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武夫九境

字數:4160   加入書籤

A+A-




    眼見沈七身死,那公子哥剛才的無名火似乎也消散了一般。看了一眼陸青隨口說道:“晦氣,行了,死了就死了吧,這個留著。”
    董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生怕這性格陰晴不定的公子哥又無端發什麽難。眼見氣消,手一招,門外立即有人進來拖走了沈七的屍體。
    死了一個下人的事並沒有掀起幾分動靜。就如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是蕩起了幾圈漣漪,連浪花都沒翻起就沉了底。
    院子裏的其他下人見到這般場景也都是紛紛走開不敢議論半分,生怕這等禍事會降到自己的頭上。
    陸青捂著胸口蹣跚著摸黑回到馬廄旁邊的小屋,房裏其他同住的幾個下人均早早躺在了板床上裝作熟睡不敢言語生怕和陸青扯上關係。
    陸青沒有去擠那張板床,進屋後坐在了牆角閉目聽著屋外的動靜。
    聽到外麵董嚴扶著那微醺的公子哥說話的聲音逐漸遠去,待到外麵徹底沒了動靜後終於放鬆了下來。
    而那原本清秀俊朗的臉龐,此時卻是充滿了與他年齡以及作為最低等下人身份不相符的狠戾與猙獰。
    忍著與活著,這是陸青在這百兵坊摸爬滾打長大至今最真實的生活寫照。
    靠在牆角,雙目微閉,深呼吸幾口氣借此緩一緩胸口依舊傳來的疼痛。
    董嚴的那一腳並不輕,甚至是用盡了他的全力。
    董嚴平日裏跟著軍中押運兵甲的武師們學了幾手拳腳,還老是跟下人們吹牛說自己起碼有三境武夫的實力,因此那一腳比普通人重得多。
    天下文武,文以一品為最,武以九境為尊。這是陸青在坊裏聽外麵來鑄兵的客人們喝酒聊天的時候說的。
    陸青牢牢記在了心裏。
    一至九境,下三境鍛體煉力,中三境煉氣歸源,上三境法相化神。
    董嚴不止一次在他們這些下人裏吹噓,說那尋常下三境的武夫,十來個普通人在其眼裏壓根近不了身根本不夠看。那中三境界的武夫更了不得,可敵豺狼虎豹,有徒手獵象之能,這類人起碼都是名動一方的將軍。
    比如那才滅了歌舒的韓破虜和李鳳孝兩位神仙人物,最起碼都是中三境的武夫,甚至可能更高!
    至於那上三境的強者,恐怕整個大隋都說不準到底有沒有!
    曾有下人壯著膽趁著董嚴的興頭上起哄問董嚴那九境武夫之上是啥哩?可是要成神仙咧?聽說那歌舒的國師就是個神仙,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能擋百萬大軍,幫助歌舒硬生生擋住了大隋的鐵騎三十年!那可是真的哩?
    答不上來卻又怕失了麵子的董嚴隻能是心虛抬手指了指百兵坊上方,故作玄虛地擠出一句隻有天知道。
    每當說到興起,董嚴還會順手練幾手把式,在這百兵坊內院裏,總是會引得下人們的滿堂彩。
    有的人是阿諛奉承希望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有的卻是打心眼裏的羨慕,畢竟在這百兵坊,有哪個下人沒有幻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李鳳孝韓破虜之類的人物?
    陸青心裏清楚董嚴撐死算一個剛入門的一境武夫,甚至說一境都是抬舉。不過今天那個一腳讓沈七殞命的公子哥,陸青猜測應該很不簡單。
    子時時分,胸口的疼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嚴重。
    這並非董嚴那一腳的緣故,而是除了李春秋之外,僅陸青自己知道的秘密,準確來說是一種怪疾。
    每當子時時分,陸青胸口便會刺痛無比,仿佛有噬心的毒蟲一般在體內作怪啃食自己的血肉,剜心的疼痛感從心髒開始遊走全身四肢最後遍及全身,今其痛不欲生甚至是癲狂。
    打記事起,如惡疾一般,最開始是幾個月或者半年才發作一次。然而隨著年齡增長卻愈發頻繁。最近幾年,已經到了每晚都是如此的地步。
    十幾年如一日的疼痛,從最開始一點一點熬過來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這也是今天為何挨了董嚴全力一腳還能安穩走回來的原因。
    與之相比,董嚴那一腳倒是顯得有些相形見絀了。
    七歲時,李春秋買入陸青的當晚就碰上了陸青發病時候的場景。
    疼得滿地打滾的陸青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就連上去查看情況的李春秋的手臂都被痛得發狂的陸青咬掉一塊肉。
    清醒過來的陸青看著李春秋傷痕累累的手臂磕頭認錯,生怕李春秋把自己趕出去又要流浪街頭。
    李春秋卻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隻是囑咐陸青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這惡疾。還一直安慰說沒事的等熬過幾個年頭就好了!
    末了還神色複雜地對陸青說了一句:“沒事的,一條小青龍而已,能翻起什麽風浪?”
    陸青隻是記住了這一句話,然而直到如今依舊不知道是何意思。
    …
    一個時辰之後,全身的疼痛逐漸消失,陸青長舒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從牆角起身,摸黑到了板床上角落靠牆的鋪位躺下,毫無睡意。
    閉上眼,腦中都是董嚴那阿諛可憎的麵目,但更多的是那個突然暴起發難的劉公子還有死不瞑目的沈七。
    那個劉公子暴起殺人,細想回來,無疑是董嚴提到了李春秋。可那劉公子口中所謂的兵家棄徒、輾轉幾家天大的笑話、以及從京城兵部貶來百兵坊等等話語卻讓陸卻青一頭霧水。
    甚至懷疑,那劉公子口中所說的李春秋和那個買自己進來的李先生當真是同一個人?
    再還有就是那劉公子閃電般的一腳。
    作為一個最低等的下人,陸青壓根不懂也不會有什麽機會去了解什麽武夫,去學什麽武技。隻能趁那些護院武師們練拳腳的時候偷摸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如此學幾手把式,照貓畫虎一般自己練著消磨時光,強身健體。
    但直覺告訴自己,那個劉公子肯定不簡單,至少,不是董嚴那種隻會空耍幾手把式的貨色能相比的。
    沈七死了,自己在這百兵坊倒也真是無牽無掛了。
    ”實在不行,也要賭一把搏一搏!”陸青咬牙自言自語道。
    陸青很清楚,自己和董嚴這類管事領家、以及京城那個身份顯赫的劉公子這些人的身份相比那是雲泥之別,但並不代表沒有貼身的機會。
    那京城來的公子哥不也要自己這類下人上去端茶倒水伺候著?他不也打算替自己贖身?
    七歲被買進來百兵坊,前兩年有李春秋的照拂,陸青日子還算安穩。可李春秋去世後,被董嚴打發到最髒最累的鑄兵處之後,被同為下人的其他人打罵欺負,什麽苦沒吃過?挨打、挨餓、被罵沒爹沒娘的雜種諸如此類,什麽白眼沒受過?
    但過了些年頭之後,欺負自己和沈七最狠的那幾個人,長則一兩年,短則半年,相繼暴斃。
    那些人不是失足掉進了鑄兵坊後麵的熔爐鐵水裏,就是在某一天醉酒後失足落了井,亦或者直接吊死在柴房裏。
    幹淨利落,毫無痕跡可查。
    沈七以前高興的說:“看吧,我們運氣還不錯,舉頭三尺有神明,肯定是李先生保佑咱倆,欺負咱倆的都沒好下場。”
    陸青也總是附和著一臉慶幸,然後把一張破舊寫有名字的草紙丟進鑄兵的火爐。
    沈七不識字,問陸青燒的啥?紙上又寫的什麽?
    陸青回答沈七說:“你不是說李先生保佑咱倆嗎?我給李先生燒紙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