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書

字數:4141   加入書籤

A+A-




    樂無憂被蕭伯然帶到了街上最繁華的一家小酒館,隻見許多男男女女正排排坐在那,聽著中央以為說書先生講著愛情戲本。
    許多人臉上都帶著與他們相同的麵具,金邊在花燈下反射著光,所以無憂推測,這應當是當地的一種習俗。
    就聽那說書先生講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有悲有喜;下麵一聲又有一聲的叫好,有喜有悲。
    “下麵,我們要講今年乞巧節的活動戲目了。回答對三個問題便可以得到酒家準備的花燈一盞。”說罷,抬手指著梁上吊著的一盞花燈,那燈上的男女相互依偎,身影綽約,甚是好看。
    “好好看的燈。”樂無憂感慨道。
    “你也想要嗎?”蕭伯染問道。見她點頭,接道:“放心,我幫你。”
    就聽那說書先生問道:“大家誰知這麵具畫得可是什麽?”
    在周圍少女均起身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蝴蝶,蝴蝶。”的時候,蕭伯染低聲說道:“描金紅紋蝴蝶。”
    樂無憂忙起身喊道:“描金紅紋蝴蝶。”
    “好的,這位姑娘答對了一個問題,是描金紅紋蝴蝶。一字未錯。下麵是第二個問題,為什麽乞巧節要帶這樣的一個蝴蝶麵具呢?”
    蕭伯染又道:“為了紀念前朝公主洛桐君。”
    樂無憂又答對了。
    說書先生補充問道:“那姑娘知道為什麽紀念前朝公主洛桐君要用描金紅紋蝴蝶嗎?”
    蕭伯染替她接道:“因為前朝公主洛桐君出生時有粉紅色蝴蝶環繞,遂被賜封號霜蝶公主,霜蝶就是粉紅色蝴蝶的額意思。所以用的是描金紅紋蝴蝶。”
    “這位公子說的沒錯。恭喜這位姑娘獲得本店花燈一盞。”
    樂無憂開心地捧著那盞花燈,隻見上麵描滿了粉紅色的蝴蝶,男女相互依偎甚是甜蜜。
    就聽那說書人接著道:“下麵我們來講講霜蝶公主與魏國開國皇帝百裏雲穹的故事。一百多年前,北有蠻荒五國,南有衛梁,後嶽鬼國統一蠻荒和大衛,改名魏國,才有了如今兩國鼎立這等局麵。而衛國的最後一位公主,便是霜蝶公主。而我們魏國的開國皇帝,便是當時嶽鬼國大王的私生子百裏雲穹。當時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為了終止戰亂,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我們的陛下忍辱負重,潛入衛國與當時的公主相知相許,成為了駙馬。他為了拿下嶽鬼國的兵權,偷盜衛國邊防圖,終於順利登上了嶽鬼國的皇位。皇帝與公主雖情意綿綿,但還是不得不在他們初識的邊城刀兵相見了。衛國國君病死,邊城城破,霜蝶公主為了守護全國子民的安寧,選擇了放棄兵權,舉國投降,後因愧對列祖列宗自盡身亡。我們的皇帝陛下心神俱裂,將國號改為魏國,與原本的衛字的同音,又用了嶽鬼國的鬼字。公主成親在乞巧,自盡也在乞巧,又因霜蝶本是粉紅色蝴蝶的意思,所以從此便下令,每年乞巧節,都會有帶著紅色花紋的描金蝴蝶麵具,為了紀念霜蝶公主,當然還有他們的愛情。”
    故事講完,場下皆在感歎皇帝陛下的深情,為他們的愛情不得善終而唏噓。
    但這故事,聽在樂無憂耳朵裏,卻甚是難受。
    心裏沒來由地一股火,她將手中的花燈用力朝地上砸去,“他們之間哪有什麽愛情,我聽見的全是假意,全是陰謀。果然魏國多陰詭之才。”說罷又一把將自己和蕭伯染臉上的麵具扯去,重重地扔到地上,“不過是美化過的陰謀詭計罷了,人都沒了,再紀念又有何用,無非是想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賢良罷了。”
    “你瞎說什麽呢?”
    “你怎麽敢詆毀國君!”
    一時間眾人皆站起怒斥道。
    蕭伯染長袖一揮,連人帶花燈均不見了。
    他們沒有考慮場上的人有多麽震驚,就這樣離開回到了招搖山腳。
    招搖山還是下午,陽光正足。樂無憂扶著山門柱子感歎道:“這都是什麽人啊。真是可憐那位公主,平白無故被人利用,傷了心又丟了命。真是不該。”
    “她是你父君在凡間的徒弟。”
    “怎麽從沒有人跟我說過這個故事?”
    “當年你父君與妖王大戰受傷流落凡間,偶然被霜蝶公主所救,許是看那公主體弱,且先天不能言語,甚是可憐。為表感謝便收了她為徒,以助她活過成年。這個事情除了去凡界接他的樂雲,沒人知道。”
    “既然沒有別人知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蕭伯染沒有回答。
    他沒有再說話,無憂也像是明白了什麽,沒有再問,隻是望著遠山煙火,發了會呆。半晌,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道:“風大,走了。”說罷便轉身回去了。
    所謂的塵緣一場,不過是風過無痕,又能如何?
    她明白,也許,他隻是想告訴她,凡塵事,凡塵了。
    在那個凡塵的夢裏,一如阿姊阿弟的前塵往事,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犯的任何錯誤都可以被原諒。
    這便是神仙,高高在上的神仙,無欲無情,所謂的公正賢明。
    樂無憂不想再探究更深有關霜蝶公主和那駙馬,阿姊和阿弟的過往了,想得越多隻是自己徒增感傷罷了。
    她不知道,霜蝶公主的靈魂最終會去了哪裏,許是轉世投胎,與之前毫無關係。又許是自縊而亡,過不了忘川,時間久了,靈識便隨風而去了。
    畢竟,一切皆是,虛妄。
    而留在原地的蕭伯染,坐了下來,抱著那盞已經摔碎了的燈,悠悠道:“是啊,人都不在了,再多補救又有何意義。”
    燈上原本那對笑著看向對方的身影之間,隔著一道沒法消除的裂痕。
    蕭伯染想起他曾經還有一個名字,百裏雲穹。
    百年過去了,他似乎都快忘記了,那雙垂在大殿之上的腳,被人劈開的洛桐君的棺槨以及她那被野狗撕咬已經不完整的屍身。
    他找了她有五十年嗎?好像沒有。
    因為他沒找到。
    他一開始剛回仙界,便下過忘川。卻沒有得到她任何消息,她就是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無影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幽冥府君曾告訴他,要麽便是洛桐君轉世為神,幽冥沒有權利,記載不得;要麽便是死前太過絕望,不想再入輪回,靈識飄散,歸於虛無。
    他固執地走遍整個凡間。
    眾人皆以為,他是為了司戰仙君的名分,為了北岐山的功績。殊不知他踏遍萬水千山,以命與惡妖相搏,隻是為了看看它們口中可是有洛桐君的半縷魂魄。
    但奈何,五十年都快過去了,妖都被斬沒了,他已是仙界最有威望的司戰仙君,卻還是未曾見過洛桐君半絲蹤跡。
    他開始絕望了。
    直到那日,他為了探究母親的秘密,換上了弟弟的衣服。
    他在北岐山看見了她,樂無憂,那個不停扔石子,非要攪亂一池春水的樂無憂。那個無聲抱怨,怒砸石子的模樣像極了洛桐君。
    就連那睚眥必報的小聰明,都像極了她。
    他忍不住出手想要幫她,這一幫就是將近八十多年。
    他停止了尋找,開始了彌補。
    但又好像,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任你再怎麽補救,都不是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