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講劍,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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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初次站樁的眾人,雙腿發顫,心中叫苦不迭。他們已經站了快半個時辰了,可公孫敬依舊沒我在讓他們停下來的意思。
天吾終於看不下去,看著緊握劍柄的公孫敬,“你說你跟孩子們置什麽氣?又不是他們惹你。你不喜歡皇室的人,回避就是,非要強撐著裝作沒事。我要是不跟著你一起去,估計你早就和他們打起來了吧。”
公孫敬握住劍柄的手越發用力,直捏得手掌發白微微顫抖,“我不會因小失大,蜀山既然請他們來了,我就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壞了蜀山的事。”
天吾歎道:“你還是這麽守規矩,我寧願你衝動一點。你就是說一句要幹,兄弟我也陪你。不止是我,這些師兄弟們,也可以一起跟你陪他們打一架。”
蘇言道:“沒錯,公孫師兄,我不知道你和皇室有什麽過節。可隻要你說一句話,千軍萬馬我們也陪你一起闖。”
公孫敬道:“我沒有天吾那麽衝動,我不會給蜀山惹麻煩。這個仇,我一定會報,隻是不是現在。才死一個皇子,太便宜了!”
蜀山山腳,一群少年們齊齊抽出佩劍,在丁雪中的帶領下,踏劍而行,從眾人頭上飛過。
眾人齊齊抬頭,眼中充滿羨慕。這些少年,看起來也隻比他們大幾歲,應當是上一批拜入蜀山的弟子。這些少年雖然飛得歪七扭八,可依舊讓人羨慕不已。
天吾道:“都看什麽呢?把頭擺正好好站樁,打好基礎,以後你們也有禦劍飛行的一天。”
“是!”眾人齊聲應道,身體的疲憊,已經被天空上這一幕衝淡。
公孫敬終於收回長劍,站到眾人麵前,“給你們講點東西,先從蜀山的曆史開始講起。”
蜀山第一代掌門淩雲子,五歲練劍,十歲閱盡天下劍譜,二十歲橫行天下,五十歲至山僉州,於蜀山靜坐三十年,八十歲融和天下劍法,創出萬劍決。自此,蜀山創立,成為修劍宗門。
此後的每一代掌門,皆是劍道奇才,以不斷完善萬劍決為己任,並不參與天下之事。所以彼時的蜀山,在外界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宗派。
直至第三代掌門方軒逸時,徐家正好鑄出天淵,引得無數劍道強者前來求劍。徐家並未提出任何價格,隻是約定劍道修為最強者得之。
方選逸手持一把凡劍,敗盡天下劍修,贏得了天淵,也讓天下知道了萬劍決。自此,天淵成了曆代蜀山掌門的信物,也在一代代蜀山掌門的溫養下,在劍譜上的排名不斷攀升。
在一代代掌門的努力下,蜀山逐漸壯大。至十代掌門時,蜀山已是鎮嶽王朝第一宗派。也是那個時候,劍修一脈逐漸壯大。
可曆代蜀山掌門雖然強大,卻從未到達過天下第一的高度。直到兩百年前,第三十六代掌門劍聖與當時的天下第一張自在打成平手。
而後沒過幾年,張自在仙逝。從那以後,劍聖不僅是劍道魁首,也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不斷有人向劍聖發起挑戰,可從沒有人成功過。而蜀山,也被劍聖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眾人聽完以後,驚歎連連。蜀山一代代掌門不斷鑽研劍道,方才有了當今的劍道盛世。而他們恰逢其時,能領略這份風景。
公孫敬道:“接下來,講劍,便先從天下名劍譜開始講起。天下第二劍,天淵,徐家先祖徐夫子所鑄。劍成之日,天生異像,天幕下垂,如墮深淵,取名天淵。彼時鎮嶽王朝風胡子至蜀山相劍,將天淵排在了第十。此後在一代代蜀山掌門的努力下,天淵排名不斷上升。師爺成為天下第一後,一百五十年前天啟王朝相劍師薛照入蜀山相劍,將天淵排在了第二。”
眾人頓時目露疑惑,一向少言寡語的葉無憂,突然開口:“我有問題。”
“問。”
葉無憂道:“天淵一開始能排在第十,說明品質已至天下頂尖層次。天淵被一代代蜀山掌門溫養,威力隻會越發恐怖。據我所知,天下名劍前十,品質都不會相差太多。評劍時,不僅會參考劍的品質,還會參考持劍者的實力。劍聖前輩當了近兩百年的天下第一,為什麽天淵隻能排名第二?我從小便有一個疑惑,第一名劍是哪一柄?我問過許多人,可哪怕是劍道高深的強者,也不知道。”
公孫敬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
“啊?”眾人眼中疑惑越發濃烈,本以為這個答案蜀山知道,沒想到蜀山也不知道。
天吾道:“據說一百五十年前,薛照來蜀山相劍時,本來是想將天淵定為第一,可是被師爺拒絕了。”
葉無憂一愣,“為什麽?”
天吾道:“因為師爺說,他知道有一柄劍比天淵更強。可當薛照問這柄劍在哪裏的時候,師爺卻沒有回答。於是,薛照隻能遵照師爺的自願,將天下第一劍的位置空了出來。也許,隻有師爺知道這柄劍在哪裏了吧。”
眾人眼中充滿錯愕,原來竟是這個緣由,讓天淵屈居第二。
公孫敬道:“我更願意相信,師爺是故意不讓天淵登頂。同時也告訴我們這些後輩,劍道無止境,不可自滿。”
天吾道:“我不同意這個觀點,我覺得師爺是想告訴天下人,他自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公孫敬反駁道:“你以為師爺跟你一樣,在意這些排名?”
天吾道:“得得得,不跟你爭,今天讓著你,你繼續講。”
“第三,太阿……”
張子默聽完以後,心潮越發澎湃。天下十大名劍,蜀山便有四把。
天淵,七星龍淵,幹將,莫邪。
七星龍淵排名第五,在艮嶽劍仙手中。幹將排名八,在蕭清風的父親青木劍仙手中。莫邪排名第九,在蕭清風的母親玄霄劍仙手中。
天下名劍譜,隻收錄前一百的名劍。而百柄名劍,基本有一半在蜀山。
徐輕歌與歐鑄出身鑄劍世家,從小便對這劍譜倒背如流,比張子默他們了解得更清楚。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午飯過後,天吾並未讓眾人繼續站樁,而是指了指範玉麟和歐鑄,“你們兩個,出來打一架。”
“啊?”範玉麟摸不著頭腦,“為什麽要打架?”
天吾道:“讓你們打就打,怎麽這麽多廢話。”
範玉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來,“好吧,老歐,你輕點啊。”
“好嘞。”歐鑄衝了過去,輕輕打了一拳,兩人很快便扭打在一起,完全沒有招式可言,更像是潑皮無賴打架。
打了還不到一炷香,範玉麟便氣喘籲籲,“不行了不行了,我沒力氣了。”
天吾道:“還有誰想來?”
徐輕歌躍躍欲試,“我來我來!”
徐輕歌對上歐鑄,徐輕歌不斷出手,歐鑄隻是舉起手臂格擋,並不還手,很快便被天吾叫停。
眾人紛紛自告奮勇出手,可都沒打多久便沒了力氣。
天吾嫌棄道:“你們還能打得再難看點嗎?以後出去打架別說你們是蜀山的,我們丟不起這個人。張子默,上官易,你們兩個來!”
上官易伸出右手,“請。”
張子默也不廢話,大步踏在地上,猛地衝出,一拳打向上官易。上官易向後撤了一步,抓住張子默的手腕輕輕一帶,讓張子默一個踉蹌,差點倒地。
張子默一擊不中,揚起腿往後狠狠一踢,上官易沒想到張子默還能反擊,倉促間隻能以雙手格擋,向後退了幾大步,身軀不斷抖動,這才將張子默的勁力卸下。
張子默不斷出手,憑借一身力量,上官易隻能不斷騰挪轉閃,以巧勁應對。而上官易技巧有餘,卻力量不足,無法真正傷到張子默。張子默身體的恐怖之處,可不止是一身力量。
天吾道:“這才有點意思,總算打得不是那麽難看了。”
蘇言道:“看得出來,上官易還是有些底子的,肯定從小就練過。至於張子默,這個家夥簡直就是個野蠻人,走得是一力降十惠的路子。這場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完。”
天吾道:“再讓他們打一會兒,等他們發現誰都奈何不了彼此的時候,就會停手了。”
兩人正說話間,張子默突然化拳為掌,一掌推出,上官易身子一仰躲過。張子默回手抓住上官易胳膊,將上官易往後丟了過去。等上官易穩住身形時,張子默拳頭已經在他麵前停住。以張子默的力量,拳頭再進一分,上官易便會當場斃命。
張子默緩緩收拳,“承讓。”
上官易麵色十分難看,“我的招式,你學會了?”
張子默道:“我其實沒怎麽跟人打過架,一切隻憑本能。你的技巧很厲害,原來架還可以這麽打,我學會了。”
上官易頓時沉默,他雖然生性驕傲,可並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他難受的,是他從小刻苦鑽研出來的技巧,居然被張子默這麽短的時間能就學會了。
天吾錯愕道:“這小子,怎麽學得這麽快?邊打邊學,好恐怖的資質。”
葉無憂突然走出,“我和你打。”
張子默身軀微伏,體內血液越流越快,心髒跳動越發有力。憑借力量,他可以壓製上官易。可葉無憂已經築基過一次,算是真正踏入了修道行列。想要贏葉無憂,他沒有多大把握。可越是這樣,他就會越興奮,會完全進入那種特殊的狀態。
張子默再次出拳,葉無憂以拳對拳。張子默身軀巋然不動,葉無憂卻結結實實倒退了幾步。
葉無憂眼中突然多了幾分錯愕,“我家修的劍法走的是剛猛路線,所以我從小就會刻意訓練力量。沒想到即便是這樣,你的力量依舊遠勝於我。你的體質,果然特殊。”
張子默再次出手,憑借天生的本能和剛從上官易那裏學到的技巧,竟將葉無憂壓製。
範玉麟興奮道:“老張,好樣的,給我幹他!”
歐鑄也激動道:“張哥,你最厲害,幹他!”
麵對張子默猛烈的進攻,葉無憂突然翻手化掌,一掌打向張子默。這一次,葉無憂一動不動,張子默卻連連後退。
未等張子默穩住身形,葉無憂再次出手,招式大開大合,剛猛至極。一招輸,招招輸,張子默徹底陷入被動,在葉無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中再也無法還手。直到葉無憂一掌將張子默震退,二人這才停手。
張子默眼中並無氣餒,而是讚道:“很厲害,剛開始你被我壓製,是在試探我的力量嗎?”
葉無憂道:“不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的力量,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
張子默道:“你的力量也很大,比我大很多。”
葉無憂微微搖頭,“不,我隻是修煉的比你早,有築基的優勢。單純拚力量的話,我不是你的對手。先前被你壓製,我就隻用了身體的力量。等你築基後,我們再比。”
張子默笑道:“好!”
天吾道:“好了,今天就打到這兒,知道為什麽讓你們打架嗎?”
眾人齊齊搖頭。
天吾道:“築基三年,我們不會教你們劍術,隻會教你們拳腳功夫。”
“為什麽?”
天吾道:“兵器,是手足之延伸。身體都沒有完全掌握,如何用劍?我不求你們成為高手,隻希望對自己的身體足夠了解。這樣用劍的時候,你們才會將劍當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你們剛才已經打架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你們打了一會兒就沒力氣了。”
眾人齊齊點頭。
天吾道:“那是因為你們隻會用肉身的力量,完全沒有用到筋骨之力。肉由筋骨牽連,若是不會使用筋骨的力量,你們的力氣會消耗得很快。筋骨連接全身,學會筋骨力,你們出手將更省力,力量也會更大。”
蘇言右腿跨出,腳掌微微扭動,以力貫身,地上頓時湧現氣浪,“力從地起,學拳不學步,一輩子都是假功夫,看好了!”
……
涼風吹過,豐山上漫山金黃,稻香撲鼻。轉眼,已是秋收。
豐山上,眾人在手持鐮刀,被稻田淹沒。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豐收的笑容。手上的動作,嫻熟得像一個老農。
範玉麟抓了幾顆稻穀,湊進鼻子聞了聞,朝著遠處那一大片田地裏的身影興奮地招了招手,“老張,咱們豐收了!”
張子默回頭一笑,一步躍至眾人麵前,提著一把從田中剛拔出來的花生丟在幾人麵前,“剛出土的花生,嚐嚐怎麽樣?”
範玉麟扯下幾顆剝開殼就丟入嘴中,也不管有沒有吃到泥土,哪裏有一點富家公子的模樣,“嗯,香!多弄點出來,晚上讓道長們給咱們加個菜,炸盤花生米。”
蕭清風津津有味地吃著花生,“我看你整天埋在田裏幹活,那大片田都快收完了吧?”
張子默從水桶中舀了一瓢水一飲而盡,“差不多了,再有個兩天,應該都能收完了。菜地裏的菜也長好了,要吃去拔就行了。什麽菜我都種了點,應該夠吃到明年了。”
範玉麟諂媚道:“老張,張哥,今年我就跟你混了哈。分我點菜,明年我種了還你。”
張子默道:“我看你這稻穀挺香的,你吃白飯吧。”
範玉麟苦著臉道:“別啊,我哪知道秋收以後是咱們吃自己種的啊,早知道我就種點菜了。他們幾個實在太黑心了,今年借菜明年還兩倍。”
張子默戲謔道:“那吃我的,就不用還了?”
範玉麟道:“咱們兄弟之間說這個見外了,你種了那麽多,你一個人也吃不完不是?”
蕭清風赤腳坐在田埂上,“你不還,師兄們知道了你來年還得種更多。老老實實地,吃多少還多少吧。”
範玉麟道:“還不是都怪你,規矩你都知道卻不告訴我們,你得替我們還一半!”
蕭清風道:“那壞規矩的事,我能說嗎,說了不得被那幾個師兄罵死。再說了,我不是也隻種了稻子,跟你們一樣隻能吃白飯。”
張子默道:“哪能讓你們吃白飯,想吃什麽自己去田裏拿,明年還的時候意思一下就行了。”
徐輕歌拍了拍張子默的肩膀,半年時間與張子默幾個男孩子已經打成一片,也跟範玉麟他們一樣叫起了老張,“這才是好兄弟,明年還你。”
南宮雨道:“過兩天咱們就要自己做飯了,你們會做飯嗎?”
幾人齊齊搖頭,而後又看向張子默,佯裝可憐,“張哥!”
張子默無奈道:“我來做吧,你們學會了以後,大家輪流做。”
蕭清風笑道:“正好,學幾道菜回去做給我爹和我娘吃。”
張子默轉頭看了一眼在田間忙碌的葉無憂,“葉無憂,一個人做飯太麻煩,你跟我們一起吃嗎?”
葉無憂道:“好,菜我明年還你。”
半年時間,葉無憂依舊和剛來蜀山時一個模樣,對誰都愛答不理。也就和他住同一間的張子默,偶爾說上幾句話。
天吾突然從溪邊飛了過來,“把你手上的活都停一下,趕到石碑前,給你們兩刻的時間跑過去,快!”
眾人麵麵相覷,卻還是出自本能地發足狂奔。
範玉麟道:“咋回事啊,又是誰來了,要咱們去接?”
張子默道:“應該不是接人,咱們身上全是泥巴,哪兒能讓咱們去接人。”
徐輕歌道:“老蕭,你肯定知道,透露一下?”
蕭清風神秘一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嘁,沒勁。”
當眾人氣喘籲籲地跑到石碑前的時候,頓時怔在原地。眼前景象,讓他們永生難忘。
石碑外,人影密密麻麻,全都雙膝跪地,對著蜀山方向誠心祈禱。
眾人半晌說不出話來,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良久,範玉麟低聲道:“這咋回事啊,怎麽都跪這兒了?”
蕭清風道:“這些都是山僉州的百姓,來蜀山感謝師爺的賜雨之恩。聽我娘說,山僉州原來的百姓很貧苦,自從師爺為山僉州的百姓調雨後,每年都會有許多百姓趕來蜀山,一天不吃不喝誠心祈禱。我聽五師伯說,他們還年輕的時候更誇張,百姓全部提著種出來的糧食非要往山上送,他們隻能死死攔住。那幾年,每次秋收後他們都累個半死。後來日子久了,百姓們都知道蜀山不會收他們一粒糧食,也就不再帶糧食過來了。隻是每年,都會來此處為蜀山誠心祈禱。這樣的習俗,已經持續了一百多年。”
眾人心中越發震撼,原來為民造福,是這樣的感覺。原來一個修道者,真的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這麽多人的命運。原來,這才是一個修道者該做的事!
天吾突然出現,“都給我盯好了,若是有人昏倒,馬上告訴我們。”
公孫敬也突然現身,“我曾問過你們幾個問題,你們來蜀山學劍,是為了什麽?強者與弱者之間,該如何相處?修行者與普通人之間,又該如何相處?這些問題,我想你們大概有了答案。把答案記在心中,不用說出來,去做。去為他們,謀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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