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雪中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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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子默愣在原地,“這裏是我家,你躺在我床上,我還沒問你是誰呢,你居然先問起我來了。”
    老者疑惑道:“不對不對,這裏明明是我的地盤,你小子是誰啊?”
    張子默無奈道:“我是蜀山的雜役,負責看守鎖妖塔,你怎麽說是你的地方呢?”
    老者仔細打量著張子默,“你也是雜役?他們沒告訴我啊。”
    張子默眉頭緊皺,“你也是雜役,怎麽這一年多我沒見過你?”
    老者道:“出去玩了啊,反正雜役也沒人管,我愛去哪兒去哪兒,你小子管得著嗎?”
    張子默一時語塞,許久後這才將心中驚訝咽下,“您真的是雜役?”
    老者晃晃悠悠地走出木屋,“我騙你幹什麽,蜀山的雜役很了不起嗎,我需要冒充?”
    張子默連忙跟了出去,“可是我剛來的時候這裏什麽都沒有,你確定你在這裏住過?”
    老者搬了一個凳子坐下,懶洋洋道:“老夫才不像你那麽麻煩,天當被地當床,居無定所,逍遙自在。”
    張子默道:“得得得,您境界高,那您還出去嗎?”
    老者道:“出去玩夠了,這幾年暫時不出去了。”
    張子默道:“您是雜役,我也是雜役,往後咱們也算有個伴。您若是不嫌棄,往後就與我住一起吧。”
    老者露出嫌棄的眼神,“老夫才不喜歡跟人擠著,旁邊不是有一座空屋子嗎,我就住那裏。”
    “那不行,那是我朋友的屋子。”
    “那你重新給我蓋一座。”
    “您剛剛不是還說,天當被地當床嗎?”
    老者眉頭一皺,“這就是你對老前輩的態度?”
    張子默連忙道:“我蓋我蓋,我給您蓋一個好幾層的。等著啊,我給您老在後麵開片空地出來。”
    “倒也不用那麽麻煩,你把圍欄拆了,蓋你邊上就行。”
    “您不是不喜歡跟人擠一起嗎?”
    “嗯?”
    “我什麽都沒說,馬上就蓋。”
    “有個事我得跟你說,老夫不會做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我來做。”
    張子默忙活許久,剛給老者蓋好一間木屋,老者便叫嚷著肚子餓了,張子默隻得起鍋做飯,給老者做了滿滿一桌,還按著老者的囑咐特意炸了一盤花生。
    老者直接用手抓了幾粒花生入口,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葫蘆,剛扒開木塞一股濃烈的酒味兒便傳了過來,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後,這才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不錯,你小子菜做得還可以,就是素了點,將就吃吧。”
    張子默嘴角一陣抽搐,將飯快速吃完,“您老人家還有什麽吩咐沒有?”
    老者思索片刻,“去給我做一個木椅,能躺的那種。”
    “好嘞。”
    很快,張子默便搬著做好的木椅放到旁邊,“這樣行嗎?”
    老者點了點頭,“還行吧,你去忙你的,有事老夫再叫你。”
    張子默抱拳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獨孤鴻。”
    張子默道:“那獨孤前輩,我去練劍了。”
    老者擺了擺手,自顧自地喝酒,並未答話。
    張子默拔出玄穹,在木屋外練了起來。老者吃完後躺在椅子上,一邊喝酒,一邊看張子默練劍。從始至終,沒有一句話。直到晚飯時分,這才催促張子默做飯。
    飯後,張子默繼續練劍,老者還是躺在椅子上,邊喝酒邊哼起了小曲。
    直到張子默收劍,老者這才起身,打了個哈欠,“行了,老夫睡覺去了,吃飯的時候叫我就行。”
    “好嘞。”
    此後時日,張子默漸漸習慣了獨孤鴻的存在,這位基本上也不怎麽理他,除了吃飯的時候能說兩句,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椅子上看著他練劍。除了名字外,張子默對於獨孤鴻不太了解,也隻知道這位同他一樣,年少時便當雜役到現在。
    獨孤鴻的出現,張子默隻當做了一個小插曲。除了多做一個人的飯外,這位雜役前輩倒也不會麻煩他太多。更多的時候,是各幹各的。
    也許是忙碌,範玉麟等人許久沒有來過,南宮雨也忙得隻能在晚上閑暇時間同張子默說幾句話。
    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冬天,某日張子默推開屋門,見到屋外一片白茫茫後,站在雪中看了片刻,這才繼續練劍。
    一向不願意早起的獨孤鴻,在張子默開始練劍後,竟也站在屋簷下,看張子默與風雪纏鬥。
    隻是獨孤鴻看了片刻,便發出陣陣嘲笑。
    張子默連忙停下,“可是晚輩哪裏練錯了?”
    在張子默心中,就算獨孤鴻是雜役,修煉這麽多年,肯定也比他強,有值得請教的地方。隻是以往張子默問有關修煉或者劍法的問題,獨孤鴻卻從來不回答他。
    獨孤鴻道:“你沒有練錯,甚至可以說練得很好。可是你就這樣一個人練,練出來的都是死招式。就是將蜀山所有劍法學會了,也沒有什麽用。可惜啊,好好一把玄穹,到你手裏就像一塊廢鐵。”
    張子默道:“可是沒人陪我過招,我不一個人練能怎麽辦?”
    張子默話音剛落,瞬間意識到了不對勁,猛地看向獨孤鴻,“您知道玄穹?”
    玄穹這個名字,張子默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獨孤鴻能一口就叫出玄穹的名字,顯然對玄穹有所了解。
    獨孤鴻道:“這個你不用管,你隻要告訴我,想不想知道怎麽使用玄穹?”
    張子默連忙道:“自然是想,我一直覺得玄穹不簡單,可卻不知其中玄妙。”
    獨孤鴻負手而立,“想學,就拜師吧。”
    張子默怔在原地,“您願意收我?”
    “怎麽,老夫願意教你,你還不願學?”
    張子默連連搖頭,“不是,可蜀山曾有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收我為徒。”
    獨孤鴻道:“老夫也是雜役,蜀山的命令管不到老夫頭上。”
    張子默跪在雪地中,不知為何眼睛竟有些酸,恭恭敬敬地行叩拜之禮,“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多年之後,張子默依舊會回想起雪中拜師的場景。他永遠忘不了那個穿著破爛黑袍的老頭,那一頭白發飄揚,與漫天飛雪融為一體,仿佛永恒。
    獨孤鴻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起來吧,還要老夫扶你不成?”
    張子默連忙起身,激動地又叫了一聲師父。獨孤鴻走入雪中,抓住張子默往劍刃上狠狠一抹,“抓好了,不要鬆手,與玄穹好好溝通,呼喚另一個自己。機會隻有一次,好好把握。”
    張子默看著鮮血不斷從手掌流出被玄穹吸收,“另一個自己?”
    獨孤鴻道:“你拿到玄穹後,每每遇到讓你難以抉擇的事,心中是否會有另一個聲音?”
    “有。”
    “呼喚他,不要有任何抵觸。”
    張子默頓時猶豫了起來,“可是那個聲音,完全沒有任何情感可言,一切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獨孤鴻道:“念起於心,即便心中出現你不認可的聲音,可這也是你心中的想法。人的心,每時每刻都會產生許多念頭。無論什麽樣的念頭,都是源自於你自身。無論你接不接受,他都存在。將他喚醒,直麵他。”
    張子默似懂非懂,可還是選擇照做,與玄穹不斷溝通,想要找到另一個自己。可鮮血越流越多,可往日裏那個在心中時常響起的聲音,卻好像從未存在一般。
    長時間失血,讓張子默臉色逐漸蒼白,哪怕擁有強壯的身軀也漸漸感覺到虛弱和無力。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因失血過多死去。
    眼前景象漸漸模糊,五感逐漸剝離,這一刻,張子默終於產生了動搖。他還不能死,若是死了,就找不到爹娘和小雪了。
    “放棄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不能放棄,一定要成功,我一定可以。”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你難道不想去查你爹娘的下落,不想去找小雪嗎?”
    “可我現在放棄,就不會再有勇氣嚐試,便會與玄穹失之交臂。”
    “隻是一把劍而已,就算這把劍再怎麽厲害,難道就能讓你達成心願嗎?”
    “我需要力量,任何實力的提升,對於我都很重要。我記得爹娘當時麵臨怎樣的危險,我背負了太多秘密,未來我的路也不會一帆風順,也會遇到很多生死危機。我怕了這一次,就會怕第二次。”
    ……
    內心天人交戰,張子默依舊不知該如何抉擇。而一直失血的他,逐漸體會到了一種寒冷,那是死亡的寒冷。
    不對,不對!張子默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可卻又說不上來。
    身軀逐漸冰冷,張子默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想來開口,卻無法動彈,好像身軀已經不屬於他。
    死亡近在咫尺,張子默依舊緊握玄穹。不知為何,麵對死亡,他突然平靜了下來,靜靜地聆聽心中的種種聲音。
    他想要掌握玄穹,這一點從未改變。可在麵臨死亡時,心中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放棄不是他心中所想,可這個聲音依舊出現了。
    這不是他,而是另一個自己!
    “給我滾出來!”張子默仿若死人的身軀,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發出一聲怒吼。
    繁雜的聲音,最終隻剩一個。
    玄穹劍首上的猩紅寶石突然大放光彩,那僅存的一刃上,突然散出黑氣,逐漸凝聚為一個黑影站在張子默麵前。
    獨孤鴻封住張子默掌上的傷口,取出一顆丹藥塞入張子默口中,藥力在體內不斷流轉,引導枯竭的血脈,再次產生鮮血。隻是片刻功夫,張子默便紅光滿麵,完全不像剛剛經曆了死亡危機的人。
    張子默緩緩睜眼,看著眼前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黑影,“這是什麽?”
    獨孤鴻道:“你不是想有人陪你練劍嗎?沒有什麽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試試吧。”
    張子默手指撫過玄穹劍身,眼中精光四射。他察覺到了玄穹的變化,鋒銳,淩厲,光明正大,又詭異神秘。這樣的玄穹,已經具備了名劍的品質。
    張子默再次出劍,那黑影手中也凝聚一把劍,朝著張子默刺來,張子默心中一驚,連忙擋住。隻是瞬間功夫,便過了十多招。這黑影的詭異,讓張子默措手不及。他所有學過的劍法,黑影都會。無論張子默出什麽樣的招,黑影都早有預料。
    數十招過後,直到黑影手中劍快逼近張子默喉嚨時,張子默這才讓黑影消散。這一劍,他擋不住。
    “如何?”
    張子默眼中漸露明悟,“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玄穹始終沒變,變的是他自己。那黑影雖是由玄穹凝聚,卻是來自於他的心意。他察覺到了另一個自己,這才喚醒了沉寂的玄穹。而當黑影消散,玄穹又成了那把別人眼中普通的劍。隻有張子默知道,玄穹真正的威力。
    獨孤鴻丟過一件嶄新的黑袍,“穿上。”
    張子默道:“這是什麽意思?”
    與張子默相處了數月的從未露過笑臉的獨孤鴻,神秘一笑,“這是隻屬於雜役的衣服。”
    張子默將換上黑袍,“多謝師父。”
    獨孤鴻轉身回屋,“明年下雪之前,把蜀山所有劍法學會,否則便把你逐出師門。對了,別忘了做飯。”
    “是,師父!”
    入夜,張子默盤膝而坐,口鼻呼出濁氣,靈炁不斷聚集,丹田內的氣旋逐漸凝實。曆時近兩年,張子默終於是走到了這一步。
    結丹!
    氣旋中心一個小核突然出現,將氣旋完全吸收,化為一個晶瑩剔透的圓丹,每轉一圈,便有大量靈炁入體。
    張子默正要收功,那圓丹卻越轉越快,完全不受控製。靈炁源源不斷湧入,隨後圓丹射出一道白光,猶如劍尖一般刺入張子默腦海中。
    沒有任何刺痛之感,可張子默卻清醒地察覺到了這一劍。這一劍刺在張子默腦海,卻喚醒了張子默體內所有竅穴,與圓丹產生了連接。以丹為劍鋒,穴為劍身,自身為鞘,這便是蜀山獨有的劍丹之法。
    這一刻,張子默察覺到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三魂七魄鑽入劍丹中,賦予這劍丹一股生命力。隨後張子默便聽到哢嚓一聲,劍丹雖未破裂,卻孕育出一個透明小人,小人將張子默所有意識吸收,逐漸長大,變成了張子默的模樣,然後緩緩起身,以虛幻的身軀走出張子默的身體,好奇地大量著四周,仿佛第一次見這個世界一般。
    煉精化炁,煉炁化神。這透明小人,正是張子默的元神,也是達到了靈魄境的標誌。
    元神邁出步伐,露出好奇地目光打量這片世界,在元神眼中,一花一木,都有靈炁流動,隻不過十分微弱。而正是這微弱的靈炁,賦予了世間萬物生命。
    元神被天地萬物吸引,離肉身越來越遠,直到張子默意識到不對,想要控製元神回歸肉身,已經走遠的元神卻沒有絲毫反應,仿佛和肉身斷了聯係一般。
    獨孤鴻突然出現,一指點在元神眉心上,元神猛地倒退,穿透木屋回到了肉身中。
    張子默猛地睜眼,心中一陣慶幸,還好有師父在,不然可就真出大事了。
    獨孤鴻的怒罵聲從隔壁屋子傳了過來,“蜀山外麵那塊石碑白看了,就你那孱弱的元神也敢出竅,不要命了?”
    “師父,我錯了。”
    一聲冷哼過後,隔壁木屋這才平靜下來。
    張子默也確實沒想到,他隻是想形成劍丹將修為推到納炁境大成,卻沒想到直接破開瓶頸,達到了靈魄境。
    納炁境主修靈炁,而靈魄境則主修元神。靈魄境大成的標誌,便是元神出竅百丈還能返回。納炁境隻需老老實實積攢靈炁便可,可靈魄境卻需要引靈炁錘煉元神,控製元神離體。這個過程十分凶險,靈魄境的元神哪怕修煉到大成也十分脆弱,一個不小心便會魂飛魄散,或者像張子默那樣迷失,最終沒了肉身作為依托,也隻能消散在天地間。
    靜下心來後,張子默散開靈識蔓延至百丈這才收回。突破至靈魄境後,他的靈識產生了飛躍。納炁境時他最多也隻能散開至二十丈,可突破到靈魄境後,百丈依舊不是他的極限。且隨著他元神的壯大,這個距離還會增強。
    張子默雖然沒想到自己會在此時突破,但不管怎樣突破總歸是好事。形成元神靈識增強帶來的效果,便是他對靈炁的感知更為敏銳,這也就意味著每次吐納他都能引更多的靈炁入體。
    不到兩年的時間跨越納炁境,這個速度雖然比不上聞人羽,可在蜀山弟子中卻已是頂尖。而且張子默修煉時還有部分靈炁會自動轉化為魔氣,否則還會更快。
    次日,張子默早早走出木屋,迎著漫天大雪喚出黑影練劍。這一次,獨孤鴻沒有出屋。隻是偶爾會從屋中飄出幾句話,局局戳中要害,讓張子默對於劍道感悟越來越深。
    轉眼間,便已至開春。張子默真正掌握玄穹後,練劍的速度一日千裏。再加上獨孤鴻的指導,逐漸對於劍道有了自己的見解。獨孤鴻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責罵張子默,但張子默卻早已習慣。無依無靠的他突然有了個師父,好似腳下有了依托,再也不是無根之木。
    不知不覺,張子默來蜀山已經五年,已是十二歲的少年,很快便十三歲了。
    某日,獨孤鴻沒有讓張子默練劍,而是讓他坐在潭邊靜靜等待。
    原本平靜的潭麵突然翻湧起來,張子默看著河水奔來席卷而上,側耳聆聽,仔細感受著每一滴水中的劍意,若有所悟。
    今日,是穀雨,也是雨水化龍之日。
    獨孤鴻突然出現,一腳將張子默踹進潭中,張子默瞬間被奔湧而來的河水淹沒。
    恐怖至極的劍意,瞬間直指張子默。
    張子默心中一驚,眼前危機讓他不得不全神應對,哪怕獨孤鴻就在潭邊,他也來不及問為什麽。心中隻有一個想法,活下去!
    張子默拔出玄穹,黑影鑽入劍身中,玄穹鋒芒畢露,不斷出劍,與每一滴水珠對抗,力求在潭中穩住腳步,不被卷走。
    霎時間,寒光四射,劍氣縱橫。張子默出劍越來越快,可依舊被那劍意逼退,離逆流瀑越來越近。若是被衝入逆流瀑中,他便沒了反抗之力。
    危機時刻,張子默隻能運轉體內魔氣,卻還得死死壓製身上氣息,不讓獨孤鴻察覺。
    力量的大幅增強,終於讓張子默站穩腳步,劍影彌漫,破水而立,猶如巨石一樣定在潭中。
    河水扶搖直上,當蜀山山頂那雲霧中的龍吟響起,水流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張子默躍出水潭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那若無其事的獨孤鴻,“師父,您這是要玩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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