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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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妖沒有回答,&bsp&bsp也沒有主動發起攻擊,隻是停在鏡子的頂端,沉默地向下注視。
如果忽略她下身的鷹爪,&bsp&bsp塞壬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背生雙翅的女子形象。
身披一身翠金色和藍紫色點綴的羽狀長裙,每一處都被繡滿了華麗而又繁複的花紋,金色的束腰展現出她纖細的身子,&bsp&bsp像是孔雀尾翼一樣的裙擺層層疊疊地垂落,像是一朵合攏的花。
瀑布一樣的墨色長發垂落,那張精致到讓人恍惚的姣好麵容上是一對冰冷而璀璨的孔雀藍色的眼眸,&bsp&bsp與頭發上金色的珊瑚枝相得益彰。
“薄伽丘。”
她輕聲地開口,聲音溫婉而柔美,聽上去像是海風在耳邊親密的低語,又或者是溫柔空靈到讓人心弦顫動的鯨鳴。
“在這件事情上,你難道真的想要躲在別人的身後嗎?我一直以為這隻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不管是當年我教你的歌曲,&bsp&bsp還是你告訴我那些人類的動人故事,&bsp&bsp亦或是我們一起拉著手穿過茂密的森林……
那些過往中的糾葛隻屬於我們兩個,&bsp&bsp不應該有任何一個人的插手。
薄伽丘彈豎琴的手微微一頓,然後一臉無辜地看向了塞壬女妖,語氣裏還帶著那麽點矯揉造作的茫然和理直氣壯
“可是我又打不過你啊。如果不靠我們可敬的騎士先生,&bsp&bsp我難道要拿頭和你打啊?”
“還有還有,&bsp&bsp我覺得我們兩個也不算熟吧。也就是在幾百年前認識了一兩周而已,幹嘛對我有這麽——大的執念呢?”
這位吟遊詩人一撩頭發,非常有風範地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bsp&bsp漂亮的矢車菊色眼睛在金色的火光下顯現出天青石一樣清麗耀眼的光澤。
“哎呀呀,&bsp&bsp所以隻有這麽一個解釋了吧?”
“沒有想到我的魅力竟然這麽大,&bsp&bsp連來自於神代的海妖對我在下這麽念念不忘,&bsp&bsp真是讓在下心懷愧疚呢。唉,&bsp&bsp我這可憐的無處安放的人格魅力啊……”
“薄伽丘。”
正在思考怎麽把高空中那隻鳥砸下來的塞萬提斯嘴角艱難地扯了一下“你閉嘴行嗎。”
“憑什麽要我閉嘴!我可是當時這段關係的當事人哎!當年和她在一起談星星談月亮聊詩詞歌賦的可是我好嗎?”
薄伽丘“唔哇”了一聲,聲音裏頓時帶上了那麽一絲控訴的味道,隻是麵上依舊笑嘻嘻的,看不出半點的真情實感。
是但凡有一個人見到,都會覺得這家夥非常欠揍的程度。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真的也非常管用,至少塞萬提斯不用考慮怎麽用長矛打到那隻高高飛在上空的女妖這種問題了。
因為這位內心燃燒著仇恨和怒火的塞壬已經在這種挑釁下徹底放棄了自己之前的謹慎,直接借著那對翅膀,向他的位置猛地俯衝而下。
騎士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舉著長矛挺身而前,閃爍著寒光的矛尖對上了女妖鋒利的銳爪,擦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長矛上流動的銀色光輝如同內裏藏著濃烈熱量的冷火,在觸碰到海妖的那一瞬就開始熊熊燃燒起來,讓塞壬美麗的臉龐上一下子多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
“唳——”
清脆的鳥啼聲響起,湛藍色的水流從虛空中浮現,裹挾在半人半鳥的妖精身上,隔絕開了好像可以無限燃燒的銀色火焰,同時也再次飛高了幾分。
塞壬,在古希臘的神話傳說裏,她是從河神埃克羅厄斯的血液之中誕生的女兒,也是傳說中冥後的友人。
“魔法嗎……”
塞萬提斯撇了一下嘴,但是也沒有太在意。
畢竟在他幾百年前的遊俠經曆裏麵,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真正會使用魔法的妖魔。
但是這些存在裏麵,沒有一個能夠戰勝那個時代戰無不勝的騎士——雖然騎士的勝利也沒有得到多少的歡呼,所能夠換來的也隻不過是驚懼和不理解的眼神。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塞萬提斯舉起長矛,眉毛微微揚起,眼神中難得帶上了傲慢與桀驁的色彩。
能夠戰勝騎士的隻有人類。
因為騎士們永遠為自己身後的“人”而戰。
“哇哦,現在最優秀的吟遊詩人解說為你現場報道此次戰役!”
薄伽丘語氣輕快地在旁邊說道,同時把自己的豎琴換了一個調子,硬生生把這種屬於神明的空靈樂器演奏出了歡脫熱烈的調子,可以說是即時演奏的高手。
“現在我們對麵的塞壬選手因為英俊瀟灑卓爾不群的吟遊詩人在對怪物的嘲諷方麵的強烈貢獻,已經逐漸失去了理智,打算當場進攻!”
“好的,隻有武力值比較好使的塞萬提斯選手成功抓住了這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和對方硬碰硬地對撞了一次!甚至因為屬性克製讓塞壬吃了一個小虧。”
說到這裏,這位吟遊詩人看著離他不算遠的戰場,微微歎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可惜塞壬選手有玩不起的意思,竟然直接給自己套了魔法護盾……不過沒關係,區區護盾而已,疊個破甲就可以了。”
“給自己套了魔法護盾”的塞壬……
“疊個破甲”的塞萬提斯……
總之下一秒,戰鬥的雙方都很默契地沒有對彼此繼續出手,而是齊刷刷地把攻擊方向轉向了旁邊某個指手畫腳的嘴欠人。
唯一不同的是,塞壬的水流是直接對著薄伽丘的腦袋去的,而塞萬提斯的攻擊是為了打偏這一段水流。
雖然水流被打偏後的結果還是澆了薄伽丘一臉的水來著……
“所以這裏麵果然有故意的成分吧!塞萬提斯——你說要好好保護我的!”
“不,沒有。”
塞萬提斯麵無表情地依靠被異能強化後的身體握住這一道向他激射而來的水流,聲音聽上去異常的冷漠無情“我隻說了要好好保護公主殿下。你死沒死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覺得隻要有一個薄伽丘在這裏,這次戰鬥的畫風就一點也正經不起來。”
某位被好好保護的公主坐在邊上,對著鏡子給小王子梳了一下頭發,順便打了一個哈欠,向邊上的人問道“現在幾點了?”
“放心,還沒有到午夜呢。”
但丁語氣淡定地回答,手指微微拂過身前雪白的燭光。
這裏的燭火好像隻有憑借一個故事才可以將之點亮,借由光線的折射浮現在由無數的鏡麵折疊而成的蠟燭上方。
是帶著微微的涼意,甚至能夠在你的手指上跳動的火焰。
但丁對著這一簇火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對北原和楓提議道“話說回來,是不是應該把這個家夥的遊戲手柄和主機都給沒收了?我感覺他最近玩這個有點狠。”
“嗯,我讚同。雖然魔法護盾和疊甲這兩個詞真的挺合適?嘛,但總是沉迷在虛擬世界也不太好,還是限時吧。”
“什麽?北原北原北原,等等,我說這種提議未免也太殘酷了吧!”
在座位席上前排看戲,還時不時會被兩個參與者聯手打擊的最佳解說員,喬萬尼·薄伽丘先生一下子扭過頭,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限製遊戲時長是會死人的!”
“阿諾?可是我感覺你還挺需要的。”
北原和楓彎起自己橘金色的眼睛,略帶調侃地這麽說道,順便把自己的臉再一次埋進了安東尼柔軟的金發裏麵吸了吸,成功把剛他梳理好的頭發再一次弄亂了。
“北原?”
安東尼喊了一聲自己家的大人,本來還想要掙紮一下的。但在下一秒,他就從鏡子裏麵看到了旅行家麵上懶洋洋的、但也同樣帶著幸福和愜意的表情。
唔……
那還是算了吧。
安東尼很小大人地歪過腦袋,伸出手抱了對方一下,甚至把自己懷裏形影不離的玫瑰都塞到了對方的懷裏。
“對啦,北原你之前說的那個故事呢?”
孩子想了想,拽了拽對方的衣袖,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對方。
“嗯?你說哪一個?”
北原和楓沉思了幾秒,發現自己平時有意無意給安東尼說的故事有點多,現在已經不知道到底都有多少些了。
玫瑰花晃了晃自己因為被一下子塞了過來,所以顯得有點暈乎乎的腦袋,聞言屈尊降貴地點了一下頭,矜持地說道“就是關於小行星上麵的王子和他的玫瑰的故事啦。”
她騎士也很好奇這個故事後來的發展的——畢竟她和安東尼與這個星球的小王子之間的關係看起來總是那麽的像。
“那就講一段這個故事吧……嗯,當然,也可以把它當做很多很多個故事。”
北原和楓有些驚訝地眨眨眼睛,接著便了然地輕輕微笑起來,直接跳過了小王子和玫瑰的分別,從他在不同星球上麵的遊曆開始說起。
“他在第一個星球上麵看到了一個國王。這位國王穿著的是用紫紅色和白底黑花的毛皮做成的大禮服……”
但丁歪過腦袋,也學著安東尼的樣子湊了過去,把自己的腦袋枕在旅行家的肩邊上,好奇地聽著這個帶著淡淡憂傷和溫馨氣息的童話。
幾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去提有關於薄伽丘和那位海妖的事情,也沒有問戰鬥的具體情況,完美地扮演了圍觀人員的身份。
——畢竟,這些當事人就算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語氣再輕鬆,再無所謂和瀟灑,他們也不一定想要想起這一段回憶。
這也算是這些人在某些事情上默契的溫柔?
薄伽丘偏過腦袋,看著那邊和戰場看起來格格不入的三個人,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同時微微側身,熟練地躲過了一道“不小心”朝著他飛過來的銀色火焰。
“塞萬提斯,我也不指望你能夠把塞壬給剁了,但是這種遠程攻擊稍微準一點行嗎?”
吟遊詩人看著這一道對於人類來說沒有什麽攻擊性的銀色火焰,挑了一下眉,朝戰場中心看了過去,懶洋洋地詢問道。
“那拜托你也稍微認真一點,我可是在替你收拾爛攤子啊。”
塞萬提斯冷哼一聲,然後再一次認真地看向了自己這次的對手。
塞壬作為神明的女兒——即使是最為丟臉的古希臘神明的女兒,擁有著極其恐怖的操縱水流的能力,這或許也是她流浪在海上的原因。
從各方麵來說,對方的存在都有點麻煩。
美貌的女妖彎起眼睛,喉嚨裏麵發出清越動人的嬌笑,但是不帶有半分的笑意。
在她寬闊的華美羽翼之後,好像可以看到暴風雨中波濤洶湧的暗色海洋。
雪白的浪花拍打,恐怖的風暴醞釀,海洋形成可怕的漩渦,以及無數慘死者靈魂淒厲的哀嚎——那是大自然最恐怖和浩蕩的偉力,在這一刻盡數被這個一向以歌聲聞名的女妖調動。
在故事裏,塞壬也是為亡魂引路的女妖,理所當然的,她也擁有著禦使亡靈的權柄。
她抬起自己孔雀藍色的眼眸,冷漠地注視著底下的吟遊詩人。
在這個過程中,她幾次試著想要繞過那個騎士去殺死對方,但是被全部攔下來了,即使她可以利用水的力量進行大範圍的攻擊也沒有用,總是會被在剛開始的時刻打斷。
“麻煩的家夥。”
她的心裏有點煩躁,但是麵上依舊柔美地笑著,微微張開了嘴,打算利用她慣有的天賦,唱一首歌放手一搏。
——之前並不是她不打算利用這一點,而是薄伽丘的存在實在是太麻煩了。
就像是太陽神阿波羅之子、善彈豎琴的俄耳甫斯也可以憑借自己的音樂通過她的島嶼一樣,薄伽丘的豎琴聲同樣可以壓製她的歌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薄伽丘似乎也發現了她想要做什麽什麽,對著在空中的女妖露出了一個明豔的微笑。
那對漂亮的藍色眼睛裏倒映著暴風雨中風雨暗淡的場景,但依舊好像在閃閃發光。
豎琴的聲音陡然一轉,吟遊詩人輕靈而又浪漫的歌聲比妖精先一步回蕩在全部都是鏡麵的空間裏,激蕩起一圈圈的回音。
“阿爾忒彌斯的目光落下
就在遙遠的森林裏,驚起一片白鳥
融化成草地上的花
那兒開滿鮮紅和嫩黃,
玫瑰長著刺,百合像白雪,
夾竹桃像是天邊的霞光。
凝固啊,流淌啊,
我遇見你
就像是看到了來自阿波羅的一個回眸,
隻需要微微的一笑便把我捕捉。
我是他愛情的俘虜,
我的歌聲變得溫婉,我的翅膀收到束縛,
我的夢魂和神思都在他身上依附。
然後我又采摘了許多好花,
編成個花冠、戴上我黑鴉似的頭發。
每一朵好花都叫我快樂,就像我遇見他。”
塞壬微微一愣,大腦一時間陷入了空白。
這是……她當時唱給他的歌。
是的,當年她就唱在了這裏,就唱了這樣的一小段。
因為在這來自海妖的愛語和詩歌還沒有說玩的下一刻,她所遭受到的便是對方背叛和幾百年昏睡的黑暗。
……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記得?為什麽你還會記得!
為什麽你還會記得這首歌啊……
她的動作一頓,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塞萬提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趁著空中的塞壬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長矛在他的手中一轉,然後用力地投向了女妖的翅膀。
沒有任何懸念的,女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淒厲的鳥鳴,整個身體都被釘在了破碎的鏡子上。
銀色的長矛融化成為枷鎖,禁錮住了她那對能夠飛行的翅膀。
塞萬提斯看著臉上默默流淚,但是眼中仍舊帶著恨意的妖精,皺了皺眉,沒有絲毫猶豫,隻是拿出了自己的劍,打算徹底殺死對方。
“塞萬提斯,別動手,把她的嘴巴封起來就行了。”
薄伽丘把自己的豎琴收起,沒有繼續唱著那首他自己都不知道下半段的歌,抬眸注視著那隻狼狽的海妖,這麽說道。
騎士不滿地皺了皺眉,語氣裏也帶上了幾分銳利和固執
“薄伽丘!你難道在這個時候還要包庇她?她到底殺死和吃了多少人,對人類的態度有多漫不經心,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啊,我當然清楚,否則當時也不會封印她啦。”吟遊詩人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步履輕盈地朝著騎士走過來,笑眯眯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順便還抹了一下對方銀色鎧甲上的墨綠血跡。
“——所以我的意思是。”
薄伽丘笑了一聲,但是聲音裏聽不出多少的笑意。
就像他那藍色的眼眸正在安靜地注視著被釘在鏡麵上痛苦扭動的海妖,但是眼睛中卻沒有任何焦點一樣。
好像在一瞬間,吟遊詩人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輕到隻有騎士才能夠聽見。
“我要親自殺死她。親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