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年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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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離腦子裏忙得千頭萬緒,沒怎麽動筷,小木匠貼心問道:“哥哥怎麽不吃呀?是不合口味嗎?第一次做給哥哥吃,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這樣,哥哥愛吃什麽盡管告訴我,明天我就做。”
木離聽得一臉欣慰,微微一笑道:“沒有,很好吃。她經常找你蹭飯吃嗎?”
小木匠認真地說:“姐姐很照顧我,我很想做飯給姐姐吃。隻是姐姐這幾年都不怎麽在家了。以前姐姐在家裏養傷的時候經常住在這裏,我就天天給姐姐做。”
長溪噎了一下,趕緊攔住他的話頭:“我隻要回來,不是經常住這兒嘛!你好好一個小夥子,怎麽養得跟個深閨怨婦似的?”
可惜為時已晚,木離聽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理會她的玩笑。他隻知道她越是玩笑,事情隻會越嚴重,臉色十分難看地問小木匠:“養的什麽傷?”
長溪搶著回答道:“修煉嘛,小磕小碰的在所難免。”
她拚命眨眼,可小木匠生性單純,一點也沒讀懂她的暗示,反而一臉認真地說道:“才不是,小木匠知道修煉。普通修煉受傷,頂多躺兩天就好了。姐姐那次足足養了十年呢!”
十年!
木離如遭晴天霹靂,啞然失聲。
長溪忍不住扶起了額,攔不住也就算了,這孩子還總能蹦出幾句關鍵詞。她心裏不禁油然而生出和木離殊途同歸的感慨:這孩子,傻乎乎的......看著人畜無害的,結果幾句話就把她從頭到腳賣了個幹淨!
木離語氣陡轉嚴厲:“怎麽回事!”
可惜小木匠隱居多年,平生隻對木工和做飯感興趣,並不清楚外麵的事,察覺到離哥哥動了氣,他不禁滿心歉疚,聲若蚊蠅:“我當時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木匠不懂,木離立刻轉向長溪,沒了剛才的聲色俱厲,卻依然相當嚴肅:“怎麽回事?”
長溪剛提起氣,準備隨口糊弄幾句,不想木離又補上了一句:“不許搪塞我。”
長溪提至胸口的那口氣、連通準備好的幾句搪塞之言頓時無功而返,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絞盡腦汁,反複組織好語言,難得正經言道:“當年那場大戰之後,世道還亂著。我還小,太過頑劣,弄丟了一顆水龍珠,嘿嘿,總之有點狼狽。後來被海師父他們帶回來,就關起門來魔鬼訓練,整整十年不許我出門。小木匠看我那麽可憐,就以為是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傷。他那時候還小,哪能記得那麽清楚!”
看著長溪嗔怪的眼神,小木匠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嗯,我當時不記事,是後來有一次偷聽海長老講話聽到的。”
聞言,長溪立刻順水推舟道:“我就說嘛,海師父人老了,越發老不正經,最愛捉弄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的話不能輕信。”
於是,遠在不知天涯海角、正在盡心盡力辦差的海長老,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長溪自認為沒有撒謊,隻是挑三揀四說了說。這本就是她最不想讓木離知道的事,也不知他究竟信了幾分。長溪一時不敢和他對視,幸虧小木匠提起海師父,她便肅然問道:“對了,兩位師父可有回來過?”
小木匠搖搖頭。
長溪本也沒指望他真的知道,隻是隨口一問,順便岔開那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好在木離之後一直沉默,沒有繼續追問。
夜幕初降,兩人留在心居裏,並肩坐在那根獨樹一幟的樹枝上。月色滿庭,花香縈繞,無人打擾,聽著浪花和海岸淅淅纏綿之聲,愜意至極。
出於某種不願提起的原因,長溪並沒有把木離的身份公之於眾。對於水君對木離的態度,她完全束手無策,隻好歉疚道:“我沒告訴他們你的身份,我娘就那個脾氣,你別怪她。”
木離淺淺莞爾道:“我不敢。”
長溪覺得他哪有什麽不敢,隻不過悶在心裏不明說罷了,於是越發真誠地道:“千真萬確,她對我向來都是這種態度。”
看她傻乎乎地沒聽明白,木離笑道:“她是你母親,又是堂堂水君,我一個後生小子豈敢非議,隻好自己努力了。”
長溪這才恍然發覺他所說的“不敢”是何深意,一時間又羞又喜,俯首望著地麵,長睫毛撲閃撲閃的。
木離看在眼裏,不禁覺得又可愛又有趣,於是主動提出:“不如你偷偷告訴我,水君喜歡什麽,我投其所好,日子也好過一些。”
長溪覺得這主意甚好,躍躍欲試地想要幫忙,不想她支吾半晌,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於是木離側過身,頭斜探過來,奇道:“莫非你不知你娘喜歡什麽?”
這個好像......確實不知。水君威儀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麽也不缺。加之水君對她嚴苛冷淡、從不親近,是以她從未主動關心過。
想到這裏,長溪不禁暗自汗顏,眼角卻瞥見木離抱著臂好整以暇、悠閑地晃著雙腿,才發覺他是故意挑逗,她一時羞怒交加,好勝心起,回敬道:“怎會?我娘喜歡我爹,這不是顯而易見嗎?你去投其所好吧!”
木離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笑著看過來,說道:“這好辦,直接和你娘說,你喜歡我,也要效仿他們二老,招我為婿,入贅水族。從此夫妻和睦,琴瑟和鳴,你娘必定歡喜!”
長溪終於招架不住敗下陣來,她兩頰緋紅一片,猶如晚霞,木離看得分明,忍不住笑出聲來。
長溪不禁開始扶額反思。她天性活潑,以往也經常戲弄別人,當然她娘除外。別人要麽和她禮尚往來、言語交鋒一番,要麽寵溺縱容、壓根不和她計較。
唯獨到了木離這裏,從不順利。每每都被他前追後堵,從容反製,穩穩拿捏。她捫心自問,一定是自己太善良敦厚,不忍拆穿他,才縱得他如此囂張、無法無天!唉,真是自作孽,無可說。
木離終於笑夠了,裝出一副深沉可憐的樣子長噓短歎道:“唉,看來這水君喜好,隻能靠我自己打聽了。”
長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決定慈悲為懷放過他,權當是放過自己。
平心定氣片刻,她決定談點正事,正好心頭有一事浮出水麵:“不知蒼和山如何了?我們休養幾天,去看看吧。”
木離似乎早已料到:“不必親自過去,我帶你看。”
他輕輕托起長溪雙手,長溪眼前景象開始逐漸虛化,無數風雲變幻之色如同白駒過隙忽閃而過,待到視野再次清明,目之所視赫然已成蒼和山。
蒼和山不複往日鬱鬱青蔥的山景,如今遍地狼藉,殘破不堪,一派淒涼衰敗之象。蒼和門人死傷過半,尚能行動的穿梭其間走動照應。
她剛想對木離說看看正堂,眼前畫麵一閃,真就如她所願轉到了主峰之上。木離柔和清亮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是不是很貼心?”
吐息溫熱,聽得她耳根一紅,囫圇應道:“嗯......嗯。”
正堂裏雖已補修過,仍然隨處可見刀刻斧痕、斷壁殘垣,依稀可現那日血戰情景。
蒼和山經此一役元氣大傷,長溪不禁心生淒然:“黑袍人若真目標在我,那我豈非無端連累了蒼和滿門?”
木離的聲音沉靜如水,似乎能滌蕩一切雜念:“與你無關。若他目標隻在你,自有千百種方法對付你,何必大動幹戈殺上山?”
長溪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
木離道:“我的意思是,黑袍人此舉,意在削弱蒼和勢力。這筆血債與你無關,記住了嗎?”
“嗯。”他總是三言兩語就能讓她懸著的心安定歸位。
山主已經回山,正和七位長老圍坐在正堂,商量善後事宜,唯獨往日武長老的位置空空如也。見到琴姨安然無恙,長溪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商羽愁容滿麵,侍立於琴姨身後,堂中卻不見武寧身影,不知為何。
隻見白長老忿忿不平地道:“要我說就是他。不然他們為何提前到了扶蒼塔底?那個飛針門門主妖裏妖氣的,定是妖怪化身,混進蒼和山意圖不軌!山主,此事須得徹查。”
這個吹胡子瞪眼的小老頭,竟是在懷疑他們的救命恩人!
堂堂第一大派,倚老賣老頤指氣使也就算了,竟還無憑無據胡亂猜疑!飛針門,嗬嗬,查出來算你厲害!長溪真是讓他氣笑了,無可奈何道:“什麽亂七八糟的......”
世間庸人自擾者多如過江之鯽,木離早已看破,不以為意:“獨角戲,想唱就唱吧。”
琴姨不動聲色地道:“什麽妖怪這樣厲害,你我竟看不出來,白長老莫要妄自菲薄。”
山主在座位上扶額歎氣,耐著性子問道:“你也查了幾日了,可有收獲?”
白長老皺眉如川,搖頭道:“那日之後,飛針門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山主苦口婆心道:“當然查不到了,飛針門壓根就不存在。”
白長老聞言一驚,雙目圓睜,滿臉盡是不可思議:“不存在?假的?”
山主側目睨過來,道:“不然師弟以為,飛針二字何意?”
飛針,非真......“針”相大白,白長老終於忍無可忍,怒吼道:“豈有此理!”
他這一聲咆哮如雷,長溪發自肺腑地感到揚眉吐氣,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