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帝王格局,帝王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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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王,東院。
    臥房之中,換了一身青衣錦衣的李絢,將一個奏本遞給劉瑾瑜,說道:“公主派人以竇翁的名義,暗地裏聯係吏部侍郎趙喧,讓他以為是竇家的意思,想要將竇馳推到戶部侍郎的位置。”
    “公主這是打算拿相王來拉攏竇家?”劉瑾瑜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關鍵。
    “嗯!”李絢輕輕點頭,道:“公主本身這半年就一直在拉攏天後留下的臣子,類似範履冰,郭正一這些人,都和她保持著聯係,還有畢構畢憬這對父子,楊家的楊善,都是她府上的賓客,再加上有薛家,薛紹,薛灌,薛訥這些人,力量不弱。”
    “看樣子,公主是真的打算要走天後的老路了。”劉瑾瑜輕歎一聲。
    李絢在床榻上躺下,感慨道:“這不奇怪,公主她的父親是皇帝,她的母親是皇帝,她的四位兄長當中有三位是皇帝,就連剩下的一位也是太子,兩個侄子是皇帝,若是李成器也繼位,就是三個侄子皇帝。”
    劉瑾瑜將手裏的奏本放在一側,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往前推吧。”李絢微微搖頭,說道:“先將她養起來,她不是在拉攏竇家嗎,給她這個機會,找個辦法再空出一個侍郎的位置來,讓她將竇馳往上推。”
    “夫君會允許嗎?”劉瑾瑜低聲詢問。
    “看竇馳來不來找為夫了。”李絢看向床榻上方,感歎的說道:“若是他不來找為夫,那麽就說明他依舊用心在司農寺,若是他來找為夫了,那他的心思就不在司農寺,那麽為夫留著他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司農寺。”劉瑾瑜敏銳的把握住了李絢話裏的關鍵,問道:“竇馳在司農寺對夫君很重要嗎?”
    “很重要。”李絢翻身坐了起來,看著劉瑾瑜說道:“如今天下,想要丈量土地,最為人所知的便是戶部,其實是利用都水監運通天下河流溝渠,輔助丈量土地,但很少有人知道,還有第三種方法。”
    “什麽方法?”劉瑾瑜好奇的問道。
    “司農寺。”李絢抬頭,輕聲說道:“司農寺有種植之利,他們下到地方去查看田產,若是都是熟手,那麽走上一遍,就能夠知道腳下田地有多少,若是滿天下都走一遍,天下土地何能瞞住你我。”
    看著李絢興奮的模樣,劉瑾瑜點點頭,說道:“夫君一向關注田地。”
    “是!”李絢輕歎一聲,然後又躺了下來,繼續說道:“竇馳從武功縣開始,便被中宗皇帝和為夫重視,便是因為他在武功縣的田地之事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調任司農寺少卿也是如此,但如果他心不在此,那麽便將他送給公主吧。”
    竇馳如果肯用心農事,那麽他就是對李絢有用的人才,若是他不肯用心農事,那麽他的下場就是一顆棋子。
    “將來等到他真的被公主所用的時候,我們正好可以再借助公主的事情,將竇家也削掉一半。”李絢突然搖頭,說道:“不對,還有薛家。”
    薛紹,薛灌,薛訥背後的薛家,同時也是薛元超,薛仁貴背後的薛家。
    以韋家謀逆為由,李絢除掉了幾乎大半個韋家。
    以崔知溫謀逆為由,李絢削掉了崔盧鄭三家的一半。
    以太平公主謀逆為由,李絢的目標又盯上了竇家和薛家,甚至他還在期待有更多的家族加入太平公主的陣營當中。
    “對了,今日夫君似乎改變了策略,鄭家和崔家,夫君都留手了?”劉瑾瑜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情。
    李絢點點頭,麵色凝重的說道:“拋開崔神基,崔玄暐這些人的事情,為夫突然發現自己差點犯了一個大錯。”
    劉瑾瑜沒有開口,她隻是輕輕的握住了李絢的手臂。
    李絢看著上方,輕聲道:“為夫突然,戶部在處理抄家事宜上,是有上限的,若一口氣抄了鄭家,半個崔家,半個盧家,戶部處理不過來不說,甚至還會遭受到崔盧鄭三家的強烈抵製,但如果緩一緩,就不一樣了。”
    緩一緩,崔盧鄭三家的抵抗就不會那麽強,而有他們盯著,戶部的那些人也不會亂做手腳。
    “夫君其實是想說,若是一口氣,將三家都抄了,我們會成為眾矢之的。”劉瑾瑜一口氣指出了李絢的核心問題。
    李絢輕輕點頭,麵色凝重的說道:“崔相畢竟是宰相,他被拉到西市斬首,恐怕諸相都會兔死狐悲,在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上,就會不那麽用心,就會疏忽。”
    “一個宰相,幾番用心設計,但卻沒有傷及夫君分毫,但卻讓夫君設計的家族差點被抄滅,細思下來,的確會令人恐懼。”劉瑾瑜輕歎一聲,但又跟著微微搖搖頭,他們其實也沒有了退路。
    “關鍵還在於公主。”李絢微微搖頭,目光謹慎的說道:“公主畢竟是天後的女兒,我們若是露了不該露的空子,被她抓住,要有大麻煩的。”
    “妾身記住了。”劉瑾瑜輕輕點頭。
    “還有那些田地。”李絢目光惋惜起來,歎聲道:“若是早年,為夫會直接將那些田地分給最窮困的百姓,但是現在……”
    “現在如何?”
    “他們守不住的。”李絢搖搖頭,說道:“直接分給他們田地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三三分吧,最窮困的百姓,最富裕的世家,還有中間的中小世家和富裕一些的農民,如此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該得到的,如此就會最大程度的壓製貪婪。”
    “若是他們依舊不肯罷休呢?”
    “殺!”李絢翻身坐了起來,眼神冷笑著說道:“為夫現在就缺一個開口殺人的理由呢,真要有人給了,那麽那一日,殺個血流成河,天下人也無人敢言。”
    劉瑾瑜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讚同的點頭。
    “不過現在,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所以為夫留了一些田地,給各地的縣學鄉學,若是能用這些東西,讓更多的人進學,天下士子的人心就會歸附於為夫。”李絢輕輕笑笑。
    “所以夫君將這一次抄家的主導權交給了陸相,王相和岑相。”劉瑾瑜有些了然的點點頭,說道:“便是因為他們會更重視這些進學之事,同時也在為未來做準備。”
    未來,誰的未來,李絢的未來,李絢和劉瑾瑜的未來,還有整個彭王府的未來。
    現在沒有退路的已經是他們了,但是他們還掌握有主動權。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李絢凝思,門外周勝的聲音響起:“王爺,公主府外,有密信傳回。”
    李絢起身,到門外接回密信,一邊看,一邊走到了床榻前,遞給劉瑾瑜,搖搖頭,說道:“公主派人去了竇翁的府邸。”
    “這是……今日的局麵她看不明白?”劉瑾瑜有些詫異。
    “嗯!”李絢笑笑,搖頭道:“一般而言,現在這時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為夫卻將崔神基和崔玄暐提起來,這一步她自然看不明白,甚至於公主府的那些人一樣也看不明白,這天下大勢的微妙啊,公主太年輕了……今夜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那竇翁那邊你不管?”劉瑾瑜詫異的看向李絢。
    “竇翁他累了,這些年從揚州調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如今的風雨,他已經不想介入了,除非公主直接解開竇馳這張牌。”李絢感慨一聲,說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就算是公主此番的計劃成了,竇家也未必會和她站在一起。”
    李絢微微的閉上了眼睛,言語之間已經有鼾聲微起。
    “好了,別在這裏睡。”劉瑾瑜推了李絢一把,沒好氣的說道:“你那邊還有個新娘子呢!”
    “新娘子,什麽新娘子?”李絢微微一愣,隨即恍然的擺擺手,說道:“不管她,先讓她在家中冷一冷,過兩天送到母妃那裏去侍候就是了。”
    “好了,人家好歹是鄭家的嫡女。”劉瑾瑜再度推了李絢一把,說道:“滎陽地處長安到河北之間,用好了他們,崔氏中樞和地方的聯係就不會那麽通暢,尤其明日還要回門,這點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娘子是想說,如果用不好他們,河北和中樞的聯係就會受到影響,是吧,可他們現在還敢亂來嗎?”李絢無奈的笑笑,但還是很老實的起身,然後轉身說道:“四月份,天子就要東巡洛陽了,家中娘子多安排一些。”
    “知道憐!”劉瑾瑜笑著看著李絢有些不舍的離開,最後她的笑容才慢慢的收斂,最後神色苦笑的搖搖頭:“這家裏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就像宮裏一樣。
    ……
    紅燭之下,李絢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鄭十五娘,輕聲說道:“今日的事情,你知道了。”
    鄭十五娘咬牙,輕輕點頭。
    “放心,不關你的事情,也不關你父母的事情,本王查過,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你父母都不知情,所以,不用擔心。”李絢伸手挑起鄭十五娘潔白的下顎,輕聲說道:“本王說了,從今往後,伱是本王的人了,死了也是本王的鬼,生生死死都不得脫。”
    “妾身也從未想要離開夫君。”鄭十五娘猛然抬頭,眼神堅定的看著李絢。
    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還能怎樣。
    李絢笑了,伸手挑下了對麵柔弱少女的肩頭的絲衣。
    綠衣紅信,雪膚紅豔。
    李絢輕輕的附身,同時在鄭十五娘耳邊說道:“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
    鄭十五娘……鄭芝再度輕輕的咬住了嘴唇,隨即一聲悶哼……
    ……
    夜色深沉,太平公主府,書房。
    太平公主將手裏的密信翻下,麵色冷笑的說道:“竇翁還是老了,連句話都不敢說了。”
    畢憬和楊善齊齊躬身。
    太平公主神色嚴肅起來,開口道:“彭王對長安的掌握很強,太後前一陣就有被蠱惑之意,崔神基站在事外,看的也比較清楚,崔相的失敗是預料中事,但本宮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彭王會將兩個崔氏子弟,送到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位置上。”
    大唐朝堂,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的份量都很重。
    其他很多事情,太平公主都預料到了,但李絢將崔神基送到吏部侍郎,崔玄暐送到戶部上的做法,她實在看不懂。
    崔家已經倒了,現在正是撲上去,將他們徹底踏碎的時候,為什麽反而轉手扶持?
    太平公主麾下的眾人也看不清,所以他們派人去請教竇玄德,但可惜竇玄德根本就不回信。
    至於豆盧欽望,相比於已經徹底致仕的竇玄德,豆盧欽望被看的很緊。
    “算了,你們先回去吧。”太平公主微微擺手,畢憬和楊善同時拱手告辭。
    等到兩人徹底離去之後,太平公主才看向後窗方向,開口道:“你怎麽想?”
    一道身影仿佛一條線一樣,直接從後窗閃入了房內,郭後悔站入陰影中,小心的躬身道:“殿下,臣有個大膽的猜測,不知道能不能說?”
    “你說!”太平公主頓時肅然起來。
    郭後悔小心的拱手道:“殿下,臣懷疑彭王是在刻意的維持平衡,他在盡力的削弱崔家的同時,也在保持崔家,還有整個河北的問題,朝局的穩定,若真的如此,他們彭王的格局,就很有些……”
    很有些帝王格局,很有些帝王手段。
    “格局穩定?”太平公主輕聲冷笑,細牙輕咬:“你的意思是說,他在盡力的收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