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出發前往芬德聯邦的幾天前。
    克勞斯在對外情報室的本部與 c 麵對麵。這個擔任迪恩共和國間諜統領的男人，簡短地告訴他『鳳』毀滅的事情，拜托他繼續執行『鳳』的任務。
    克勞斯用理性壓下哀傷，將思考切換到新任務上。
    這不是第一次有同胞逝去。
    即便有鑽心般的悲劇發生，他也必須向前邁進。
    「…………說到底『鳳』為什麽去芬德聯邦？」
    「是跟『焰』滅亡有關的事情。」
    c 如此回答。這個男人眼神如老鷹般尖銳，頭發花白。
    他把放在桌上的文件隨手丟過來。
    「『焰』的毀滅，如今仍然有許多奇妙的問題。我把其中一項搜查交給了他們。」
    克勞斯點了點頭。
    他過去如同家人一般深愛著那個傳說級間諜機構。其滅亡仍有許多謎團。
    ——『炬光』基德為什麽背叛？
    ——本應參與奪回生物武器任務的『紅爐』為什麽在米塔裏奧？
    線索是送到對外情報室的六具遺體。
    『紅爐』費羅妮卡。隊伍的 boss。在姆紮亞合眾國被『紫蟻』殺害。
    『炮烙』蓋爾代。死亡地點不明。老女人狙擊手。受到嚴重切割傷。
    『煤煙』盧卡斯。死亡地點不明。天才遊戲玩家。右半身被燒毀。
    『灼骨』維勒。死亡地點不明。占卜師。與雙胞胎哥哥一樣，左半身被燒毀。
    『煽惑』海蒂。色情小說家。被毒殺後用花朵裝點。
    『炬光』基德。戰鬥家。偽裝了遺體，在加爾加托帝國的名號是『蒼蠅』。
    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死亡前在哪裏做什麽。
    當時克勞斯因基德的計策遠離隊伍，不知道『焰』的狀況。
    「探尋他們的死亡原因是我們的重要工作之一。背後的真相應該與開始在全世界暗中活動的『蛇』有關。」
    「對。」
    「我讓『鳳』調查的——是『炮烙』蓋爾代的死亡經曆。」
    聽到意料外的情報，克勞斯睜大了眼睛。
    他瞪向對方。
    「為什麽沒有交給我？」
    「『飛禽』在芬德聯邦接觸過死亡五個月前的『炮烙』。我聽說龍衝的任務使他們獲得了極大的成長。當時是他們適合做這個任務。」
    「但是，那樣仍然……」
    「那時你還有其他重要的防諜任務。我不認為這是錯誤的判斷。」
    ——但是，這個判斷導致了『鳳』毀滅。
    克勞斯感到憤慨。不過，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現在必須查明的謎團，是他們為什麽被殺害。
    「是什麽人擊潰了『鳳』呢……？」
    克勞斯說出了無數次在腦海中閃過的問題。
    「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c 遞出了一張資料，「『飛禽』在毀滅前，給某個聯絡人留了一條消息。」
    「……溫德留的？什麽東西？」
    克勞斯迅速看向資料。
    〔——『炮烙』的遺產找到了。細節口頭傳達。〕
    克勞斯睜大了眼睛。
    考慮到監聽和竊聽的風險，機密情報原則上靠口頭傳話。這就說明溫德等人獲得了機密性很高的情報。
    ——那就是他們被殺的原因嗎？
    立刻將二者聯係起來可能是操之過急了。但是，他們剛剛獲得機密情報就被殺死了，這個事實要說是偶然有些太巧了。
    「這是給『燈』的任務。」
    c 對克勞斯說。
    「其一，在芬德聯邦調查『鳳』的死因。其二，討伐潛藏在背後的敵人。其三，獲得『鳳』找到的〔蓋爾代的遺產〕。」
    克勞斯知道這種任務的名字。
    當任務被判斷為同胞無法繼續執行時，接替同胞完成該任務——在繁多的間諜任務中屬於最難的一檔——不可能任務。
    於是『燈』投身於此。
    以〔蓋爾代的遺產〕為中心，間諜的策略縱橫交錯——芬德聯邦謀略戰。
    ◇◇◇
    於是，『燈』完成了第一個任務。
    在休羅一角的深山裏，克勞斯等人將『貝利亞斯』二十四名關押完畢。不在場的『自毀人偶』據說是由安妮特關押起來了。『蓮華人偶』被關押在其他地方。
    他們對腿上中槍的敵人做了簡單的治療。
    沒有人會立刻死亡——除非『燈』繼續攻擊。
    克勞斯掌握了防諜部隊『貝利亞斯』的生殺大權。
    「…………為何要與我們敵對？」
    克勞斯把亞梅莉帶到了管理小屋。
    她以外的人被看押在工地的角落。手持手槍的少女們在監視他們，以防有人逃跑或自殺。
    與部下分開的亞梅莉用煩躁的聲音說道：
    「我不明白迪恩共和國的目的。殺害達林皇太子，抓捕搜查此事的我們……各位到底想做什麽？」
    「行吧。我先解釋一下吧。」
    克勞斯打開了空房間的門。
    房間中央站著一個滿身繃帶的少女，眼神陰沉。
    「『浮雲』蘭……！」
    亞梅莉呻吟道。
    少女有胭脂色的頭發和中性的容貌。她平靜地低頭行禮。
    「正是。『浮雲』蘭是也。」
    「燎火!?」亞梅莉睜大了眼睛，「果然您把她——」
    「冤枉是也。『鳳』並未與暗殺達林皇太子有關聯。」
    蘭代替克勞斯回答。
    她有一瞬間悔恨地握緊了拳頭，然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希望你相信在下。『鳳』乃無辜是也。並未加害於芬德聯邦一絲一毫。」
    「還敢大搖大擺地出來……」
    亞梅莉用帶著怒氣的聲音喊道。
    她的腳在使勁。冰冷的殺氣散發出來，她好像在用力忍耐將眼前的少女殺死的衝動。
    「亞梅莉——不，『貝利亞斯』的 boss 啊。」
    克勞斯製止了亞梅莉。
    「你不願意聽她講嗎？她是現在比任何人都想殺掉你的人。而她用理性克製住殺意，正在向你低頭。我們所期望的，是對話。」
    「還說對話？都做到這一步了——」
    「不這麽做的話，你就不會把蘭的說法聽進去吧。」
    「…………唔。」
    「如果你拒絕對話，我會行使最終手段。不要讓我繼續說下去了。」
    亞梅莉應該能懂。
    最終手段——是拷問。
    將被捕的部下在亞梅莉眼前一個個殺死。她的心將會崩潰，直到人格完全毀壞。隻要克勞斯有這個打算，甚至現在就可以開始實施。
    亞梅莉不甘地咬住嘴唇，很快同意道：「……我明白了。」
    蘭講述了一切。『鳳』在芬德聯邦搜索消失的間諜的蹤跡。突然遭到『貝利亞斯』的襲擊。根本沒關注達林皇太子。
    亞梅莉一言不發地聽完了她條理分明的敘述。
    「說到底。」
    最後，克勞斯提了一個問題。
    「『貝利亞斯』判斷『鳳』與暗殺皇太子有關，到底有什麽根據？」
    「……是上層的指示。」
    「你們連證據都不看就實施了暗殺嗎？」
    「命令如此。」
    亞梅莉的聲音中沒了銳氣。
    「我們有我們的做法。棋盤上的棋子不會猜測玩家的真實意圖。」
    「ci 的上層——是『海德』來著？」
    「……是的，真虧您知道。我也不知道細節。」
    克勞斯也隻知道組織的名字。
    芬德聯邦諜報機構 ci 的最高機關『海德』——據說由五名間諜組成，他們甚至不會在直屬的部下前露麵。
    亞梅莉驚訝道：
    「難道您想說，他們撒謊了？」
    「應該做出這樣的判斷。要麽是雙重間諜，要麽是他們也被騙了。看來芬德聯邦的內部藏著大塊的壞水。」
    克勞斯下了結論。
    「……『海德』裏應該有人協助暗殺達林皇太子吧。」
    「怎麽可能啊——!!」
    亞梅莉的聲音變得十分粗暴。
    「到頭來，各位說的內容都沒有根據！您打算給我們灌輸些利於自己的謊言，以此控製『貝利亞斯』——不對嗎？」
    「要說拿不出根據，你也一樣。」
    「但是——」
    「所謂的『操縱師』就這水平？你聽了吉薇婭和蘭的訴說，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嗎？你要盲信不見影的上司，忽略眼前的真相嗎。」
    「…………………………………………嘖。」
    亞梅莉噤口不語。
    從她的眼神裏能感覺到劇烈的糾結，好像難以想象自己要去懷疑上層。
    「……我們無法信任您。」
    她小聲低語。
    「您傷害了我的部下……而且，如果您一開始就把一切講清楚，現在可能就守住達林皇太子大人了。」
    「
    小說
    我說過很多次了啊——『鳳』不可能去殺他。你沒有聽進去。」
    「但是……」
    「亞梅莉，我們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未來可期的五位同胞遇害了。不要繼續刺激我們的感情了。」
    「………………」
    亞梅莉一副尷尬的樣子，保持沉默。
    克勞斯搖了搖頭。
    「……算了。沒有時間了。全都說出來。不然就把『貝利亞斯』所有人殺掉。」
    「……………………」
    「既然你是間諜，就優先選擇本國的安寧吧。是盲信可能背信棄義的上司然後被抹殺，或是就算做樣子也好暫且相信我們，活下來今後繼續守護國家。你希望怎樣？」
    克勞斯用嚴厲的聲音威脅道。
    如果亞梅莉拒絕對話，克勞斯就會下決心殺光『貝利亞斯』。為了守護自己的國家，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燈』的行徑。到時候心善的少女們大概會深受打擊，但是狀況不允許他手軟。
    亞梅莉用雙手蓋住了臉。
    「………………………………您想知道什麽？」
    她似乎有對話的打算。
    克勞斯把椅子放到了亞梅莉的麵前。
    「說說溫德等人的死。應該有可疑的地方。」
    「——唔。為什麽您會知道這個？」
    「隱約感覺。」
    亞梅莉張大了嘴。
    克勞斯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說出來：
    「就你這水平，根本不可能殺死溫德他們吧。」
    ◇◇◇
    克勞斯的預測是正確的。
    『貝利亞斯』沒能擊殺溫德他們所有人。
    亞梅莉不服地講道：
    「我們確實襲擊了他們。但是混戰中我們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傷。夜明後我們發現了『鳳』的遺體，但是不知道是誰殺死的。」
    確認殺死的隻有最先保護了同伴的『凱風』庫諾。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有生存的可能性。他們的遺體已經找到了。
    是有什麽人殺了他們——追擊了身陷絕境的他們。
    亞梅莉推測可能是『貝利亞斯』的部下陰差陽錯地殺死了他們。但是克勞斯靠直覺否定了。溫德原本有可能成為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強者。就算拚上性命，區區『貝利亞斯』也是不可能殺死他的。
    克勞斯讓亞梅莉說出了發現『鳳』的遺體的地點。果然他們的遺體是在與新聞報道不同的地方發現的。
    看樣子溫德等人逃到了特勒科河的上遊。應該是為了將敵人的注意力從下遊的蘭那邊吸引過來吧。
    這裏是個山丘，李子樹林立。樹上沒有果實，連成一片蕭索的景象。烏鴉正在啄食貓的遺體。
    淩晨四點，克勞斯與幾個部下一起造訪了這裏。
    「找吧。那些家夥應該留下了提示。」
    溫德不可能白白死去。他大概在樹上刻下了密文。這樣想沒有什麽特別的根據。隻是出於對溫德的信賴。
    溫德留下的〔蓋爾代的遺產〕這個詞令人在意——
    「誒，說起來——」
    莎拉說道。她在用手電筒照亮李子樹的樹根。
    「——蘭前輩不知道嗎？關於〔遺產〕。」
    「不知道是也。」
    蘭立刻回答。
    「因為在下等人經常分頭行動是也。那天晚上溫德哥哥將同伴召集起來，準備共享情報，就是那個時候被『貝利亞斯』襲擊了是也。」
    「原來如此……」
    「真遺憾是也。如今在下仍然不知道這份憤怒該傾瀉到哪裏。」
    她忍耐著傷痛參與了搜索。蘭和莎拉露出認真的眼神，拿著手電筒。
    相反，另外兩個人一如既往地吵鬧。
    「你給我幹活！你這次沒完成什麽重要的工作吧！」
    「是沒機會出場！派對結束前都隻能藏起來嘛！」
    是吉薇婭和莉莉。
    兩人確實在認真動手搜索，但也在喧鬧地吵嘴。
    順帶一提，吉薇婭說得沒錯，這次莉莉發揮的作用比較少。她隻是潛伏在〈白鷺館〉的桌子下，用毒讓吉薇婭塞進來的『蓮華人偶』昏睡過去。僅此而已。說是之後就隻能藏起來以防被『貝利亞斯』發現。
    被吉薇婭踢了屁股，莉莉急急忙忙地跑遠了。給同伴打氣之後，吉薇婭也開始進行搜索作業。
    克勞斯露出無奈的表情走過來。
    「吉薇婭，你可以休息了啊？這次你幹的活是最多的。」
    李子樹山丘上，隻有五個人。
    隊伍剛剛經曆了激烈的戰鬥。克勞斯讓其他隊員前往『貝利亞斯』的據點，兼作休息。現在那邊應該正在喝著茶瀏覽對方收集的資料。
    「沒事，我現在想工作。」
    吉薇婭搖搖頭，將手電照向李子樹。
    但是，果然她有些疲勞。
    「喔哦。」她被樹根絆到，發出呆愣的聲音。
    克勞斯伸出手，支撐住差點倒地的吉薇婭。
    「稍微休息一下吧。你的體力也不是無限的。」
    「對、對不住……」
    吉薇婭臉紅了，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她離開克勞斯，坐到了一顆較大的李子樹下。
    克勞斯覺得把她留在這裏也讓人不安，於是也坐到了旁邊。
    夜晚實在是過於寂靜，不像是激烈的戰鬥剛剛結束。芬德聯邦寒冷的夜風吹過地表。
    吉薇婭的肩膀碰到了克勞斯的肩膀。
    身體微微傾斜過來。
    「…………你早就知道吧？」
    她指什麽呢。
    正當克勞斯有點困惑，吉薇婭主動解釋了：
    「我的弟弟妹妹早就去世的事情。」
    「對，從培育學校的教官那聽來的。」
    應該是說在亞梅莉麵前說出來的事情吧。
    吉薇婭好像都還沒有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訴同伴。
    她脫離了父親擔任首領的幫派『食人者』，被孤兒院所救助，受到弟弟妹妹的期待前往培育學校——四年後，吉薇婭的弟弟和妹妹被殺害了。
    她狂暴了。
    她每天晚上都離開培育學校然後帶著血的味道回到宿舍。隻有她本人知道這段時間她幹了什麽。不過，她在校園裏引發了暴力事件，在培育學校的成績也大幅退步，原本筆試的成績就不樂觀，落到了即將退學的地步。
    這就是克勞斯所知的情報。
    「先說好，別同情我。」
    吉薇婭爽朗地說道。
    「我已經振作起來了。我的使命沒有變。變強。不斷努力，盡可能讓這個世界上孩子不再流淚。」
    她有些哀傷地笑道。就好像在忍耐心中所藏的痛楚。
    她盯著前方。
    「而且——」
    「……？」
    視線盡頭是賣力幹活的莎拉和莉莉。
    「現在有那些家夥，有總是做出問題行為的妹妹們。」
    是啊——克勞斯點了點頭。
    其中應該還包含喊著『吉薇婭姐姐』可愛地貼上來的艾露娜，喊著『吉薇婭大姐』撲過來的安妮特。或許，也包含乖僻的蒼銀發少女、在戀愛中十分笨拙的紅發少女、憑著片麵的性知識亂來的黑發少女。
    吉薇婭又將肩膀輕輕撞過來。
    「在我看來，你也跟弟弟差不多哦？」
    「……我嗎？第一次聽說啊。」
    「相當不省心啊。總得時刻看著。」
    「我不服。」
    「我會保護你。姐姐會拚上性命，不管在哪都衝過去。」
    那率直的話語十分耀眼。
    她——不會扭曲。
    她會理所當然地憐愛人們，理所當然地為訃報感到哀傷。
    在這個充滿傷痛的世界，或是在充滿謊言與謀略的間諜行業，或是在扭曲與乖僻的少女所聚集的『燈』之中，這是十分罕見的。
    所以，隊員們都會為她的開朗所拯救。
    她會發揮出超群的協作，有力地擊破任何困難。
    「——極好。」
    克勞斯隻能如此誇獎。
    吉薇婭有些害羞地表露出笑意。「你那句話我都聽慣了，根本不高興啊。」她好像生氣了一樣撅起嘴。
    不一會，她說了一聲“唔”，好像發現了什麽。
    「那裏……」
    吉薇婭將手電筒照向正麵的李子樹。
    表皮上有像是動物爪子摩擦留下的痕跡。一眼看上去像是貓或者狐狸留下的。但是，仔細看就能明白那是匕首的痕跡。
    那是隻有迪恩共和國的間諜才能讀懂的密文——溫德的遺言。
    克勞斯他們立刻站起來，靠近了那顆李子樹。過了一個月，刻在樹皮上的痕跡幾乎愈合了，但還是可以勉強讀懂。
    ——溫德他們成功了。
    甩開『貝利亞斯』的突襲，殺死數名副官，讓同伴蘭逃跑，然後在喪命之前捕捉到黑幕的真身，留下了情報。
    這是凡人絕對無法完成的偉業。
    他們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是一群高傲的精英。
    「那些家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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