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乞巧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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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樂無憂醒來的時候蕭伯染早已走了,顯然她是絲毫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一切,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姐弟三人把酒言歡的場景。
    今日,當是個大日子。
    樂瑤樂塤正式成為上仙,當受封仙君之號。
    樂雲早早便從墟水趕了回來,畢竟是親生兒女的受封日,半分含糊不得。
    這仙君受封儀式說來鄭重,卻也甚是簡潔,鄭重是過了今日便是正經仙君,不再是半仙之力,如同凡間的女子及笄和男子弱冠一般。簡潔卻也是形式上無非是親朋好友齊聚於此,討論好個封號,以黃紙朱砂寫明,焚燒祭天以告知九重天上諸神,再向諸山主川主發個帖子罷了。
    樂無憂趕至時,諸位皆已在戒堂落座,戒堂裏供奉著樂家諸位先主的牌位,長明燈不滅,遂雖是烏木器皿但也甚是明亮。
    整個樂家眼下也不過寥寥四人,更因身份尷尬,也沒什麽其他仙友。本就諾大的一個戒堂顯得更是格外空蕩。
    但令樂無憂奇怪的是,蕭伯染竟然也在。
    她帶著一種奇異的心情在主位坐下,左手邊坐著樂雲,右手邊坐著蕭伯染,好奇怪的感覺。但看眾人其樂融融便也沒好意思再說什麽。
    樂雲指節輕聲扣了扣桌子道:“樂瑤樂塤,在你們受封之前,為父有話要說。我原本想著,你們二人此次曆劫,手上沾了諸多殺戮。恐日後會成為飛升的阻礙。原是想拜托北岐元璣仙君來給你們講佛論道消除一些罪孽。但眼下,元璣仙君已脫離北岐,所以為父與仙君商量了一下,想讓你們二人拜元璣君為師,不知你二人是何意見。”
    “不行!”樂無憂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阿姊和樂塤若是叫他師父,那我豈不是要比他小上了一輩。”
    蕭伯染輕笑:“沒關係,我們各論各的。”言語間卻透露著竊喜。
    樂雲道:“憂憂放心,這一點我們早就討論過了,女君與他們本就是主仆,各論各的沒有關係。”
    樂無憂見眾人皆無其他意見,便也沒有再繼續爭論下去,興怏怏地坐了回去。
    就這樣眼瞧著樂瑤樂塤二人,行拜師禮,端著茶水對蕭伯染拜上三拜。
    又得了蕭伯染賜了封號,自此樂瑤便為流徽仙君,樂塤便為空桑仙君,說是什麽二人名字本就出自樂器,那這封號引用“堂上撫流徽,空桑產琴瑟”這句詩便是甚妙。
    蕭伯染手一揮,便幻化出了兩張黃紙,以朱砂題好名字交予二人。
    姐弟二人拿好各自的封號,撚了個訣便見火焰熊熊,不多時那黃紙便皆化作塵灰隨風飄揚。
    如此便算是禮畢,這世間又是多了兩位仙君。
    此後每日裏,樂無憂都被要求旁聽蕭伯染給兄妹二人講佛論道,講得她真的是瞌睡連連。
    但許是她有佛緣,雖說是背不下那諸多經文,但其間的道理卻如紅爐點雪一點都通,無論蕭伯染想怎麽難為上一二,還是被她逃過。
    更是一下課就跑路,硬是讓蕭伯染找不到機會與她再詳細去聊那醉酒的後續。就這樣過了幾日,蕭伯染終於意識到了,她這是在有意躲他。
    這日,下午上課的時間正是凡間七月七——乞巧節。樂無憂一早做好了準備去逃課,興致勃勃要下凡去看那燈會。
    正打算想個什麽借口搪塞過去,沒成想蕭伯染今日竟也偷了懶,著人通知了眾人今日有事,遂停課休息。
    樂無憂忙換了身白色的衣服,將頭發胡亂紮了一紮,便跑去了下界。
    趕到時已是傍晚了,雲邊猶見最後那一抹顏色,撒在路上一陣暖意。
    樂無憂走在大街上,許是還沒到時間,周圍人並不多。熙熙攘攘,隻有幾個攤販正在做出攤的準備,忙碌地布置著自己的攤位。
    “姑娘,姑娘,畫個花鈿吧,保準讓你今夜便找到個如意郎君。”一個頭發花白的婆婆喊住了她。
    “花鈿是什麽?”
    “姑娘,花鈿是什麽你都不知道?”看見樂無憂搖搖頭,便接著道:“就是用有各式各樣花紋的印章,蘸上各式各樣的色粉,印在額頭上。”邊說邊演示:“你看,就是這樣,多好看。”
    樂無憂瞧了瞧,她雖然辨不清婆婆手背上那剛印好的花鈿顏色,卻可清楚看見一羽鳳尾在上麵。
    “好呀,不過我用什麽樣式呢?”看著眼前繁多的樣式,有花瓣圖樣,有小兔子圖案,還有各種各樣的顏色,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從哪個下手。
    “姑娘,來朵桃花的吧,圖個吉利,準叫你今日就遇見桃花。”
    還未等樂無憂辨別出哪朵是桃花,就聽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幫她選梅花吧。紅梅更襯。”
    樂無憂扭頭,一月白色長衫男子,麵帶白色描邊蝴蝶形狀的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麵具後未遮住的兩道眉峰。夕陽灑在他衣擺上,隨著走動晃動出波紋的效果。他走得很慢,沒有濺起一絲塵土,在周遭忙碌攤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出塵,這是樂無憂腦海裏浮現的唯一一個詞。
    他左手提著一個與臉上同樣的麵具,緩緩向她走來。
    “姑娘你瞧,這桃花不就來了。”婆婆輕笑道。趁她發怔之際,轉手便拿起一個梅花花鈿,在她額頭印上了一朵紅豔的梅花。“公子真有眼光,選得真好,這一下子姑娘就美得更為靈動了。”
    來人是元陽君?這個想法僅在她腦海裏存在一瞬便被自己否定了。
    不,來的是蕭伯染,隻是他怎的穿上了白色。
    還沒探究個所以然,蕭伯染付過錢便牽著她的手,拉進身旁的小巷。留下那婆婆一人,握著銀錢看著離去的兩道白色身影,在微紅的夕陽下流淌著不一樣的光芒,暗道相配。
    “所以你逃課就為了來凡間?”他撐著牆壁俯身靠近道。
    “我沒有逃課,不是你自己說要休息的嘛。”
    “但是你計劃逃課了,所以我才休息的。”
    “你怎麽知道的?定是青輝那個大嘴巴,她到底是我的人還是你的啊!”
    “你的我的又有什麽關係呢?我的不就是你的?”
    “也是,畢竟現在,連你都是招搖山的。”
    “對,我也是你的。”
    樂無憂不是第一次聽他的聲音,但今日那聲音傳入耳中,如剛開蓋子的桃花醉,醇厚而綿軟,溢出酒瓶,流淌在她腦中。讓她四肢有些發軟,心裏發麻。她仿佛自己是浸泡在那酒裏,溺不死卻快醉死過去。
    天漸漸暗去,夜漸漸深了,街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晦暗的小巷內有兩道白色身影。
    一個單手撐著牆麵,眉眼似春水般溫柔。
    一個雙手扣著裙擺,雙頰紅得如額間花鈿。
    與四周相比,在月色下清晰卻又朦朧。
    “走,帶你去看看凡間成親的樣子。”蕭伯染打斷了沉默。
    還沒等樂無憂反應過來,就被他帶到了一條街上。
    那街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一頂紅色小轎正向前走去,後麵紅綢似海,當真可謂是十裏紅妝。
    “這便是凡間的婚禮嗎?當真是熱鬧非凡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用的是什麽顏色的啊?也跟我們一樣用的七彩顏色嗎?”
    “不,他們喜歡紅色。所以成親所用皆是紅色。”
    “紅色?和我眉心的梅花一個顏色嗎?”
    “對,和紅梅一個顏色,和血一個顏色?”
    “為什麽這等喜事要和血一個顏色啊?”
    “可能是因為,成親是與人性命攸關的吧。找到一個攜手一生的人,可以交付性命的人,可以血液交融的人。”蕭伯染的話說得甚是鄭重,眼睛不錯神地盯著樂無憂那發亮的眸子。
    但樂無憂卻全沒注意,望著眼前被風吹起,新娘穿的喜袍的一角,喃喃道:“真是可惜,我看不見喜袍的大紅色。”
    “沒關係,等我們大婚,我們用白色。”
    “白色會不會不吉利啊。”
    “凡人尋求吉利是為了得神仙庇佑,你我本身仙人,又是要去求誰的庇護?談什麽吉不吉利之說。”
    無憂這才反應過來說得都是些什麽,忙嬌嗔道:“我什麽時候說要嫁給你了。”
    “女君方才可是親口所說的,小仙是女君的人。”蕭伯染俯身,調笑道。
    “就算是也是你入贅招搖,做我的君妃而已。”
    蕭伯染抬手,將手中的麵具戴在了她的臉上,那是白底描紅的蝴蝶麵具,蝴蝶的頭部正好露出她眉心的花鈿,夜間燈火下熠熠生輝的雙眸,就隻差那雙唇。
    不夠紅。
    蕭伯染輕撚住她的下頜,低頭就吻在她的唇上,與此同時抬起另一隻手,打了個響指,響指過後,漫天煙火瞬間綻放。
    被鬆開後的無憂,眼睛裏是震驚,不知是煙火美得讓她發怔還是蕭伯染那吻讓她更為驚訝。
    但蕭伯染卻隻是注視著那雙唇,心滿意足點了點頭,夠紅了。
    又低頭俯在耳畔道:“女君前日的回禮,淡了,不知可否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