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步天楮語 沒有一句質疑。沒有一聲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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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百草卷又從它主人手中落下, 打著顫被收入第一劍手中。
遞還時,遊畏秋隻出於本能地重新握住,沒有轉頭,也沒有移開目光, 訥訥啟唇:“我師妹……”
“她是步天宗弟子。”第一劍熟練答上, 神色與聲色一致冷淡。
望向楮語的目光亦然。
遊畏秋立時幾乎無意識地複述出口, 聲音低微:“小師妹是步天宗弟子……”
他的神色仍震愕又茫然, 望向台上的眼中卻慢慢地、一點點地亮起了明光,一點點露出欣往與驚羨之色。
紫微頂沒有如先前的任何一次般再次沸騰起來。
隻接連響起無數同遊畏秋一樣的微弱的輕語低喃。
數千弟子既默契而又毫無默契地一遍一遍重複著同一句話。
許多人不由上前幾步,想將台上的楮語看得更清;台上的那名弟子則不受控製地後退了兩步, 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該與楮語保持更遠些的距離,不可冒犯。
她竟是步天弟子……
輕語低喃聲很快息去。
紫微頂再次陷入寂靜。
太微十官弟子望著台上清瘦而又脊背筆直的女子,她自溫和變得分外溫柔的神色,她眼中的笑意、眼中的光與額間的天印共閃爍著。
所有震撼、驚愕、迷茫、不可置信的目光,皆一點一點地轉變成了同一種驚羨之色。
她可是步天宗弟子!
她不是太微商子,也不是太微楮語!
是步天楮語!
敢問世間星修, 何人不向往那遙遠巍峨的太白山!
高山覽眾星, 那裏有星修萬法之根,是名盛宇內的無上仙尊傳法得道之處!
六千年前乾洲的這十四洲第一大盛宗, 是當今擁有同樣名號的昆侖根本難以比及的!
乾洲, 乾洲, 何為“乾”?
天為乾!地為坤!
那是天洲之山!天洲之宗!
才敢以“步天”為名!
整整六千年, 即便傳承破碎、籍載殘缺,短短“步天”二字也是十四洲最盛大的傳說!
這傳說遙不可及,提及時更總伴隨歎息。
隔著漫漫時間長河,生於和平之世的聞者也終究難以生起如何強烈的共情。
可此時此刻,有人立身傳說, 正正站在他們眼前呢?
她如此真實、清晰,就在他們目之可及之處!
他們還如何能不動容!
如何能如隻聽聞傳說時一般不生起任何強烈的情緒!
世間星修紜紜,她本就是天之驕子。
如今,還師承於傳說中的盛宗!為步天宗最後一位弟子!
什麽太微商子,太微楮語……
可笑世人還曾將她同北鬥小商君作比!
萬般皆抵不上“步天楮語”四字!
紫微頂寂然無聲,隻有數千弟子自己能聽見的愈來愈猛烈的心跳聲。
這數千顆心中激潮澎湃,幾乎翻湧成覆天之勢!
天風過境。
風中傳來觀星殿外平台高座上定一真君的一聲輕歎。
月初亢君定下楮語代畢君月離開設蒼天官早課之事後沒幾日,門內四位師叔便都分別收到了楮語所贈的心法玉簡,提前知曉了她的身份。
她不謙不傲,向他們請教今日開課事宜。他們也就著玉簡重修那幾道法術,學成後相助刻寫法訣,才在今晨剛好完成了近三千枚新的心法玉簡。
也做好了接待北鬥峰那幾位老熟人的準備。
定軻真君抬手攏了下被風吹動的銀灰長發,主星功法為空間之術胃宿無有術的他,體質特殊,渾身容發淺淡。
他微垂著眼,縱是向來寡言,此刻也不由低聲:“得此子,已非太微之幸。”
定一真君望著遠處台上側對他們而立的楮語,如月初乍聞她師承時一般,腦海中再次浮現幾月前他親自去玄洲接這位小輩時發生的事。
當時他與同行的幾位小輩正談及步天之事。
他問道,若生在六千年前的步天,大劫降世,他們當如何?
意料之中,他們雖皆向往盛宗步天、羨慕六千年前能夠拜入步天的弟子,聞問卻都愣了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隻有剛從萊洲被帶回的楮語答上了。
她道,她未能生在六千年前拜入步天。
但若此生有幸踏破虛空,她必竭盡全力,厄大劫於初生,保諸位先輩之命。
當時年輕弟子的聲音清冷平靜,又暗含堅定與決絕。
令他意外與歎惋。
不曾想,竟真是步天弟子。
定一真君偏過頭,同定軻真君對視一眼,微笑接道:“是也。得昭微,非僅我太微之幸。而乃天下星修之幸。”
台下。
眾太微弟子也終於爆發出高呼之聲!
“我們小師妹師承步天昴君前輩!”
“小師姐是步天宗弟子!”
群情激昂。
人聲鼎沸。
紫微頂周邊風雲都退散了數十丈方圓去。
與初聞楮語七日築基時不同,與初見《玄元仙鑒》將剛剛築基的她直接列為琴心榜第一時不同,與九野小試問峰鬥時不同,與聽聞她要代畢君月離開設蒼天官早課時不同。
此時此刻。
沒有一句質疑!
沒有一聲求證!
她站在台上,能夠以築基之身展現四道比他們所學更玄奧精深許多的法術法訣,便已毋庸置疑!
世間星修,無論再慕強好勝、虛榮弄假之輩,也絕不敢亂道一句自己是步天宗弟子。
她站在台上,能夠溫柔而驕傲地說出她是步天宗弟子,便已無需求證!
楮語平靜地看著台下激動的眾太微弟子,聽著他們口中衝出的無數聲“步天”。
他們的震撼之情、對她的驚羨之情,毫無保留,盡數顯露在麵容上,流露在語氣中。
這一刻,她忽然知曉了師父為何來到現世多年卻一直未將《鏡步天歌》傳於太微門或者北鬥峰。
她幼時那麽愛聽師父一邊喝酒一邊講修界風情軼事,施法時更總是看得目不轉睛。
師父如何能看不出來她有入道之心?
沒有早早帶她入道,想來是因傳承之任太重,道途太漫長孤獨……
不忍心。
沒有早早傳法於外,則是因為師父並不是步天的最後一位弟子。
她才是。
楮語沒有動作,如方才的每一次般隻靜立著,等待激動的眾人自己安靜下來,她再繼續她的早課。
恰在這時,她忽然對上了滿場數千雙眼中,最冷靜、且冷得顯漠然、不含任何情緒的一雙眼。
第一劍持劍而立,身姿挺拔。
周身仍空著約莫一丈方圓的無人之地。本在他身側的遊畏秋也離了他幾步,與孟飛白、尉遲照激動、欣喜地說著許多話。
隻他一動未動,一言不發。
對上她視線的瞬間更直迎而上,銀灰霜雪色的瞳孔中無波無瀾。
然後他便看見……
她對著他忽然一笑。
眉梢唇角彎起,星眸中綻放熠熠明輝。
楮語立於台上,可見紫微頂上青天無際,青天之下白雲萬裏。
許是台下眾人皆太激動,而第一劍太冷靜漠然,長身獨立,叫她難以忽視。
許是她剛道出了那幾句深藏於心許久的話,此刻心神鬆弛,如飲酒之後微醺般快意自如。
拂過的風也太溫柔。
於是她忽然就想到,這位華山名劍如此直勾勾地看著她。
應當是——更想與她論劍了。
她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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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語開設蒼天官早課之事,太微眾弟子將消息守得很好。即便負責編寫《玄元仙鑒》的玄元書會在門內有消息渠道,也在玄元真君的口令下守了半個多月才將消息放出。
遊畏秋會告知第一劍,則是因為第一劍贈劍與楮語,且其本身一心向劍,冷漠寡言,不是多嘴好事之人。玄元書會將消息傳出落雁澤前,華山除了第一劍,確無一人知曉半分。
而今日楮語是步天弟子之事,早課還未結束,消息便已傳出,瞬間轟動十四洲!
因為《玄元仙鑒》風雲榜再一次為她一人而更改!
風雲榜一月三期,一旬一期。
十月下旬的風雲榜早已放出,今日為十月之末,不是放榜之期,十四洲修士卻看見它忽然變更了內容!
十月下的風雲榜第一本就是楮語,她的名字之後,內容為“太微門築基弟子,‘商子’,古今第一位琴心境生天印的星修。十月底將在太微門內開設早課。”
現下變更之後,楮語的名字後隻剩短短五字。
風雲榜,十月下。
一:楮語。步天宗弟子。
短短五字,卻比千字萬字更有力,當真攪動起十四洲漫天地的風雲!
太微眾弟子的名牌中更是瞬間湧進無數傳訊。
不論熟悉與否,但凡與太微門人交換過弟子名牌,皆顧不上任何,便是知曉不可能收到回複的人,也傳訊來詢問相關。
早課結束後,太微弟子回訊回得頭暈眼花。
內容倒十分一致,簡短,明確,肯定:
她是步天楮語。
不到半日。
除了幾乎隔絕於其他洲的萊洲,各洲各陸的每一處,都充斥著“步天楮語”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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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洲之東,巍峨神峻的廣闊銀白山脈間,有一座危危大峰名為北鬥。
北鬥峰巔,觀星台上。
二人著玉鈫藍道袍,老者立於前,年輕弟子立於後。
“果然……”
貌近古稀的老者自《玄元仙鑒》中收回注意,望向遠處連綿山線上的茫茫白雪,長歎一聲。
他身後的年輕弟子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老者回身,一雙肅厲的眼直直看向年輕弟子,不怒而威:“怎麽,她是步天之後,你便心生退意、不敢與之較量了?”
秦雲英穩住身形,卻一時隻愣愣望著老者。
“這般心性,也怪不得她奪走振天鈴與定雷鍾。”老者看著他,語氣和緩,言辭卻毫不留情,“光衡,北鬥數千弟子,資質好的不止你一個,吾大可以換一人培養。”
秦雲英垂眼,雙手緊握成拳,不敢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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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楮語弟子名牌中的無數傳訊裏,冒出了一條和她僅一官之隔的人的訊息。
楮語輕摁了摁眉,隨手打開。
“特備玄元酒樓玉溪雲、夢千山、慶陽春等名酒,以及我的珍藏秋鹿白、南江雨。
同第一劍在邀月穀公孫樹下等候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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