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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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毫無實感的告白成功之後的這個周末——
空也的房間裏迎來了法緹瑪。
沒錯這就是宅家約會。
也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從空也的人生經曆來看是如此,恐怕從法緹瑪的人生經曆來看亦是如此,對空也和法緹瑪來說,都是第一次約會。
但是隨意坐在椅子上的空也一臉無法釋然的樣子眺望著法緹瑪的背影。
(為什麽她來男人房間後,就一直在玩遊戲?)
不知為何,她隻顧著一個勁玩遊戲。
而且還是半身立繪的美少女正在微笑的畫麵。
也就是在玩galga。當然是一個人玩的遊戲,而且還是她自己帶來的。
「香良洲君,香良洲君。這類遊戲你這裏還有嗎?」
空也一臉鄙夷地看著一直盯著畫麵說話的法緹瑪。
「還有是什麽意思,本來我就一部都沒有」
空也鬆了口氣,同時也無奈地笑了。
法緹瑪會因角色的反應而變得時喜時憂,還會陷入沉思,更會露出失敗受挫的表情。空也享受地看著不斷表演變臉的她。
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明明期待有著更加甜蜜的展開……嘛,這樣不也挺好嗎,也能轉換一下心情。
「…………」
「……嗯?怎麽了?」
不知何時,空也注意到法緹瑪拿著手柄,把上半身轉了過來看向了他,對此他歪頭表示不解。
被問到的法緹瑪不爽地盯了空也一會,然後表情不變地接著說道。
「我還以為香良洲君很老成……沒想到還是很色啊」
……看來好像一直都被她警惕著,而且她的氣氛中摻雜著幾分煩惱。
「……不僅是這次,你是不是誤以為對我說什麽我都不會受傷啊……」
空也也是一個健全的高中二年級男生。所以也會有所圖謀,有些邪念,懷有各種各樣的欲望。
這是極其普通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好害羞的──但是偏偏不想被她所指責啊。
「還有,我真的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臉了嗎……?」
「不啊,完全沒有這回事。」
空也仿佛在說不妙般,單手捂住下半張臉。對此法緹瑪接著否定道。
「隻是想緩解一下這種緊張的氛圍,所以才試著套路你一下。」
「……真是壞心眼啊……」
「是啊。我就是有點壞心眼」
看著露出惡作劇笑容的法緹瑪,空也歎了口氣。
明明被她擺了一道,完全輸給了她,卻完全不覺得生氣。
甚至還有些開心。
真是腦袋都變蠢了。
雖說自己都覺得現在有點太飄飄然了,已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卻沒感到任何危機感。
(這就是迷上了就輸了吧……)
──隻要她笑便好,以她為最優先,法緹瑪萬歲。
(……先不論這種時候男人的威嚴何在。要是太不像話的話,會對我幻滅的啊……)
在這樣的自問自答中總算是喚起了自己的危機感,雖然想著必須變得可靠起來,但是總是不太順利。
「還有啊,香良洲君」
「什麽事?」
她熟練地把遊戲重啟,回到了標題界麵。空也則死板地回應道。
雖然法緹瑪一時對這樣的他不知所措,但似乎無視了他,迅速把遊戲快進到了選擇女主角的場景。
「……最近的遊戲是不是太放水了啊?」
「畢竟是輕便 is best的世道啊──還有啊,香良洲君」
她鄭重其事地開口,並用手指向並排呈現著女主角的畫麵,繼續說道。
「你喜歡其中的哪種類型──」
「法緹瑪&12539;克蕾」
空也沒讓她把後麵的話說出口。
他打斷了她的話語。不等她把話說完,就以最有男子氣概的姿態斬釘截鐵地斷言。
「──…………」
(真有意思呢……)
看來是被打個措手不及了。
她的嘴不停地一張一合,臉一下就紅了。空也對此很是愉悅。
法緹瑪似乎通過氛圍察覺到了空也的心情,假咳了一聲強行帶回話題。
「這是當然的事,還有請把我排除在外……雖然我也很開心就是了……」
就算這樣說,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法這麽容易就改變。
雖然羞意尚存的麵容仍微微泛紅。可空也隻能對此裝作視而不見。
是不小心說出口的嗎?還是無論如何都想說出來呢?空也對這小聲添付的話也隻能禮貌地裝作沒聽見。
「我當然是理解到這種程度的,但是感覺你有點壞心眼。所以懷疑是不是有什麽圈套。」
「姆……香良洲君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啊」
對空也的話,法緹瑪撅著嘴鬧起了別扭。
「什麽樣的人啊……這就說來話長了……」
空也覺得她這孩子氣的舉止非常可愛,同時重新坐在椅子上抬頭遠目仰望著天花板。
雖然一句話就能說清。
把法緹瑪&12539;克蕾這個名字說一遍就好。
畢竟與她相關的所有事情都會聯係到她的名字上。
但是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傳達給誰的話,僅憑如此是遠遠不夠的。
不得不把模糊的記憶重新組織成語言。
但卻有種一旦說出口,就會漏掉什麽的預感。
總之就是不會如自己所願。
「請盡情說出你的想法。一句話都不要漏掉。全部都說給我聽」
空也被法緹瑪催促著,也隻能小聲歎了口氣。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哦。我很不擅長這些的」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即答的她不知什麽時候重整了坐姿,麵對他正坐著。
「你知道還讓我說出來嗎……實際上你很討厭我吧?」
「怎麽可能。最喜歡你了。可能比你想的還要更加喜歡」
「……────」
空也就是隨便說說,卻被視線一直盯著這邊的她非常認真地回複了。這讓他一時說不出話。
他一下子避開了目光還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雖然不知道說些啥,但總之要說點什麽糊弄過去。
「要開口說的話……果然還是從這開始吧」
這樣引出話題的空也的臉也變得微微泛紅。
◆◇◆◇◆◇◆
時間稍微回溯到前兩周前──
香良洲空也和現在一樣都處於很麻煩的生活環境中。
他住在遠離父母的地方。
並不是由於父母都在海外出差留下他一個人,更不是父母都去世的委婉說辭。
而是因父母擔心數年前老伴去世獨自度日,且年事已高的外婆。
從結果上來看,空也搬到了母方這邊的祖母(外婆)久禮小緣住的地方。這裏都市和鄉下那邊都算不上,是一個發展得不上不下的城市。
因此,現在當然和外婆住在一起——其實並不是。
情況有些複雜,外婆住在自己家,空也住在附近,那裏過去曾經是她開的咖啡店。
但要說算不算一個人住的話,這也算不上。
畢竟吃飯是在外婆家吃的,所以不能說是一個人住。
雖然要說明半天其實隻和普通生活有著很細微的差別。空也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總之由於這些原因而搬過來的空也當然沒有卒業在家,還是好好上著高中。
──就讀於私立桐花館的高中部。
正如由紅磚建成的古色古香的校舍所展現的那樣,這是一所曆史悠久的學校。
遠離了都市的喧囂,學生在自然的環境中修身養性。這裏是以此為賣點專門麵向上流階層的大小姐和大少爺的學校。
不過這也是以前的事了。
現在由於無法反抗少子化的趨勢,也隻能對外廣泛招生了……但昔日的典雅猶存,還是可以看見像珍惜動物一樣的大小姐大少爺。
「總而言之這裏不是啥邊境的隔離設施,這麽想完全就是自己的一己之見。說到底為什麽我外婆是這所貴族學校的畢業生啊」
空也懶散地趴在桌子上,嘴上說著這扭曲的評價。
在才剛剛升班的這個時期,而且還是在早會之前,周圍都在穩固舊交,同時開始結交新的朋友。空也對這種吵鬧的氛圍就當做耳旁風一樣,不予理睬。
「這不就是說明空醬的外婆是上流社會的人啊?」
回答的人叫楢崎紅葉。
人如其名,是個紅發的少年。
他衣冠不整,領帶也是隨便係上的,就像畫裏描繪的不良一樣……但是他不是不良。
恰恰相反算得上是樂於助人的類型。
紅葉隻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而已。
空也熟知這一點。
畢竟和他相處的時間很長了。
中學在一起,社團活動也在一起。不知咋地還一起來到了遠離故土的高校,而且升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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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同一個班,這到底是何種孽緣啊。
相處了這麽長時間的話,就算自己不願意也很理解對方了。
「我說啊,紅醬。你這就是在說我是上流階層的意思啊。那麽認識到這點的基礎上,你能再說一次嗎?」
空也緩慢地抬起頭開口對有著很深孽緣的時尚不良友人說道。
「啊……明明我和你的交情也還算長了吧,都還沒見過你的外婆」
「出席我的葬禮就能見到了吧。管他事故死的還是老死的,主持喪事的肯定是我外婆」
就算是假的,空也對這算不上上流階層的友人──不對,對這雖是玩笑話但有些許真實的未來構想不禁開始歎息。
說到底,空也會在這裏是因為雙親擔心老伴去世,加上一直開著的咖啡館開不下去的外婆的心情是不是很難受。
明明是這樣的,可是小緣外婆仍然老當益壯。
健康到會以為是不是患上某種惡疾一樣。
這樣的話,再過個100年應該也很健康。
「在此之上,完全不知道她想什麽……」
一邊回憶起像老妖怪一樣哈哈大笑的外婆,一邊瞟了一眼旁邊沒人的位子。
──沒有任何人的座位。
並沒有什麽值得展開說的故事,那就單單隻是個空座位而已。
「說起來好像有轉校生來啊。在開學儀式後的次日轉入,真是微妙的時期啊」
紅葉應該是注意到了空也望過去的視線,然後想到了這事並說了出來。空也對此半睜著眼低喃著。
「……確認材料很花時間的。這不是老人會做的事情,戶籍所會懷疑也是當然的,就不能做的更完美點嗎……」
「嗯?」
「別在意。可以的話希望以後也別在意」
「啥?」
看著化身謎語人的空也,紅葉歪頭納悶。
──就像空也理解紅葉的性格一樣,紅葉也算是比較了解空也這個人了。
也就是說他知道香良洲空也不喜歡和人相處。
準確來說就是他知道空也很討厭被別人問東問西、刨根問底。
就算如此……讓人不去介意這一點就很奇怪。
除非空也和轉校生有關係,不然剛才的發言就很奇怪。
「所以就算不停追問空醬也不會坦白的……」
「正如你所言。」
空也對不自覺說出口的紅葉鄭重地點頭了。
然後順便加了一句。
「就算如此,你還是別去問對方了。那就像是隻討厭人的野貓。隨便出手的話,會被坑的」
◆◇◆◇◆◇◆
鈴聲響了,宣告著班會的開始。
就像是等著這一刻一樣,還很年輕的穿著製服的女班主任走進了教室,接著學生們都喧鬧了起來。
緊隨老師其後的是穿著仿佛還沒有穿習慣的嶄新製服的女生──也就是轉校生。
──不。
不知道小學中學是什麽情況,高中有轉校生還是很稀奇的,但是理由不止如此。
因為轉校生是一個有著淺亮銀發及鮮豔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子。
現在街上看到外國人雖然不會大驚小怪……但是要是同班同學的話,那就不一樣了。更何況是有著美麗的容姿的美少女,而且她還散發著一股冷氣。作為喧鬧的理由已經很充分了。
「快安靜下來!我知道你們的心情,但是求你們快點安靜下來!」
完全就是沒有脫離學生身份的發言,雖然沒有一絲魄力,但是同學們似乎是同情老師很努力的樣子,騷動總算是平靜下來。
就算如此,還是在私底下交頭接耳……想著要等到完全安靜安靜下來就是一種奢望了,老師也隻好想開了不去理睬。
「那麽,能請你做個自我介紹嗎?」
「名叫法緹瑪·克蕾」
鈴聲般的嗓音至此便止。
雖說能用清涼一類的慣用詞來形容,但也可以將其諷刺為不帶感情的聲音。
轉校生便是用這種聲音自報姓名為法蒂瑪。
「……」
僅此一句。
來自何處、轉校的理由為何、初次見麵的寒暄,這些都一概不提。實在是冷淡且簡介的自我介紹。
「呃,那個……」
老師在麵色苦悶地說著應付的場麵話時,好像已定下了應對方針。
「克蕾同學的座位是香良洲君的鄰座——香良洲君?」
「是。」
——果然變成這樣了麽……
雖說在鄰座空著時就能預料到這種情況,但一想起之後的展開還是為之頭疼。
在男生們豔羨的抱怨聲中,空也壓抑住內心的想法,保持著撲克臉並舉起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法蒂瑪朝那兒瞥了一眼,邁步走去。
「……初次見麵。」
她在坐下時簡短地說道。
「啊,初次見麵。」
空也敷衍地回答,輕輕歎了口氣。
◆◇◆◇◆◇◆
午休——
就連每堂課之間的小休時,法蒂瑪身邊都圍滿了同班同學。
而且,即使她以如同畫中所描繪那般的冷淡態度回答對方的問題,至今卻好像仍沒人氣餒。
隻有極少數人老實地吃著午飯,幾乎班裏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她身邊。
豈止如此,大概是流傳出了謠言,所以走廊裏不僅有其他班的人,甚至連不同年紀的學生都蜂擁而至。
——是沒有注意到麽?……不,估計即使注意到了,也會無動於衷。
空也帶著打心底裏感到厭煩的樣子,歎了口氣。
她那副冷淡的態度,既不是因為害羞,也不是因為被人群圍住而緊張。
隻是單純地感到為難而已。
不僅如此,她現在相當煩躁。畢竟從早上起,就不斷被詢問『你來自哪國?』『懂日語麽?』『為什麽來日本?』『有男朋友麽?』一類的問題,煩躁也是難怪的。
「該怎麽形容呢……食人魚群?」
「食人魚還更有風度些。」
紅葉沒有混在提問者的人群中,而是麵帶厭惡地說著自己對人群的感想,空也則毫不掩飾不快地回應他。
然後他從口袋中拿出懷表。
銅質的表蓋上施加著簡樸的雕刻,五枚花瓣拚接在一起形成了櫻花。
並非是電子表而是機械表,而且不是自動上鏈而是手動上鏈——怎麽看都是個有年頭的東西。
轉動表把上過發條後,將表蓋一打開,便發現表盤是顛倒的,在表鏈那側的不是零點而是六點。
也就是所謂的護士表,這種樣式適用於吊在胸前,拿起來就能看當前時間的場合。不過真正的護士表的話,不會有這種妨礙人快速看時間的表蓋。
總之,空也看過顛倒的表盤後,一邊看著教室的時鍾,一邊將時間調準。
「再怎麽說也到極限了。我是如此,那邊應該也是。」
「真是嚇我一跳。空醬竟然會在乎別人。」
紅葉追隨著空也的視線,發現他有一瞬間瞥向了人群中的法蒂瑪,不由得麵露詫異。
「難道……不僅如此,你還想幫她?這等於是飛蛾撲火啊。」
「我明白這點,但是……夠了,我已經受不了這場鬧劇了。這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呢,隻是看到別人遭遇了討厭的事,也仍舊感到不快是也。」
「是也……空醬本來就很古板,一旦下定決心做什麽時,就更像個老古董了呢……」
他大概已經察覺到空也打算做什麽了吧。
紅葉輕輕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
「那麽,午休期間會回來麽?還是就這樣直接逃跑?」
「這要視對方而定,但是,恐怕會把久禮送回家,然後我也回家。」(注:久禮發音『くれい』與『クレイ』基本一樣。)
「喂喂,這是早退啊……久禮?」
看著發出嘩啦嘩啦聲站起身的空也,紅葉歪頭思考。
——法蒂瑪·克蕾。
即是說,姓是『克蕾』。然後因為空也正處於古風模式,所以發音成了『久禮』……?
「……啊……啊啊啊!?」
一察覺此事,紅葉就吃驚地大叫出聲。
為何轉校生到來時他毫不吃驚,為何他一副知情的樣子,為何他看到美若天人的她卻幾乎毫無反應。
以及他外婆的姓氏。
將這些串聯起來,便得到了一個玩笑般的結論。
「真的麽?!竟會有這種事?!」
「真是名推理啊,明智君。」(注:此處捏他明智小五郎。)
空也麵色沉悶地肯定了紅葉還沒有說出口的結論。
「因此,請容怪人二十麵相就此逃遁。」(注:此處也是捏他江戶川亂步的作品。)
這個戲謔的腔調,到底是從容還是逃避現實呢?
無論如何,空也還是不假思索地分開人群,站到了轉校生麵前。
「走了,久禮。作為先行者,我就幫你一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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