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外，夜幕降臨，張子默終於起身，擦了擦眼角淚水，進廟掃視一轉，最終決定隻帶走小雪的另一套衣服，留個念想。
    當張子默躺在幹草上，側頭看著那空蕩蕩的位置時，鼻子又是一酸，卻忍住沒有哭出來，他將小雪的玉佩戴到了脖子上，喃喃道：“娘，您告訴我要忍，忍到能修道。我馬上要去蜀山了，我會拜入蜀山，會成為最厲害的修道者，去探查當年的真相，並且找到你們。我知道我現在應該什麽都不做，跟著他們一起去蜀山。可我，忍不了了！”
    張子默猛然起身，抓住泥菩薩的底座，將那重數百斤的泥菩薩托了起來，一個黑匣子頓時映入眼簾。
    拿出黑匣子後，張子默又穩穩地將泥菩薩輕輕放下，沒有弄出任何動靜。
    張子默帶著來破廟前，這尊泥菩薩是靠牆的。七歲便有如此力量，哪怕說天生神力也遠遠不足以形容張子默的恐怖力量！
    張子默找出自己的另一套衣服，將黑匣子與小雪的衣物包在一起背好，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破廟，一步踏出，便跳到了數丈之外。
    有小雪在時，這裏是家。可如今小雪失蹤，這裏便什麽都不是，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城南，乞丐胡同，張子默的身形突然出現在胡同口。隻是這個時候眾多乞丐都已入睡，並未有絲毫察覺。
    張子默撿起一塊石子丟出，一聲慘叫瞬間打破原本的寧靜。發出慘叫的是小黑子，他左肩已經石子完全擊碎。
    這一聲慘叫，徹底驚醒了所有乞丐。
    乞丐頭子怒罵道：“大半夜不睡覺，你鬼叫什麽！”
    小黑子痛得說不出話來，靠胡同口的一名乞丐借著月光看清那個白天見過的身形後，驚呼道：“張子默，是你！”
    乞丐頭子這才注意到胡同口的那個身形，瞬間清醒了過來，“張子默，你找死，真以為每次都有人護著你，給我宰了他！”
    “砰”的一聲，眾乞丐還未來得及出手，先前那名通風報信的乞丐的頭便被張子默拍進了牆體中，沒了氣息。
    這一幕，將所有乞丐徹底震住，再也不敢有絲毫動作，眼神全部呆滯，沒有任何抵擋。隻有一聲聲慘叫，隻是這個胡同太過偏僻，不會有任何人聽到。
    當張子默將乞丐頭子脖子扭斷後，緩緩走向了小黑子。小黑子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跪地求饒：“別殺我，別殺我！”
    張子默麵無表情一掌拍下，猶如拍西瓜一樣拍碎，將沾滿鮮血的手在小黑子的衣服上擦得幹幹淨淨，這才轉身離去。
    隻是下一刻，張子默愣在當場，死死地盯著突然出現在胡同口的人，“你怎麽來了？”
    來的，是聞人羽。
    聞人羽不忍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眾多屍體，“為什麽？”
    “他們拐走了小雪，你說為什麽！”
    “可是他們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那你說該怎麽辦？”
    “把他們送去官府。”
    張子默冷笑道：“官府，若所謂的官府有用，哪裏來的這麽多奸淫擄掠？”
    聞人羽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誠如張子默所說，這裏是趙家的地盤，趙家本就惡事做絕，哪裏會管這些事。而且他們與趙家的關係惡化，趙家恐怕會對這些乞丐不了了之。
    張子默道：“所以，你一直在跟著我？”
    “我在等你。”
    “可是你並沒有叫我，而是一直跟著我來到這裏。”
    “我看見你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心生好奇，這才沒有叫住你。”
    張子默道：“即便他們罪不至死，可他們也死了。而且，你並沒有阻止我。說明你也覺得，他們該死。”
    聞人羽道：“即便抓小雪的人都該死，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該死，為什麽要全殺？”
    張子默道：“如果放跑一個，被你們知道，你們大概不會帶我去蜀山。”
    “可是我已經看到了。”
    “所以，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聞人羽取出止戈，“你得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會將你交給清虛子師兄，讓他決定如何處罰你。”
    張子默緊握雙拳，眼神逐漸凶狠，“我沒修行過，隻有天生的力量，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我不能死在這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動手吧。”
    聞人羽伸手握住劍柄，卻遲遲沒有拔劍。當一聲細微的破空聲響起後，聞人羽連忙推開張子默，俯身往抹了一手的鮮血。
    數息後，紀無塵出現在胡同口，看見聞人羽手上的鮮血後，眼神瞬間呆滯，“完了完了，這下回去師父會宰了我的。”
    紀無塵愣了許久後，問出了一模一樣的問題：“為什麽？”
    聞人羽沒有任何猶豫，說出了一模一樣的回答：“因為，他們該死。”
    紀無塵看了看旁邊錯愕不已的張子默，狐疑道：“小師叔，人真是你殺的？”
    聞人羽微微頷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清虛觀，“人，是我殺的。”
    紀無塵沉默許久，擠出一副笑臉，“沒事小師叔，殺了就殺了吧，他們拐了小雪，確有取死之道。走吧，咱們回清虛觀。”
    回山的路上，三人盡皆沉默不語。到清虛觀外時，連山與子心共同出來迎接。
    聞人羽始終盯著連山，“那個魔人胸前那一掌，有線索嗎？”
    連山搖頭道：“還沒查到，師父也沒有頭緒。”
    聞人羽徑直走入清虛觀，“我去問問師兄。”
    清虛子院內，聞人羽輕輕推開房門，“師兄，我殺人了。”
    清虛子長歎一聲，“想清楚了嗎？”
    聞人羽並未言語，隻是行了一禮。
    清虛子思索片刻，“我知道了，師弟回去休息吧。”
    聞人羽走後，連山突然出現在清虛子身旁，“師父，我都看到了。”
    清虛子拿起旁邊的卷軸繼續觀看，頭也不抬道：“你小師叔說是他殺的，就是他殺的。”
    “是，師父。”
    清虛觀外，張子默坐在台階上，看著滿天繁星，不知道在想什麽。任憑紀無塵如何勸說，張子默也不願意進入清虛觀。不僅僅是因為當初被清虛子拒絕，更多的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聞人羽。
    他能感覺到，先前聞人羽想要把他交給清虛子處置，是發自內心的。可在察覺到紀無塵即將到來，聞人羽卻突然改變主意，選擇將這些人命全背在了自己身上。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雖然手中鮮血已經被擦幹，可張子默還是感受到手心發燙。殺人時沒有感覺，如今冷靜下來，那滾燙的鮮血和堅硬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好似揮之不去，讓張子默心生異樣。
    次日清晨，陽光灑落，張子默眼睛依舊睜得老大，眼中布滿血絲，竟是一夜未眠。
    聞人羽突然走了出來，手持止戈，隔絕兩人周圍的聲音，“你要記住，那些乞丐是我殺的。不止是紀無塵，如今整個清虛觀都知道人是我殺的，你不能說漏嘴。”
    張子默錯愕道：“為什麽？”
    聞人羽道：“你說得對，我沒有阻止你，說明在我心裏也覺得他們該死，隻是心生不忍罷了。而且你與小雪失散，因我們而起，這份罪，我也有一份。我殺人，回山受罰便是。你殺人，尤其是以你的年紀來看，蜀山絕對不會收你。”
    張子默欲言又止，想了許久，也隻能想到一句：“謝謝，日後你有需要，天大的麻煩，我來幫你扛。”
    聞人羽瞥了一眼張子默的包袱，“這裏麵是什麽？”
    張子默道：“小雪的衣服，還有我爹娘的骨灰。”
    聞人羽低聲道：“我不該問，小雪的事，我很抱歉。”
    一聲劍鳴突然自城外響起，緊接著便是百聲千聲。天空之上，上千身著道袍的修士禦劍而行，浩浩蕩蕩地飛去城中。
    聽到動靜的紀無塵連忙跑了出來，“蜀山來人了，小師叔，師兄們來接我們了。”
    清虛子也帶著所有門徒出來，抬頭望著那眾多劍修，讚道：“來的都是劍意驚人之輩，不愧是天下劍修的聖地啊。”
    蜀山眾多弟子的到來，趙家與王家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動作，但暗地裏卻調動所有強者，如臨大敵。
    蜀山，鎮嶽王朝的第一門派，任何勢力，都不得不謹慎對待。
    聞人羽轉身行禮，“這些天多有叨擾，有勞師兄。”
    清虛子笑道：“師弟客氣了，師弟能來我很高興，若是有空，再來便是。我就不送你了，讓連山送送你。”
    連山率先騰空，“小師叔，請。”
    聞人羽拉著張子默踏入空中，與紀無塵一同迎向那龐大的隊伍。
    為首一人，眼神淩厲，劍眉入鬢，可一看聞人羽後，眼神瞬間恭敬起來，帶著身後眾人行禮，“見過小師叔！”
    聞人羽道：“不必多禮，天吾，你們怎麽來了。”
    紀無塵陪了個笑臉，“就是，天吾師兄，你怎麽來了？”
    天吾看到紀無塵後，麵色瞬間陰沉起來，冷哼一聲，“你閉嘴，回去我再收拾你。”
    天吾目光落到連山身上後，抱拳道：“這位便是連山師兄了吧，這些天小師叔多虧你們照顧，請替我謝謝清虛子師叔。”
    連山道：“不必客氣，這些是我們應盡之事。師父與小師叔很投緣，隻可惜不能與小師叔再多相處些時日。”
    連山嘴唇微動，將聞人羽殺人的事告訴了天吾，天吾頓時眉頭緊皺，狠狠地盯著紀無塵。紀無塵目光躲閃，心中越發忐忑。
    天吾湊到聞人羽身邊，身子躬得極低，“小師叔，聽說趙家有人對你出手，我們需要出手嗎？”
    聞人羽搖頭道：“不必了，恩怨已清。”
    天吾目光這才落到張子默身上，“這位是？”
    聞人羽道：“這是張子默，他的資質很好，我想帶他回蜀山。”
    天吾道：“小師叔看中的人，應該錯不了，小師叔，咱們走吧。”
    聞人羽對著清虛觀拱手行禮，這才帶著張子默加入到了隊伍中，禦劍離去。
    渝州，鎮嶽王朝三十六州之一。這裏不僅僅是姚陳兩大世家的地盤，鎮嶽王朝的皇城渝州城也在此處。
    渝州城內，皇宮深處，宮殿林立，那最雄偉的大殿內，突然傳來一聲威嚴怒吼，“好，好啊！有魔人越過通天山脈，到達鎮嶽王朝境內，朕這個皇帝，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蜀山把所有魔人都抓完了，才有人把這個消息送過來。這些世家門閥，是幹什麽吃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大殿內，百官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隻能不斷請罪。
    高台上，一個身著赤色龍袍的偉岸身影，緊捏龍椅把手，手上青筋鼓起，“蜀山，又是蜀山。如此大的事，都不提前跟朕說一聲，他們眼中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一名紫衣鶴袍男子走出，“陛下息怒，不管如何，蜀山第一時間便派人將這些魔人全部抓住，不讓這些魔人危害各州，也算是好事。”
    那偉岸身影終於轉身，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百官越發驚懼，“朕恨的，是他們這個理所應當。魔人，他們抓可以，可他們覺得就應該由他們來抓，這不行！他們把聽劍河以南，當成自己的地盤了。這鎮嶽王朝，一山一河，都該是朕的王土！”
    大殿，再次沉默下來。皇帝盛怒，沒有人敢再出言自找麻煩。
    良久，皇帝的語氣終於恢複平靜：“王家報信有功，重賞。派人去一趟蜀山，詢問一下魔人的事。朝堂上，朕罵歸朕罵，但使者到了蜀山，態度一定要端正。魔人的事，很重要，知道了嗎？”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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