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靜女其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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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曆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年。
    正月初八,開工大吉,休息了半月之久的眾人重新回到崗位上,排隊領取了朱誠給的新年紅包,二十文錢,錢不多,但大家都很滿意。
    朱誠而今有六項主業,陶器生產,采礦(煤,鐵,石),煉鐵和打鐵,農業種植和養殖,造紙,水泥生產,規模都不大,前三項是賺錢的重心,農業和養殖,還不能做到養活這麽多人,畢竟才五畝田,造紙是為了積累經驗,提高技術,水泥生產還不能滿足自用,人數加上朱誠不過十三人,另外,一個長工朱鬆,一個不穩定人員堃三(還沒有定心),人少事雜,隻能“再辛苦大家幾年”。
    事情都是那些原事情,每天重複,周而複始,沒有那麽多驚喜。
    直到正月十六那天,大概快中午了,堃三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女孩子。
    女孩白白淨淨,穿得也幹幹淨淨,手裏拎著一個藍花布包袱,雖然衣著樸素,很斯文,有點病弱,但是與那高高的個子不相稱,樣貌也是文文靜靜,氣質與這鄉野山村的環境格格不入,這應該是小說,戲曲裏麵的閨閣小姐才是。
    堃三站在他旁邊不是丫鬟,就是小廝,或者調戲良家的小流氓。
    一個高,一個矮,女比男高,一個秀氣,一個流裏流氣,一個幹幹淨淨,一個邋裏邋遢,形成強烈的對比。
    看到堃三堂而皇之領了個陌生人進來,雖然看上去毫無威脅,但是,新建的圍牆沒有起絲毫作用,還是令朱誠警惕和感慨,果然,堡壘都是從內部攻克的,堃三,你真是我的李景隆,看來以後的安全保衛教育要加強,關鍵是,堃三,你都不是我們內部的人,至多算半個自己人,現在鍾南,鍾意,朱案在外麵挖礦不在,特別是鍾南不在,你就自動代入領班的角色,毫不客氣,輩分高,年紀大就可以如此“不要臉”。
    其他男男女女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過來湊熱鬧。
    朱青石夫婦,性格內向,雖是大人,也不說話;朱鬆,掃了一眼,繼續去幹活;陳二,李大和啞巴隔得老遠,對陌生人的外貌,穿著,發型,評頭論足,興致很濃;陳大,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束了一下腰褲;小石匠羞澀的低著頭,不敢多看。
    此外還有兩個人保持正常,甚至不屑一顧,朱誠在端架子,裝深沉,以靜製動,在等堃三的解釋,另一個不屑一顧的是,朱青石的兒子,他正專心致誌地和小雞打交道,新買的雞仔。
    堃三領著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孩向朱誠解釋道,這個女的一上午都在圍牆外徘徊,進又不敢進來,走又不見走,也不說找誰,他尋思著,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在這麽冷的天氣,北風又這麽大,萬一生病著涼了怎麽辦,所以就好心讓她進來坐一坐。
    什麽人,找誰,幹什麽,堃三一點都不知道,就放進來了,你是幾輩子沒見過女人,這麽沒原則,哪一天要是有歹人欲行不軌,想要攻進來,來個美人計,你不馬上就範,立馬叛變,你的節操在哪裏?還好心,不就見色起意,哪天要是來個黑臉,大胖女漢子,保準你不動如山,甚至橫刀立馬。
    隻見這個無名氏一言不發,啞巴一樣,要麽叮著朱誠看幾眼,要麽看其他人一下,好像這邊是個動物園,她是籠外的觀眾,一切很新奇,東張西望。
    這裏有十幾間磚房,一個一丈高的圍牆,地麵是各種煤炭,鐵礦,礦渣,石頭,砂石,陶器,陶胚,磚頭,地上一塊大坪,一副後世工地的模樣,髒亂差。
    嫌棄,是的,朱誠能品味出她眼中的嫌棄。
    朱誠拚搏,奮鬥兩年,沒有見到來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沒有等到誇獎的好話,卻被人嫌棄。
    看她的表情,就差拿出手帕捂著鼻子,說出一句驚人的話“不好,這裏有毒!”
    看來不是好相與的,來者不善啊。
    朱誠同情的看著堃三,這個女子不是你能搞得定的。
    朱誠看不出這個女子的大小,分辨不出來,可能十四五歲,可能十八九歲,這是朱誠的弱項,也是女人的強項,化個妝,就年輕幾歲,沒化妝,就老幾歲,關鍵是朱誠也分辨不出女人有沒有化妝,沒有個前後對比,不過,她再怎麽老,也肯定比堃三年輕多了。
    大家繼續假裝幹活,不再一直盯著這個,東問西問也不出聲的啞巴女,在堃三的請求下,朱誠也沒有去趕這個女的走,靜觀其變。
    堃三繼續好心的搬了張凳子給她坐,還親自倒了杯茶給她解渴,然後收獲了一聲“謝謝”,原來不是啞巴,堃三那個興奮勁,哎,真是沒見識過女人,那個豬哥模樣,二師兄附體了,以前的風度和清高,煙消雲散。
    中午飯也是在這裏吃的,她沒有絲毫拒絕堃三的好心,一點矜持也沒有,看來是肚子餓了,
    大權旁落的朱誠,倒要看看堃三和這個啞巴女的戲能演到何時。
    太陽要落山了,也沒有要走的跡象,那份厚臉皮好像和堃三還挺般配。
    天黑了,鍾南幾個挖鐵礦的也回來了。
    然後,“冰山女神”終於有了動靜,邁步走向了煤黑子朱案,好一副千裏尋夫,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感人畫麵,隻是可憐那堃三,一天的殷勤豈不白獻了?
    幸好天色陰暗,已看不清堃三的臉色。
    沒過多久,朱案就過來解釋了情況。
    此女是朱案的二姐,是離家出走了。
    按以前朱案所說,他有兩個姐姐,大姐已出嫁,二姐待字閨中,父親前兩年去世了,按他的說法,他二姐是一個自視甚高,又好吃懶做的人,在家裏幾乎什麽農活都不做,簡直是個異類,這可苦了朱案的母親,還有年幼的自己,二姐不幹活,不還是他母親和他自己幹,所以對她二姐是充滿怨恨,哪有這樣的姐姐,聞所未聞。
    要不是他家田少,要不是她母親底子好,幹活跟男人一樣,要不是她大姐很顧家,經常從青龍鎮回家幫忙幹活,他家簡直撐不下去,總之,他二姐就是個對家庭毫無貢獻的不孝子,隻吃飯,不幹活的寄生蟲,很是不堪。
    原來是朱案的姐姐,朱案家裏的人,男男女女都很高大,基因可以。
    他二姐已經快十四歲了,在家裏無所事事,他母親就想把她嫁掉,看能不能得筆嫁妝,農村的女孩,你既不能幹活,還要在家裏消耗糧食,太不應該了,還是去糟蹋你婆家去吧,實在養不起。
    正月朱案回家過年,就看到幾個媒婆過來介紹對象,二姐越聽越不滿意,媒婆介紹的人,她一個都看不上,其他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你這麽懶,看你嫁給誰?此次不知怎麽,竟然直接離家出走,可能是和老娘吵架了,也不想想老娘的感受,真是不孝,作為弟弟,都想打她了。
    關鍵是不知道她是怎麽找來的?
    朱誠想,那還不容易,你家蒼塘,離此不過七八裏路,又和解安解夫子是親戚,來到這邊隨便問一下不就知道,肯定是你回家過年時說了什麽,才把這個好吃懶做的奇葩女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