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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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蓧走後,陳巧荷那雙雖被病痛侵襲,但仍舊明亮的眼睛定定看著陸崢寒:“……孩子,你來坐。”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陸崢寒坐下。
    陳巧荷彎唇笑笑,凝視著陸崢寒,良久:“我這個丫頭有時候看起來脾氣挺倔的,不服輸,但我知道,她其實內心是脆弱的,她之所以這麽要強,都是被逼的……”
    陳巧荷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明亮的眼睛裏閃爍著晶瑩。
    “……蓧蓧是個好孩子,都是我拖累了她。”
    悠悠慈母心,陸崢寒一顆冷硬的心腸,此刻也不免有些動容。
    他知道,他與那丫頭領證以來,那丫頭就總是一副閑不下來的樣子,每天下了班不是打這個散工就是那個散工,精打細算的就像是掉進了錢眼兒裏。
    對於她的拚命努力,他曾一度抱著不屑的態度,認為她是在演戲,博取自己的同情。
    但此刻,聽到她母親一番淒然的話語,他的心不知怎的,有了一絲揪痛。
    “孩子,其實之前我是存了死誌的,多虧了你的幫助,給了阿姨一次求生的機會。蓧蓧都告訴我了,你是個好孩子,很愛她。蓧蓧能遇見你是幸運的,阿姨非常欣慰,眼下,阿姨不得不再拉下臉求你一次……”
    陸崢寒沉默著點點頭,等林母繼續說下去。
    陳巧荷繼續道:“如果……如果我下不了手術台,蓧蓧一定會受很大的打擊,請你一定要在她身邊好好陪著她,鼓勵她好好活下去。幫阿姨照顧她走過這段難熬的日子……”
    陸崢寒認真聽著,內心的觸動就好似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麵對生死,每個人都是脆弱的。
    但身為母親的脆弱中,卻多了對自己骨肉的牽掛和惦念。
    他在想,自己的親生母親當年在彌留之際,是不是也如同林蓧的母親一樣,對自己牽腸掛肚呢?
    “……孩子,阿姨就把蓧蓧托付給你了。”
    陳巧荷終於將所有話說完,似乎累極了,頭往一邊歪了歪,喘著粗氣,看著陸崢寒,等他表態。
    陸崢寒斂起思緒,正了正色:“阿姨,你放心,林蓧我會照顧的,我不會有負您所托。”
    雖然他請了鄭淵親自來為林蓧母親操刀,但凡是手術,都有著失敗概率,即便那個概率隻有百分之一,也是存在的。
    他這樣答應,更是為了讓林母放心的去手術。
    “好。”陳巧荷欣慰的點點頭,“我累了,先睡會……”
    林蓧拎著一袋黃桃罐頭回來的時候,就見母親已經睡著,陸崢寒正背靠著門站在窗前,盯著窗外一動不動。
    許是聽到了動靜,陸崢寒轉身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
    小丫頭瞳孔黑亮,帶著狐疑。
    她小心翼翼將黃桃罐頭放到了桌上,而後指了指門口,口型道:“出去說。”
    陸崢寒點頭,跟著她出來。
    林蓧帶上門,轉身看他:“我媽跟你說什麽了?”
    陸崢寒罕見的沒有沉著臉,唇角噙著一絲促狹,單手插兜,拖著緩慢的步子,朝走廊盡頭走去。
    邊走邊道:“阿姨跟我說,她這個女兒頑劣成性,蠻橫霸道,讓我多擔待一些。”
    林蓧一聽,秀眉瞬間擰起,三兩步搶到他麵前,張開手攔住他,那表情,活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野貓:“我媽真這麽說?”
    陸崢寒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當然,不信你等阿姨睡醒了親自問她。”
    聽陸崢寒說的有鼻子有眼,林蓧放下手臂,耷著眉眼。
    好吧。
    一個母親如果是站在丈母娘的角度跟女婿說話,是有可能這樣“自謙”一下,讓女婿多多照顧一下女兒的吧?
    她勉強將自己說服,抬起頭橫了陸崢寒一眼,清秀的小臉透著三分嚴肅:“反正我媽跟你說什麽你也不用當真,我們這本來就是在演戲。還有,你沒有跟我媽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陸崢寒原本捉弄她得逞,心裏正覺得舒暢,聽她突然說出“演戲”這兩個字眼,心裏一堵,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不知怎的,他覺得這兩個字十分刺耳。
    也是這時候他才驚覺,剛剛林蓧母親在病房囑咐自己的時候,他是切切實實以女婿的身份去聽的……
    陸崢寒插在兜裏的那隻手緊緊攥了攥,僵立在當場,為發現自己這個微妙的心態轉變而覺得驚訝。
    可更令他錯愕的是,他突然想起,今天就是他們領證後的第十五天!
    當時,他曾暗下決心,要在一個月之內讓她主動提離婚,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
    他竟然給忘記的一幹二淨……
    這種極度的震撼令陸崢寒一時間無所適從。
    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朝夕相處的短短十五天,他竟然對一個初見時十分討厭的黃毛丫頭多了些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是什麽的情愫。
    “喂!陸崢寒?!”
    麵前的小丫頭仍在叫嚷著,陸崢寒終於收回思緒,看向她:“怎麽了?”
    見他表情很是古怪,林蓧奇怪的跟他對視著:“我剛剛問你,你沒有跟我媽亂說什麽吧?”
    “沒有。”
    陸崢寒語氣恢複冷沉:“你反正是不相信我,想知道什麽就自己去問你媽媽吧。”
    說罷,撂下一句:“等會阿姨就要手術了,我去買飯,吃完了飯我跟你一起在手術室外等著她出來。”便轉身去乘電梯。
    可等他到了一樓後,卻沒有下電梯,而是打電話給趙青,讓他去榮盛大酒店打包來飯菜,這才又摁了頂層的醫生辦公樓層。
    到達頂層,陸崢寒徑直敲開了院長辦公室,裏麵,鄭淵正跟院長說著話,見他進來,院長率先起身,伸手朝他迎去:“陸總。”
    太城第一醫院是陸氏集團注資的私立醫院,陸崢寒作為太城第一醫院最大的股東,就連院長見到他都對他禮敬三分。
    陸崢寒笑容官方:“院長,我來找鄭淵聊點事。”
    院長識趣的出去,並為兩人帶上了門。
    鄭淵伸了個懶腰,自打到了太城起,他除了睡覺就沒有閑著過。
    不知道是誰放出去的風聲,知道他即將在太城第一醫院有一台手術後,各個醫科大學的博導教授都在拚命往這台手術中塞人,想要現場觀摩。
    剛剛,他就是被院長請到辦公室來研究一下觀摩人員名單的。
    “你看起來情緒不佳啊?出什麽事了?”鄭淵眼光毒,一下就看出了陸崢寒不對勁。
    陸崢寒拉了把椅子坐下,長腿微敞,仰麵看天,喉結滾了滾,聲音有些放鬆的低啞:“不知道。”
    剛剛下了電梯,想到鄭淵在這兒,他便徑直上來找他了。
    他此刻心裏燥得很,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鄭淵打趣道:“你小子,這明顯是為情所困啊!不會真對你的閃婚嬌妻動心了吧?”
    陸崢寒臉色一變,下意識辯解:“鄭大哥,你知道的,我跟她隻是協議結婚,一年到期就離婚的,沒什麽感情基礎怎麽可能說動心就動心。”
    他絕不承認自己對那丫頭動了心。
    他隻是對她稍稍不那麽討厭了而已。
    看破不說破的鄭淵微微一笑:“好好好,你說沒動就沒動,那麽激動幹嘛?搞得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哈哈。”
    相識十八年,鄭淵最了解自己這個“口嫌體正直”的好友。
    都直接請自己來為他那個閃婚嬌妻的母親動手術了,還嘴硬!
    他就等著到時候看好友啪啪打臉。
    陸崢寒跟鄭淵又聊了一會兒林蓧母親的病情,鄭淵便去手術室親自盯著各種術前準備了,而陸崢寒則在院長辦公室等著趙青送飯過來,沒有立刻離開。
    沒多久,他的手機響了,是趙青打來的。
    他接起。
    電話那頭趙青聲音帶著激動:“陸總,我送飯過來在醫院樓下見到了您三叔!”
    陸崢寒一聽,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任他平時再淡定的一個人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氣。
    “你攔下他沒?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攔下了,陸總,我們現在在醫院門診樓。”
    陸崢寒邊往電梯口走邊道:“好!我馬上到,讓三叔等著我!”
    陸崢寒幾乎是跑著衝到了門診大樓,離得老遠,就看到趙青在朝自己揮手。
    他慢慢調勻呼吸,控製住步伐,極力想表現的穩重淡然一些,可還是險些被自己錯亂的步子絆倒。
    終於到了趙青身邊,卻不見那個想見的身影在,他蹙著眉,問趙青:“人呢?!”
    趙青朝門診樓指了指:“陸總,三叔去取檢驗結果了。”
    “檢驗結果?三叔怎麽了嗎?”陸崢寒急切道。
    “臭小子!你是不是盼著我有什麽事啊?”
    趙青還未回答,一道蒼勁渾厚的中年男聲便從身後傳入了陸崢寒耳內!
    陸崢寒屏息轉身,便見到了他日思夜念的三叔——陸天賜!
    “三叔!”陸崢寒表麵維持的淡定在見到麵前這個麵容滄桑的中年男人時,徹底土崩瓦解。
    孩童一般,朝陸天賜伸去了懷抱。
    時隔十數年,叔侄兩人再度擁抱。
    陸天賜常年麵朝黃土背朝天,飽經風霜,膚色黝黑,卻透著一股英朗,風采不減當年,是陸老爺子的三個兒子中,與陸崢寒已故父親長相最神似的一個。
    也是陸崢寒最敬重的人。
    “三叔,您身體怎麽了?”陸崢寒從重逢的欣喜中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