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蜜月第二十八天。
    『鳳』的下一個任務定下來了。據說他們即將從共和國出發。
    克勞斯在那一天跟溫德單獨吃了一頓飯。是訓練結束時克勞斯主動邀請的。他說，偶爾來喝點酒怎麽樣。
    溫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是沒有拒絕。
    如今，兩人都是間諜隊伍的 boss 了。在這場飯局中兩人立場對等。
    飯店是克勞斯選的。那是一家港口附近的餐廳，海產和白葡萄酒很美味。這裏分隔成了單間，最適合密談。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大型貨船出入港口。吹進來的海風帶著礁石的味道。
    溫德胃口很好。他大快朵頤，猛灌葡萄酒。他似乎酒量很好，不管喝多少酒，臉色都沒有一點變化。
    怪不得蓋婆婆中意他啊——克勞斯想道。
    『炮烙』蓋爾代——克勞斯過去的同伴『焰』裏的狙擊手，也是溫德的師傅。她雖年事已高，卻大量飲酒。或許她跟溫德做搭檔意外地不錯。
    兩人談天說地。他們聊到世界大戰時，『焰』拯救了溫德的故鄉。當時克勞斯和名叫『煽惑』的間諜還沒有入夥，是『紅爐』的全盛期。他們聊到『鳳』過去的 boss『圓空』阿迪。據溫德所說，雖然她的實力比較差，但自己十分敬愛她。該如何做間諜的 boss。怎樣對待葛蕾緹的戀情才合適。
    「說起來。」
    就在飯局即將結束的時候，溫德這樣說道。
    「你的隊伍垃圾不如。」
    「這個評價還是沒有改變啊。」
    他唐突地挑釁了克勞斯。
    克勞斯以為這是玩笑，但溫德的眼神十分認真。
    「你那種訓練方法讓她們的成長方式變得太過扭曲了。明明是基礎差勁的廢柴，關鍵時刻又會發揮出驚人的實力。總是讓人捏把汗，看不下去。」
    「但是，很有趣吧？」
    「是啊。」溫德點了點頭，「確實不壞。」
    他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這一個月裏，我們寸步不離地給她們指導了一下。應該比以前好些了。重點灌輸了一下基礎技術。」
    「幫大忙了。」
    「我們訓練的時候順帶弄的而已。反正你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吧？」
    他用尖銳的視線看過來。
    克勞斯點點頭。他說對了。
    「她們沒能靠我的指導贏過你們『鳳』。我認為依靠你們是最好的方法。雖然這樣做會讓我深感無法勝任教師的痛苦。」
    「真無聊。」
    「……？」
    「教師的職責不止是指導吧。創造出讓學生互相交流的環境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作用。遠比保護自己的自尊更有價值。」
    「…………」
    「極好——你會這樣評價，對吧？」
    克勞斯睜大了眼睛。
    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很久沒有這種心境了，而且居然感覺不壞。
    ——原來如此，也可以這樣做教師嗎。
    克勞斯感歎需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作為教師，自己的不足之處實在是太多了。
    「蓋婆婆——」
    克勞斯說出來後又改口。
    「蓋爾代應該拜托過你，讓你支援我，對吧？」
    他已經知道溫德與『炮烙』的相遇了。據說蓋爾代將自己的技術傳授給了當時隸屬於海軍情報部的溫德，托付給他一個請求。
    「對。」溫德點點頭，「說讓我支持一下你。」
    「已經足夠了。對我來說，你做同伴是實在是太完美了。」
    「真惡心。男人誇獎男人是要怎樣。」
    溫德皺起臉，看上去很不願意。他似乎是真的很討厭這樣。
    「別這麽說。」克勞斯聳了聳肩。
    「我遲早會超越你。你也就是現在能用高高在上的態度。」
    「謔。你究竟能不能做到呢？」
    「不隻是我。莫妮卡，比克斯，法爾瑪，葛蕾緹，庫諾，緹婭——下一代已經培育起來了。在這一個月裏『鳳』也同樣獲得了成長。遲早會威脅到你的地位。」
    溫德在腦海中描繪出的未來十分令人雀躍。
    「好，那我就期待一下吧。」克勞斯回應道。
    年輕一代就好像被他拉著一樣接二連三地成長起來。溫德這個破格的男人刺激著周遭，整個世代都在進步。『燈』迄今從未有過的競爭對手使少女們奮發圖強。
    克勞斯回想起蓋爾代說的話。
    ——克勞仔太不擅長依靠同伴了。
    那位老女人態度嚴厲，但是一直在關心克勞斯。她跨越時空，送來了一份十分寶貴的禮物。
    ——謝謝，蓋婆婆。
    克勞斯在心裏道謝。
    ——你給我留下了珍貴的東西，留下了新的同伴。
    『焰』毀滅後，克勞斯有一段獨自奮鬥的時光。但是，大概已經不會再有那樣的經曆了。
    「後天，我們會出發去芬德聯邦。差不多要到告別的時候了。」
    「好。以後有機會再見麵吧。」
    「是啊。」
    「別死了啊。」
    「當然。」
    兩人都知道。
    在這個世界，人的死亡來得太容易了。若是間諜就更是如此。兩人就是不斷承受同伴的死亡才有了今天。
    「假如死掉，」溫德喝了一口酒，「也不會白白死去。」
    蜜月第二十八天就這樣畫上了句點。
    『燈』與『鳳』的離別正在穩步靠近。
    ◆◆◆
    亞梅莉暫且不去管遲遲不回來的『自毀人偶』，正在聽『蓮華人偶』做報告。
    她說她從過往的報告裏察覺到了兩件事。
    「按照主人您的指示，現在有兩人潛伏在森林裏，監視迪恩共和國的通信室。報告說目前周圍一帶沒有人接近——」
    『蓮華人偶』遞出了一張資料。
    「我保險起見調查了一下，結果發現有時候能接收到奇妙的電波。」
    「電波？」
    亞梅莉皺起眉。
    報告說的是白天克勞斯帶她去的那個地方。那裏是迪恩共和國的通信室，設在深山廢棄工地的管理小屋裏。從痕跡可以判斷是『浮雲』蘭的根據地。
    似乎是確認到有電波從那間通信室發出來。
    「好奇怪啊。那個屋子裏是個簡易的通信器。不能遠程控製，也不能定時。如果不直接操作，應該是不會有電波發出來的。」
    隻能認為是有什麽人在通信室裏。
    但是，如果有人潛入那個建築物，必然會被監視的眼線看到。
    「發信的內容是什麽？」
    「是含義不明的文字序列。但是，有的內容形式上類似迪恩共和國過去使用的密文。」
    「………………」
    這種無法理解的狀況讓亞梅莉感到困惑。
    （『浮雲』穿過監視網，回到了通信室……？）
    最先想到的就是這種可能。
    「……說到底，你為什麽想去查電波？」
    「『燈』知道通信室，但他們沒能與『浮雲』會合。這件事很令人在意。」
    『蓮華人偶』立刻回答。
    「我感覺很可能有『燈』都沒有發現的漏洞。」
    「原來如此。有必要立刻去調查呢。」
    「還有另一件報告。關於裝到燎火身上的發信器。」
    接著『蓮華人偶』遞過來另一份資料。
    她在跳舞時給克勞斯身上裝了發信器。其移動軌跡的資料顯示，克勞斯停留在旅館裏。
    「……怎麽會有間諜在達林皇太子遇害的當天悠閑地待在旅店裏啊。這是被注意到了吧。居然能發現我國微型發信器……所以，這個怎麽了？」
    「不，我希望主人您看的是第二張。」
    「第二張？」
    「裝在燎火身上的發信器有兩個，在衣領和腰部兩處。看樣子裝在腰間的發信器現在仍然沒有被發現。」
    「——唔！」
    亞梅莉睜大眼睛，翻開第二張資料。
    上麵清晰地記錄了『燎火』移動軌跡。他先回了一趟旅館，然後開始向休羅的市區前進。
    當然這有可能是陷阱。
    但是，就算是陷阱也不錯。可以弄清楚克勞斯對己方抱有什麽樣的感情。
    「大功一件啊，『蓮華人偶』。」
    亞梅莉拍了拍手。
    「我有點意外。你居然會這麽主動地行動。」
    『貝利亞斯』是以亞梅莉為中心的隊伍。基本上僅僅是亞梅莉思考，部下忠實地執行。這樣最能令亞梅莉的頭腦發揮作用，但是她時常希望副官也能自由行動。
    因此，『蓮華人偶』的成長十分令人吃驚。
    「達林大人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她低下頭。
    「隻要是我這個操線人偶能做的，無論是什麽都一定做到。」
    「是啊……真的……」
    看來悼念達林皇太子之死的人並非隻有自己。
    亞梅莉深深吸
    小說
    氣：
    「把隊伍分成兩組。」
    在平常的計劃裏，不會分散隊伍。
    但是，現在有兩個同時發生的問題，隻能這樣做了。
    「『蓮華人偶』，請你指揮部下，追蹤燎火的發信器。」
    「是……」
    「我會闖進通信室。」
    跟部下說完，亞梅莉單手舉起了指揮棒。
    「如果『浮雲』回到了那裏，就立刻殺死她。」
    心裏湧起一股昂揚鬥誌。隻要是為了給達林皇太子報仇，她會不擇手段。
    將十名部下交給『蓮華人偶』後，亞梅莉帶著剩下的十一名部下開始移動。
    這下他們就要連續上百小時工作了，然而沒有一個人露出不願意的表情。所有人都將達林皇太子之死看得很重。
    士氣高漲。
    亞梅莉預測，大概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都能克服。
    亞梅莉等人坐三輛車移動，來到休羅郊區的深山，到達了那個工地附近。他們關掉車燈以防對方發現，進入森林。
    雨已經停了。地麵還濕乎乎的，但不至於影響人的活動。
    「把車停在這附近吧。」
    亞梅莉作出指示。
    「再接近的話，可能會讓通信室裏的人注意到。」
    藏進樹林後，亞梅莉從車上下來。
    她正要開始登山，發現部下坐的車有不對勁的地方。
    （……有個奇怪的小坑。）
    她感到疑惑，但立刻想明白了。
    （說起來，『自毀人偶』說過他撞到了女孩呢。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那孩子有沒有成功給目擊者封口呢。）
    要是傳出來 ci 的諜報員撞死國民可就成大醜聞了。為了守護國家，不能惹出不必要的傳言。
    之後需要懲罰一下呢——她這樣想著，開始走上山道。
    亞梅莉立刻與在工地旁邊待命的部下會合了。部下看到亞梅莉就麵色緊張地點了點頭。
    「現在還在繼續發信。通信室裏好像有什麽人。」
    「你們有哪怕一瞬間暫停監視嗎？」
    「不，我們兩人輪班監視。目光沒有一刻離開。」
    部下的聲音飽含自信。看樣子此言不虛。
    果然還是搞不懂潛入通信室的方法。
    「對方可能會用與進入時相同的漏洞逃走。迅速行動起來吧。」
    亞梅莉向總共十三個部下呼號。
    「請包圍管理小屋。我要逮捕裏麵的人。」
    即使對方不是『浮雲』，也照樣是個可疑分子。
    部下們架著手槍，無聲無息地包圍了管理小屋。這下裏麵的人就無處可逃了。
    最後，亞梅莉帶著四位部下入侵小屋。
    現在距離『蓮華人偶』報告此事僅僅過了四十八分鍾。考慮到移動的時間，應對的速度算是很快了。
    管理小屋是個橫躺的長方體。他們走向二層最深處。
    亞梅莉到了房間前麵，聽到了室內傳來的動靜。
    （……果然有什麽人在通信室裏？）
    亞梅莉向背後的部下做出手勢。
    ——【劇目 36 號】立刻開槍。
    對方是無知的普通人也好，偷跑進來的孩子也好，他們都可以毫不留情地開槍。最壞的情況下處理掉遺體就行了。考慮到對方是敵人的情形，這是合理的選擇。
    他們不是軍人也不是警察。
    而是為守護國家可以不擇手段的間諜。
    亞梅莉的手碰到了通信室的門把手。門上了鎖，但是一位部下遞來了開鎖工具，她立刻解鎖。
    「衝進去。」
    通信室的門開了。
    亞梅莉等人立刻將槍口對準室內，手指搭在板機上。
    開槍。
    無論誰都做好了準備，即將開始迅速射擊——
    「………………………………鴿子？」
    他們呆住了。
    停在通信器上的，是個胖嘟嘟的野鴿。它正在啄食堆在通信器上的麵包屑。鳥嘴碰到通信器的按鍵，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沒有其他人影。
    含義不明的密文——是這隻鴿子胡亂發出來的嗎？
    正當亞梅莉等人愣神，鴿子好像注意到門開了，它看準了機會，展翅飛出了通信室。
    亞梅莉實在是沒有開槍的心思。
    已經飛走的鴿子是抓不回來了，它很快從破掉的窗戶飛到了室外。
    鴿子飛去的地方——俯瞰工地的高台上，站著一位少女。
    那個茶發少女戴著報童帽，看上去很軟弱。
    「辛苦咧，艾登。忍著不吃飯到現在真是太了不起咧。」
    從嘴的動作可以讀出她在這麽說。
    ——是她讓鴿子潛入通信室的嗎？
    否定。通信室上了鎖。既然沒有任何人接近管理小屋，她就不可能做到。
    能想到的人隻有一個。
    那個男人曾與亞梅莉一同進入通信室，直到鎖門前都在室內——『燎火』克勞斯。
    是他離開前將藏在身上的鴿子放進去的嗎。他完全沒有表現出將動物藏在衣服裏的跡象。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有完美調教的鴿子和技術。
    思考到這一步的時候，亞梅莉聽到了槍聲。
    「主人！」
    接著，部下的悲鳴傳來。
    「我們的通信器被破壞掉了！」
    她慌忙從管理小屋的窗戶看向工地的方向。
    強光射出。
    應該是原本設置在工地裏的照明燈吧。深山裏視野容易變差，為此設置的投光燈射出強光，將工地照得通明。這片丟棄著吊車和卡車的寂寥空間就好像舞台一般從夜晚的黑暗中浮現出來。
    「歡迎光臨，『貝利亞斯』諸君。」
    站在中央的人是——『燎火』克勞斯。
    他腳邊有兩名昏倒的『貝利亞斯』部下，以及大約是他破壞掉的通信器。
    「這下你們就不能跟別的隊伍求援了。」
    即使距離較遠，他的聲音依舊十分清晰。
    「抱歉突然有個很悲哀的通知。『貝利亞斯』將會在今晚被抹消。」
    壓倒性的強者突然出現，部下們都不禁後退了一步，發出呻吟。
    一切都是他的策略嗎。看來『蓮華人偶』設置的兩個發信器都被取下來了。
    「——不要慌！」
    亞梅莉盡力喊道。
    然後，她還向前踏出一步，從二層的窗戶俯視克勞斯。
    「真遺憾啊，燎火先生。果然迪恩共和國要對芬德聯邦露出獠牙啊。」
    「誰知道呢。」
    「殺死達林大人，也是您的指示嗎？」
    「…………………………」
    然而，克勞斯沒有對提問的做出明確的反應。
    他看過來的眼神十分冷淡，就好像在憐憫自己一樣。
    「現在我根本沒有對話的心思。」
    他搖頭道。
    「你們襲擊『鳳』的時候，有聽他們哪怕一句辯解嗎？」
    「…………」
    對方似乎已經知道『鳳』的毀滅與己方有關了。
    「真遺憾啊，亞梅莉。」
    他取出一隻皮筋，將長發綁到了後腦勺，然後右手架起左輪手槍，左手架起匕首，向前邁出一大步。
    他似乎進入了臨戰態勢。
    他距離這邊有二十多米，可是亞梅莉能感受到那份魄力。
    （他應該是打算將這裏的『貝利亞斯』全部消滅吧……）
    亞梅莉已經看出了他的意圖。
    殺掉『貝利亞斯』的所有成員，完成複仇。如果能趕盡殺絕，就能避免與芬德聯邦的全麵戰爭。所以他才將自己孤立到深山，破壞了通信器。
    既然如此，己方的勝利條件也隻有一個。
    （——僅僅一個人也好，讓人逃出去就行。）
    在場的包括自己總共十四人，隻要其中有誰活下去向 ci 報告『燈』的行徑就可以了。這樣一來，同胞就會給自己報仇吧。
    要盡全力讓某一個人存活下來。
    「主人，走後門吧。」
    亞梅莉旁邊的男性部下耳語道。
    「我們去拖住他。主人您從後門逃跑，去坐藏在林子裏的車。」
    「反了。」
    亞梅莉搖了搖頭。
    「由我拖住燎火。他的能力是未知數，但如果傳言無誤，就算犧牲我一個人，能搶到五秒就是萬幸了。」
    「這……」
    「快點去。如果敵人發現了車，我們就進入死局了。」
    亞梅莉嗬斥慌張的部下，然後向前一步。
    如果自己遲遲不現身，克勞斯馬上就會起疑。
    （——即使我被殺死，隻要能報告這件事就行。）
    既然中了陷阱，自己就要負責任。
    亞梅莉要與管理小屋外剩下的七名部下一起阻止克勞斯。管理小屋裏的四名部下嚐試從後門逃跑。這就是最好的策略。
    克勞斯還沒有行動，隻是一動不動地守在燈光照亮的位置。
    看來他不會立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