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跟著導遊等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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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區異能者幫派的誠意當然不止嘴上說說,陳嵐過來一趟是為了解除誤會,確認態度,確定了大概的方向之後,她就先離開了。
    在踏出教室門、提醒自己大白天不能亂飛之後,她恍然想起還該去拿一身新校服,給解悉換上……
    星輝看著忙前忙後、一舉一動都還是記憶中那樣的嵐姨,心情頗為複雜。
    他提出要往別的地方發展時,最大的目的是借這個天馬行空的目標抬一把自己的實力,為自己真正的那個目標打下討價還價的基礎。
    在方舟裏耳濡目染的所謂上流階層的潛規則早就告訴他,維穩才是一個組織的實權階層發展到最後的必然。隻要不餓著他們,隻要不死到他們頭上,無論發生什麽,哪怕危險已經近在眼前,他們都可以裝聾作啞到最後一刻。
    西區如果要往大陸發展,對於實權階層顯然沒有短期的好處,反而會給他們帶來一串麻煩。他並不覺得這幫人願意為了一個空想,挪動他們尊貴的屁股。
    可異能者幫派的高層好像心動了,打算來真的。
    上課鈴打響,教室裏唯二聽課的學生,一個正因為麻醉氣體趴在桌上昏睡,另一個不知為何遲遲不來。
    星輝試了試解悉的脈搏,見看不出問題,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在後排的小聯誼會旁邊,聽這幫西區小孩扯淡。
    雖然這些小孩多多少少都帶著壞毛病,可年齡畢竟不大,星輝勉強也能算個同齡人,加上他來自方舟,見識廣博,很快就融入了進去,套他想聽的內容。
    他為了安全,今天還沒有出過學校陣法範圍,隻能根據之前的所見,加上小孩們的話,大致拚湊出西區的生活條件和基礎建設的水平。
    因為產礦,能源和電力不怎麽缺,可是除了這之外,其他的都缺。
    尤其是水,想要幹淨的水,隻能用濾水器或者向唯一一個水廠購買。學校裏的學生家境都不錯,洗澡都能用上幹淨水,可大部分普通人買的水隻夠喝,洗澡隻能用土法過濾的水湊合湊合,或者僅僅用濕毛巾搓一下,甚至根本不洗。
    西區天氣潮濕,一年有接近一半的時間非常悶熱,加上許多人沒條件洗澡,顯而易見地成為了疾病的溫床。
    整個城市的人口在五年間從最初的三百萬減少到了四十多萬,一度招不到足夠的人手挖礦,也見不到健康的新生兒,這才督促了各方勢力合作,催生了礦工福利製度和城區居民基本福利,好歹沒讓西區死成赤地千裏。
    另一方麵,也就是因為西區人口銳減,消耗也是銳減,方舟逐漸減少的援助物資依然有富餘,並沒有對任何人的生活產生明顯影響——可西區的實權階層心底門兒清。
    或許正因如此,西區人數稀少、實力顯然不怎麽樣的異能者幫派才有可能說動其他勢力,放棄對方舟的幻想,尋找一個新的發展方向。
    星輝冷眼看著眼前這幫人脈圈子不窄的小鬼,突然覺得自己的教師身份還真不錯。
    隻用了一個上午,他就連蒙帶猜地把西區目前的實權勢力和它們之間的關係理了個七七八八,再給他些時間摸摸底,被異能者幫派蒙騙的可能性就低了許多。
    等到下課時,他答應了要張羅一場聯誼,再一轉頭,猛然發現解悉已經坐在他身後,帶著微笑聽了許久。
    “我還以為老師會不太適應。”解悉低聲說道。
    星輝拍了拍解悉的肩膀:“你晚上有空嗎?”
    解悉一時沒回答,星輝又加了句:“你們的老大不會找你。”
    無論是這句話本身,還是它背後的意思,都惹得解悉露出極其燦爛的笑容,晃瞎了周圍同學的眼。
    “那就有空了。”
    他們一起去了學校的食堂。解悉有登辰作為背景,擁有一張和教職工相同的飯卡,星輝的手續還沒辦完,什麽都沒有,但他表示看著就行。
    凍豬肉、凍雞肉、魚肉澱粉丸子做的菜,海帶幹和菌類煮出來的湯,不限量的代餐粉和壓縮餅幹,茶、甜味飲料和酒……星輝掃了一眼,迅速認出教職工食堂裏絕大多數食物甚至調味料都來自方舟,隻有少部分是本地產的。
    解悉鍾情於肉類,尤其是口味清淡且帶骨頭的部位,最多打點海帶和蔬菜做點綴,壓縮餅幹之類的看也不看。他急匆匆地把超過三公斤的餐盤清空得隻剩油漬後,才用紙巾擦了擦手和臉,關心起星輝的肚子。
    “我不用進食。”
    星輝坐在他對麵,雖然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卻難掩憂傷,他的眼睛與其說落在解悉身上,不如說已經墜進了回憶中。
    課堂上、平日裏那個滿是心眼的解悉讓他感覺陌生,隻有在飯盆前的這幕才讓他安心。
    很多東西變了,但也有些沒變。
    “你為什麽不問我你姐姐的情況?”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解悉攤開手,嘴角耷拉下來。
    “我姐姐肯定長得和我有點像吧,可我完全沒有聽過任何類似的人,那她肯定死了……好吧,說句不好聽的,是我希望她確實死了。如果她悄無聲息地在西區被藏了這麽久,肯定……我真的沒法麵對她和她經曆過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她。”
    解悉隻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女人……那大概率在被登辰青睞之前,就被其他人搶走了。
    最大的可能是被賣到方舟,然後,掙紮在深埋於地下的俱樂部和私人地下室還算是比較好的結果,還有很大的可能是被打斷手腳,關進那種屎尿橫流的棚子裏,像破衣服似的掛在架子上,一直接客到活生生地爛掉,然後被剁成肉泥,喂進畜生的肚子。
    西區的女人,除非登記了職工身份、住在治安比較好的小區裏,或者有人保護,或者長得又爛又壯,否則根本沒法安全地獨自行走。
    林芝那樣的小女生,別看氣質柔柔弱弱,也是西區凶名在外的女人之一。她身上隨身備著毒針,第一次跟著父親出診的時候,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獨自殺死尾隨她的四個流氓,隨後將他們的屍體大卸八塊、扔在街頭,才贏得了以後也能一起出診的資格。
    即使如此,在潘跟著林芝之前,解悉也會陪著她上學,不讓她落單。
    而解悉自己,雖然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有記憶以來也受到過不少騷擾,那些人臨死也要擼一發的醜態深深刻在他腦子裏。
    他扶住額頭,擋住自己血絲密布的眼睛,努力深長地呼吸著,平複突然浮上腦中的殺意。
    他的另一隻手被冰冷柔軟的東西包裹住。
    “你姐姐沒有經曆過那種事情。”
    星輝不知道怎麽安慰人,隻好轉移話題,“你同桌一上午沒來,你和她關係應該不錯吧,要不要去她家看看發生了什麽。”
    “唔,好啊,謝謝老師。”解悉又撐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努力想咧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可落在星輝眼中,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凸起,白淨的臉讓凶相更加猙獰,實在是不適合再裝小白兔。
    “有這份凶性,小白確實能把自己照顧得不錯,不像某些家夥,害人害己。”
    星輝在心裏默念道,替他端起盤子,走在前麵,心裏忍不住把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拉出來和他作對比。
    午休時間很長,解悉吃飯風卷殘雲沒花多久,以至於兩人離開食堂的時候還有兩個多小時。
    “老師習慣走地下通道嗎?”解悉抬手擋了擋正午的日光,問了一句。
    對此,星輝有點擔心地下環境的複雜會不會有危險,可想起學生聊天時也談到了,地下部分才是真正的西區。
    他還是做出一副冷靜的樣子:“沒試過,你帶路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按下了負二層。電梯平穩地墜下,四周鏡麵一樣的金屬牆映出了兩人的身形。
    “西區的雨都很髒,偏偏下雨的時候很多,而且時不時會有台風或者海嘯,外麵的房子經不住折騰,很多人就選擇住在地下,隻在地上埋著棚子,等天氣好再上去賣東西。”解悉介紹道,“每個人都東挖一點西挖一點,地下的路比地上複雜多了,根本沒有完整的地圖,說不定哪條岔路裏就堆著已經爛完了的死人或者要命的炸藥。不過沿著有鮮黃色通風管的路走就沒問題,亮堂,堅固,寬敞,也勉強算安全。”
    電梯下墜了不短時間才停下,打開大門,是一處寬敞得如同劇院的地方。
    白色的大燈照亮道路,彩色霓虹燈打在路邊的噴泉和雕塑上,各色細碎的燈光鑲嵌在更遠處的地方,朦朧得如同星光。流水潺潺,鳥語陣陣,崗亭被巧妙地隱藏在布景和燈光製造的陰影中。
    奢華之處不僅在可見的景色上,星輝能直接感受到這處地下空間的能量流動。
    這個學校的防護強度遠超星輝預料,絕不是其他拿著陣法圖紙的異能者能做出來的。
    他跑到變異植物旁邊一處節點處仔細觀察,感受到了能量流動時偶爾會走一段冗餘的路徑——這一定是弟弟早期的粗糙手筆。
    星輝沒有因為自己不知道這個學校的存在而額外給討厭的弟弟記上一筆,因為學校的麵積實在不算大,還是練手,根本不需要叫上他。他隻是突然變得更加激動,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
    學校的陣法沒有留下和蓄能池對接的線,絕對是末世之後才被人為啟動的。
    可末世之後,他和弟弟都在方舟,那麽能啟動這種bug不少還有三層疊套複雜結構陣法的人隻剩下一個——
    解悉把他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裏,語調不變地繼續介紹:
    “這裏還是學院的地下,過了那道崗才到學院路。學院外麵的路就差多了,人也雜,老師如果有什麽貴重物品一定要看好。”
    他們憑借教師證和學生證刷出門崗,走過逼仄的隧道、穿過幾層十多厘米厚的門和幾道能量湧動的無人崗,又下了一道階梯。終於到了一扇鐵門前。門衛為他們推開最後一道門,一股帶著汗酸味和狐臭的空氣撲麵而來。
    “後森仔,坐cei嗎?”
    “去香穗路嗎?學生打八折嘞!”
    “我有地鼠的聯係方式,哪都能去,兩位要不要看看?”
    一大堆奇形怪狀的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外的開闊地,有兩個輪子的,有三個輪子的、四個輪子的,司機們正熱情地對著他們招手;還有個沒車,隻舉著木牌,牌子上畫著巨大變異地鼠的宣傳畫。
    “都是黑車,看你是生麵孔,會欺負你。”
    解悉拉著星輝擠出人群,到了土路對麵的一處台子上,台子做得比較雅致,上麵有一排鋥光瓦亮的皮麵椅子,有個寫了公交班次的牌子,還有一排書架。
    “我們坐公交車去林芝家,大概要半小時,然後走十幾分鍾就能到。”解悉一屁股坐下,示意星輝也坐。
    “地下也有公交?”星輝小心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沒見識樣。
    “當然啊,不僅有公交,還有私家車,這種路就是專門開出來走車的,人走的在上麵一層。”解悉點點頭,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有些舊的書,看到封麵的裸女時嫌棄地塞了回去,“畢竟西區也挺大的,地麵很多時候走不了,那些老板從洗浴中心到學校到礦區的交通問題總要解決一下。”
    他們說句話的功夫,刺耳的噪音由遠及近,一輛轎車呼嘯而過,是方舟半年前流行的款式。
    “這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星輝嘖嘖搖頭,抽了本書,定睛一看是解卦的,作者是末世前某經濟大師,他也嫌棄地把書塞了回去,“我是說剛才過去的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