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少年劍未佩妥,出門已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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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大佬才幾個月時間,葉懷清感覺自己就已經滄桑了不少。
    怎麽說呢,當真是印合了前世的那句話,少年才出家門,劍未佩妥,已是江湖。
    當然,葉懷清的劍是佩妥了的。
    可是他佩妥的隻是手裏的劍,心裏的劍,卻沒有佩妥。
    這幾個月裏,找他麻煩的,有普通人,也有修者。
    修者中,有隻是養氣境、合氣境的修士,有凝元境的修士,甚至還有一個同樣為開竅境的修者。
    那個開竅境的修者找葉懷清的麻煩是因為,隻是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見到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而且那細皮嫩肉的程度比其一個開竅境的修者猶甚。
    這能忍?
    當然不能忍。
    這種“天生麗質”,很輕易地便觸動了一個資質一般但卻苦苦走到了開竅境同時又因為資質一般也隻能走到開竅境的接近窮途末路的老修者的神經,讓其覺得,老天忒也不公。
    所以,這小子,該死!
    而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不費事。
    順手的事!
    其他那些人也基本都是這樣,“順手”。
    順手就要人命,沒有王法的嘛?
    對了,還真沒有王法!
    出門這麽些天,葉懷清也漸漸發現了,在這裏,家族或者說城鎮什麽的,似乎就是最大的單體勢力,然後,一個個單體勢力形如孤島。
    孤島上是安全的,是有序的。
    但當有人遊走於這些孤島與孤島之間的“海洋”的時候,那便等於是走入了一片完全無序的天地。
    在那裏,沒有王法。
    也沒有道德。
    第一個要他命的人,葉懷清定義為“邪惡”。
    因為看上了他的銀子嘛,這種劫匪當然是邪惡的。
    第二個要他命的人,葉懷清依然定義為“邪惡”。
    這次是葉懷清手中翻看的小冊子引起了覬覦,讓人以為他的包裹裏有著更多的小冊子。
    其實覬覦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小冊子是什麽,隻知道翻看這小冊子的人是修士,而且是一個一看就才剛出家門闖蕩的愣頭青。
    這樣的人身上很可能有大貨!
    所以葉懷清就遭設伏了。
    三個養氣境後期的修士,聯手設伏。
    他們都是老江湖,算是很謹慎了,一點都沒有托大,很認真地對付這個愣頭青。
    第三個要他命的人,就是那個開竅境的老修士了。
    也是對於這個老修士,再想及前兩次的遭中,讓葉懷清久久地都沒有為其添加“邪惡”的標簽。
    因為這種行為讓葉懷清覺得很熟悉,而且,是和邪惡無關的熟悉。
    想了一會兒,葉懷清想起來了。
    一個人站在小河邊,倚在樹上閑望風景,樹枝垂到他身邊,他伸手,甚至可以是完全無意識地伸手,把樹枝上新長出的嫩樹芽一把就薅下來,然後在手裏依然是無意識地拈著。
    直到這嫩樹芽被閑玩著最後拋扔到腳下,這人可能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
    但對於這棵樹來說,那是實實在在的無妄之災!
    一個人在路邊走著,路邊野花開得燦爛,她忽然伸出手來,揪了一朵花在鼻子前嗅著,開心得像隻小鹿,然後小鹿一路隨手摘了不知多少花花草草。
    隨手摘,隨手扔。
    一路瀟灑。
    而對那些花草來說,肯定是痛苦的哭叫。
    一個小孩看到一窩螞蟻。
    他一腳就踏上去。
    或者幹脆掏出他的小水管,開始放水,大水頓時衝垮了這窩螞蟻的家園,一家老老小小,不知有多少隻一命嗚呼。
    然後那小孩哈哈笑,咯咯叫。
    這些……
    是邪惡嗎?
    好像沒有人認為是邪惡的。
    哪怕有些人認為不妥,但也很少將這些真的與“邪惡”掛起鉤來。
    這也是葉懷清慢慢發現的事。
    那些人太隨意了,隨意到就像是隨便薅個樹條,隨手摘些花,隨腳踩下螞蟻,根本沒有什麽周密的計劃,更不需要什麽嚴密的心理建議。
    而把這些隨意的行為冠之以“邪惡”,似乎顯得太過隆重。
    有點……
    不匹配?
    關於這個問題,關於行走的這些天裏為什麽屢屢遇到這樣的情況,葉懷清還真是想了很久。
    最後,勉勉強強被他歸諸為三個原因:
    一、沒有王法。
    在家的時候,這些人也許都是良民,是好阿祖,是好父親,是好兒子,是好老公,等等,但當來到外間,直接就變成了“亂民”,混亂之民。
    他們不是邪惡。
    他們隻是混亂。
    行事隨心所欲了點。
    二、沒有道德。
    人命關天?
    不存在的,人命如野草,如蔞蒿,如螞蟻,隨手就被踐踏了,踐踏者本人甚至都未必有多得意。
    哪怕得意,也隻是那一陣子的事。
    三、隻有高低,沒有秩序。
    或者說,隻存在高低的秩序,不存在平扁的秩序,平扁的秩序也一直都受到高低秩序的考驗。
    說得明白點,沒有人人平等!
    哪怕隻是概念上的平等。
    這隻是葉懷清初步歸納的三個原因,但是,認識得不清,歸納得更不清,也隻能說,是在一團亂麻裏找出幾個疑似線頭的東西吧,但那一團亂麻卻還是一團亂麻,並沒有被解開,更談不上徹底解開。
    才幾個月時間,連目的地都還沒到,葉懷清就已經開始想家了。
    想那山穀,想葉家鎮。
    也想前世。
    “如果我們想家,那一定是我們去到了外邊,並在外麵發現了原本在家裏時沒發現的,家裏的好。”
    但所謂的想家,也隻是想想而已。
    葉懷清終究不是一個真正的或者說徹頭徹尾又或者說徹內徹外的十幾歲的少年。
    真是。
    明明都差不多習慣自己是個少年了。
    才剛來到這外界,就陡然發現,少年子弟江湖老,一天老三歲,幾個月下來,已是滿身滿心都是滄桑了。
    船上的兩人變成了一人,這一天,傍晚將暮時,天上下起了雨。
    小舟也沒靠岸,就停在江中心。
    雨點由疏漸密,敲打在小舟的篷子上,發出有點沉悶的噗噗聲,而至於整個江麵,早已經變成一片迷蒙。
    小舟的前頭,葉懷清升起了火,通紅的木炭映得整個爐腔也一片通紅,給小舟中帶來溫暖,也帶來了火光。
    火光並不太明亮,但和著那溫暖一起,卻似乎也足以對抗這暮色以及這夜雨。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此情此景,葉懷清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這句詩。
    何以消愁?唯有杜康。
    葉懷清打開了一壇老漢舟中所備的非杜非康酒。
    酒甚粗劣。
    不過,但飲無妨。
    此時所需的,也隻是“酒”,至於是什麽酒,並不重要。
    開了酒,葉懷清卻又想起大佬了。
    大佬要是在這裏,就好了。
    一個人喝酒,也未免太寂寞了些,大佬別的不提,至少是個很好的酒伴。
    一念及此,葉懷清卻忽地放下了手中的酒。
    而下一刻,一個聲音響起在他的耳邊:“小兄弟,介意多一個人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