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屬於是買一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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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悉睜眼時,天還未亮,他的床邊罩著一片屬於青年男人的陰影,廉價棒棒糖的橙香味彌漫在黑暗中。
    這熟悉的香味讓他迅速清醒,幾欲作嘔。
    “我洗過澡了。”
    不等男人發話,解悉乖覺地下了床,路過客廳時,他看見桌上有一個陌生的包裝袋,裏麵裝著一看就很昂貴的糕點,一看就是方舟出產的。
    “……謝謝。”
    解悉放棄了幫芭比準備早餐的借口,很快坐上了停在院門口的吉普車。
    叼著棒棒糖的男人嘎嘣嘎嘣地把糖球咬碎,打開了車載音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解悉卻暗暗心驚:這個男人身上也有屬於異能者的波動。
    以往他沒有注意,一直覺得靠近這個男人時渾身不正常的燥熱和一陣一陣的心悸來源於屈辱,真正接觸了能量方晶之後,他才意識到,從方晶中逸散的能量才是刺激的真正來源。
    當然,屈辱依舊存在。
    車子以飛馳的速度跑了半個多小時,駕駛座上的男人吐掉了四個棒棒糖棍,前方終於出現了燈火——登辰的別墅到了。
    解悉跟著渾身糖精甜香的男人走進院中,來到了某扇門前。明明是熟悉的道路,解悉卻像第一次參觀一樣,止不住地四處打量——他以前沒有注意到,這座看起來老舊的宅院,連一些植物都蘊含著不少的能量!
    “嗯?”男人從兜裏掏出一個小包,撕開塑封後熟練地組裝出一枚細細的針管,對他挑了挑眉。
    解悉不敢反抗異能者,撩起長發露出後頸,任由對方將比平日更濃稠的暗藍色的液體注入。幾乎片刻,所有的不適如水波般散去,眩暈感開始蔓延,他身子一軟,倒在了男人懷中。
    男人隨手把針管扔到一邊,將解悉拖進屋內,同時快速地把解悉的衣服扒了個幹淨。
    僅僅幾步路的工夫,解悉白到反光的肌膚上浮現出扭曲而複雜的青黑色血管網。
    男人吃力地把他比正常人沉重多了的身體扔到床上時,他修長勻稱的體型已經開始模糊,無數肉芽在皮下瘋狂湧動,想要探出頭來。
    有些肉芽直接紮進了男人的手掌中,更多的湧向原本就躺在床上的登辰。肉眼可見地,登辰腹側與肉芽相接的皮膚快速愈合,然後是胸口、背部、手臂的裂口。而解悉的身體青黑色減淡,浮現在體表的血管網慢慢透出正常的血色。
    “呼……怎麽每次都是我。”
    叼著棒棒糖棍的?男人百無聊賴,站?在床邊,打了個哈欠。給解悉的藥效持續兩個小時,他就要在這裏幹等兩個小時,防備可能發生的意外。
    他也不知道什麽才叫意外。
    之前有見過解悉關節脫垂,以不正常的姿勢折著、肚子裏拱出一個人頭狀的瘤子,也見過解悉的咽管從口中溢出,另一對猩紅色的眼球垂在舌頭下一串泡泡似的囊袋裏。但沒過多久這些異狀就縮了回去,兩個小時後,解悉依然是一個正常的人,對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沒有任何記憶。
    如果真的失控了,他是不是應該殺死這個怪物?
    “可這怎麽看都是治愈係異能,再怎麽畸形也不會出啥事吧?如果真動手了,以後我自己受傷了該找誰去?”棒棒糖男糾結地在腦內掙紮著。
    篤、篤。門被敲響了,但陣法沒有作出任何警報。
    “是我,陳嵐。”
    棒棒糖男鬆了口氣,看了一眼毫無意識的解悉和登辰,大聲回道:“嵐姐,什麽事?”
    “老大醒了嗎?”
    “沒呢,這次受傷有點重,又用了回光返照,估計還得睡一段時間。”聽到外麵沒什麽動靜,他追問道,“嵐姐,怎麽了?”
    “沒事,我還是第一次開車進市區,有什麽要帶的東西嗎?”
    “哈哈哈哈……別撞死人就可以了,迷路了就問白子,另外還帶啥,有誰敢攔著我們?”棒棒糖男想起陳嵐那隻能算是能上路的車技,再想想城區裏被棚子占得歪七八扭的路,沒忍住笑出聲,“倒是嵐姐,你那片區域有能下地走的道嗎?我是冰係,要飛起來還挺麻煩的。”
    “有,我剛剛把道轟出來。”陳嵐淡淡地說出了讓棒棒糖男羨慕嫉妒恨的話。
    兩個小時過去,套上校服的解悉回到了車子上。
    等到他在渾身的酸痛中醒來時,看到的是車窗外明媚的朝陽,和駕駛座上陌生的中年女人。
    他一點都不奇怪換了個司機,雖然之前一直是那個棒棒糖男接送,從未變過。
    “你是不是很恨登辰?”中年女人突然問道。
    解悉作出吃驚的神情:“大姐,你對老大有什麽不滿就自己去說,拉人墊背幹什麽?退一萬步也別拉我,我還要吃這口飯的。”
    一道銳利的視線通過後視鏡盯住解悉,仔仔細細地在他臉上逡巡,試圖抓住任何不自然的表情。可惜她隻能看見一個膽小、羞赧、溫馴的鴨子,天衣無縫。
    頂著這樣的目光,解悉噙著優雅的微笑,把皺巴巴的校服打理得一絲不苟,端坐在後排,欣賞窗外的風景。
    中年女人把視線收至前方開闊的土路上,從副駕駛座上拎了一個鋼飯盒丟到後座:“吃完它。”
    飯盒一共三層,除了第一層有點蔬菜之外,其餘空間全部塞滿了肉,而且是隻去除了腥味、剛剛蒸熟、沒有任何調味料的肉,骨頭的斷茬還帶著些血色。
    解悉剛打開蓋子,聞到鮮美的肉香,肚子就不爭氣地長鳴一聲,口水瘋狂分泌。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眼目不斜視的中年女人,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地放下了斯文的偽裝,埋頭吭哧吭哧地把所有肉全部吞進胃裏,連骨頭都一點不剩。
    看到吃相如同野狗、幾乎把臉悶進飯盆裏的解悉,中年女人終於露出笑意。
    她磕磕絆絆地把車開到了學校,一直送到教室門口。距離上課依舊有一段時間,教室門口卻已經站了個身穿教師製服的人,顯然在等著他們。這人白發綠眼,安靜下來時完全是個精致的少年,似乎脆弱得一碰就會碎,看不出任何攻擊性。
    “不知道老師什麽時候有時間。”陳嵐率先開口。
    星輝垂眸不語良久,隨後將視線轉向解悉。
    “唔!”解悉突然身體一顫,溢出痛呼。
    陳嵐去抓解悉的胳膊,驚覺不知何時,有一團濃鬱的能量聚集在解悉身側!
    “大星星快收手!”
    她當即把解悉撞開,遠離那團能量的包圍圈。解悉被托在氣團裏,沒有任何擦傷,卻依然咬牙縮成一團,渾身發抖,像是正在經曆某種強烈的生理疼痛。
    陳嵐將人拖進教室,手忙腳亂地把他的製服解開,一直麵無表情的星輝終於嚴肅起來,不再往解悉體內注入能量。
    “我想問很久了,為什麽小白沒有異能。”他不知道怎麽插手照顧解悉,隻能跟著進了教室,反鎖大門,站在一邊,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意,“大白呢,大白又去哪裏了?爸爸把他們交給你,你就是這麽照顧的,嵐姨?”
    “是,是我疏忽了,”陳嵐不耐煩校服花裏胡哨的領結和馬甲,刺啦一聲把衣服全部撕裂,“能怎麽辦!我不是萬能的啊!”
    紐扣崩飛,解悉的衣襟大開,隻見接觸過能量的地方大片大片地泛紅,皮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哈……呃……
    在他們爭吵時,解悉突然張開嘴,帶著酸味的液體和血絲一起被他咳出來。
    陳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癟癟的塑料包,捏吧捏吧之後塑料包很快充氣鼓起,她又將塑料包向解悉頭部扔去,指揮風刃劃開包體。
    嘶——
    塑料包準確無誤地落在解悉鼻端,氣流打在他臉上,他掙紮的動作弱了下去,很快閉上眼睛陷入昏迷,身上那些蠕動的肌肉也失去了活性,縮成正常的人類輪廓。
    氣團將安靜下來的解悉送到星輝跟前,星輝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隨後驚訝於這具肉體不正常的重量。
    解悉的身材修長勻稱,無論在哪兒都會被劃成看起來好欺負的小白臉那一掛,可體重幾乎是同體型小白臉的一倍半以上。
    “大星星,我知道你在氣什麽。”陳嵐鬆了口氣,隨手搓出幾股風將教室裏淩亂的課桌擺好,她深呼吸好幾次,才鼓起勇氣,指了指解悉的身體,“大白和小白,都在這裏了,應該都活著。”
    “解悉是小白,他的能力很好,是治愈係異能,但大白的能力……很奇怪,我們目前不清楚。”
    “大白姐的狀態不對,是嗎?”不用陳嵐解釋,星輝已經猜到了大概。
    陳嵐點點頭。
    “我們始終沒法把姐弟兩人完全分開,而且每次嚐試都會讓小白失憶,不僅失憶,還有點……變得不太正常。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是。
    “現在他們的身體對能量非常敏感,隻要不太多的能量,就會讓他們的異能運轉,小白會很痛苦,大白會試著跑出來。你如果不信的話,我們還有他早些年拍過的x光片子。”
    星輝點點頭,將解悉放在他的座位上,攏好衣服。
    “但我記得,小白好像很想成為異能者,而且你們的老大還答應了。”
    如果他的身體是這樣,那根本就是個空頭支票。
    “沒辦法,如果打定主意要離開西區,總要做出點犧牲。”陳嵐昂起頭,“即使他會恨自己的身體,恨自己的姐姐,也得讓他知道真相,掌握自己的異能,給我們多一分希望。”
    她目光灼灼,盯著比她高半個頭的星輝:“你來得真的很是時候,大星星,你說的那個計劃是我們正要做的,但我們缺少信息,缺少力量,你都有。”
    星輝被這樣的目光盯著,難得顯出茫然無措的神情。他微微張口,卻一時沒能說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