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暴風雨到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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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這兩個倒黴家長麵麵相覷了一會兒,&bsp&bsp還是沒有想清楚該怎麽委婉又合理地給小王子把這件事情講清楚。
    “這樣地球上都要過差不多一百年了吧?”
    赫伯特嘴角抽搐了一下,很顯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我們難道要搬個家?”
    到時候又要根據新星球的情況重新規劃溫度濕度調控設備,重力調整設備,&bsp&bsp生態養護設備,&bsp&bsp輻射調節設備等一大堆東西了。
    “應該還不至於。”
    亞當斯很樂觀地說道“你知道的,孩子都是一種很快活、很天真、很沒心沒肺的生物。我們多布置一點家庭作業,說不定等他長大之後就忘掉這回事了呢。”
    他看向報亭外,看著外麵瑰麗變化的宇宙光線和星雲塵埃,像是放下了心裏的什麽擔憂,突然快活起來
    “你看,&bsp&bsp和這偉大而又神秘的宇宙相比,人類和地球上的事是多麽微不足道。總有一天,我們的愛恨將被掩埋在星雲下……”
    “正是因為你是這樣一個家夥。我才會擔心安東尼。”
    赫伯特嗤笑一聲,冷眼旁觀著某個家夥自欺欺人的發言,&bsp&bsp最後抱著胸,用嫌棄的語調說道
    “就像是阿西莫夫那個家夥說的,&bsp&bsp你在這方麵連最糟糕的家長都不如。你想要用這句話來說服我,還不如先說服一天要念叨三次地球上環境與生物保護問題的你自己。”
    “你明明知道安東尼是什麽樣子的孩子,隻是不怎麽想要麵對而已。”
    “雖然誕生在宇宙中的這顆星星上,&bsp&bsp但是他眼裏的宇宙和我們眼裏的宇宙是不一樣的。在這個孩子的心裏,宇宙是他的母親,&bsp&bsp星星是他的朋友和兄弟姐妹,他們共同分享著同一段悲喜,擁有著冷淡的溫柔。”
    “宇宙與人類從來都不是互相對立的關係,也談不上哪個更重要。”
    赫伯特稍微停頓了一會兒,&bsp&bsp然後突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啊,&bsp&bsp這下我清楚了,&bsp&bsp你肯定是在嫉妒安東尼這麽喜歡那個旅行家。明明他的家長應該是你,可是他卻更喜歡一個人待著看夕陽。哦對了,現在還有抱著他那朵玫瑰花……”
    “恕我直言。”
    赫伯特很誠懇地說道“你這個幼稚的樣子像是一輩子都沒有談過戀愛。”
    “雖然我沒有女朋友,可我已經有孩子了!”
    被戳穿的亞當斯一下子警覺起來,懷疑地看著赫伯特“你是不是要把我家安東尼拐走?可去你的吧,不可能!我要給他彈吉他去!安東尼肯定很喜歡音樂……”
    這位有點酸溜溜的家長像是炸了毛的鸚鵡,一下子跑走了,打定主意不想繼續聽自己這位損友的嘲笑。
    來到宇宙的科學家們永遠都在展望著星空與遙遠的未來。但他們也同樣擁有著地球上人們一樣的生活與煩惱,比如說怎麽樣教孩子,怎麽樣去麵對自己孤獨的內心。
    但沒有關係,在宇宙裏,時間是一件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他們大可以慢慢地花時間去一點點地學習。
    道格拉斯·亞當斯要去給自己家的孩子彈吉他去了,赫伯特則是悠悠閑閑地繼續看今日份的報紙,等著阿西莫夫過來,好一起嘲笑某個人。
    星星依舊按照自己的軌跡行走,等待著下一個日子的重逢,有條不紊得就像是這個混亂而又規律的宇宙。
    就在小王子還在抱著玫瑰數著天上麵的星星時,地球的天空已經亮起來了。
    北原和楓有些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朝四周推了推四周散落的酒瓶子,打定主意下次絕對不會陪某個人喝那麽多酒後,才把拜倫喊起來。
    “喬治?喬治先生?”
    “不要不要,讓我稍微睡個懶覺好不好,就那麽一會兒嘛,北原……”
    拜倫勉勉強強地睜開一隻眼睛,從喉嚨裏發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單詞,伸手抱住了北原和楓的腰,腦袋靠在對方的腿上蹭了蹭“否則我就要困得把船開到海溝裏去了。”
    說完,他就頭一歪,十分安詳地進入了新一輪夢鄉,顯得這句話比起解釋,更像是一句想起來就說一聲的通知。
    北原和楓無奈地看著他,但也沒有說什麽,隻是伸手摸了摸對方別在耳後卷得整整齊齊的紅色短發,感受著手掌蓬鬆柔軟的觸感。
    “雪萊當年到底是怎麽和拜倫相處的?”
    他看著窩在拜倫胸口的小雲雀,突然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雖然他和安東尼分開了,但是當初的那個特異點好像對他們彼此的能力都產生了終生性的影響,就算是遙遠的分別也沒有讓他的視野變成一開始的樣子。
    對於旅行家來說,這也算是一個額外的安慰了至少在注視星星的時候,他們依舊可以分享著同一個美麗的世界。
    懶洋洋癱成一團鳥餅的雲雀睜開眼睛,似乎也被他的這個問題難住了,很嚴肅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知道被老虎指使著的兔子嗎?
    他們兩個就是這個樣子相處的。雪萊總是聽他的話,而且特別崇拜和依賴他——是的,他們總是覺得自己是在依賴對方,但不知道自己也是被依賴的對象。
    或許是性格和記憶隻繼承了雪萊一小部分,大多數時候都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緣故,雲雀看待事物的角度比這兩個當時人都要清晰得多,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清脆的啼鳴仿佛帶著局外人的歎息。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
    雲雀用歌唱家般悅耳而動聽的嗓子說道,然後蹦蹦跳跳地走了幾步,一下子從甲板上麵飛起來,翅膀拍打著衝上天空。
    “接下來還有無數的好日子哦,北原。”
    它用鳥雀的語言輕快地鳴叫著,唱著屬於雲雀的頌歌,在雲間高高地吟唱道“所以朝著前方走啊,去太陽的深處,去追逐著光,就像是你以前一樣。我們和他們都在看著呢!”
    北原和楓微微一愣,抬起頭,看到飛鳥的翅膀劃破耀眼的曙光,擦亮太陽所發出的燃燒般的光與火,嬌小的身影沒入絢爛雲霄。
    它飛走了。
    就像是所有的雲雀一樣,它們總會在某一刻啟程,直直地向著高天飛去,又會在某個時刻輕巧地落回自己地麵上的家。
    “誒?”
    突然被飛鳥贈送了歌曲的旅行家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一簇陽光,目光看向遠處的高天。
    ——那裏的霞光絢爛,如同大自然最美麗最溫暖的顏色被堆疊到了一起,混合成了誰也不懂但誰都會為之驚豔的畫卷。
    旅行家安安靜靜地看著,最後歎了口氣,橘金色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溫柔的無奈。
    明明他還沒有這麽脆弱啊……怎麽這些家夥一個個都這麽在意,搞得他好像心理上出現了什麽問題似的。
    “不過也的確該振作一點了。明明是一個旅行家和老師,老是這個樣子像什麽話。”
    北原和楓搖頭笑了笑,最後伸手抱住了拜倫的身子,把對方當成枕頭,整個人都趴了上去,閉上了那對眼睛,用微不可查的聲音開口
    “隻是多相處了幾年而已,不要那麽空落落的啊,北原。”
    一路上都已經和那麽多存在告別了,但你不還是這麽走下來了嗎?這次也是一樣,隻要不要忘掉那些最珍貴的回憶就可以。
    走吧,繼續走下去吧。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拜倫才終於慢吞吞地醒過來重新開船,早飯照樣是隨意地咬了塊吐司就跑到了駕駛室裏麵。
    北原和楓依舊負責控製風帆,一直眺望著遠方大塊大塊的雲層,看上去就和昨天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旅行家不用去拉控製繩的時候懷裏一直在抱著一個小巧的黑膠唱片機,裏麵播放著貝多芬的《暴風雨奏鳴曲》。
    暴風雨到來之前的憂傷、急迫和焦慮,暴風雨過後的恬靜、幸福與平和,以及最後清澈而流動婉轉的音樂帶來歡快與振奮的升華。
    黑膠唱片轉了又轉,充滿著熱烈和浪漫情懷額鋼琴聲也響了一遍又一遍,發條也被人不厭其煩地上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換了新的唱片才功成身退。
    這些東西都是北原和楓在上船之前閑得沒事的時候買的,現在也的的確確地發揮了用處。
    各種各樣的古典音樂和搖滾歌曲就這樣滴滴答答地在甲板上敲響,伴隨著各自獨特的節奏,一唱就是一周在海上的日子。
    有時候雲雀也會飛到唱片機的旁邊,歡歡快快地迎合著曲調,唱上一首很美的歌、和那些最美好最燦爛的熱情相關的歌。
    假如這是在魏瑪,或者有法布爾在船上,或許這艘金紅色的船就要變成一路在大海上放飛著蝴蝶的船隻了。
    這一天播放的歌誰都沒有想起來名字,但是唱得很美,有一種華麗而又憂傷的高音。
    “我喜歡這首歌!你看看,這嗓子聽上去多麽像大海啊。憂傷而又美麗,帶著波瀾壯闊的雪白浪濤,變化多姿地在人們的眼中出現,然後又於下一秒消失。”
    拜倫從駕駛艙裏麵出來的時候這麽說道,笑盈盈地迎著風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薄荷綠色的眼睛裏麵盛滿了雲縫間的陽光。
    這是他昨天晚上從一大堆唱片裏麵皺著眉嚴肅地選出來的,雖然他自己在之前都不知道唱片裏的歌有什麽,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為此感到得意與驕傲。
    “是,喬治你很厲害。不過你終於不打算待在駕駛室了嗎?”
    北原和楓眯起眼睛,語氣溫和而又縱容,懷裏珍而重之地抱著這個唱片機,生怕它因為船隻突然的晃動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
    “這個啊……北原。”
    拜倫很沒有個正樣地伸了個懶腰,湊過來趴在旅行家的肩頭,用很撒嬌的語氣說道“你不覺得海麵上太無聊了嗎?”
    “不覺得。每一次陽光在大海上的變化都是新鮮的,我為什麽會感到無聊?”
    北原和楓好笑地偏過頭去看他,手指握住一大縷從他的指縫間穿過去的涼風,用輕快的聲音回答“至少我覺得現在這樣還挺不錯的。還是說你要折騰出什麽新東西?”
    “新東西啊……這個倒不至於。”
    拜倫矜持地咳嗽了一聲,目光有些心虛地飄到了一邊,討好地笑了笑,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無害更無辜“就是,那個,北原你應該知道比斯開灣很危險吧?”
    “比如暴風雨啦,暴風雨啦,暴風雨啦。”
    超越者說著還嗅了嗅四周,感受著空氣中這幾天來越發濕潤的氣息,露出無奈的表情“這個時間也是沒有辦法的。”
    金紅色的火焰在他的身邊飛動,迅速地烤幹了四周的空氣,把附近又變成了幹燥的狀態,好像置身在蓬鬆的稻草堆裏。
    幹完這一切後,拜倫就眼睛亮亮地看著北原和楓,語氣聽上去似乎還有些期待
    “所以北原不會怪我的吧?肯定在出行前就已經考慮到這些事情了吧?”
    “以及最重要的。”
    他的手指與對方的五指相互交叉,綠色的眼睛中帶著綺麗明亮的情緒,唇角的笑意顯得熱烈而又張揚,語調聽上去是認真的,但同時也輕盈到漫不經心。
    “——是不是已經做好和我一起在大海上殉情的準備了,親愛的北原?”
    旅行家側過頭,看到對方那對薄荷綠色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目光熱烈到好像是藏著一團永遠也不熄滅的太陽。
    不得不說,能夠成為英國大半貴族少女是夢中情人,上流社會的寵兒,拜倫在這方麵真的沒話說——至少在他認真看著你的時候,是能讓你感受到他身上一往情深而又熾烈的熱愛的。
    “哦,你問這個啊。”
    然而北原和楓微微虛起眼睛,右手握拳,一點也不客氣地朝對方腦門上麵一敲,得到了某個不靠譜異能者“嗷嗚”地一聲慘叫。
    “前兩者準備好了,但是沒準備好你在裏麵夾帶私貨。”
    旅行家如是慢條斯理地說道,然後抱著自己的唱片機慢悠悠地走進了船艙。
    他打算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先找一找船裏麵存放著的釘子,正好附近沒有礁石,而且風向目前還比較小,是個修理檢查東西的好時候。
    正好前幾天有一個桌子下麵釘著的釘子有點鬆,船要是來個大幅度搖晃的話,很可能保持不了待在原位。
    拜倫委屈地摸了摸自己不知道被敲了多少次的腦門,最後卻也笑了起來,手裏按了一下自己頭上的帽子,跟著匆匆忙忙地跑下了船艙。
    “北原!你等著吧,我總一天要成功的!我就不信吊橋效應還不可以!”
    “做不到,沒有用,自己一個人睡去。”
    北原和楓拉出一個工具箱,聞言輕輕地挑了下眉,用很平靜的語氣回答。
    “喂喂,這也太殘忍了吧?”
    拜倫從邊上湊過來,開始振振有詞“你這就相當於要無肉不歡的肉食主義者吃小半年的純素!這是標準的人身虐待,我要抗議——!”
    “……你不是之前上過永無島嗎?怎麽,沒有和那裏的印第安公主發生點什麽?”
    “我能和那個身上掛著人頭皮的女人發生點什麽啊?要是她上床前給我一刀,我會產生心理陰影的!永無島上就沒有正常女人嗎?”
    可能還真沒有。
    北原和楓心裏想,看了一眼眼巴巴望著他的拜倫,很和善地騰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然後給他展示了一下那個波德萊爾送給自己的、戴在右手中指的黑戒,語氣輕快
    “那就繼續吃素吧,拜倫先生。回到岸邊就什麽都有了。”
    超越者先生看了看北原和楓,又看了看對方手上的戒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下子變成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還沒有說出什麽,就被對方塞了一口奶酪蛋糕。
    拜倫“……”
    拜倫默默地嚼了嚼,覺得這裏麵奶酪味還是挺足的,感覺也很甜,於是窩在北原和楓的身邊蹭了蹭,心滿意足地眯了眯眼睛,像是一隻很好哄的鳥團子。
    “其實我感覺挺幸運的。”
    他吃完這塊蛋糕,慢吞吞地開口,享受般地聽著唱片機所播放出來的夢幻而又清冽的樂曲,聲音裏帶著懶洋洋的味道
    “正好遇上了北原你和雪萊估計也隻有你們兩個才能這麽包容我。”
    在大多數人眼裏,拜倫是一個口不擇言、不計後果的瘋子,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妄想,從來都不會想著去包容這樣的一個好像全身都是能燙到人的火的混蛋。
    ——更何況,拜倫這個永遠驕傲而又恣意妄為的家夥,還需要人包容?
    他能得意洋洋地幹出在劍橋養熊的事情,也喜歡拿著人頭骨裝酒,甚至也沒有半分矜持,天天就知道和女性廝混,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
    這樣的人,難道還需要別人包容嗎?又要人怎麽去包容他?
    “我是一個天生就很不安的人,北原。”
    他垂下眼眸,歎息著說道“你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不僅僅是那種焦慮和不自信的不安,而是在渴望某種安定給不了的東西——所以我追求把那些安全的界限打破即使我知道,那是無數先人花了很大的代價才能塑造的界限。”
    “我總是在犯錯。但我很慶幸,你和雪萊都能陪著我一起做這種白日夢,也能及時地阻止我那些過分的行為,甚至還能包容我這種對界限做出的無休無止的惡作劇和好奇。”
    拜倫偏過頭去看他,聲音聽上去有一種難得的憂鬱與溫和,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疲憊
    “在雪萊死後,我已經很少找到這樣一個可以安心睡著的地方了,北原。”
    旅行家似乎歎了口氣,把收拾出來的工具全部都整理到了一邊。
    “行吧,但是你隻能再多吃一塊蛋糕。”
    北原和楓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聽上去相當的心平氣和,甚至帶著笑意
    “因為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這段台詞似乎不小心和前天的重複了一句,親愛的喬治·戈登·拜倫先生。”
    “啊?”
    拜倫震驚地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我明明在心裏反複檢查了三遍誒!而且北原你原來每一次都有在認真聽嗎?”
    “否則呢?”
    北原和楓沒好氣地反問,從邊上的小桌上麵又拿下來一塊蛋糕,塞到對方嘴裏“你就吃你的吧,吃完上去看看船隻的情況。等會兒我去做晚飯。看看能不能用鹽焗幾隻蝦子。”
    “唔唔,鹽焗蝦好耶!我就等晚飯啦!”
    拜倫含糊不清地歡呼了一聲,然後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咬著奶酪蛋糕就歡快地跑了。
    北原和楓無奈地搖了搖頭,把一隻濕度計拿出來放著,看著上麵的數字,歎了口氣
    “暴風雨啊……希望不會翻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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