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場 艾琳娜雖如此卻依舊平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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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艾琳娜·古拉菲亞斯被克羅洛大人買下之後,過了兩個多月。
順便一提,我的工作是會計。本應如此,但最近連文書工作都做。
老實說,工作很辛苦。畢竟隻有我有能力當會計。
負擔必然會集中到我身上,從早到晚都得伏案工作。
盡管如此,工作很有成就感。
不僅拿得到薪水,能靠自己培養的能力工作,帶給我心靈平靜。
當年母親反對我求學,但讀書果然很重要。
假如我沒求學──
想到這點我就不寒而栗。不是我自誇,我對自己的體力很沒自信。
如果在農場或礦山工作,我有自信撐不到一周就死掉。
既然如此,我的價值就隻剩我是女人。至少奴隸商人應該會這麽判斷。
這樣的商品價值絕對不高。我長得不美,胸部也不大。
鐵定會在失去純潔之後,被轉賣到三流娼館度過餘生。
所以,我覺得能工作很幸福。現在的我靠自己的能力保住棲身之處。
那是我剩下的最後尊嚴。
事情就是這樣,我從工作獲得成就感。
但是,工作讓一天變得單調也是事實。
我的一天──從早上揉著惺忪睡眼爬出被窩開始。
在半夢半醒的狀態,前往侯爵宅邸一樓的仆人專用飯廳。
途中頭撞到牆壁是家常便飯,踩空階梯也不稀奇。
有時會輸給睡魔而睡過頭。
那種時候女仆們會照顧我。
隻不過,軍隊出身的女仆會把我當成行李一樣搬運。
真的是把我當行李一樣搬運,有時會撞得滿頭包。
雖然我很想興師問罪,但沒有記憶所以無法對質。
接下來,吃完早餐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打理最起碼的服裝儀容。
然後去工作間,與數字大眼瞪小眼直到晚上。
※
那天我也從早就跟數字格鬥。就在中午過後──我煩惱是否該去仆人用飯廳吃午餐的時候,有人敲門了。
「既然在就趕快開門。」
「我正在工作啦。」
「嗄?」
隻見板娘粗魯地走過來,將托盤放在辦公桌上。
托盤上擺著麵包與湯。
「再忙也要吃飯喔。不然會很失禮吧。」
「對誰失禮?農民,還是掌管豐饒的黃土母神?」
「當然是對我啊。」
板娘在胸前交抱雙手,挺起胸膛。重量感十足的胸部激烈晃動。
「都一把年紀了,這樣做不覺得羞恥嗎?」
「要、要你管!」
似乎連板娘自己都覺得羞恥,隻見她用雙手遮掩胸部。
老實說,板娘的女仆服很下流。裙子很短,胸口部分開得很低。
假如再年輕一點或許行得通吧?雖然我這麽覺得──
「……但是,謝謝你。」
「從一開始就老實道謝不就好了,真是不可愛。」
我側眼看著不以為然的板娘,舀湯往嘴裏送。
風味十足的滋味令我嘴角上揚。板娘雖然打扮成這樣,料理卻很美味。
再加上饑餓的加成效果,我一口接著一口地享用麵包和湯。
我在轉瞬間吃完料理,滿心幸福地靠著椅子。
「很慶幸沒略過午餐吧?」
「……」
我瞪了浮現得意微笑的板娘。
不知道板娘想到什麽,她露出壞心的奸笑,抓住我的項圈。
「你突然抓項圈做什麽?」
「奇怪了?不久前被克羅洛大人抓住項圈的時候,你明明就腳軟了。」
不久前──是指我對矮人出言不遜,被克羅洛大人訓誡的時候。
連板娘都看到這一幕,是我太大意了。但──
「你很有經驗對吧?」
「怎樣,這麽唐突?」
「我有點問題想問你……你差不多該放開項圈了。」
我揮開板娘的手,大口深呼吸。
「被克羅洛大人抓項圈或是冷眼看待,我就會心跳加速,這是戀愛嗎?」
「……」
板娘不發一語。如果隻有那樣就算了,她還用宛如看蟲子的眼神看著我。
「隻能確定不是戀愛。」
「身為女人的我在意著克羅洛大人,所以是戀愛吧?」
「換成那種說法,並不能說沒有感覺到戀愛呢。」
「那為什麽你要否定?」
「很不巧,我幫不了你。」
板娘歎著氣說道。
「你意外地派不上用場呢。明明做了六次。」
「你、你為什麽會知道那件事?」
板娘漲紅了臉說道,但很快就恢複冷靜,揚起嘴角一笑。
「哼哼~你八成偷窺了吧?」
「我、我、我才沒偷窺。」
這次輪到我漲紅了臉。
「碰、碰巧啦!碰巧、偶然、路過,就看到你去克羅洛大人的房間──」
「然後就不自覺偷窺了?」
「偷聽而已啦!」
我不自覺怒吼,赫然倒抽一口氣。
「居然看到結束,你是笨蛋嗎?」
「我、我、我才不是笨蛋。」
我起初也想回房間。
但是,因為板娘被逼到瀕臨失控的樣子很有趣,就待到了最後──
「算了,雖然我不曉得你那個是不是戀愛,但我想你們合得來吧。」
「那是什麽意思?」
「我在受聘當廚師以前經營食堂,你知道吧?」
「那當然,畢竟是我從你的薪水扣款還債。」
目前,板娘的欠款為九十八枚金幣。就算每個月還一枚金幣,也要八年以上才會還清。
「我曾經希望克羅洛大人當金主,誘惑過克羅洛大人。」
「你也考慮一下自己的年紀吧。」
「別、別看我這樣,克羅洛大人說我很漂亮!」
板娘漲紅了臉說道。她的稱呼不是老公,而是克羅洛大人嗎?
本人或許沒自覺,但板娘已經完全是克羅洛大人的情婦了。
我想她的丈夫一定在九泉之下哭泣。
「……那時候他對我說了很多。」
「咦?」
隻見板娘雙手交抱胸前,害羞地臉泛紅暈。
「例如,就算╳╳屁股的╳╳,把●●給△△也沒關係對吧。」
「但、但是他沒那麽做吧!」
「不過,這就表示他有那種願望吧?」
克羅洛大人竟然有那種念頭──我感到恐怖而渾身發抖。
如果屁股的╳╳被╳╳,會、會失禁對吧?
克羅洛大人一定會露出嫌惡的表情睥睨那樣的我。
「你為什麽在竊笑呢?」
「嘿?」
經板娘提醒,我才發覺自己露出了傻笑。
「才、才不是!」
「我要回去工作了。」
板娘拿起托盤,宛如在逃離未知的恐怖般離開房間。
※
我為了確認自己的心意,有個問題非解決不可。
女仆間流傳的情婦的存在,據說每晚都造訪克羅洛大人的房間。
我記得名字應該叫作蕾拉。
根據女仆們的說法,她在三個月前的戰鬥擔任重要的任務。
先不談那個,那個女人會妨礙我確認自己的心意。
必須遊說她今天別去克羅洛大人的房間才行。
於是我來到城牆外的演習場。
雖然我隻知道名字,但總有辦法吧。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熱。」
我小聲叫苦。太陽曬得皮膚刺痛不已。
得趕快辦完事情回去,不然會曬傷起水泡。
我東張西望環視四周。在演習場,亞人們正在互毆。
其中也有人類。他們是克羅洛大人收為部下的盜賊。
是殺了母親的那幫人的同夥,光看到就想吐。
就在我東張西望半晌之後,牛頭人靠過來。
「有什麽事嗎?」
「叫蕾拉的家夥在這裏對吧?我想和那家夥講話。」
「她目前在訓練中,可以等到結束嗎?」
「──!」
你這頭牛!──我差點激動地大叫,但我反覆深呼吸恢複冷靜。
因為克羅洛大人吩咐我要注意,盡可能地對他人客氣一點。
「我知道了。可以幫我轉告她,訓練結束以後來我的房間嗎?」
「俺知道了。」
我本來想要馬上回侯爵宅邸,後來決定視察街上。
我快步通過治安不好的外圍,在住宅區中間放慢速度。
因為很久沒走這麽多路了,腳很酸。
「……沒什麽變化呢。」
雖然還是一樣雜亂,但相較於一個月前,治安好像稍微改善了。
那時候隨處可見遊民與流鶯,現在幾乎看不到。
一方麵是因為現在隻有獲得許可的娼館可以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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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認為對治安貢獻最大的是濟貧院。
進入哈謝魯的濟貧院不會被沒收財產。在院友有能力自立以前,那裏不但會提供住宿,還會幫忙仲介工作。
「讓路、讓路!」
洪亮的吆喝聲響起,我倉皇退到路邊。接著,載著樹枝與木桶的板車通過。原來是紙工房的工人。
樹枝是在森林收集的造紙材料,木桶則是裝著草木灰。說到為什麽會需要草木灰,據說是為了從樹皮分離纖維。
「……反正順便。」
雖然很沒計畫,但我決定繞去濟貧院一趟。
「院長在嗎?」
「她剛回來,你想要入住嗎?」
我一問濟貧院入口的女人,她就用宛如板娘的口氣回答。
「我是艾拉奇斯侯爵領地的會計喔。」
「哦~就是你嗎?我聽過傳聞喔。」
女人揚起嘴角一笑,我不悅地瞪她。
「好啦,表情別那麽凶。違抗奴隸商人到差點被殺掉,一般人可辦不到喔。」
「聽起來好像在說我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所以,可以進去嗎?」
「可以,無妨喔。」
「……謝謝。」
我小聲道謝,穿過濟貧院的大門。濟貧院一樓是大廳──因為院長希望給予入住者自己的時間與空間,大廳用屏風隔出一個個隔間。
「……維持得比預想還乾淨。」
似乎是因為員工勤奮打掃,濟貧院跟當初重新開放時一樣乾淨。
我上了階梯前往二樓盡頭的院長室,沒敲門就直接進去。
在那裏,克羅洛大人壓在院長身上──並沒有,完全沒這回事喔。
「喔,你是擔任會計的……」
院長──同時也是黃土神殿神官的席翁寫信寫到一半,停筆迎接我。
「我是艾琳娜,艾琳娜·古拉菲亞斯。」
我草草打過招呼就在房間角落的沙發坐下。
「請、請問,艾琳娜小姐?今天有何貴事?」
「嗯~閑著沒事過來而已。不奉茶嗎?」
我環視房間一圈,關注牆邊的書櫃。書櫃中放著舊書與麻袋。
「我隻給客人奉茶。」
「我不是客人嗎?」
「艾琳娜小姐是自家人。」
席翁微微一笑。
「算了,也好。所以你在工作中嗎?」
「托克羅洛大人的福,捐款恢複了,我想向中央報告。」
「喔,的確有那回事。」
我站起來,走近書櫃。
打開寫著大地秘技的書。
「──!」
「那、那是!」
我看到書中內容倒抽一口氣,席翁發出近似慘叫的大叫。
「問你喔?」
「什、什麽事呢?」
「這本,寫著跟神官不相稱的內容喔?」
隻見席翁乾咳一聲。
「掌管豐饒的黃土母神也掌管繁殖與多產。因、因此,男女交合之事也是神官的必備嗜好。」
「那麽,我借走了。」
「請、請等一下!那姑且是神殿的秘儀喔!」
「真的是秘儀嗎?」
「所以我不就那麽說了嗎?」
席翁顯得很慚愧地──大概是真的很慚愧吧──垂下肩膀。
嗯,唉,秘儀是這種東西,的確會感到慚愧。
「但是現在的我需要這本書。」
「既、既然你那麽堅持,就借給你吧。請記得歸還喔?」
「我向掌管秩序的純白之神發誓。」
雖然神聽了之後,好像會生氣吧。
畢竟純白神殿的神官說過類似結婚以前都必須保持貞潔的話。
我回到侯爵宅邸,繼續工作。
事務官呈交了娼館與奴隸商人的審查結果。我處理好文件,最後隻等克羅洛大人簽字──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有人客氣地敲門。
「進來。」
「……失禮了。」
過了片刻,褐色肌膚的精靈──不對,是混血精靈進入房內。
這個混血精靈似乎就是蕾拉。我上下打量著蕾拉。
像人偶一樣的女人──第一印象就是這樣。這並不是讚美。
意思是像人偶一樣欠缺感情。
「聽說你受到了克羅洛大人的寵幸?」
「是,這是事實。」
蕾拉淡淡地回答,並沒有炫耀自己受到寵幸。
也沒有瞧不起我的感覺。
看樣子,她似乎知道克羅洛大人的權力不屬於自己。
不過,或許隻是被教養成那樣而已。
「你每晚都受到克羅洛大人寵幸對吧?」
「並不是每晚。」
「我聽說是每晚?」
「雖然有時會獲得寵幸,但更多時候是幫我上課。」
「……上課是吧。」
「怎麽了嗎?」
「看來克羅洛大人很重視你。」
「……是。」
蕾拉似乎感到害臊,稍微移開視線。
「我有事找你商量,今天可以別去克羅洛大人的房間嗎?」
「恕我拒絕。」
蕾拉口氣堅決地說道。
「為什麽?」
「因為克羅洛大人沒命令我不許來。」
呿,調教深入骨髓了。但是,那份耿直反而誤事喔。
「既然如此,我去克羅洛大人那裏你也沒意見吧?」
「……」
蕾拉不發一語。
「沒意見對吧?既然懂了就轉告克羅洛大人一聲。」
「……我知道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
我這麽說完,蕾拉便離開了房間。
※
那天晚上,我比平常提早結束工作。
仔細清洗身體,換上連身裙睡衣。這時,我的目光留意到我向席翁借來的書。
不該瞄到的。一回過神來,我已經求知若渴地閱讀起來。
內容的很猛。黃土神殿不是蓋的。
寫這本書的人,大概沒有區分出宗教熱情與性欲。
不能再繼續讀下去。
明明這麽心想,手卻不停翻頁,眼睛追著上麵的文與插圖。
沒、沒想到,竟然有這、這種方法──我讀完書,如夢初醒地抬起頭。
「看、看得太入迷了!」
我抓起枕頭直奔克羅洛大人的房間。全力衝上階梯,耳朵貼著房門。
「那麽,差不多該睡了吧?」
「是,克羅洛大人。」
好,趕上了!我猛烈地打開門。
「有、有什麽事嗎?」
「你、你聽那邊的混血精靈轉達過了吧?」
「轉達什麽?」
我與克羅洛大人將視線轉向蕾拉。
隻見蕾拉匆匆脫掉衣服,鑽進克羅洛大人的被窩。
「就說了……今晚我會來克羅洛大人的房間。」
「蕾拉?」
「我忘了。」
蕾拉依然躺在床上,說得若無其事。
「你、你!其實記得吧?」
「不,我真的忘了。」
這、這個女人!我氣得拳頭顫抖。
「所以,你來做什麽?」
「……做、做什麽。」
克羅洛大人一問,我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
我不想說自己是因為被碰項圈就會心跳加速,所以來確認那份情感的真麵目。
至少,在蕾拉麵前不想。
「我、我是來同衾共枕的。」
「咦?意思是可以做嗎?」
「休想,笨蛋!」
我痛罵了喜出望外的克羅洛大人。
「我、我信奉掌管秩序的純白之神,所以結婚以前都不許做那種事!」
「原來是那樣。」
克羅洛大人說得很扼腕。
「所、所以,真的隻是一起睡而已喔。」
「……我知道了啦。」
「咦,你為什麽要脫!」
「我平常都會脫掉。」
「不、不許脫。」
克羅洛大人嫌麻煩地拉起內褲,倒頭在床上躺下。
我在床上擺好枕頭──
「……要是半夜偷襲我,我、我會哭喔。」
「是,我不會偷襲。」
雖然有幾分存疑,但到時候再說吧。我在床上躺下。
克羅洛大人的床睡兩個人綽綽有餘,睡三個人卻有點擠。
盡管如此,大概是因為很久沒有東奔西跑,害我有些疲憊吧。
我很快就進入夢鄉。
※
「……是夢嗎?」
我仰望天花板低語,全身因汗水而濕透。
又做惡夢了。我平均一周做一次惡夢。
內容五花八門。有時夢到盜賊闖進家裏時的事;有時夢到待在奴隸商人底下時的事;有時夢到假使克羅洛大人沒收留我的情況。
尤其最後那種惡夢簡直糟透了,我甚至會痛恨自己的想像力。
我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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