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薇婭衝過澡，享用了艾露娜做的晚飯。牛奶湯裏放滿了豆子、洋蔥和培根，一入口就讓人自然地呼出一口氣。浸潤咬下來的麵包也很美味。
    大概是香味引來了蘭和艾露娜，她們也坐到了餐桌旁邊。特別是蘭，她好像特別餓，吃著跟吉薇婭一樣多的麵包。
    「所以？怎麽樣是也？」
    蘭看上去心情不錯，這樣問道。
    「實際跟『貝利亞斯』接觸之後，有沒有接近真相是也？」
    「反過來你今天一天幹啥了？」
    「睡午覺是也。」
    「你這麽輕鬆真是太好了。」
    「沒辦法啊。在下必須藏起來。不能到處亂跑是也。」
    蘭使勁伸了個懶腰。她好像真的熟睡了很久。
    吉薇婭告訴神色怡然的少女：
    「你可是有暗殺達林皇太子未遂的嫌疑哦。」
    「哈？」
    蘭發出了呆愣的聲音。
    吉薇婭說道：
    「不對，不是未遂啊。剛才被暗殺了。然後，第一嫌疑人也是你。」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蘭驚呆了，在桌子上探出身。
    「搞不懂是也！怎麽回事啊!?」
    她叫喊了一陣之後，拿起了電視的遙控器。
    雪花畫麵持續了一陣，顯示出了新聞台。上麵正在反複播出達林皇太子被暗殺的緊急字幕。
    「嘎嗚!!」
    蘭發出慘叫，向後仰頭。
    「莫名其妙是也！莫名其妙是也！」
    蘭在地上來回打滾。大概是預料外的信息連續出現，超過了腦容量。
    吉薇婭無視了她，結果聽到有啪塔啪塔的腳步聲傳來。
    很快有個明顯一臉厭惡的少女衝進來。是莫妮卡。
    「好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咕！」
    衝進房間的莫妮卡跳了起來，展現出漂亮的前空翻，然後對著蘭的腹部來了一記有力的腳跟下劈。
    「哎，你自己清楚嗎？你現在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的身份啊？」
    莫妮卡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抱起雙臂。
    蘭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這、這樣對待傷者太過分了是也！」
    「那就別喊。你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的人。」
    「在、在下知道是也啊。」
    「……接下來露出一瞬間破綻就會送命。下次忘了規矩就狠狠揍你。」
    「一點也不留情麵是也……」
    莫妮卡用認真的語氣說完，蘭彎起眉毛，好像十分為難。
    吉薇婭下意識望著兩人的對話。
    「的？」艾露娜拿著勺子問道。
    「不是，有點，嗯。」吉薇婭撓了撓鼻子。
    看到蘭正在笑，吉薇婭感慨萬千。剛剛會合的時候，她的表情不是這樣。那時的表情悲痛得好像品盡了世上一切絕望。
    ——蘭的全身仍然纏著很多繃帶。
    吉薇婭平靜地閉上眼睛。
    於是她開始回顧過去。
    來到得知『鳳』的毀滅、為絕望所擊垮的時候。
    ◇◇◇
    得知『鳳』的毀滅後，『燈』馬上就出發去了芬德聯邦。
    她們甚至沒來得及流淚，身體就已經動了。她們不想接受現實，曾經期待著報告書出了差錯，到達芬德聯邦就會看到溫德迎過來嘲諷說「我怎麽可能死啊，女人們」。
    對少女們來說，『鳳』是無時無刻更強的一群人。
    看到從新聞社偷來的照片時，她們認為這肯定是處理過的圖片。
    她們終於能直麵真相，是在與蘭會合時。
    蘭好像死了一樣躺在深山的通信室裏。腹部卷著滲出血的繃帶，沒有更換。眼神沒有生命力。從那發青的肌膚就能看出來她沒有正經進食。
    之後她們得知，蘭在隊伍毀滅後沒有外出一步。她沒能與共和國的聯絡人會合，被當作下落不明處理了。
    「真是，搞不懂……」
    嘴唇微微地動了。
    語調沒有像平常那樣戲謔地帶個『是也』。
    少女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
    「發生了什麽？蘭。」
    克勞斯在她旁邊單膝跪地。
    「慢慢說就行，告訴我。莎拉，握住她的手。」
    莎拉被點到名字，蹲到她旁邊，用雙手握住了她傷痕累累的手。
    蘭一點點組織語言：
    「……那是五天前。深夜兩點，有什麽人進入據點，開槍了。敵人有至少十人。比克斯破壞了牆壁給大家開路，但是對方包圍了那一帶……」
    話語暫且中段。
    蘭一副痛苦的樣子吸了一口氣。
    「首先是有手榴彈被扔進來，庫諾掩護了同伴，被炸死了。然後，溫德決定放棄全員生還，指揮我們逃跑，法爾瑪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丘爾趁機把我推落到了河裏……」
    「…………」
    「我被衝到下流，存活下來……但是由於受傷我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通過附近的無線電得知同伴已經死了……」
    話語再次中斷。
    蘭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然後，她的嘴裏發出了呻吟聲，緊接著又迸出好像能撕裂喉嚨的尖叫。
    「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蘭喊了起來，掙脫莎拉握著的手，衝出了通信室。她剛進入走廊就絆了一下，一頭栽倒。
    嘴裏流出嘔吐物。幾乎是胃液。
    吐出的胃液沾到了臉上，她仍然不斷大聲叫嚷：
    「對不起……！溫德哥哥！庫諾哥哥！我什麽都沒做到……！你們明明幫了我！我！隻有我！丘爾姐姐也是！法爾瑪姐姐也是！比克斯哥哥也是！沒有！救到任何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
    那是懺悔。
    蘭無數次、無數次念誦著對同伴的謝罪。眼淚和鼻涕把臉弄得一團糟，可她仍然在不斷呼喚同伴的名字。
    對於年僅十七歲的少女來說，這樣的現實難以忍受。
    「緹婭。」
    克勞斯說道。
    「給她護理一下。拜托你了。」
    緹婭擁有讀心的技術。她答應了一聲，支撐著蘭的身體帶蘭去了別的房間。
    蘭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裏，但她的哭聲仍然能傳入耳中。
    「同胞的死亡無論何時都令人難受啊。」
    克勞斯的意見空虛地回響。
    然後，他將視線投向了少女們。
    「———你們也是同樣的心情吧？」
    沉默。
    在場的七名少女沒有一個人出聲。她們傾聽著遠遠傳來的蘭的聲音，反應各不相同。
    吉薇婭眼裏蓄滿了淚水，不甘地握著拳頭。葛蕾緹閉著眼睛，低著頭。莫妮卡臉色確實沒有變化，但是她在安靜地摩擦手指。莎拉撲簌簌地留著淚，身體在顫抖。安妮特張著嘴，仰望著天花板。艾露娜眼睛紅腫，好像在祈禱一樣雙手握在一起。莉莉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望著克勞斯。
    不得不接受這就是現實了。
    潛入芬德聯邦的『燈』首先就去接觸當地的警察，確認了『鳳』的遺體。在特勒科河沿岸發現了迪恩共和國旅行者連續離奇死亡事件——
    警察給他們的遺體拍了照，也記錄了驗屍的結果。
    ——『飛禽』溫德去世了。受到了大量切割傷，而且沾滿了敵人的血。
    ——『翔破』比克斯去世了。好像在保護法爾瑪一樣抱著她，被子彈擊中。
    ——『鼓翼』丘爾去世了。脖子被奇妙的刀刃切開。
    ——『羽琴』法爾瑪去世了。在比克斯的懷裏，她也被槍殺了。
    ——『凱風』庫諾去世了。下半身被炸彈炸飛了。
    他們的死亡報告毫無疑問是真的。
    「我們的工作隻有一個。」
    克勞斯事務性地說下去。
    「查清楚將『鳳』的那些人殺死的家夥。不能原諒。」
    七位少女同時點了點頭。
    莉莉低語道：
    「敵人，是誰呢……？」
    「這就是了吧。」
    克勞斯呼喚了葛蕾緹的名字。
    聽到呼喚的紅發少女走上前一步。
    「要像是從雲縫間射出的光一樣，設下巧妙的陷阱。」
    「……敵人對『鳳』實施了完美的襲擊，應該進行了嚴密的調查。那麽，對方或許也注意到了有一個漏網之魚，現在也在追查這個目標。」
    她流暢地作答。
    「以『浮雲』蘭為誘餌，引誘出『襲擊者』——是這個意思，對嗎？」
    「——極好。」
    克勞斯滿意地點點頭。
    「具體製定方案交給你。在整個芬德聯邦布下陷阱。緹婭暫時專心護理蘭。葛蕾緹，就靠你了。」
    「……我明白了。我們必將解決仇敵。」
    葛蕾緹在胸前用力握緊拳頭，表情嚴肅起來。
    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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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們就要立刻離開通信室。所有人都打算馬上行動——為了掃清『鳳』的遺憾。
    但是，有一道聲音挽留了大家。
    「行動前可以聽我說一句嗎？」
    是莉莉。
    不知為何，她將手直直地舉了起來。
    「大概呢，這次的戰鬥會很嚴酷。本應遠比我們更強大的『鳳』都……」
    莉莉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屏住呼吸，突然發出了怪聲說：「嘿哈！」
    她不顧驚呆了的隊員們，先跑出了通信室，結果她又強行拉著緹婭和蘭的手回來了。
    然後順勢——
    「嘿呀！呀吼！嘿、嘿呀！」
    如此，她不顧氣氛發出情緒高漲的聲音，同時抓起其他少女的手，讓她們跟別人的手握在一起。
    ——好像有什麽開始了。
    正當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包括克勞斯在內所有人的手都連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大圈。
    莉莉站在圓圈中央轉了一圈——
    「笑容!!」
    然後用手指著臉頰，露出了微笑。
    在誰都跟不上節奏的氣氛裏，她也加入同伴形成的圓圈，握住了兩個人的手。
    「這是什麽……？」克勞斯終於開始吐槽了。
    「鼓勁？類似那種。」
    莉莉笑了。
    「做個約定。請大家誰都不要死。不要再增加死者，要所有人一起回到陽炎宮。唯獨這件事請大家發誓。」
    聽到這句話，幾位少女露出了苦笑。實在是太有莉莉的風格了。無論何時她都不會缺少笑容，不會停止鼓勵周圍的人。
    這舉動不像是間諜，更像是女學生。就好像是俱樂部的活動一樣。
    但是，她的話語暗示著接下來任務將會變得多麽嚴酷。
    她們都很清楚——接下來自己要投身於危險之中。
    她們要在精英們喪生的土地上，繼續執行精英們的任務。這是要挑戰貨真價實的不可能任務。
    克勞斯也點了點頭：
    「雖說乍一看也有些幼稚。」
    「啥莫!?」
    「但確實十分重要啊。我也來說吧。這是約定——所有人活著回去吧。」
    在他的呼號下，所有人都握緊了牽著的手。
    誰都期待著約定能夠得到履行。
    少女們花了兩周的時間，仔細地布下了陷阱。
    少女們讓蘭好像挑釁一樣引起騷動。她在芬德聯邦各地引發槍擊事件，然後用她的筆跡在牆上寫下某句話。
    在反複進行這個操作的過程中，『燈』逐漸捕捉到了目標。
    ——有個組織正在執著地搜索『浮雲』。
    克勞斯也與潛入 ci 的雙重間諜接觸，收集了情報。間諜橫向聯係比較淺，對同伴知之甚少，但是某個機構的名字逐漸浮出水麵。
    據說，某個上層直轄的機構正在追查名為『浮雲』的間諜。
    然後——第四次挑釁行為，鍾表店襲擊的夜晚來臨了。
    夜深人靜的菲雷多大街裏，有兩個間諜的身影。
    一個是莫妮卡，用麵罩蓋著嘴，隱藏著身形。
    而另一個人是蘭，全身卷著的繃帶在夜風中飄蕩。
    「那麽，這次從這裏開始是也吧。」
    蘭將鍾表店的後門撬開，輕而易舉地入侵到內部。
    當初重逢時，這位少女哭個不停，但經過緹婭的心理輔導，現在她已經能露出笑容了。由於傷勢的原因，她還不能行動自如，但是已經能發揮出作為精英擁有的優秀技能了。
    莫妮卡跟在她後麵，進入了鍾表店內部。
    她確認了店裏有好幾麵鏡子。
    「咱會在這裏引起騷動。」
    莫妮卡解釋道。
    「然後，咱會拍攝聚集到這裏的人。如果裏麵有襲擊『鳳』的人就算中獎了。」
    蘭回應說：「在下明白的是也。」
    這就是挑釁行為的目標。將存活下來的蘭當作誘餌，用莫妮卡的特技『偷拍』將聚集過來的人全都收錄到膠卷上。
    莫妮卡從內部打開前門，打開鏡頭蓋之後走到店外。
    「來，寫點犯罪聲明之類的東西。咱會趁這段時間做準備。」
    「準備？」
    「要讓路燈像是快要滅了一樣閃動。為了掩蓋相機的閃光燈。」
    莫妮卡的手裏有幾個工具。
    蘭立刻回答道：
    「要寫的句子已經定下來了是也。」
    她從懷裏拿出噴漆罐，在鍾表店的牆上豪放地寫出句子。紅色的文字粗獷地印在牆上。
    【我等是不死之國的複仇者
    熱情地燃燒吧 沉醉於重生吧】
    莫妮卡感到不解：
    「這是啥？」
    「沒有意義是也。隻要是在下的筆跡就沒問題吧？」
    「嗯，確實是這樣。」
    「陽炎宮的牆壁上也畫過吧？『燈』與『鳳』。這樣組合起來結果隻有一個。」
    蘭眯起眼睛，好像在懷念過去。
    「火之鳥phoenix——此乃兩支隊伍的詩句是也。」
    莫妮卡嘟囔了一句「原來如此」。
    她當然知道關於不死鳥的傳說。壽命將盡之時，不死鳥會主動撲進火裏，借此重生。這種傳說中的鳥是象征死亡與再生的存在。
    「不會白白死去。」
    蘭說道。
    「即便烈火焚身，也會無數次死而複生。管他什麽困難，怎麽會認輸。繼承意誌與靈魂，我等將會化作不死鳥在此地飛翔。」
    莫妮卡目不轉睛地看著詩句，好像在看著什麽耀眼的東西一樣。
    很快，她小聲嘟囔說：
    「…………………………能實現就好了呢。」
    「唔？」蘭好像沒聽清，問莫妮卡說了什麽。
    莫妮卡說了句「沒什麽」蒙混過去，去做準備了。
    十分鍾後，蘭用槍打穿了時鍾店的櫥窗，弄響了警報。
    有兩位間諜在遠離菲雷多大街的住宅裏待機。
    葛蕾緹耳朵貼著通信器，正在接收加密的信息。她僅在腦袋裏翻譯了複雜的密文，然後告訴旁邊的少女。
    「……收到了莫妮卡小姐的消息。她說，現在聚集在鍾表店的群體與襲擊『鳳』的敵人吻合。」
    「——！」
    正在做準備運動的吉薇婭睜大了眼睛。
    葛蕾緹將耳朵從通信器上移開。
    「……終於確定了呢。」
    「就是說啊。」
    吉薇婭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迄今為止的搜查中，這個組織的名字出現過。她確實感到驚訝。原本，這個組織沒有與迪恩共和國敵對的理由。
    殺死『鳳』究竟是什麽人——
    「是『貝利亞斯』——芬德聯邦 ci 的防諜部隊襲擊了『鳳』嗎。」
    葛蕾緹開始迅速翻動手頭的資料。
    「……是名叫『操縱師』的間諜統率的隊伍呢。這些人與其他組織沒有交流，有很多謎團。襲擊『鳳』的理由還是不清楚呢。可以推測他們是按照 ci 上層的秘密命令行動，但是——」
    「不了，不用了。葛蕾緹。」
    吉薇婭擺了擺手，打斷了葛蕾緹的話。
    「不用知道多餘的情報。感覺事先不知道表演起來更像。」
    「但是……」
    「總之我先走了——去故意被『貝利亞斯』抓到。」
    吉薇婭將子彈填入慣用的自動手槍，收進夾克內側，然後吞下令意識清醒的咖啡因藥，下定決心。
    「對方，」葛蕾緹說，「是果決射殺『鳳』的組織。」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勝任吧？要負責被抓，咱們那個太過強大的 boss 可幹不來。需要長時間活動，耐力最強的人也是我。」
    「…………」
    「沒問題。我不會讓他們繼續——從我手中奪去任何東西。」
    吉薇婭堅定地說完，悄聲走向民宅的大門。
    「我把吉薇婭小姐您看作摯友。」
    葛蕾緹向吉薇婭說道。
    吉薇婭駐足回頭，看到她對自己伸出了拳頭。
    「『屍』的任務也好，新娘騷動也好，您總是在我的身邊呢。這次也一起騙過『貝利亞斯』吧。」
    葛蕾緹微微歪頭，露出微笑。
    喔哦——吉薇婭也伸出了手。
    「……祝您順利。」
    「你也是啊。」
    吉薇婭微微一笑，與葛蕾緹拳碰拳。
    重新握緊拳頭後，吉薇婭衝向了休羅那霧氣繚繞的大街。
    ——時間向前推進。
    吉薇婭假裝一無所知，前往了菲雷多大街的鍾表店。她被『貝利亞斯』抓獲，進了審問室。跟事先商議的一樣，她為克勞斯所救，開始與『貝利亞斯』一同搜索蘭。
    克勞斯則與亞梅莉等人一起在芬德聯邦各地移動。
    與此同時，『燈』仍在繼續布下陷阱。
    ◇◇◇
    敲門聲響起。
    那是事先定好的節奏。門的對側傳來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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