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莫赫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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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的,&bsp&bsp王爾德信任北原和楓。
    就像是他如此相信著美,如此傲慢地相信自己的意誌,&bsp&bsp如此相信著自己引以為豪的理性。
    所以既然他覺得北原和楓是值得信任的,&bsp&bsp那對方就一定值得信任——至少在這個方麵,他不允許被他人駁斥。
    就算是自己精心創作出來的作品也不行。
    記仇的王爾德哼哼了兩聲,心裏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把這幅多嘴的畫給燒掉,&bsp&bsp但是又稍微有點心疼自己畫出來的美人。
    其糾結的樣子明顯到旅行家在擺放餐具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來了。
    “是在考慮什麽嗎?”
    北原和楓抬起頭,順口問了一句,&bsp&bsp動作從容地把銀質的刀叉放好,&bsp&bsp淺黃色的餐巾折疊成優雅的扇子形,&bsp&bsp放在純白的蕾絲鏤空桌布上麵。
    接著,&bsp&bsp他又從窗台的花瓶裏取出幾枝新鮮的淡黃色與淺粉色的玫瑰花,&bsp&bsp給桌上的瓷白大肚瓶換上,調整好它們的姿態,把一切都按照王爾德的審美布置得井井有條。
    優雅、精致、而且富有貴族那種裝腔作勢的矜持。
    “啊,&bsp&bsp沒什麽。我隻是正在想,我們的下一站是不是莫赫懸崖?”
    王爾德眨眨眼睛,&bsp&bsp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bsp&bsp語氣輕鬆地開口。
    他像是完全忘掉那副畫像的事情了,&bsp&bsp隻是滿意地打量著今天午餐的布置,&bsp&bsp又嗅了嗅自己欽定的牡蠣,像是隻貓兒一樣,&bsp&bsp從喉嚨裏發出愉快的呼嚕聲,語調帶著曖昧而又柔軟甜蜜的上揚
    “我可是很期待那裏的。”
    “誰會不期待呢?歐洲路的最末端,位於這片大陸最西的一片角落。”
    北原和楓在對麵坐下來,&bsp&bsp舉起杯子喝了一口愛爾蘭紅茶,&bsp&bsp聲音帶笑“很快就要到了。”
    王爾德抬起頭,&bsp&bsp看著對方。
    他看著他那對橘金色的眼睛,還有眼睛裏被紅茶霧氣模糊過的柔軟溫和,以及對未知遠方閃著光的期待與向往。
    為什麽會有人能把甘於平凡的淡然,與渴望遠方的熱情融合得那麽和諧呢?
    “希望吧。不過我可是很期待在那個地方找到一些靈感的。”
    他偏過頭,望著自己麵前的碟子——上麵貝殼已經被完全撬開,裏麵蒸熟的貝肉泛著誘人的乳白色,中間放著一碟鮮美的醬料。
    畫家低下頭,拿起刀叉想用自己的午飯,聲音帶著調侃般的輕快“到時候我一定要給你畫一副很好看的畫。當然,還要有一件很漂亮時尚的衣服,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北原和楓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剛剛換回來的衣服,感覺有點頭疼,但最後還是無奈地在立場上退了一步“不過你開心就行啦。”
    ——否則他還能拿這隻驕傲自矜的貓怎麽樣呢?總不能把他提溜起來,擼肚皮擼到整隻貓的毛都炸開來吧?
    那樣可是會被撓一爪子的。
    “……是的,雖然可能不太禮貌,我總感覺王爾德也是一隻貓。和屠格涅夫先生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傲慢與虛榮更出於貴族的身份,也更加在乎他人的看法。
    當然,不必擔心我,托爾斯泰先生。王爾德先生還是很可愛的,就是我有時候也會替他感到疲憊……隨信附上了他給我換的衣服的照片,我知道你肯定想要看這個。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前往莫赫懸崖。匆匆四年過去,這場旅行也從歐洲的最東端來到了最西端,想來還有點恍惚——不知不覺,我都給你寄了四年的信了。完全沒有意識到,不是嗎?
    等到我下次寄信的時候,照片應該就能洗出來,把這裏波瀾壯闊的景色給你看啦,可以好好期待一下!我也很期待你給我的回信如果能隨信寄來一份俄羅斯紫皮糖就更好了。
    你最近很思念紫皮糖的朋友,永遠的友人,
    北原和楓
    年月日”
    北原和楓看著這封寫完的信,把手中鋼筆的筆蓋旋緊,抬頭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大西洋,感受著遠處吹來的海風,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著來自大海浩蕩而有勁的風力。
    雪白的浪花打在懸崖上,高高地濺起,然後在離他很遠的高度裏便無力地落下。
    旅行家抬頭看著蒼白的天空,想起了去年海上所遭遇的暴風雨,想到了那次暴風雨中吟唱的《海燕》,想到了那一次盛大的飛行。
    火焰與太陽是飛鳥的翅膀。
    ——而烏雲是遮不住太陽的,遮不住的!
    北原和楓在呼嘯而來的風裏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嘈雜而粗劣的高昂鳴叫,好像感到了盛大的鳥群正在大海上麵自由地飛翔。
    王爾德坐在莫赫懸崖的崖邊,任由自己的雙腿懸空,目送著那些隨著雪白浪花一起飛起的水鳥群,看著它們朝著天空一往無前地飛,飛得比任何浪頭都要高。
    高到沒入天空沒有盡頭的雲裏。
    隨著它們的飛行,那些算不上是美妙,但永遠屬於大海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讓每一個在莫赫懸崖上的人忍不住抬頭
    ——那是海燕的鳴叫,在海洋上仿佛勝利者一樣的愉快啼鳴。
    他們在莫赫懸崖上,在離地麵兩百米的高度俯視著大海,飛鳥與他們同在。
    “我看到很多很多的海鳥,北原。”
    王爾德攥緊了自己的披風和圍巾,防止它們掉到海裏去,身子微微前傾,雙手舒展開來,碧綠色的眼睛望著西方,笑得燦爛又明亮
    “你看,那些最傲慢的飛鳥!那些和大海的小家夥們!它們到底是在用自己尖利的笑聲嘲笑著誰啊?”
    莫赫懸崖在碧綠如翡翠,柔軟而又多情的愛爾蘭之中,其實算是最格格不入的地方。
    這裏是嶙峋的怪石,是尖刻的石塊趴伏在大海中,是朝著大西洋蔓延,是頂著海風狂笑著衝鋒的旗幟。
    “也許是在嘲笑不會飛的人類,誰知道呢。”
    北原和楓站在王爾德的身邊,往懸崖的邊緣又邁了幾步,感受著凹凸不平的地表,以及下坡時幾乎快要摔下去的感覺,目光有一種近乎新奇的明亮,一直到走到斷崖的邊緣,甚至半個腳已經踏出了土地。
    這是一個無比危險的距離。
    旅行家站穩身子,按住自己下意識劇烈跳動起來的心髒,抬頭迎麵而來的是幾乎快要把他吹到踉蹌的風。
    他注視著越來越近的海,在風中聽著自己身體內心髒跳動的聲音,感受著它每一次劇烈的搏動,為身體帶來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
    在這一刻,心髒的跳動甚至有力到了讓人感到細微的疼痛的地步,但實實在在的感覺也帶來了無比的心安感。
    它仍在跳動,仍在搏鬥,仍在自己的崗位上日夜不停地工作著,為這具身體提供著繼續燃燒下去的力量。
    “王爾德,你知道嗎?我現在的感覺非常非常好。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北原和楓回過頭,把自己的頭發往後捋過去,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我第一次在這麽平靜的情況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我也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刻清晰地認識到,在這具身體裏還有著這樣旺盛的生命。”
    這種感覺並非靈魂上的激烈熱情與向往所帶來的,而是簡簡單單地來自於身體中心髒的每一次帶著負荷的跳動,口鼻間每一次暢快的呼吸。
    好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你是“活著”的,而且你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以活下去。
    王爾德微微眯起眼睛,朝著北原和楓的方向看去,看著他在風裏麵被吹亂的頭發,還有被後隨著海浪一同飛起的無邊無際的飛鳥。
    有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麵前的人類也是這些帶著羽毛的小家夥的一員。
    ——自由而又驕傲,燦爛而又張揚。
    畫家近乎失神地看著這一瞬的風景,根據自己的心髒似乎同樣跟著對方猛烈地跳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那應該很不錯。”他說。
    不,是非常不錯,非常美才對。
    ——在飛鳥群中回頭的人類,衣袂翩翩如同飛鳥翅膀的人類,在歐洲盡頭無邊的風裏,撫摸著他胸口的心髒微笑。
    王爾德感覺自己快要因為這份美心動了。
    所以他抬頭看著那個人,微微彎起眼眸,用一種認真而又虔誠的態度輕聲詢問“所以需要我把這個偉大的時刻為你畫下來嗎,北原?”
    我想為你畫下這一刻。
    追求著美的畫家幾乎是有些貪心地看著對方那對好像是在發光的橘金色眼睛,衣袖被挽起的白色襯衫。
    在北原和楓的身上,那件隨著風的吹拂而不斷鼓動的淺藍色半透明外套正在獵獵作響,好像飛鳥的靈魂在天空抖動的羽毛。
    “當然可以!”
    北原和楓在風中笑著回答,接著繼續去看莫赫懸崖之外那些曠闊而又寥廓,帶著尖銳和滄桑氣息的石塊,那些在海水的打擊下顯得異常斑駁凋零的風景。
    時間的痕跡在此漫布於空間之上,達成了最完美的統一體,好是來自時光盡頭遙遠的召喚與低聲的呢喃。
    ——再近一點吧,再靠近一點吧。去觸碰這片廣闊的天地,和它合二為一吧。
    “真美啊。”
    旅行家注視著天邊好像正在和浪花一樣翻滾著的雲彩,用一種帶著歎息的語調說道,把自己口袋裏的手機打開,音調調整到最大。
    然後打開上麵的音樂軟件,放在地麵上,在這片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再無其餘人的懸崖上麵播放起了門德爾鬆的《布赫裏底群島序曲》。
    “《芬格爾山洞序曲》啊。”
    作為倫敦上流社會的一員,平時聽到過的著名古典樂數不勝數的王爾德有些感慨地開口,念出了這首曲子的另外一個名字。
    這位畫家看著天空被狂風卷積,變化莫測的雲,還有一個浪頭更比一個浪頭高的大海,耳畔聽著像是波濤一樣層層疊疊展開的樂曲,臉上露出暢快的微笑
    “適合這片土地極了。不愧是你,北原。我現在有一個偉大的作畫靈感正在誕生!相信我,這一定是我最好的作品!”
    這首曲子是門德爾鬆在蘇格蘭的西海岸的赫布裏底群島上麵,聽著浪花拍打著芬格爾洞穴的清越聲響所創作出來的。
    ——曲子裏描繪的是隻屬於北方海洋的蒼闊與無邊無際的遼遠,也是浩大的大海和堅硬不移的岩石之間持續幾百萬年的碰撞。
    波瀾壯闊,蕩氣回腸。
    “我說,王爾德先生!”
    北原和楓這次卻沒有買他的賬,而是在風裏麵大聲地笑著調侃道“你這句話到底對多少人說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在森林裏麵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似乎也是這麽說的吧?現在那幅畫怎麽樣了?”
    “這不是還沒有畫完嗎?給你買一送一的機會難道還不樂意啊!我跟你講,倫敦多少人求著我給他們畫畫,我都不答應呢!”
    王爾德在越發壯闊和激烈的音樂聲裏麵不由得太高了自己的聲音,很大聲且不滿地反駁道。
    雖然倫敦實際上沒有人求著他畫畫,但是在這個時候,氣勢絕對絕對不能輸!
    而且那些人不來找他畫畫肯定是鍾塔侍從的鍋!可惡,天天汙蔑他的異能——他像是那種會任由自己的作品取代人類身份的人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萬分的榮幸!”
    北原和楓在風裏麵笑得嗆了一聲,但還是用很大聲的聲音回答道“到時候我肯定會好好謝謝你的——王爾德先生!”
    “喂喂喂!你這句話怎麽聽上去那麽像是在嘲諷啊,笨蛋——!”
    “誒誒誒,有嗎?我可是在非常真心誠意地表達感謝哦——”
    “我說有就有!不準——插嘴!”
    像是故意要比哪個人聲音更大似的,兩個人就這樣在懸崖上,在歐洲大陸的盡頭很沒有形象地互相高聲大喊起來,直到他們都被海風灌了一嗓子,聲音也逐漸沙啞,笑到喘不過氣來。
    “噗哈哈哈哈哈,北原,你知道嗎?”
    王爾德笑得咳嗽了好幾聲,伸手抹掉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淚水“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像是那種還沒有中學畢業的孩子,嗯,一點也看不出來平時生活的時候那麽老氣。”
    “我平時都是在照顧誰啊,嗯,親愛的偉大畫家王爾德先生?”
    北原和楓笑著抬頭看向天空,用帶著無奈的口吻反問回去。
    “能靠照顧我就獲得這樣偉大的作品,那可是你的榮幸!”
    王爾德挑了一下眉毛,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愧疚,反而變本加厲地哼了一聲“所以今晚我要吃整得又鮮又嫩的帝王蟹,聽到了嗎?”
    “好好好,我知道了,偉大的王爾德先生。你可真是……”
    北原和楓似乎是無奈地笑了一聲“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不過您在一般情況下,情商大概比他要高一點。”
    “嗯哼,像是我這種上流社會的領頭者,怎麽可能情商不高啊,隻是我懶得對那些蠢貨客氣而已。”
    畫家先生自滿地揚了揚下巴,撐著地麵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同樣用站立的姿態俯視著這片顏色正在一點點暗沉下去的大海。
    音樂的聲音逐漸從熱烈轉向輕快與優美,也把人的心境從海浪般起伏的熱情重新帶回了寧靜與晶瑩透徹的美景中去。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一起看著那場好像凝固在天空中、遲遲未下的雨,還有無數鳥雀在大海與懸崖之間壯闊的來來往往。
    輕盈而靈動的影子與耀眼的羽毛在浪花之間飯凍著,在俺晨晨的天色裏顯得異常絢爛迷人,也異常的光怪陸離,如同無聲的引誘。
    至少王爾德在看到這樣的美景時,差點真的要往前一步,直接跌下去——如果不是他還有一副偉大的作品需要創作的話。
    “王爾德,你知道嗎?在暴風雨來臨前,大海上麵的船員有時會聽到故鄉召喚他們的聲音,就像是傳說中人魚的歌聲一樣。”
    而北原和楓則是用那對漂亮的橘金色眼睛安靜而溫柔地看著天盡頭的雲與海,好像在遠方看到了什麽東西,溫和的聲音中帶著一種歎息般的悵然“有的時候,他們就算是知道這隻不過是幻覺,但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跳下水,想要看一看自己闊別已久的家鄉。”
    王爾德轉過頭,發現本來就無限迫近於懸崖邊緣的對方身體似乎微微前傾,好像還想要往前方繼續邁上一步。
    “喂!我說北原,你腦子裏想著的都是什麽稀奇古怪到銀河係都不收留的想法啊!”
    王爾德幾乎是下意識地拉住對方,一把子把人拽到了自己的懷裏,看著對方似乎有點茫然的表情,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手指狠狠地扣住對方的手腕,惡狠狠地說道,像是生怕眼前的人類趁他不注意跑掉似的。
    “誒……”
    “你別給我裝出這副無辜的樣子,要不是我拉著你,你十有現在都已經掉下去了!”
    畫家不爽地瞪著自己懷裏無辜地抬頭看著他的友人“你死了我要怎麽辦?我可就沒有作畫的模特,也沒有辦法找到新的美麗場景了——不過仔細想想,你要是掉下去……”
    似乎是想象到了什麽場景,王爾德的目光小小地漂移了一下,在北原和楓注視的目光下顯露出尷尬的樣子“嗯,從普遍理性而言,那個場景應該也會很美就是了。”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但是!
    王爾德很是心虛地側過頭蹭了蹭對方的臉,手卻還是堅定不移地抱著自己懷裏的旅行家,一本正經地想到他絕對不可以背棄自己的美學!本來就是很美的嘛!
    “謝謝誇讚啦,王爾德先生。”
    北原和楓笑著歎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麽,隻是主動轉過身,反手用抱住對方“我隻是有感而發而已,可沒有什麽要跳下去的想法哦。”
    王爾德眯起眼睛,有些懷疑“真的嗎?”
    “真的啦。”北原和楓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語氣帶著無奈的味道,“我可是在不久之前才感受到身體裏那種生命努力掙紮和蓬勃的力量,怎麽可能回頭就想著去死啊?”
    “唔。”
    王爾德看了北原和楓一眼,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接著在沉默了幾秒後,很突兀地開口道“北原,你是不是有心髒病?”
    “嗯,啊?”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口中發出兩個意義不明的音節,但最後還是笑了起來“是沒錯,我以前的確有心髒病,但現在已經不再複發啦。”
    他這句話也說不上是騙人,畢竟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他的身體都有著心髒病。
    不過現在這具身體的心髒病似乎隨著他的到來已經完全消失了,心髒也沒有產生過前世那樣劇烈的疼痛與負荷感。
    這也是為什麽他這麽喜歡心髒熱烈又安穩地跳動著的感覺——因為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裏,這種對普通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體驗,都對他來說是一種奢望。
    也隻有這輩子,他才敢去登上高山,爬上高原,站在懸崖的邊緣,暴風雨中的船隻之上,去毫不畏懼地任由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去注視這些世間最曠闊的風景。
    然而王爾德卻微微地沉默了。
    他看著對方那對橘金色的眼睛,隻看到了其中的灑脫與明亮的輕快,看不到一絲陰霾,不知怎麽地,突然有點不滿起來。
    畫家這下子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畫出的那個“北原”會是那樣蒼白病弱的模樣了,但是他一點也不高興——完完全全不高興!
    他悶悶地哼了一聲,幹脆拉著懷裏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件事情的混蛋一起倒在了懸崖邊上,惡狠狠地按住對方的肩膀,有點凶地看著對方
    “你能不能在乎自己一點啊,笨蛋!”
    “啊……”北原和楓無奈地歎了口氣,思緒不知道又飄到了哪裏,“難得能看到王爾德先生的嘴裏麵竟然能出現這種不禮貌的詞匯呢。”
    “別給我轉移話題!你信不信我還能讓你的心髒跳的更快一點啊!”
    畫家很顯然更加不滿了,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動作有些劇烈,結果一個沒有穩住,拽著對方在懸崖上麵滾了兩圈。
    好吧,這是一個純粹的意外,幸運的是沒有人因為這個意外滾下去。而且這兩個人在都嚇了一跳,連忙把對方搶救回來後都累了個不輕,也失去了繼續吵架的興趣。
    北原和楓呼出一口氣,稍微緩解了一下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笑著舉手投降“好啦好啦,我錯啦。王爾德先生能原諒我嗎?”
    “總之,你知道把我惹生氣的後果了吧?”
    王爾德也有點累,幹脆也躺了下來,但還是撐著一口氣,十分傲氣地說道。
    “是是是,很嚴重,已經清晰認識到了。”
    北原和楓呼出一口氣,笑著說道。
    這位旅行家有些疲憊地躺在地上,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天空,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像是一隻已經羽翼漸豐的鳥,劇烈地振動著羽毛。
    ——似乎在下一秒,它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拆開他的胸骨,展開自己的雙翅,去同懸崖邊的鳥一起在天空飛翔。
    “說起來,王爾德先生,你不去畫畫嗎?”
    “不要,明天畫,今天我陪著你。”
    “……那謝謝啦。”
    旅行家露出一個微笑,安靜而溫和地注視著這片天地。
    在懸崖上,在海浪聲裏,在大地盡頭,這個世界似乎總是顯得無比寬闊,無比浩大。
    也無比孤獨。
    但至少,有朋友在身邊,也不會感到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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