第三十四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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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曆四十二年,十一月和十二月,接連幾場大雪,氣溫驟降,寒氣逼人,嚴重影響老百姓的戶外出行和進行生產活動。
    這個天氣雖然比較冷,卻正是朱誠這種懶人貓冬和養膘的好時節。
    為了做好大家的防寒工作,朱誠特意叫鍾南打製了十幾個烤火爐子,勞動的時候,可以趁著休息間隙烤烤火,舒經活絡,反正,煤炭多的是;李大,陳二也用毛線為每個人打了帽子,手套,並做了幾雙襪子,,免得有人以“天氣太冷”為借口偷懶,稍沒注意就磨洋工,在這個寒冷的季節,大家有樣學樣,都想混日子。
    其實現在眾人的勞動強度,比半年前輕多了,白天工作五個時辰就夠了,晚上是學習識字,算數,夥食也比之前好多了,不分大小,都能吃飽,九月份以後,朱誠突然良心發現,覺得以前壓榨得太狠了,大家不是年紀尚幼,就是身體素質較差的弱勢群體,高強度的勞動總有一天會有反噬,不僅是對他們的,也可能對朱誠,短時間大家可以忍受,畢竟都是吃過苦的,長時期難能維持,人都是尋求安逸的,朱誠不是冷血的人,也不想成為冷血的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天天養膘和偷懶,就不要苛待這些相依為命的一家人,沒有他們的支持,朱誠什麽都不是,什麽抱負都無法實現。
    真正為人民的,時間久了,人民也會醒悟和感恩,不需要多宣傳,人民總會記得。
    這不,朱誠沒有要求,陳二有一天就自動奉上一雙,以朱誠的眼光看來,很粗糙,很寒酸的黑鞋,陳二叫它“皮鞋”。
    朱誠平時有念叨過,想穿一雙皮鞋,既舒適,保暖,又耐穿,不怕水,沒想到這麽快就能穿上,這是鍾南,李大,陳二的用心之作,其實堃三也幫了點忙,朱誠不知道。
    鍾南算真的比較“用心”了,朱誠平時的念叨,嘀咕,私下裏不知道記了多少,這可能成為他成功的秘訣,要是朱誠知道一定想打死他---“你知道的太多了”。
    恰好碰到朱友家殺牛,鍾南就去買牛肉,也讓大家嚐嚐鮮,牛肉,這兩年真的沒吃過,然後趁機搞了半塊牛皮回來,之後就叫李大,陳二做了這一雙雖然難看,但是確實“還行”的皮鞋。
    朱友也不知怎麽搞的,耕地的水牛,年紀不大,又無病無災就殺了,敗家啊!按照他的解釋,明年繼續養一頭小牛犢就是,有什麽可惜?
    至於殺牛犯不犯法,朱誠不想再犯教條主義錯誤了。按照鍾南所說,殺牛,不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麽大驚小怪。
    南山之後那塊區域叫什麽,南山至相思河,南北一兩裏距離,西邊石塘村,中間是上孟衝煤塘,東邊向陽村,三四裏範圍,那邊就是荒山野地,幾乎沒有人煙,土質差,缺水,在那裏有一個幹透的低凹處,名字叫做“殺牛塘”,殺牛塘,那肯定是殺過牛的,有取錯的名字,很少有取錯的地名,特別是殺牛塘,為什麽不叫殺豬塘,殺羊塘,那肯定是與殺牛有關,按這邊的傳說,幾百年前就有人在此,偷偷摸摸殺牛,這是個“好地方”,隱蔽,而今,更加無人,殺氣重,寸草不生,邪門,地上的土都是黑的,不知道殺了多少牛,流了多少血。
    朱誠無語了,難怪那片區域幾乎無人走動,難怪那片土地幾乎無人問津,這個傳說功不可沒,這還不是某些人的陰謀,而隻是老百姓對某些怪異無法解釋,自動腦補個東西,然後以訛傳訛,變得邪門和禁忌了。
    也幸虧如此,朱誠挖了兩年煤了,幾乎還是沒人打擾,雖然其中也包括自己做了些掩飾,但是“殺牛塘”這個名字肯定無形中幫了忙,嚇住了一些膽小鬼。
    無知者無畏,無畏者膽大,哎,朱誠不知道這個傳說多好,以後都不敢一個人晚上去那邊了。
    除了殺牛塘,另一個原因,讓鍾南覺得殺牛很正常,那就是“和尚殺得,我們殺不得?”。
    曆朝曆代幾乎都是禁止殺耕牛的,大明也不例外,明代初期就嚴格禁止殺牛,屠宰耕牛是犯罪行為:“故意殺死他人馬牛的,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馬牛的,杖一百。耕牛傷病死亡的,不報官府,私自開剝,笞四十。”,但是老百姓不懂什麽禁止殺牛的法律,老百姓卻對太祖高皇帝小時候當放牛娃時,殺牛的故事津津樂道,朱誠記得去年第一次跟眾人講國朝開國將相的故事,第一個故事不就是講太祖皇帝和徐達,湯和等殺東家的牛,還把牛尾巴塞進石頭裏麵騙人,這個故事,明朝老百姓幾乎耳熟能詳,一方麵禁止殺牛,一方麵宣傳老朱帶頭殺牛,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以前朱誠還沒有發覺,鍾南這麽一點撥,還真是這麽一回事,按照鍾南樸素的見解,法律和太祖高皇帝,他選擇相信太祖高皇帝,那見不著的律令,肯定是假的。
    何況民不舉,官不究,誰那麽無聊去報官,除非你跟殺牛的有仇。
    明朝末年,法律鬆弛,很多東西都形同虛設,煙消瓦解,連才實施三十多年的一條鞭法,都被時人叫做“殘民一條鞭”了,何況這二百多年前的禁止殺牛令。
    你真心對別人好,終有時日,別人會記得,會力所能及的回報。
    不僅是鍾南等人主動獻皮鞋,就連老實人朱鬆也會以他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感激。
    朱鬆從今年二月開始來打井幫忙,每天兩斤飯食,兩斤糧食工錢的酬勞,這麽一直在朱誠這邊打長工,一年省下六七百斤糧食,另賺了六七百斤糧食帶回家,相當於多種了八到十畝田,真的很佩服他,一年下來,幾乎沒有曠一天工,沒有遲到早退,沒有因生病和家裏事耽擱,即使是種田和收割季節,也是大清早搞完家裏的活,剩下的交給妻子和兒女搞,或者他在朱誠這邊收工以後繼續搞,工作和家裏兩不誤,家裏家外,一天八個時辰的幹活,真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好長工,不知道是這每天四斤糧食的誘惑,還是他的子女能在這裏免費學習,亦或是心中的責任感使然,總之,朱鬆是很珍惜這份工作。
    朱誠十一月下旬開始起圍牆,除了朱鬆,他老婆和三個兒女都有過來義務幫忙,沒有酬勞,隻管飯。
    不僅朱鬆家來了四個幫忙的,鍾南的老婆也被蕭大娘趕過來一起幹活,畢竟朱蕭兩家已經成為利益共同體了,沒有朱誠的穩定供應,蕭大娘被打回原形都有可能,這份默契,不需直言,朱誠的安全就是蕭大娘的安全,朱誠的事,她比誰都上心,二女婿已經賣了,二女兒也可以隨時借調,自己實在忙不過來的話,還有個大女兒可以征調,反正天天在家裏,守著個冷清的藥鋪,無所事事,浪費糧食。
    真是遠親不如近鄰啊,加上在這邊混了兩個月飯的堃三,也是以此間主人一樣指揮婦女,小孩幹活,那個積極性,鍾南都自愧不如,再不努力,可能地位不保。
    南山上下,加上幫手,大大小小十九人建圍牆,勞力充足,材料齊全,另有土水泥加持,通過辛勤勞動,終於在過小年之前,建成了左右一丈高,前後稍矮的圍牆,不留狗洞,消除隱患;牆上插上碎陶片,磨光擦亮,銳氣逼人;東西二門,東門常開,西門常閉,門上安裝鐵條,算是加個保險。
    有了圍牆,大家算是心安了。
    朱誠也是直接放半個月假,從小年到正月初七,都可以不幹活了,算是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去年過年,鍾南幾人幾乎是沒有放假。
    鍾南,鍾意,朱案,小石匠輪流回家過年,分作四班,輪流替換,盡量多呆在家裏陪陪家人,其他人,家就在南山了,就隨便怎麽玩,至於堃三爺,想回去家裏,就回去,畢竟有屋,也有老父親,想來混飯吃,隨時歡迎。
    另外,每人不分大小,老弱,功勞大小,朱誠都是給了三百六十個銅錢的辛苦費,回家裏的可以帶些家裏需要的陶器,土紙回去,算是過年福利,連朱鬆和堃三都沒有落下,一視同仁。
    希望大家都可以開開心心過個好年,以後越來越好,明年再接再厲。
    朱誠,一年來最大的變化,可能就是人性的複蘇,獸性的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