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不要生氣，我和你開玩笑的。”
    那人藏在紗巾後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眼中的紅光很快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但是，陸淵臉上那蒼白的微笑並沒有消失。
    他看了眼那人在信息登記表上簽下的名字，王一。
    “王一先生這麽喜歡開玩笑啊，那我也和你開一個。”
    “你說。”
    “王一先生看上去血氣充沛、精神健朗，一定能活得很久。”
    接診室裏忽然一陣安靜。
    片刻後。
    “哈哈哈哈！”
    那人仰頭一陣大笑，隻不過因為擋在麵部的紗巾，這笑聲聽起來有些低沉。
    “如此說來，醫生今天是準備把我留在這了？！”
    陸淵摘下眼鏡框，淡聲道：“僅僅因為兩句話就取人性命，我沒那麽大的戾氣。”
    “但作為一個從事救死扶傷職業的人，我想勸你幾句。”
    說著，陸淵指著那人身後的門，“門在那裏，我勸你早點離開，走快點，夜裏風大雨大，不要回頭。”
    “如果回頭了，會怎樣？”
    “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哈哈哈，想不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還能遇到你這麽有意思的醫生！”
    這是那人最後一句話。
    說完，他起身離開了陸淵的診室，經過接待大廳，一頭紮進了外邊瓢潑一般的雨幕中。
    陸淵跟在這人身後，站在接待大廳外的廊簷下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徹底消失才轉身。
    一身護士服的林悠悠見陸淵回來了，皺眉說道：“陸醫生，真想不到，對待那種人你還親自送行......”
    陸淵瞥了她一眼，“這本來應該是你這個護士的職責，懂麽？”
    林悠悠一時語塞，“哦，知道了......陸醫生，你還沒吃晚飯呢！”
    “嗯，熱了端到茶水間來吧。”
    “好的！”
    晚飯是之前劉媛做的，一小盤魚香肉絲，一小盤蒜泥青菜，一條清蒸小黃魚，配上米飯以及半壺南瓜粥。
    這邊陸淵吃著，林悠悠站在一邊瞪著眼看著。
    不久，從茶水間的門口又探出了一個草人腦袋和一個小不點腦袋。
    見陸淵沒什麽反應，小草和張寶寶也站到了一旁，大眼跟小眼一起瞪著看陸淵吃飯。
    看見張寶寶，陸淵向林悠悠看了一眼。
    林悠悠馬上明白了陸淵的意思，她主動說道：“陸醫生你放心！我明白事理的！”
    “嗯。”
    陸淵沒多說什麽，繼續吃自己的飯。
    這時，張寶寶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林悠悠，奶聲向陸淵問道：“陸哥哥，為什麽你找的護士姐姐都這麽漂亮？”
    陸淵沒立刻搭理張寶寶，而是慢悠悠將口中的食物嚼碎了咽下去之後，才沒好氣地說道：“不找漂亮的，我找個醜的天天讓自己心裏堵得慌？”
    張寶寶抬起小手指著身邊的稻草人，奶聲說：“那你為什麽找的病人這麽醜？”
    稻草人：“......”
    林悠悠：“......”
    陸淵看了看小草，“呲溜——”
    他喝了一口粥語重心長地教育張寶寶：“小朋友，以後不能當麵這麽接人短啊，這樣不好！”
    “在醫生眼中，無論美醜，都是一樣的。”
    張寶寶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哦，既然都一樣，為什麽不讓小草當護士？”
    “呲溜——”
    “小草有他自己的工作了，他是我們診所的保安。”
    “那為什麽不讓悠悠姐當保安？”
    “......”
    “小屁孩你該睡覺了，回去睡覺去！”
    張寶寶嘟著小嘴向陸淵“哼”了一下，拉著小草的手向外走去。
    臨走之前，小草看了林悠悠一眼。
    林悠悠笑著同它說：“小草不醜哦，隻是人類欣賞不了你的顏值！”
    頓時，小草雙眼中那兩個紅點一陣急促閃爍。
    陸淵這頓飯吃得比較慢，差不多有三十多分鍾才結束。
    茶水間裏林悠悠收拾碗筷，陸淵看了看時間，向林悠悠說了一句：“今晚你不用值班，早點休息，十點之後，診所不能有亮著的燈光。”
    雖然不理解這是為什麽，但林悠悠還是點頭道：“好！”
    “嗯。”
    陸淵重新回到二號手術室裏，繼續擺弄自己之前拿出來的那顆直徑一厘米的小金屬球。
    那是他造出來的最新款的人造無感注射器官套件。
    雖然直徑已經到了隻有一厘米的地步，但陸淵還想試試看能不能再把它壓縮一點。
    最好是能壓縮到蚊子那樣的的生物體內，即便蚊子不行，最次也得蒼蠅。
    一進到二號手術室，時間就過得快了。
    淩晨一點，正在擺弄麵前一堆仿生器官部件的陸淵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抬起頭看向了頭頂的方向。
    二號手術室位於地下倉庫的負一層，陸淵抬頭看過去的方向，是醫學院的大門口。
    這個時間，漆黑如墨的天地間大雨還在繼續，沒有一點要停的樣子。
    之前來過的那個怪人，去而複返。
    這次他手裏提著一個超大的箱子，身上還背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啪、啪、啪！
    這個名叫王一的怪人大腳踩著地麵上的積水穿過診所樓前的廣場。
    走到接待大廳前，他抬起頭往麵前的五層診所樓看過去。
    整棟診所樓漆黑如墨，沒有一盞亮著的燈光。
    王一從身上拿出一支手電筒，打開開關照向樓上，二樓，三樓，四樓......
    很快，王一的手電燈光照到了第五層。
    結果，他看到五樓一個房間的窗戶邊，站著一個正咧嘴向自己微笑的稻草人。
    “嘿嘿嘿......”
    “小醫生，想靠這樣的手段把我嚇跑？這怕是行不通啊......”
    “我已經看出來了，小醫生，嘿嘿，你應該就住在一樓！”
    啪！
    王一關上手電，提著箱子、背著女人進了接待大廳。
    黑暗的接待大廳裏往常還會有全天候工作的取號機發出一點微弱的光澤。
    但在今天，林悠悠完美執行了陸淵“不許有亮光”的吩咐。
    她把取號機的電源也給拔了。
    王一進到大廳裏，先是放下手裏的箱子，然後在地上鋪開一個毯子，把身上背著的女人放下。
    接著，他來到接待大廳內側，向著診所一樓走廊裏的房間看了看，又用力抽了抽鼻子，最後，王一徑直走向了陸淵的休息室。
    但他剛剛走出幾步，陸淵那標誌性的雲淡風輕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我說過，讓你早點離開，走快點，不要回頭。”
    “看來，你沒聽進去啊......”
    王一緩緩轉過身，他整個麵部依舊藏在厚厚的紗巾遮蓋之下，除了那一對狹長的雙眼。
    黑暗的走廊盡頭，一身白大褂的陸淵靜靜站在那裏。
    看到陸淵，王怡狹長的雙眼中似乎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他失聲道：“你、你為什麽會在那邊？！”
    “你應該在這邊才對！”
    陸淵臉上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超級敏銳的感官能力確實讓你能觀察到很多尋常人觀察不到的細節，但是......”
    “感官是可以被欺騙的。”
    說著，陸淵抬腳向王一走來。
    隨著陸淵的靠近，漸漸地，王一眼神中升起了強烈的驚懼之色！
    “你、你身上，你身上居然有這麽強烈的屍體味？！”
    “不對！白天我怎麽沒聞到？！”
    “你、你從一開始就在欺騙我？！”
    陸淵臉上的微笑逐漸充滿了蒼白的病態，他的聲音冰冷而淡漠：“不騙過你的感官，怎麽能讓你再回來呢？”
    ......
    幽暗的走廊裏，一隻鬼爪悄然抬起，輕輕放在爪子主人那清麗至極的臉頰上。
    穿著一身護士服的林悠悠靠著牆壁站著，冷眼注視著前方發生的一幕。
    這一刻，她明白了劉媛那句話......
    一定要懂得尊重、照顧老板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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