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暫且留步。”
    楚天闊正要退朝，卻又被元修賢叫住。
    於是問道：“還有何事？”
    元修賢謙恭道：“老夫聽聞，陛下有一六皇子，乃是京城第一風流才子，寫下相煎何太急，古今多少事……等詩篇，以此詩才，若修我文道，或為一代奇才。”
    “陛下，自前朝我文道聖人陸謙成聖之後，這天地近兩百年間，再沒出現過一個可名傳千古的文人，文脈已斷絕許久。但，天地之間自有定數，物極必反，否極泰來，這是天地至理。該出現的，終究還是會出現，老夫認為，到大楚，也該出一個千古文人了。”
    “若能應在陛下之子身上，豈非也是一件美事？”
    元修賢不愧是一代文豪，在這金鑾殿上，當即施展大畫餅術，給人皇洗頭，想要讓楚風先修文道。
    楚天闊深深看了他一眼，腳步卻是停下了，臉上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
    “你也認為，朕的這個兒子，文采出眾？”
    楚風的這首詞，前兩日楚天闊就在朝堂上傳閱，百官交口稱讚，無人敢去挑戰。
    的確是傳世的千古好詞。
    現在，連元修賢這種文道大家都點名推崇，楚天闊難免意動。
    元修賢笑道：“慚愧。老夫別說像他這個年紀，寫不出這種詞，就算是現在，活了一百多歲，也照樣寫不出。”
    “我輩勤學一輩子的終點，對於真正的天驕而言，或許隻是起點。”
    他拍馬屁的水平，當真已然到了化境，潤物細無聲。
    楚天闊又是哈哈大笑。
    “也罷，朕就給你一個機會。”
    “來人，去宣六皇子進殿，與這位文道大家，好生交流一番。”
    “至於我子是否要修文道，那要看你能否說動他。”
    楚天闊點頭應允。
    關於“補天”之事，其實他心中已然相信七八分，雖然沒有親曆，但前朝之史，楚天闊還是反複研習過的，正如元修賢所說。
    但，是否在大楚推行文道，卻還有待商榷。
    大楚以武立國，若是推行文道，當朝現下很多製度，都將會被重新改變，甚至文道一旦起勢，朝堂中的勢力，都要因此洗牌。
    這是動搖國本的事情，須得親自去極北之地看過再說。
    如果補天，真的非文道不可，那自然得要這麽做，沒辦法了。
    但如果補天不是非文道不可，那何須推行？
    不過，文道修行之法，畢竟許多年不曾見過，找個人試試，倒也不錯。
    楚風既然有這個天賦，那姑且一試，卻也無妨。
    真要成了文道大家，名傳千古，那也是自己的兒子。
    哪怕……
    日後，文道大興，那在大楚一朝，自己這位兒子，或許就是開宗立派之輩。
    無論從皇帝的角度，還是從父親的角度，楚天闊都沒有理由拒絕。
    九個皇子……
    現在是八個，都對父皇敬畏有加，一邊敬畏著，一邊小心防備著，生怕觸怒了父親，被剝奪繼承的權力。
    包括楚風也是如此。
    但對於楚天闊而言，卻是對這些毫不在意——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以及他修行的帝王之道，一舉一動，都沒有個人的好惡之私，都是暗合天道人道。
    正如他先前在禦書房中對所有皇子說的話——隻要你們比朕強，朕現在退位都行，還會扶你一馬！
    ……
    皇帝的命令傳下去，宣六皇子楚風上殿。
    眾臣都耐心等待。
    楚天闊也重新坐回龍椅之上，趁這等人的工夫，笑著問道：“元修賢，朕且問你，在你看來，文武兩道，哪個更強？”
    這個問題，楚天闊是笑著問的。
    但，朝堂之上的氣氛，卻瞬間為之緊張起來。
    包括元修賢自己，一時間都陷入沉思，很難做答。
    沉吟十幾個呼吸，他總算是斟酌好，緩緩開口。
    “武道，是平民之道，天下人皆可修行，皆能有小成，即便不入品，至少也能強身健體，大力，敏捷。修煉到極致處，更是如大楚這般，開辟一朝之盛世。想必以陛下當今之境界，已然到了一拳碎萬法的地步。”
    “但文道，則是天才之道。非才思敏捷，心靈聰慧著不可修，修也無果，死讀書，讀死書，全然無用。文道修煉至後期，更須有以天地蒼生為己任的胸襟和氣魄，若是陰險狡詐，爭權奪利之輩，難成大器。”
    “若一一朝而言，老夫認為，文物兼備，方為王道。武道斬殺四方之敵，以殺伐震懾天下。文道安世濟民，教化蒼生。若能兼得，則大楚之江山，必定千秋萬世。”
    聽到這話，楚天闊緘口不言，當即陷入沉思。
    朝堂眾臣，也都是默然無語。
    元修賢說的話，多少，還是有幾分動人的。
    ……
    “陛下，六皇子到了殿外。”
    這時有太監稟報。
    “傳他進來。”
    當楚風走進金鑾殿時，就看到滿朝百官靜默無聲，金鑾殿正中心，元修賢懸於虛空。
    “兒臣參見父皇。”
    “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楚風行禮過後，便是從容問道，其實心中已然隱隱有所猜測。
    “朕問你，你可知文道？”
    楚天闊沉聲問道。
    嗯？
    楚風心中一咯噔，回答道：“今日剛有所耳聞。”
    這不算說謊。
    的確是今天才知道的。
    地下深處的聖人書，是今天早上。
    元修賢的另一縷殘魂剛才在正陽門前，也講到文道，是正午時分。
    “你有何看法？”
    楚天闊又問，麵色無悲無喜。
    楚風想了想，琢磨著老子的意思，又回道：“是正道，但與我大楚國本不合。”
    “且此道，並不適宜大幅推廣，文道，無益於農耕，無益於百工，也無益於軍事，更無益於社會之生產。兒臣認為，文道，倒是當官之道，也為部分帝王之道。”
    聽到這話……
    楚天闊眼神陡然一亮，炯炯有神。
    這番回答，當真精辟，且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元修賢臉上的微笑也是凝滯，目露驚駭之色，但很快便重新激動起來。
    此子……
    此子說的，正是文道之於社稷的最大弊端！
    但，能說出這番話，此子，必是修行文道的絕世天才！
    他……糾結。
    楚天闊繼續問道：“還有呢？”
    楚風想了想，笑道：“倒是也有好處。譬如，對鎮魔司而言，文道或許對妖魔更有克製，也算是多增一分戰力。”
    “另外，於兒臣本人而言，文道，或許是我之天賦所在。”
    楚風很是中肯、客觀的點評。
    以一個現代精英的素養和視野，來評價文道修行體係，絕對是降維打擊。
    楚天闊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心中很是歡快。
    這個老六，多少有幾分能成大器的樣子了。
    朝上百官，也都是紛紛交頭接耳，對於楚風說的話，大為讚同。
    這番點評，堪稱是鞭辟入裏，入木三分。
    想不到，這位沉寂十年的六皇子，竟然能有這番見解。
    “這位元大家，想讓你隨他修行文道，你怎麽看？”
    楚天闊笑過之後，繼續問道。
    楚風行禮道：“但憑父皇意思。”
    “朕問你呢！不得滑頭。”
    楚天闊看明白楚風生怕回答錯了的心思，當即斥責一句。
    楚風：……
    想了想，看向元修賢：“不知元先生，能教我什麽？”
    這個問題，元修賢一時愣住。
    對啊，自己能教他什麽？
    文道詩詞？
    自己……已然不如楚風。
    才情心性？
    這個，教不會的。
    而且，就目前看來，楚風似乎也很是在行。
    一句“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這份豁達，就足以秒殺包括自己在內的當今世上全部文修。
    治國安民的方略？
    自己補了一輩子天，對於治國安民，知道的，也都是書上的道理，並無實操。
    做人的大道理？
    這……好像可以教。
    最能教他的，倒是……傳授給他一顆文道種子。
    元修賢反思著，一時間大感慚愧，甚至有些悲愴湧上心頭，文道，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有了好苗子，卻連能教他的老師都沒有！
    本著至誠之道，元修賢顫聲道：“六皇子，我文道衰敗至今，以你的資質，我反思己身，竟幾乎沒有可教你的資格。”
    “唯有一顆文道種，有了文道種，才算是文道啟蒙，可正式步入文道修行。”
    “老夫，隻能幫你啟蒙了。啟蒙過後，後麵的路，你自走便是。真正的良才美玉，絕世天驕，是不需要人教的。”
    說完，他體內，便是浮現出一顆文道種。
    晶瑩剔透，拳頭大小，如同鑽石做的正方體，棱角分明。
    這，倒是比陸謙那顆，大不少。
    不過楚風卻是知道，大，未必是好事。
    念頭最純粹，心思越無暇，文道種便越小，意味著雜質越少。
    “好！”
    “好一句天驕不需教！”
    “六子，修不修文道，你自己選擇吧。”
    楚天闊大笑說道。
    這正是他的寫照！
    他崛起於微末，戎馬一生，從小便心比天高，有著無敵的自信，更有絕世的才華，所有的武道功法，都是自己領悟出來的。
    元修賢這句話，可算是徹底說到楚天闊心坎裏。
    既然皇帝老子都這麽說了，楚風當即也便就收下元修賢的這顆文道種。
    這……倒是也不錯。
    雖然文道種對自己已然無用。
    自己已經有一顆了。
    但，從此以後，自己便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用文道手段對敵，無須再忌諱任何東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