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最後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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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人時期的我齊名的混血惡魔咬血……
中間人好像認為我應該知道咬血,但遺憾的是,我從過去開始就是個孤陋寡聞的人。雖說隱秘世界裏好像很多人知道我,我卻對於隱秘世界的種種知之甚少。至於與我齊名的誰誰誰,那就更加沒有知道的渠道了。
“那樣的人物為什麽要授予你惡魔知識?”我問。
“她並不是特別授予我,隻要是發現了覺察力達到標準的人,她都會授予惡魔知識。”他說,“似乎在她看來,授予惡魔知識本身就是目的。”
“咬血授予你的惡魔知識,難不成也是必須親口吞噬他人血肉才能夠獲取力量的血肉惡法?”我回憶起了舊骨曾經的自述。
“是的。但是吞噬血肉變強的惡魔知識盡管普適性很強,卻不是最適合我的,所以我在後來與她的交易裏索取了其他的惡魔知識。”
“原來咬血不是隻在授予你惡魔知識的時候才出現的嗎?”
“她之後也偶爾會在我的麵前出現,不過聽魅魔說,對於那些接受了她的幫助卻沒什麽出息的角色,她從來不會再去搭理。”
“魅魔也與咬血有所關聯嗎?”說起來,魅魔也是惡魔的一種,而之前與我交手過的魅魔則是混血種,說是“混血惡魔”也沒錯,那麽她與咬血會有所關聯也很正常了。
不過,這下問題卻是越來越多了,我又不是很擅長詢問的人。之前也有說過,提問也是門高深的學問,所以我最初才會直接閱讀記憶以省去諸多麻煩。而眼下自己又有了直接閱讀記憶的需求。
沒辦法,正事要緊,自己還是閱讀看看吧。隻希望這次別再遇到像之前一樣五雷轟頂的情節了。
中間人眼中的咬血是何許人也——我一邊懷著這個問題,一邊按住他的腦門。
然後,我從他的記憶裏榨取出了所有想要的情報。
他初次遇到咬血是在九年前,在他差點被官方抓捕到的時候,咬血將其救了下來。我在他的記憶裏看到了這麽一幕畫麵在城市的傾盆大雨裏,作惡多端的他如同野狗般狼狽地坐倒在地。那些穿著藍色製服的追捕者已經趕到此處,卻像是看不到他一樣匆匆而過。顯然是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庇護了他,而施加庇護的則是個站在他跟前的老婦人。
老婦人白發蒼蒼,雙眼鮮紅,身穿黑色的繁複服飾,撐著紅色的大傘站在雨幕裏。
在她的身上,有一股格外強烈的,就連那魅魔都未曾有過的,似人非人之物的味道。雖說看上去是人類,卻好像處於某種與人類相去甚遠的生態位上,文明的外貌也僅僅是某種擬態而已。
在意識到這種味道的瞬間,我心裏生出了強烈的興奮,緊接著又平息下來。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呢?中間人記憶裏的這個人盡管明顯是似人非人之物,卻並非美麗少女的外表。雖然看上去有做過不少保養,以至於足以稱之為鶴發童顏,但這個老婦人起碼也是七老八十的年紀了。
她就是混血惡魔咬血。
與自己原本想象中強悍恐怖的形象截然相反,她更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隻是這個老人的眼神卻與慈眉善目相去甚遠,那雙紅色的眼眸裏裝滿了毫無掩飾的邪惡之意。
她將記錄惡魔知識的書本扔給了中間人,簡單說明幾句之後揚長而去。此後中間人便成為了惡魔術士,一邊獻祭受害者一邊繼續犯罪。
這裏倒是解決了我另外一個疑惑,那就是安全局檔案庫裏關於中間人的資料,裏麵說他是“不知為何殺害朋友一家三口之後浪跡天涯”。但按照他之前的記憶,既然他朋友已經就他侵害自己兒子一事報警過,那麽資料裏也該有相關記錄才對,滅門動機也更加不應該是“不知為何”。如今看來,大概是因為他成為了術士,所以官方的資料就開始出現遺漏了吧。
靈性的基本特性就是隱藏,術士擅長藉此將自己從社會裏隱藏起來,而普通的執法者總是因此而在追捕術士罪犯的過程中“意外”遺漏線索,甚至連本已記錄的情報都會遺漏。安全局的檔案庫倒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要是情報在移交至安全局之前就早已失真,那就無可厚非了。
言歸正傳,因為將犯罪與惡魔儀式相結合,所以中間人的作案現場愈發混沌,這使得他進入了安全局的視線,也重新進入了咬血的視線。後者迅速地再次找到他並且向其提出交易,那就是幫助自己收集魔物的遺體;而作為報酬,則會為他提供更多惡魔知識,或者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他因此成為了柳城黑市的中間人,還設法買通了安全局的收屍人。至於咬血要魔物遺體做什麽,他也有詢問過,卻沒有得到答案。他私底下推測咬血也在使用某種吞噬血肉變強的秘法,而那秘法或許需要更加強壯的魔物的血肉。
後來他還認識了魅魔。魅魔似乎是咬血在其他地方培養的部下,對於咬血忠心耿耿。之所以會幫助他,也是因為“同事情誼”。這種情誼要說堅定倒也堅定不到哪裏去,所以才會在與我的戰鬥中拋棄他掉頭就跑。
以及,他之所以能夠看似無限製地使用向惡魔獻祭生命的打法,是因為他獻祭的對象就是混血惡魔咬血。在這方麵,咬血給了他一個“優惠價”,能夠以相對低廉的代價獲得大幅度的提升。居然還可以這樣嗎?這是我對於這條情報的感想。
在與咬血接觸的過程中,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收集關於咬血的情報。根據他的了解,咬血是從至少八十年前開始就在隱秘世界裏揚名的角色,不知道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惡,卻在安全局的重點通緝下逃竄到了今天。從這點來看,咬血雖說與我齊名,卻比我這個僅僅五年就被安全局抓獲的魔人強太多了。
咬血加入過很多大大小小的隱秘組織,就像是隱秘世界的雇傭兵一樣兜售自己的武力。最近她似乎又加入了某個大型組織,連魅魔也是那個組織的一員。中間人認為那也不過是咬血迄今為止加入的無數組織的其中之一而已,反正自己隻要在黑市裏欺負弱小就心滿意足了,便沒有通過咬血這條線加入進去的意思,連打聽的都提不起來。
其實中間人後來都不想要索求更多的惡魔知識了。相較於他的而言,他的力量已經夠用了。但是咬血很快就找到了讓他繼續聽話的辦法,那就是讓魅魔使用魅惑夢境,讓他在夢境裏重溫過去某些“快樂”的時光。他果然無法違抗,迅速地淪陷了。
那種魅惑夢境就如同有著戒斷反應的藥物,反而更加刺激了中間人在現實世界裏的犯罪。他在重複進行著如此高強度的變態殺人的同時也在進行惡魔獻祭,青鳥最初在他住處裏看到的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就是這個結果。
那麽,中間人與舊骨之間的聯係呢?我正要詢問,就聽到身邊的塞壬提醒道“舊骨的記憶提取完畢了。”
“是嗎?那就看看吧。”
我話音剛落,塞壬便對著眼前的空地做了個手勢,舊骨的映射體浮現了出來。
比起中間人,舊骨的身影要更加虛幻,像風中殘燭一樣。
對於舊骨,我的心境有些複雜。一方麵,我痛恨作為變態殺人狂的他;另一方麵,我知道他之所以成為變態殺人狂,自己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況且,自己又何嚐不是個變態殺人狂呢?在僅僅麵對中間人的時候,我還能夠鄙視中間人;而此刻喚出舊骨,我似乎就失去了繼續鄙視中間人的立場。雖說那立場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這個映射體過於不穩定,大概無法承受伱直接閱讀記憶,隻能回答你的問題。”塞壬說。
我點頭,然後對舊骨說出自己截止目前產生過的所有疑問。而在回答我的問題時,舊骨顯得磕磕碰碰,有時還會卡殼,像是運行狀態惡劣的計算機。不過我也差不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首先,舊骨身後之人並非白駒,而是咬血。
就像是在九年前為中間人提供了血肉惡法一樣,咬血也在兩三年前為複仇心切的舊骨提供了相同的秘密知識。我當初就疑惑過為什麽舊骨會掌握那麽高級的分身術,其實那也是咬血傳授的。
而就在不久前,咬血再次現身在了舊骨的麵前,並且提出交易,要求舊骨前往柳城盜竊“它”的遺體;而報酬則是給予更加高級的惡魔知識,或者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同時,為了幫助舊骨順利完成任務,咬血還為其提供了收屍人這一角色的把柄。聽到這裏,我又問了問中間人,果不其然,咬血曾經在相近的時間點與他交易得到了收屍人過去走私魔物遺體的所有證據,但是沒有透露出要用在哪裏。
咬血沒有選擇親力親為,大概是因為害怕身處於柳城安全局的列缺吧。但為什麽沒有使用中間人,而是舍近求遠地使用舊骨?我嚐試詢問,卻得不到答案,隻好自己推測。或許是因為舊骨比起中間人更好操縱,而中間人對於魔物遺體有著更多的見聞和知識,容易對“它”的遺體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那麽,咬血又是為了什麽目的才會覬覦“它”的遺體?這個問題舊骨也無法回答,咬血沒有對他透露過。
或許隻有親自去問咬血了。
問著問著,舊骨的身影忽然劇烈地波動起來,然後崩潰消失了。
“這是怎麽了?”我立刻問塞壬。
她想了想,“一般來說,如果你提出了對於映射體來說過於難以回答的問題,映射體就會崩潰。”
“如果難以回答,直接說不知道就可以了吧。”
“或許是困難到連回答不知道都無法做到吧。”她說,“當然,舊骨是特例。他剛才僅僅是映射體過於脆弱,經不住太多問答,這才崩潰的。沒關係,這就和計算機軟件運行崩潰一樣,以後還可以再召喚。”
好在我剛才對舊骨也問得差不多了,倒也沒什麽。接著,我又看向了還在原地的中間人,“最近網絡上有一股神秘勢力在傳播惡魔知識,你知道那是什麽勢力嗎?”
當我聽說咬血從很久以前就基於不明動機傳播惡魔知識的時候,心裏便反射性地將兩者聯係了起來。而且,喬安的學長就和中間人他們一樣,掌握著進出那處異空間的方法。如果說喬安的學長是從網絡上傳播的惡魔知識裏得到的進出方法,那麽中間人他們又是從哪裏得到的呢?
“不知道。”中間人搖頭了。
“退一步說,你對此有什麽頭緒嗎?”
“沒有。”
“那麽,你是從哪裏得到進出異空間的方法的?”我追問。
“是魅魔告訴我的。”他說。
也就是說魅魔要麽也接觸過網絡上傳播的惡魔知識,要麽與傳播惡魔知識的神秘勢力有所牽扯。這又是哪門子的沒有頭緒?不過我接著問了問,發現中間人居然不知道網絡上傳播的惡魔知識的內容。他好像也有專門上網查詢過,卻始終查詢不到分毫,似乎所謂的“網絡上傳播的惡魔知識”隻是謠言而已。但既然安全局早已證實了這件事,那麽就絕無可能是謠言。
我對於這件事也有著自己的看法。雖然如今正在為了追蹤“它”的手而活動,但與此同時,我也有著作為執法術士懲奸除惡的願望。哪怕我在很多人看來我也是大奸大惡之輩,也仍然希望在無多的餘命裏,能夠做些像英雄一樣的事情。
我已經無法再為自己書寫英雄的故事了,但如果僅僅是逞英雄的故事,或許還是辦得到的吧。
之後,我又從中間人這裏問了一些其他的問題,再想了想還有沒有什麽沒問的。過去的某段對話忽然從腦海裏浮現了出來。既然他會誠實地回答我的所有問題,這個問題就必須問問他了。
“最後一個問題。”我既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自己,“你是人,還是禽獸?”
我早已在心裏為自己擬好了答案,同時等待他的答案。
聞言,他沉默以對。
甚至連回答不知道都無法做到,身體便在劇烈的波動中崩潰消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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