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北原和楓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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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白秋。
北原和楓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bsp&bsp內心是有點懵的。
豐富的文學素養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讓他想起來了這個名字在他上輩子的世界裏屬於誰日本的一位著名童謠作家,詩人,以及……
用童謠美化戰爭,&bsp&bsp向兒童宣揚侵略正義性的主戰分子。
——所以這個世界的“北原白秋”和他是有什麽關係嗎?
旅行家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地翻了翻自己腦子裏麵屬於原主的記憶,這才終於從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中找到了這個名字。
“他的話,好像是我的表哥。不過我和他的接觸不算多,&bsp&bsp來往也很少……所以是有什麽事情和他有關嗎?”
北原和楓簡單翻閱了一下自己的記憶,&bsp&bsp語氣盡可能輕快地回答道“你們想要做什麽的話不用在意我啦,我在日本認識的人也不多。而且說句實在話,我對軍部沒有什麽好感。”
準確的說,&bsp&bsp是朝霧似乎對日本的軍部沒有什麽好感。感覺從裏麵出來的人,&bsp&bsp十個槍斃九個有無辜的,&bsp&bsp但十個槍斃七個絕對有漏網之魚。
惡意大到讓人感覺朝霧他反戰的地步。
北原和楓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bsp&bsp然後繼續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電話那一邊的魏爾倫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有點冷淡“那我們有衝突的時候,我就不會給對方麵子了。中也的實驗和軍部有牽扯,&bsp&bsp我懷疑他們正在進行更多的異能人體實驗。”
“獵犬很有可能就是人體實驗的產物。”
說到這裏,魏爾倫突然意味不清地輕輕笑了一聲“說起來,&bsp&bsp你現在應該是在愛爾蘭吧。正好就是在一年前,&bsp&bsp愛爾蘭爆發了吸血鬼病毒導致的天災,&bsp&bsp就是福地櫻癡解決的。”
“切。那個家夥啊……也就是愛爾蘭的超越者基本上當時都回身乏術,再加上和布拉姆的關係不算差,&bsp&bsp邊上的鍾塔侍從坐視不理,&bsp&bsp這才輪到他有機可趁。”
本來隻是安靜聽著北原和楓與魏爾倫聊天的王爾德突然在邊上幽幽地開口,&bsp&bsp碧綠色的眼睛裏帶著濃濃的不爽,&bsp&bsp連筆都停了下來。
“而且布拉姆突然傳播吸血鬼病毒肯定也是有原因的。結果呢?他不僅僅把人殺了,&bsp&bsp連所有的線索都斬斷了,很讓人懷疑他目的呢。”
北原和楓抬頭看了一眼碧綠色的眼睛中神色一下子沉下來的王爾德,歎了口氣,主動拿著手機走過去,安慰性質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王爾德抬起那對帶著些許鬱色的眼眸,悶不做聲地主動抱住對方,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對方的脖子上,很用力地抱著。
北原和楓歎息一聲,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然後才拿著手機對魏爾倫說道“嗯?剛剛那位是王爾德,我旅途中遇到的一位畫家,他說打算給我畫一幅畫。我們的關係還算是不錯來著。”
魏爾倫在另一頭微微皺起了眉,眼神也忍不住變得警惕和危險起來。
與現在還處於失憶狀態的蘭波不同,作為法國的前諜報人員和暗殺者,他自然知道歐洲絕大多數頂尖異能者的情報。
其中就包括了愛爾蘭的超越者,王爾德。
——異能與畫有關,據說每一個被他畫到畫裏麵的人都會遭遇不幸。而且明明身為愛爾蘭的超越者,卻常年待在倫敦。
那麽問題來了,對方竟然想要給北原和楓畫畫?誰知道是不是那些鍾塔侍從人的陰謀?
“我發現你真的很容易和那些來曆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你知道嗎,王爾德這個人很危險。”
“嗯……”
北原和楓低下頭,看著趴在自己肩上生悶氣的王爾德,感受著對方雙手抱著自己腰的時候幾乎無法掙脫開的力度。
畫家顯然也聽到了對方的這句話,幹脆從胸膛裏發出一聲悶悶的笑,把臉抬起來,漂亮的翡翠色眼睛微微眯起,一副柔軟的模樣。
才沒有哦,北原。
他用口型這麽無聲地說道,眼睛笑盈盈的,看不出一點點針對電話的危險冷意。
北原和楓也望著他,最後伸手蓋住對方的眼睛,語氣輕鬆地回答道“沒必要這樣啦,我覺得王爾德先生很好。魏爾倫你就不用擔心了,當年夏爾還要我小心你來著。”
對麵沉默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北原和楓有一瞬間覺得電話一斤被掛斷了,魏爾倫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不管怎麽樣,我會告訴雨果。”
他這樣說道,語氣看上去很平靜“你想怎麽樣是你的決定。但他應該會很在意。”
看出對方有點口是心非的北原和楓忍不住挑了下眉,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剛剛想調侃他幾句,結果發現對麵這位超越者說完話就迅速地把電話給掛斷了,像是什麽東西在追著咬這隻紅龍的尾巴一樣。
“這家夥……”
旅行家笑著搖了搖頭,看向窩在他懷裏的王爾德,把手機放在邊上,一直蓋著對方眼睛的手也放下來,用輕快的語調開口“那我們就繼續畫畫吧,王爾德先生。”
王爾德沒有回答。
——他隻是沉默地看著,用碧綠色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用那種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目光看著他。
最後,這位畫家突然微笑起來,主動湊過去親吻了一下他眼前這位美麗的模特,他這位認識不久的朋友的眼睛。
“北原……”
金發的畫家垂下眼眸,看向有些茫然的旅行家,幾乎有些突兀地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後退了一步,主動離開了對方的懷抱,笑著晃了晃自己的筆,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好啦,坐在那裏,我還沒畫完。”
還處於發懵狀態的北原和楓按著自己被吻的右眼,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地“啊?”了一聲,直到看見王爾德有些嫌棄的眼神才反應過來對方到底說了什麽。
“我懷疑你這是想要對我的眼睛做什麽。”
旅行家吐槽道,重新坐回到茶幾後麵,繼續打開自己的電腦查詢旅程的詳細事宜“你該不會想著要把我眼睛換一雙吧?”
“不得不說,北原,你每次對我的理解都是這麽恰到好處。”
王爾德歪過頭,鉛筆在紙上輕盈地畫出一道弧線,很淺很淺地笑了一聲,聲音裏帶著戲謔與莫名的味道“我就是這麽想的。”
說完這句話後,他突然加快了速度,把剩下的細節以極快的速度補好後,悠閑自在地伸了個懶腰,把本子夾在手臂下,朝著房間走去。
“記得給我準備我說的午餐哦——衣服也別弄髒,等會兒我還要欣賞呢。嗯哼,我已經有了新的靈感了。”
“……那我還真應該謝謝你啊。”
北原和楓在電腦上敲出一行字,沒好氣地回答道,接著站起身來,打算換身衣服出門,替這隻嬌生慣養的貓咪去買他指定的新鮮食材。
在熟悉之後,他們也都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大多數時候都是互相吐槽著過下去的。就算是偶爾的時間需要彼此的安慰與關心,往往也不會持續太久。
畢竟他們都不是需要來自別人的照顧的人,他們的內心也都足夠堅定和強大。
更何況,王爾德這隻驕傲的貓咪還不一定能夠接受“關心”呢。他隻需要尋找到可以小憩的地方,找到可以安頓下來的安心感就可以了。
——更何況,王爾德畫家的身份就決定了他們之間關係的若即若離,帶著獨屬於審美距離的遙遠感,以及來自理性不斷的審視與衡量。
就像是王爾德對北原和楓眼睛的態度一樣。
“雖然很喜歡那對橘金色的眼睛,但果然還是不可以啊。”
王爾德滾在自己的床上,把自己的畫稿撕下來丟到一邊,埋在自己的被子裏,有些鬱悶地嘟囔著,看也不看自己剛剛畫好的東西。
隻是任由那張紙像是一隻跌落的蝴蝶一樣,曲折而又跌跌撞撞地飄下,和別的作廢的畫稿待在一起。
那些畫上麵的存在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那位旅行家。
微笑著的北原和楓,皺著眉無奈地看著的北原和楓,困倦得睜不開眼睛的北原和楓,閉著眼睛睡覺的北原和楓,在做飯的時候抬頭的北原和楓,看書的北原和楓,在山頂上眺望著遠方的北原和楓……
每一筆都帶著幹淨利落而又準確的線條,把畫中人的神態和氣質都彰顯得淋漓盡致,完美地展現出了繪畫者的技巧和對畫中人的精準把握。
如果硬要說哪裏可以指摘的話,那就是眼睛的顏色。
——即使隻是黑白的素描,也能看出上麵眼睛的顏色都太深了。
深到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一定會以為是黑色的眼睛,而不是溫暖而又璀璨的橘金。
“為什麽是黑色呢?”
王爾德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近乎自言自語般地呢喃道,表情嚴肅得就像是解謎者看到了這個世界上麵最難懂的謎題。
是的,他知道北原和楓的眼睛是橘金色,甚至也很喜歡那對漂亮而又明亮的眼睛,喜歡那像是夕陽一樣瑰麗的色彩。
但他總有一種感覺,一種模糊不定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他和北原和楓相處久了之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以至於他都無法說服這隻是自己的突發奇想。
最適合這個人眼睛的顏色不是這個。王爾德閉上自己的雙眼,很篤定地想到。
在看到北原和楓閉上眼睛時,看著對方睡覺時,看著對方偶然沉默地眺望著月色時,王爾德都會有這種感覺,並且越來越強烈。
他的眼睛應該沒有那麽明亮,沒有那麽濃烈與耀眼。而是一種顯得很倦怠的顏色,很深沉的顏色,也是很溫柔與包容的顏色。
就像是漆黑的夜,就像是他墨一樣的頭發。
這才應該是對方眼睛真正的顏色,也是最適合這個人身上氣質的顏色。那對漂亮的橘金色的眼睛當然很美,甚至因為它的美,掩蓋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隻能在北原和楓合上眼睛的時候才能看得到。
那些被掩埋在微笑下麵的疲憊,那些清淺而又揮之不去的悵然,那些沉重到畫家隻要看上一眼就感到心髒微酸的情緒。
“北原……”
王爾德歎息一聲,朝著上方伸出手,好像想要觸碰什麽不可知之物,翡翠色的眸子看向某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虛空,好像在與什麽東西輕聲對話“你很孤獨嗎?”
沒有人回答他。
但是王爾德歎了口氣,好像已經得到了某個答案,微笑起來“對,我知道,你當然不會感到孤獨。你隻是稍微有點停留在回憶裏。”
“可是這樣就很麻煩啦。我到底要畫此時此刻的你,還是回憶裏的你呢?”
他重新做起來,拉直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地壓平上麵的褶皺,自言自語地笑著說道。
“什麽?你想出來和我聊一聊?這可不行,親愛的,雖然我也叫你北原,但是你可不是他,就算是出來——也應該更完美一點。”
王爾德走到自己臥室的畫架前麵,手指撫摸著被布蓋住的畫,輕笑著說道。
這幅畫他已經開始動筆了,但是從來都沒有給北原和楓看過,北原和楓也從來都沒有要求看過這幅畫,讓王爾德感到十分安心。
畫家偏過頭,似乎正在仔細傾聽著這幅畫說著什麽,最後露出一個微笑,伸手把上麵的蒼白畫布揭下來,溫柔地注視著。
那對碧綠色的眼睛裏有著柔和的深情。
畫上麵是北原和楓。
但也不是北原和楓。
那個畫像中的人有著與北原和楓一模一樣的黑發,隻是眼睛也是純粹的黑色,愈發襯得臉色有些蒼白。麵孔沒有他的那位朋友精致,但帶著一種泡沫般的虛幻感。
他的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病號服。外麵有燦爛的陽光撒在臉上,給他的眉眼添上了幾分柔和的色彩與微薄的生氣。
如果是旅行家站在這裏的話,一定能夠吃驚地發現,畫中的這個人和自己上輩子的樣子足足有著九分的相似。
那對憂鬱的、好像是泡在冰酒裏的玻璃珠一樣的黑色眼睛沉默而又安靜地注視著王爾德,好像是在發出一聲像是蝴蝶那麽輕的歎息。
“噓,北原,別說啦。”
王爾德伸手摸了摸畫像的眼睛,聲音聽上去很輕很輕,帶著幾分對自己藝術品的縱容,隻是說出的話帶著輕薄的殘忍
“我這麽叫你隻是因為還沒有給你取名字而已。不要以為你真的可以從畫像裏出來,取代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哦。你隻是一幅畫一副甚至是還沒有他美麗的畫,懂嗎?”
“你隻是在拙劣地模仿,親愛的。甚至說不上還原他身上那種矛盾而又複雜的美。如果說他是東方精致巧妙的九連環,那麽你就是一串頂多有點纖巧的鎖鏈。”
畫家看著這幅畫,突然笑起來“哎呀,你傷心了嗎?這可真是抱歉,我是不會在美的麵前學會說謊和委婉的。”
他有些愉快地在臥室裏轉了個圈,腳步輕快地按照舞步走到了繪畫工具擺放的地方,伸手拿起一支畫筆,輕巧地舉起來,就像是教授舉起他們的教鞭,笑盈盈地開口
“首先,你需要知道奧斯卡·王爾德先生的美學第一原則美是至高無上的!”
“世界上庸庸碌碌的一切都無法與美比擬,她是如此強而有力地淨化著我們的靈魂,引導我們走向更高處,也是如此地被人類渴求著。甚至連自然!它也遵守著美的準則。”
“所以,你!”
王爾德拿著畫筆,突然收斂起表情,朝著畫像嚴肅地一指“我覺得就算是畫,也應該有足夠的自知之明,對吧?”
“王爾德?”
北原和楓的聲音在門外麵響起,甚至還帶著點疑惑“你說什麽呢?飯做好了,收拾一下過來,別冷了你又不打算吃。”
“……哦,知道啦,北原!”
王爾德沉默了幾秒,有一種氣氛被打斷的感覺,但還是笑著開口回答道。
他把畫筆往房間一丟,抬頭看了眼畫,把畫布重新蓋上去,但是在這一刻,他聽到了這幅畫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啊,你說魏爾倫啊。”
畫家動作不變,姿態輕鬆地把畫布放上去“這個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自然也是知道北原口中的“魏爾倫”的
畢竟前年鍾塔侍從還因為魏爾倫殺進了英國皇宮,和巴黎公社差點大打出手。他在倫敦也吃到了一口瓜。
按照常理來講,他是應該稍微警惕一下畢竟他不想北原和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隻想要和對方以最單純的畫家的身份交流。
“但我相信他。”
王爾德歪頭,笑著說道。
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相信什麽,但是他就是如此地相信著。
近乎無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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