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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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微弱的房間內,一個紫衣青年靠窗負手而立,聲音冷淡無比,“你說,他會來嗎?”
這裏是朱媽媽的房間,可這位紫衣青年的存在,卻讓遠處的花滿樓的主人朱媽媽頭也不敢抬,隻能跪在地上,“他一定會來的,這點麵子他還是會給我的。”
“是嗎?他最好給你這個麵子,否則……”
那紫衣青年沒有再說下去,可朱媽媽卻知道那未說完的內容有多恐怖,心中隻能暗暗祈禱張子默趕快來。
良久,張子默推門而入,看見跪在地上的朱媽媽後不禁一愣,等看到屏風後的那個紫衣青年後便釋然了。
朱媽媽如釋重負,“許公子,你終於來了!”
屏風後那個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出去吧,在門外守著。”
“是!”朱媽媽連忙退了出去。
張子默直接在桌子旁坐下,提起桌上酒壺對著壺嘴喝了一大口,“什麽事?”
“你氣息忽強忽弱,顯然是受了傷,還敢飲酒?”
“美酒包治百病,有事就說,我趕時間。”
“你不好奇我是誰?”
張子默平靜道:“我又不是傻子,花滿樓是魏家的產業,而花滿樓一直由魏家的一個人負責,魏家的二公子魏星河。魏二公子,我說的對嗎?”
紫衣青年從屏風後走出,坐在了張子默對麵,“不錯,是我,那你可知我找你什麽事?”
張子默自顧自地喝了起來,“我今晚事有點多,沒功夫猜,你有事就說。”
魏星河一愣,而後皮笑肉不笑道:“你這個人有點意思,在我的地盤上還敢那麽橫的,你是第一個。”
張子默道:“雖說是你的地盤,可你父親如今春秋鼎盛,你們兄弟兩個手上沒有多少力量。你手中的力量,未必比得上我。”
“是嗎?可你今晚應付一個庶子發起的刺殺都那麽費力,也敢與我談力量?”
“誰家還能不出點意外,小風浪而已。”
魏星河凝視張子默許久,“從你出現開始,我就在調查你。可在你身上,卻出現了諸多疑點。”
“什麽疑點?”
“你來白帝城是為了扶崔本樂上位,借崔家之力讓許家重回世家之位。而你想與崔家交好,偏偏選擇住在了花滿樓。你既然知道花滿樓是我家開的,就應該知道我家與崔家勢同水火。接近崔本樂的方式有很多,你偏偏選了這一種,我不明白。”
“有何不妥?崔本樂貪財好色,在花滿樓與他結識最不容易引人懷疑。而且既然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給你家送錢難道你不要?”
魏星河身子往前一湊,似笑非笑,“自然是沒有什麽不妥,可唯一不妥的,就是你的身份。”
“哦?我的身份有何不妥?”
魏星河道:“我讓人調查過許家的五公子,這位五公子雖然深居簡出,但還是有人見過。我看過畫像,與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所以我很好奇,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許青山,你又是誰?”
魏星河說完這話,便死死地盯著張子默,不斷觀察張子默的反應。
張子默平靜地喝了一口酒,“我還以為你懂呢,看來你不懂。”
魏星河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子默,“哦?說來聽聽。”
張子默道:“你既然是世家子弟,應當對於一個家族的運轉方式十分了解。我且問你,我在家中的地位如何?”
“不得意,備受打壓。”
“那你覺得一個備受打壓的公子,會有如此財力?我在白帝城這麽久,為何沒有許家的人來阻止我?扶持崔家這樣大的事,為何輪到我來做?”
張子默一連發問,頓時讓魏星河陷入沉思。
二人之間燭火搖曳,火光漸弱,魏星河突然開口:“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許青山,我查到的那個,隻是你的替身。”
張子默笑道:“不不不,把我當替身就好。等此事完成之後,我便會消失。你查到的那個五公子,才是真正的許青山。”
魏星河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那許公子,接下來咱們該談談咱們之間的事了。”
張子默道:“你父親雖然春秋鼎盛,但我猜你已經在做準備了。你我合作,或有利可圖。”
魏星河戲謔道:“你支持崔家,我為何要與你合作?”
張子默笑道:“咱們彼此心知肚明,魏公子又何必說這些假話。你若不是來找我合作,又何必來見我?”
魏星河道:“那與你合作,我能得到什麽?”
張子默道:“若崔本樂成功上位,崔家便在我掌控之中。日後你想要爭當家主,我也可以動用許家和崔家的力量幫你。”
魏星河道:“你還沒有解釋清楚,為何要幫我。你既與崔家合作,為何還要與魏家合作?”
張子默道:“與崔家合作,我還需要辦很多事才能讓許家恢複世家之位。可是與魏家合作,就不需要這麽麻煩了,現成就有一個世家的位置。”
魏星河眉毛一挑,眼中精光四射,“原來,你是想取而代之,倒是打得好算盤。且不提你能不能做到,這樣對我魏家又有什麽好處?”
張子默道:“哪怕崔家此次因為爭奪家主之位產生動亂,你魏家與崔家依舊是實力相當。可若崔家滅了,我許家成為世家,以許家的力量自然無法與魏家抗衡,你魏家便是北峽州的第一世家。這樣的好處,難道還不夠?”
魏星河道:“這樣的好處自然是夠了,可我不相信你能做到,你連眼下的事情,都沒有處理好。”
張子默道:“你且看著便是,等我把崔家的事情辦完,帶上你的誠意,再來找我談。”
魏星河大笑不止,從張子默手中接過酒壺,卻一滴酒水都沒有倒出來,“一點都不給我留?”
“你一個世家公子,還缺酒喝?”
魏星河取出一個地契放在張子默麵前,轉身走過屏風,又站在了窗邊,“你若將崔家的事辦好,我的條件會讓你滿意。你我二人,未來可共享北峽州,下次記得給我留口酒。”
張子默推開房門,看了一眼恭敬守在門外的朱媽媽,這才笑著離去。
張子默剛走了沒有幾步,又有一名侍女上前,“公子,花遷月姑娘有請。”
張子默大笑一聲,便應了下來,“沒想到,今晚想見我的人這麽多。”
花遷月的房門大開,這一次張子默進去時,花遷月並沒有在沐浴,而是端坐在桌子上,見張子默前來便提著金壺緩緩倒酒。
張子默徑直坐下,“姑娘找我何事?”
花遷月道:“公子可是累了,先喝杯酒解解乏吧。”
張子默搖晃著酒杯,始終不飲,“你此時找我,想必是有什麽大事。”
花遷月笑道:“沒有什麽事,隻是好久沒見公子,有點想公子了。公子除夕時做的餃子很好吃,奴家在此謝過公子。”
“你有話不妨直說。”
花遷月道:“奴家對公子傾心已久,不知公子可否救奴家脫離苦海,讓奴家有一處安身之處?”
“怎樣才算是安身之處?”
花遷月道:“奴家不希望能成為公子正妻,哪怕是當一個妾也行,隻求公子給我一個名分。”
“為什麽非得是我?”
“既是傾心,自然是非公子不可。”
張子默放下酒杯,“既然是要跟著我,你就得為我考慮。有些事你主動說出來與我問出來,是兩碼事。”
花遷月眼中頓時出現慌亂,“公子說的是什麽事?”
張子默道:“那就從這杯酒開始吧,這杯酒有毒,是誰給你的?”
花遷月佯裝鎮定,“我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麽。”
張子默將酒杯推了過去,“那就不談此事,你將這杯酒喝下去,我便為你贖身,如何?”
花遷月顫抖著舉起酒杯,將酒杯湊到唇邊,見張子默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終究是不敢賭,將酒杯放下,“公子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張子默道:“從我一開始進來,你就對我手中這杯酒很在意。這酒裏的毒藥,有什麽作用?”
花遷月低聲道:“可以激發欲望,哪怕是修行者也無法抵擋,不隻是肉身之欲。”
張子默笑道:“這是要壞我修行啊。”
花遷月低頭不敢看張子默,“對不起公子,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張子默道:“我知道,當初崔清源與你約好破了清月的身子,讓你當上了花魁。而你作為回報,自然是要幫他的。”
花遷月頓時手足無措,神情緊張到極點,“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張子默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你隻需要告訴我,我不喝這杯酒你會如何?”
花遷月苦澀一笑,“公子想必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以崔清源的手段,如果事情敗露,自然是不會讓花遷月活下去的。
張子默不再言語,隻是輕輕敲打著桌子。
花遷月突然開口:“公子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很惡心?”
張子默微微搖頭,“怎麽會,都說笑貧不笑娼,我曾遊曆過一段時間,也算見過人間疾苦,我知道有些人為了活下去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能理解。”
花遷月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子默,眼中突然多了一絲光亮,“公子當真是這樣想的?”
張子默道:“你都快死了,我騙你沒有任何意義。”
花遷月突然掩麵而泣,“我對不起清月姐姐,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可我不當上花魁,一輩子沒有翻身的機會。我不想一輩子待在花滿樓,不想以後老了去當老鴇。我隻有當上花魁,借著紅的這幾年多賺點錢,為自己贖身,也為自己留下足夠的財富。說來不怕公子笑,我雖是妓女,但自幼便被當大家閨秀培養,那種貧苦的日子我是過不下去的。”
張子默道:“既然知道酒中有毒,我是不會喝的,你有什麽遺言嗎?”
花遷月依舊淚流不止,“我這一輩子,雖然是人人都唾棄的風塵女子,但我除了對不起清月姐姐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公子隻需替我跟清月姐姐道歉就行了。”
“沒了嗎?”
“沒了。”
張子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勾起花遷月的下巴,“我給你一個交代。”
花遷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提醒道:“公子,這杯酒有毒。”
張子默平靜道:“我知道,若一杯酒就能壞了我的修行,那我這修行還有何意義?”
花遷月眼中滿是疑惑,“公子為何要救我,明明連條件都沒有談好,為何……”
張子默笑道:“非要你說一些誓死效命的話才算談好條件嗎,語言沒有任何意義。隻有從一個人的行動,才能看出他的心意來。天色不早了,好生休息。”
花遷月看著那輕輕搖晃的兩扇門,神色頓時複雜起來,“公子……”
清月房間內,張子默剛進門清月和藍蝶便圍了過來,就連重傷的周興都睜開眼看著張子默,“公子,怎麽去了這麽久?”
張子默道:“遇到花遷月,多談了一會兒,對了,花遷月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清月冷聲道:“我不需要她的道歉。”
“隨你吧。”張子默突然嚴肅起來,封住體內經脈,將關節全部脫離,“等會兒,誰都不要靠近我。”
“怎麽了?”
張子默笑道:“沒事,喝了一杯毒酒。”
藍蝶焦急道:“公子你怎麽不早說,快吐出來!”
張子默笑道:“來不及了,我封了自己的經脈,又脫了全部關節,等會兒我若是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立刻殺了我。”
張子默說得風輕雲淡,卻讓二人熱淚盈眶,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我不要!”
張子默不再言語,緩緩閉目,本已壓製住的心魔,再次躁動起來。而在體內藥力的引導下,越發壯大。
心魔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放棄抵抗吧,你既然見過眾生疾苦,就應該知道當及時行樂,為何要一直忍著?想要放縱,眼前就有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想要殺戮,你可以全部都將他們殺死。放縱得到的快樂,你不嚐試怎麽知道呢?”
“因為我想當人,而不是當畜生!”
“可你這樣壓著多辛苦啊,若是在以前你還壓得住我。可你居然蠢到主動喝下那杯酒,你既然這麽給我機會,我又怎麽能讓你失望!”
張子默眼睛突然睜開,再無半分清醒,在體內魔氣的衝擊下,凝滯的經脈瞬間通暢,骨骼碰撞聲不斷響起,關節正在不斷拚接起來。
藍蝶顫聲道:“公子這個樣子好可怕,我們該怎麽辦啊?”
周興沉聲道:“快阻止公子,他眼中充滿殺戮,一定要阻止他,不然我們都要死在這裏!”
清月連忙跑到窗邊抽出劍,緊握劍柄對著張子默,雙手顫抖不已,“我……我下不了手。”
周興道:“不用殺他,隻需要將他經脈挑斷,事後可以治好。”
清月猶豫許久,還是不敢出劍,“不行,我真的下不了手!”
張子默突然起身,一把奪過劍將扔到一旁,緊緊捏著清月的脖子。
周興閉眼長歎一聲,“完了!”
張子默將清月抱到床上,手狠狠一撕,那薄薄的衣裙被扯下大片,露出大好風光。
“公子,不要,不可以這樣!”藍蝶連忙衝過來阻止,卻被張子默隨手打昏在地。
清月看著獸性大發的張子默,心中突生一股勇氣,摟住張子默的脖子,柔聲道:“沒關係的,我知道你很辛苦,不用忍的,我不會怪你的。”
張子默突然怔在原地,隨手一招那把銀劍便飛了過來,徑直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不要!”清月死死抓住劍刃,鮮血不斷從指縫溢出,可以她的力量又怎麽可能阻擋張子默,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
清月哭得撕心裂肺,“不要死,你不可以死,你不能做傻事,我不要你死!”
當劍尖抵在胸口後,張子默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鬆開。”
清月依舊死死地抓著劍柄,“我不鬆!”
“你不鬆,我怎麽收劍?”
那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清月看著眼神逐漸恢複清明的張子默,“你沒事了?”
張子默道:“還沒有,不過已經能控製住了。”
清月這才鬆開劍,也不顧手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緊緊抱住張子默,抽泣道:“你沒事就好……”
張子默輕輕推開清月,以靈炁封住清月手上的傷口,“現在別離我太近,我經不住誘惑,傷口你自己處理一下。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麽都好了。”
清月搖頭道:“我不要,我要看著你。”
張子默按著清月肩膀躺下,拉過被子蓋住,“我讓你好好睡覺,我現在實在沒有多餘精力管你了。”
清月深深地看著張子默,再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好,我聽你的。”
張子默這才走到遠處盤膝而坐,心中冷笑一聲,“原來,你也怕死啊。你依托我而存在,我死你也死。終於,讓我找到你的弱點了!”
這一次,心魔的聲音沒有響起。先前張子默以劍尖抵住心髒時,張子默清晰地察覺到心魔產生了恐懼。也是這個時候,張子默終於擺脫了心魔的控製,恢複清醒。
而他終於發現,原來心魔也怕死。準確的說,是怕他死。想到此處,張子默臉上笑容越來越濃。而沒了心魔作祟,酒中藥力張子默很快就可以驅除幹淨。
次日清晨,被打暈的藍蝶終於醒來,而在床上一直無法安然入睡的清月也終於起身,一直在嚐試療傷的周興也緩緩睜眼。
三人的目光,幾乎是同時落到了張子默的身上。
片刻後,張子默緩緩睜眼,三人看著恢複如初的張子默,心中都鬆了一口氣。可當他們看到張子默鬢角的那一撮白發後,都雙目一縮,藍蝶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公子,你的頭發……”
張子默走到鏡子一看,笑道:“我還以為多大事呢,白頭而已。”
直到此時,張子默才明白師父那一頭如雪白發不是因為蒼老,而是因為道心魔劍。那一頭白發中,不知藏了多少斬滅心魔的故事。
張子默起身推開窗子,雖有風雪灌入,卻也有陽光照入。
一切,都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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