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宮中響起少女的尖叫。
    這一天的襲擊使用了傻瓜套索（booby trap）。
    少女們裝設了了布滿整個陽炎宮的陷阱。目標逃過第一個陷阱的話，第二個就會發動，躲過它的話第三個就會發動。不解決目標不罷休的無限鋼絲地獄——本該如此，但克勞烏斯不僅躲開了陷阱，還將其重複利用。最終，局麵變成了克勞烏斯和少女的陷阱大戰，但結果是克勞烏斯壓倒性勝出。
    少女們為了能把握彼此之間設置的陷阱，悄悄地留下了暗號，但這些暗號全都被換掉了。
    作為結果，『燈』的少女全員都被鋼絲捆住全身，羅列在大廳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全不行啊！」
    麵對淒慘的狀況，黑發少女有些歇斯底裏地哀歎道。來的這裏的當初優美而成熟的她，最近透著濃濃的疲勞神色。
    「嗚嗚，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麽沒用……連一毫米的成長也看不出來！」
    「——沒有這回事。」
    克勞烏斯搖了搖頭。
    平時的話他會說『腦筋動得不夠』給心靈造成傷害後，再來一句『連玩鬧都算不上』了結她們，但這天卻不一樣。
    克勞烏斯交疊著雙臂，感到佩服似地閉著眼睛。
    「全員都變強了。雖然馬上就過去四周了，但你們比起第一天有了顯著的成長。隻是因為我太強了所以不容易看出來。」
    「……真的？」
    「啊啊，」克勞烏斯深深點頭，「至少，到了我能夠信賴的程度哪。」
    聽到這句話，少女們麵麵相覷。
    雖然每天都發起襲擊、從克勞烏斯那裏得到『棒極了』的評價，但說實話她們隻覺得被小瞧了。本人似乎是想大力稱讚她們，但這個詞對於聽者而言隻覺得是挖苦。
    ——這或許是第一次被好好誇獎。
    她們對上視線，咀嚼著這份成就感。
    「差不多到該說的階段了哪。」
    克勞烏斯在椅子上落座。
    「關於『燈』的設立理由，以及不可能任務的詳情。」
    「對這個信息有是有興趣……」莉莉打斷說明，「但是，您能不能先把我們的鋼絲解開？」
    「我們要去偷的，是生物武器的樣本。」
    他沒聽。
    想不到，居然會落得在雙手雙腳被束縛的狀態下、來聽最為重要的講話的下場。
    接受了超現實的狀況，少女們豎起了耳朵。
    雖然克勞烏斯說了“要偷生物武器”——
    白發少女凜然地插嘴問道。
    「咦？生物武器不是被國際條約禁止使用了麽？」
    「但是開發沒被禁止——軍方的蠢蛋們像這樣鑽空子找解釋，擅自推進了研究，結果被加爾嘉德帝國的間諜偷走了。按照科研人員的預計，要徹底查清兵器的成分似乎需要一年，但是不容樂觀。必須爭分奪秒把兵器的樣本奪回，最壞的情況下則將其破壞。」
    “啊啊”少女們表示理解。
    軍方和情報機構的步調不一致，在間諜業界可是常識。聽聞軍方的幹部想要奉還遭受侵略的汙名而一直在原地打轉，其結果便是新發明的生物武器麽。
    哪怕再怎麽優秀的情報機構，也不可能掌握國內的一切。
    帝國就是瞄準了這一破綻。
    「順、順便問一下，」棕發少女發出怯弱的聲音，「被偷走的生物武器是怎樣的東西咧？」
    「要看實驗室的照片麽？」
    克勞烏斯從懷中拿出照片。
    看到那張照片，少女們一個不剩地發出了尖叫。
    上麵是一具淒慘得難以形容的屍體。
    在被捆住逃也逃不掉的情況下，被要求看這張照片近乎是種酷刑了。
    「名字叫做『奈落人偶』。換句話來說，就是殺人病毒。潛伏期長約一周，在此期間通過飛沫傳染，發病後十二小時內就會死。可謂是惡意的結晶一般的兵器。把這種東西交到帝國手裏看看吧。那可是為了暗殺，會把無關的公民也一起卷進來殺掉的一幫人。被間諜用在破壞工作上的話，會產生幾十萬、上百萬的死者哪。被軍事利用的話世界就完了。」
    克勞烏斯采用了挑釁式的說法。
    「實際感受到了吧？壓在我們雙肩的重負。」
    上百萬人的死者——
    說不定這還是保守的數字。
    帝國可是在先前的大戰中屠殺了大量平民百姓的國家，根本不擇手段。如果一時興起用了這種兵器，此時狄恩共和國也會采用這種兵器。這樣一來就成了雙方不斷朝對方散播病毒的地獄圖景了。其受害已經無法想象。
    少女們咽了一口唾沫。
    自己等人要挑戰的任務的意義，帶上了現實的味道。
    「過去曾有支隊伍，一度挑戰過這個任務。名字叫做『焰』。」
    「yàn……」對這個詞作出反應的，是黑發少女，「我知道呀！」
    「謔。想不到信息居然會泄露出去。『焰』也意外地不成熟啊。」
    「才不會不成熟！這是狄恩共和國最強的間諜隊伍吧！」
    她以比起平時優美的語調更加急促的語速講了起來。
    『焰』是本國間諜隊伍的，從戰前開始便一直守衛國家的中流砥柱。在大戰中，他們竊取帝國軍的情報，讓數十萬的平民百姓逃離戰火。說到底就連戰爭結束都是因為『焰』傳遞了假情報，讓帝國陸軍的幹部做出了導致敗北的決定——
    似乎是有些緣分，她知道得非常詳細。
    「我就是因為想加入『焰』，才立誌成為間諜的呀！」
    她在最後如此宣稱，結束了演講。
    與慷慨陳詞的她相對，克勞烏斯的反應極其冷漠。
    「很遺憾，」他冷冷地告訴她，「『焰』已經全滅了。」
    「誒」
    「在奪回『奈落人偶』的任務當中全員陣亡了。」
    黑發少女嘴唇發顫：「騙人的吧……？」
    「說得更準確一點，有一個人幸存。隻有離隊去執行別的任務的我。」
    “我也曾是『焰』的一員啊。”克勞烏斯如此補充道。
    直到這時，少女們才第一次知道克勞烏斯的真麵目。
    ——本國最強的間諜隊伍的一員。
    她們並沒有多驚訝。按他的實力這很妥當罷。
    「說明到此為止。背負賭上國家的責任，完成『焰』沒能完成的任務。這就是這個任務的全部內容。」
    克勞烏斯閉上嘴，就此結束了說明。
    少女們沒能發出聲音。雖然並沒有樂觀，但現實被清清楚楚擺到眼前時，她們還是感受到了仿佛身體結冰的錯覺。
    自己這些吊車尾，接下來不得不去挑戰一流的間諜失敗了的任務。
    脊髓反射令她們想要大叫“害怕”。
    死亡率九成——這個事實沉重地壓了上來。
    但是，她們不能逃。那些淒慘橫死的屍體深深印在了腦海中。如果自己等人不行動的話，就會有數不勝數的國民犧牲——
    「想要逃的話，逃走也可以。」
    眼看少女們的不安快要爆發時，克勞烏斯說道。
    聽到意想不到的提案，少女們睜大了眼睛。
    「沒關係的。我的複仇自不用說，就算會死幾百萬國民，也不能成為要你們拚上性命的理由。這是國家的利益和我的利益。當然，我選拔你們是有『理由』的。希望你們能來。但是不來也可以。我無法為了國家，強迫你們參加殘酷的任務。」
    克勞烏斯環視著一圈少女們。
    「準假一天。去還是不去，由你們自己決定。」
    他一揮手臂，束縛住少女們的鋼絲便彈開不見了。如同在說話已經講完了一般，他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少女們光是理解事態便竭盡全力了。信息量太過驚人。不可能任務的內容、克勞烏斯的真麵目、本國頂尖間諜隊伍的終焉，她們不得不在腦中一項項整理，因而反複眨著眼睛，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在此當中，一名少女最先發聲。
    「我要去哦。」
    是莉莉。
    克勞烏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真意外啊。想不到你會是第一個。」
    「嘛，我想就算煩惱也多半不會改變吧。」她有些羞澀地撓了撓後腦勺，「其他的大家怎麽辦？」
    少女們麵麵相覷，接著意味深長地揚起了嘴角。沒有出現反對的意見。
    沒有一個人發言說『等我一下』。
    「當作七個人全都實際參加，可以吧？」
    克勞烏斯再一次投來話語。
    少女們點點頭，以強有力的視線回應克勞烏斯。
    「棒極了——全員要一起活著回來。」
    克勞烏斯輕輕點了點頭。
    ◇◇◇
    克勞烏斯在自己房間的畫布前就坐。
    「…………………………………………」
    這是他的日課。
    他將工作、自主鍛煉和應付少女以外的時間全都用在了油畫上，但進展卻
    小說
    是零。即便執筆想要作畫，卻想不明白應該如何動筆。回過神來，筆尖已經幹透了。
    陷入低潮的契機再明白不過。
    聽聞『焰』毀滅的消息的那一天——他感到喪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油畫一點進展都沒有。
    在藝術上，人分為靠理論作畫的類型和憑感覺作畫的類型，而克勞烏斯毫無疑問屬於後者。一旦絆住了腳，他便抓不到從中擺脫的辦法。不僅如此，其他所各種事情的齒輪也都會跟著亂掉。
    他罕見地懷著焦躁。
    對他而言，這個任務就是牽掛了如此多的思量。
    （奪走我家人的任務……）
    他是個孤兒。從懂事時起，他就生活在被稱作貧困街的街區。就連孤兒團體也躲著他，他的命本應孤獨消逝。
    在這樣的生活中他遇到了基德，被邀請進了『焰』。
    『克勞烏斯——這就是你的新名字了。我會把你培養成間諜。』
    一閉上眼睛，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便在腦中響起。
    『有溫暖的寵物，有食物，也有洗澡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有夥伴。』
    『夥伴全員會灌輸給你各式各樣的技術。稍微會有點嚴厲哪。』
    『雖然每個人都是怪人，但都是些愉快的家夥。總有一天，你會把他們當成家人的哦？』
    基德說的很對。
    對克勞烏斯而言，在陽炎宮一同度日的成員們正是他的家人。
    （不論做什麽，我都要把這個任務——）
    他如同一頁頁翻著厚重的書一般回首過去，沉湎於感傷中。
    沉浸在回憶中過了一段時間，傳來了敲響房門的聲音。
    在他回應之前莉莉便探出了臉。
    「嘿，老師，老師，作戰的方針定下來了嗎—？」
    「比起這個。」
    克勞烏斯離開了畫布。
    「真的好嗎？你在剛見麵的時候，可是一直喊著不想死吧。我還以為你會再猶豫一下來著哪。」
    「誒，居然是反問。」
    莉莉一邊露出畏縮的模樣，一邊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最近，少女們在克勞烏斯麵前的態度變得隨心所欲。或許是因為一天到晚握著刀撲向克勞烏斯，所以變得不客氣了吧。
    「嗯——，怎麽說呢，沒法說得很清楚就是了。」
    莉莉撓了撓臉頰。
    「……老師，您不要吃驚哦。」
    「怎麽？」
    「其實，我這個人是相當自我中心的性格呢。」
    「哪裏有可吃驚的要素？」
    「所以，我在培訓學校的時候，也隻是自我中心地、輕飄飄地想著『想要有所作為！』『想要被吹捧！』，卻沒有具體的目標，來到這裏後也隻是因為得到了領隊的頭銜而忘乎所以來著……」
    莉莉仰望著天花板喃喃道。
    「可最近，我開始覺得為了這些夥伴的話，想要成為更加出色的領隊了。」
    「謔……」
    有些意外。
    克勞烏斯隻要沒有必要，都盡可能地不踏進少女們的內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心裏似乎有了變化。
    正當他感歎時，莉莉渾身打了個激靈。
    「嗯——，認真說了三十秒的話，身體開始癢起來了。」
    「身為一個人，你這是要怎樣。」
    「總之就是挑戰任務的話題呀。事到如今請不要做這種確認了。很不解風情的。」
    莉莉含羞說著蒙混道。
    她臉頰泛起些許紅暈，看來是真的在害羞。
    「……說的也是哪。現在隻要考慮作戰就好了吧。」
    看來，自己最初的學生正在順利成長。
    克勞烏斯豎起雙手食指，配合著話語依次彎折。
    「你們從研究所的東邊潛入。我從西邊潛入。」
    「哼哼—，了解的說。」
    他避免言及具體內容，隻傳達了大致的方針。
    「收集情報直到實施當日為止。我期待著哦，領隊。」
    莉莉似乎就想聽他這句話。
    她快活地咕噥著“天才莉莉醬的拋頭露麵呢”，從房間中跑了出去。
    ◇◇◇
    一星期後，『燈』的成員從陽炎宮出發了。
    入境時，她們分成了兩組。克勞烏斯和幾名少女作為藝術家取得了工作簽證，包括莉莉在內的其他少女則按照富人家的女兒來看戲劇這一設定，取得了旅遊簽證。護照自然是偽造的證件。
    在入境審查處，她們受到了嚴格追究，被詳細盤問了滯留理由與住宿地址。對方有兩人。入境管理局的職員拋出問題，後方則有軍人兩眼放光警戒著。想必是防特工對策吧。隨身行李也都被受到了檢查。如果不是把事先準備好的謊言灌進了腦子裏，毫無疑問會當場遭到逮捕。
    然而，花了半天時間越過國境後，接下來輕鬆到讓人掃興的地步。
    既沒有跟蹤的跡象，也能夠簡單地買到火車票。在車站的商店裏店員還衝她們友好地打招呼。
    少女們回想起克勞烏斯的講義。
    他關於入境後的行動——
    『隻要輕輕鬆鬆地走就不用擔心了。』
    給了如此粗糙的講解。
    又被少女們吐槽後，他傷腦筋地解釋道。
    『實際上，一旦入境之後就能簡單地混進去了。應該戒備的，是從和重要人物接觸開始。在途中沒有必要過度緊繃。』
    『為什麽，會這麽……？』
    『沉浸在間諜世界中的你們會比較難理解，但在這世上，戰爭是早就結束了的。雖然憎惡敵國的國民很多，但他們並不覺得至今還和敵國處於戰爭中。間諜之間的爭鬥他們無從知曉。』
    『總覺得，感覺也有些寂寞呢。』
    『不，這樣就好了。這就是「影之戰爭」。』
    越過國境後，成員們乘上了火車。
    在莉莉的身旁坐著一家人。似乎是參加過葬禮，所有人都穿著黑衣服。貌似兄弟倆的小孩兩眼放光，把臉貼在了窗戶上。
    對他們而言，世界是和平的。
    自己國家的間諜使用著怎樣的手段，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地生活著。包括收買政客、向黑幫注資、威脅科研人員，在此過程中，殺人之後偽裝成事故的真相。
    就連身旁的人是敵國的間諜也不知道。
    “真是不可思議的世界啊”莉莉如此想道。
    自己等人就是活生生的名為間諜的存在——
    正當她靜靜思考時，鄰座的小男孩忽然離開窗戶，跑到了莉莉她們跟前。
    「呐—，姐姐你們要去哪裏呀？」
    「嗯？和朋友一起去看戲劇哦。在帝都風靡的音樂劇。」
    「好厲害！住在哪裏呀！？」
    「嗬嗬，真是小大人呢。女孩子的住宿地址，是不可以打聽的哦？」
    應付完和小男孩的對話後，莉莉思考道。
    “有朝一日，真的和朋友一起去旅行就好了”。
    就像眼前的這孩子一樣忘掉『影之戰爭』，快活地笑著。
    到達目標站點後，她裝作迷路的樣子在長椅上坐下。
    和其他少女攤開地圖後，一名男子在背靠背的長椅上落座。
    「接下來分頭行動。」
    背後的男子不跟她們對上視線，開口說道。
    「按照計劃行動。有要我帶的話麽？」
    「下次見麵的時候說就行了。」
    「也是哪。」
    男子離開了。
    莉莉她們也朝定好的旅館走去。
    這意味著不可能任務的開始。
    ◇◇◇
    恩迪研究所建在加爾嘉德帝國的首都近郊。
    加爾嘉德的首都不愧為世界第一大都市，到處布滿了高樓大廈。狄恩共和國最大的大樓，是兼作國會議事堂的八層建築。超過它的建築物在這裏鱗次櫛比。許是帝國特有的風格，每一座都是尖塔。直衝天際的巨大黑塔林立的模樣帶著一種駭人感，是一大看頭。
    這裏從中世紀時代起便作為首都。」起來。據說由於被海和山包圍，是一片便於抵禦侵略者的土地。尖塔則是為了有效利用土地而產生的文化罷。
    千年以上，憑借著暴力極盡繁華的街市。
    恩迪研究所就建在俯瞰這猶如針插的街市的位置。
    懸崖之上。
    往好處說，很顯眼。
    往壞處說，能進入的路線受限。
    這就是『燈』要潛進去的建築。
    『生物武器的樣本，就在恩迪研究所的某處。裝在上麵的發信器就在那裏中斷，沒有移動過的跡象。』
    作戰會議事先已經進行過。
    『潛入其中將其盜取，就是我們間諜的任務。』
    『……安保肯定不會鬆懈吧？』（緹婭）
    『表麵上，這裏隻是製藥公司的一個研究分部。實際上，則是研究最新武器的機構。安保不會含糊。應該有軍人組織起警備隊在此常駐。事先能收集到多少情報會是關鍵。』
    『有可乘之機嗎……？』（格蕾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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