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當斷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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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政的推行,稅收的重改,能夠讓空虛的國庫快速的充盈起來,足以支撐如今的時局,使得中國再度恢複穩定。
    但是陳望在完成了基本的統一之後,想要的從來就不是穩定。
    在盛唐之時,中國不過五千多萬的人口,就算是算上各地的隱戶最多也不過再多兩三千萬。
    但是盛唐卻能夠占據九州天下,疆域囊括大漠,西至如今的中亞,幅員萬裏之遙。
    而現在的中國,哪怕是曆經了多年的戰亂,綿延的天災,仍舊有著上億的人口。
    那麽為什麽,還要局限於神州的故土?
    士紳一體納糧,火耗歸公,攤丁入畝,能夠使得國家充盈,所得的稅賦足以支撐日後的建設。
    但是通過這些手段,推行的新政,卻是最多供給開疆拓土到現在的西域,最多也不過是恢複盛唐的疆域。
    但這還不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海貿,商業,才是真正的稅賦真正的大頭。
    宋朝正是憑借著海貿和商業繁榮富甲天下,而晚清也是憑借著這些手段,一直堅持到了二十世紀初才最終覆滅。
    十七世紀的未來,在於大海。
    歐洲各國正乘著大航海時代的東風揚帆遠航,在不斷的征戰越發的強盛。
    這片土地更需要的不是固步自封的守成,而是放眼四海的開拓。
    地理的宿命決定了中國永無可能成為一個純粹的海洋帝國。
    廣袤的陸地疆域,始終麵臨來自北方與西陲的威脅,使得中國不得不將大部分精力傾注於陸權守護。
    然而,當陸上烽煙漸息、邊陲穩固之際,一個兼具陸海之強的帝國,便有了崛起的可能。
    而現在,正是時機逐漸成熟的時候。
    陳望的目光轉移到了孫慎吾的身上。
    “水師的訓練如何了?”
    孫慎吾微微垂首,恭敬道。
    “從返回南京之後,水師便開始逐步轉型。”
    如今國內的戰事初定,完全沒有必要保留如此之多的水師。
    但這些曆經戰火的水兵皆具備操帆行船之能,是不可多得的基礎。
    同時陳望又下令在軍港之中改建船隻,將三分之一的內河戰船改建成近海戰船。
    “按照國公此前安排,內河水師僅留五千人軍兵,以蜈蚣船二十艘,趕繒船二十艘,合計四十艘主力艦船,並各式中小船隻,合計三百餘艘,以維持各處江防。”
    “餘眾萬餘水兵正在接受外洋航行訓練,有大福船五艘,一號福船十五艘,二號福船三十六艘,趕繒船三十一艘,主力戰船共八十七艘,合中小型船隻共計有兩百零二艘。”
    孫慎吾看了一眼坐在旁側的黃蜚,而後斟酌道。
    “訓練兩月之後,赴外洋訓練三月,應當足以形成戰力。”
    外海不比內河,風急浪高,非經驗老手不能駕禦。
    這些數據,全都是孫慎吾和黃蜚這個外海提督討論之後得出的結論。
    孫慎吾給出的時間,是最為保守的估計。
    陳望食指輕叩,南國的內河水師如今訓練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已是七月的中旬,再有四月,也就是今年的年底十二月左右。
    這個時間並不算晚。
    雖然在上限上無疑是原本就作為遠洋船隻的蓋倫船,更為適合近代的海戰與遠洋航行。
    但是構築一支軟帆戰船組成的艦隊,需要大量火炮,需要大量熟練的水手,依舊優秀的船長。
    而這些,都是靖南軍目前所短缺的。
    受限於軍器局有限的產能,火炮難以快速的列裝,如今下水的新式軟帆戰船已有十艘,第二批新式軟帆戰船也即將下水,缺口更大。
    哪怕是經由薄玨的管理,得到了濠境炮廠全部的工匠,但是也無法在短短的年許之間便營建出一支能夠形成戰力的軟帆艦隊。
    水手雖然可以募集沿海會操使軟帆戰船的水手,以及聘請歐洲的水手和海盜作為教官,但是也都需要時間。
    而優秀的船長,更是隻能在戰火之中曆練而出。
    單靠軟帆戰船,難以快速的形成戰鬥力,徹底的壓倒鄭芝龍,奠定在外洋的霸權。
    眼下,這些自內河轉型的水兵,以及那些經改裝的硬帆福船,仍是他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陳望目光轉動,轉向坐在孫慎吾下首的黃蜚。
    “東海艦隊如今的情況怎麽樣?”
    黃蜚被急召回京時,便料到陳望必問艦隊營造一事,早已備好詳實奏報。
    黃蜚微微欠身,聲音沉穩。
    “回稟國公,東海艦隊現有三級風帆戰列艦十艘,一號福船十五艘,合計戰船二十五艘,水師官兵共有五千六百七十三人,皆已完成基礎海訓。”
    “各艦均已配備完整的操帆手、炮手與水手,上月於外海演練陣型轉換,成績斐然。”
    陳望緩緩舉起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帶著淡淡香氣的綠茶。
    隨著數百萬兩白銀如流水般投入,海州造船廠在陳望的全力支持下,已匯聚半個中國的能工巧匠,規模擴張至令人驚歎的程度。
    雖說明朝目前的造船技藝較歐洲仍顯稚嫩,尚難建造如英國“海上君王號“那般載炮逾百門的巨艦,但在不惜工本的投入下,已成功打造出載炮五十門的主力戰艦。
    雖然中國如今的造船的技術相對於歐洲來說,仍然欠缺,現階段難以造就諸如英國那般載炮可達百門以上的海上君王號。
    但是在陳望近乎不計成本投入之下,仍舊造出了載炮五十門的主力風帆戰列艦。
    陳望定下的規格,大部分都是按照十七世紀中後期歐洲戰艦的標準。
    符合一級風帆戰列艦的標準,僅有一艘,也就是英國修建的海上君王號。
    海上君王號共有三層甲板,載炮一百零四門,排水量達到了恐怖的一千五百噸。
    同時期的歐洲,作為主力的戰船,隻有兩層炮甲板,基本載炮都是五十門左右,按照十七世紀末的標準,不過隻是堪堪達到三級風帆戰列艦的標準,但是現在卻是正經的主力戰艦。
    而海州造船廠第一批下水的十艘風帆戰列艦,就是按照這一標準而修建的。
    在一級和三級之間,還有二級。
    但是如今的歐洲,唯一的一艘二級戰列艦,也在英國的手中。
    整個歐洲除去英國之外,再沒有一艘二級風帆戰列艦的存在,隻有法國艦隊的旗艦,勉強達到了準二級艦的標準。
    現在歐洲大部分的艦隊,都是由三級風帆戰列艦構築而成。
    這個時期,英國是真正的海洋霸主。
    整個歐洲現在所擁有的風帆戰列艦,也並不多。
    在陳望的記憶之中,現在的歐洲攏共不過隻有四五十艘三級戰列艦。
    歐洲海軍的實力自然不止如此,各國都還擁有位數不少的載炮三四十門,二十三門的護衛艦,武裝商船。
    但是因為三十年戰爭的影響,歐陸各國都將絕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歐陸之間,除去英國仍在不斷的發展海軍之外,其餘的國家都在減少對於海軍的支出,也早就了如今的局麵。
    這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天津、登州兩處造船廠正在重修擴建之中,造船所用的木材也正在加急運送之中,預計在十月之時,兩處造船廠便可以開始投入生產。”
    坐在右首位置的代正霖微微垂首,補充道。
    “技術並不是什麽大的問題,海州的造船廠內有一批經驗豐富的船匠。”
    同時期的歐洲,若要建造一艘作為艦隊骨幹的三級戰列艦,通常需要精心規劃將近兩年的時間。
    如果準備充分、資金雄厚,可以壓縮到接近一年。
    建造一艘戰艦需要數千棵優質的橡木,剛砍伐的木材必須經過漫長的晾幹過程,通常需要一到兩年,才能避免船體在日後變形和開裂。
    如果使用濕的木料,戰艦的壽命會大大縮短。
    但是這是在這個時代的歐洲。
    而在現在的中國。
    下水一艘三級風帆戰列艦,在技術上攻克難關之後,其餘的都不成問題。
    木料的問題,西南的土司和官府每年都需要運送大量造船的木料給中央朝廷。
    而陳望早在進軍河南之時,便已經開始準備造船的木料。
    所以海州造船廠才能在一年多的時間內,便完成了技術攻堅以及造船下水的所有工程。
    陳望現在能夠動用的人力物力,幾乎是整個歐洲的數倍。
    “預估在明年十二月底,海州造船廠可以再下水十三艘三級風帆戰列艦。”
    “登州擬建三級風帆戰列艦三艘,天津擬建一艘。”
    “三廠共擬建四級、五級風帆護衛艦三十艘。”
    代正霖如今兼任著副官的差事,將一應重要的事務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至明年十二月底,水師共需增添軍兵一萬三千人。”
    “依軍門計劃,至後年開春,將初步建成太平洋聯合艦隊,合有三級風帆戰列艦二十七艘,四、五級護衛艦三十艘,大號福船五艘,一號福船三十艘,二號福船三十六艘,趕繒船三十一艘。”
    “主力戰艦共一百五十九艘,大小近海功能艦船共一百一十五艘,合歸戰船二百七十四艘,水兵三萬人。”
    代正霖垂下了頭,言道。
    “等到艦隊落定,我靖南軍的艦隊,將會成為天下……最為強大的艦隊……”
    代正霖常侍陳望的左右。
    陳望並沒有隱瞞關於歐洲此時的情況,而是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全都和盤托出。
    所以代正霖知道,比起在座的眾人更多。
    陳望轉動著手中已經飲去了近半茶水的茶盞。
    “後年開春……”
    這個時間,已經是一個極快的時間,但是陳望卻還是有些等待不及。
    鄭芝龍的事情,他已經是不想再拖遝了。
    而且,也已經快要到了拖不下去的時候。
    陳望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鄭芝龍這一次收複濠境的舉動,已經表明了他差不多已經收到了一些風聲。
    在海州造船廠的附近,情報司緝捕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員,經過刑訊逼供,他們基本都是得到了前來探查消息的任務。
    鄭芝龍已經嗅到了危險,他的心中現在已經開始產生了懷疑。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終將在猜忌與試探的澆灌之下破土而出。
    “鄭芝龍已生疑心,我們等不到後年開春,便是今年歲末,恐也難瞞天過海。”
    陳望雙目微眯,聲音低沉,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在場眾人,一字一句道。
    “我意已決,對鄭芝龍……動手。”
    代正霖的神色凝重,沉吟道。
    “國公明鑒,然鄭芝龍盤踞海上數十年,麾下大小艦船數以千計,據情報司多方匯總,往來東西二洋的亡命之徒,多奉鄭氏旗號,從眾不下三萬之眾……”
    “若無萬全之策,驟起發難……隻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代正霖的眉頭緊蹙,擔憂溢於言表。
    鄭芝龍的實力根深蒂固,若不能一擊致命,任其脫逃入海,必將如龍歸深淵,整個東南萬裏海疆,恐永無寧日。
    到時候,整個東南沿海,將會再無寧日。
    “我知道。”
    陳望目光沉凝。
    “但是如今勢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代正霖所憂慮的事情,自然也都在他的考慮之中。
    但是現在隨著水師的發展,鄭芝龍已經逐漸察覺到了威脅。
    鄭芝龍一旦逃亡海外,再想要將其剿滅,無疑將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僅憑現在水師的實力,哪怕是加上內河水師,也難以遏製鄭氏船隊。
    然而,繼續拖延,隻會讓鄭芝龍在不久之後探清虛實。
    待到那時,雙方連最後一點表麵的緩和都將不複存在,大戰同樣不可避免。
    所以,動手的時間越快越好,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而動手的機會,也隻有一次。
    “擬詔。”
    陳望微微抬手,一旁的書記官當下拿起了放置在書桌之前的毛筆。
    “谘爾福建鎮守總兵官鄭芝龍,夙秉忠義,久鎮海疆。”
    “近者率麾下之眾,克複濠境,揚我天威於殊域,靖彼波濤於重洋。”
    “功在社稷,勳著旂常;朕心嘉悅,寰宇同欽。”
    “茲特晉爾為靖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