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角馬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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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吉布,你知道東非大遷徙最波瀾壯闊的地段在哪裏嗎”
    北原和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相機,架在一棵樹的枝丫間當做三腳架,突然笑著詢問道。
    這時候的天色剛剛從非洲大草原的漆黑裏一點點明亮起來,天邊還有未曾褪去的星。維納斯懸掛於天宇,太陽在無邊寬廣的草地上露出些微的邊角,把大半個世界渲染成橘紅。
    “啊”
    正在墊腳給山魯佐德喂樹枝的納吉布聽到這句話後迷茫地歪了一下腦袋,伸手抱住小象親昵蹭來蹭去的臉,很認真地思考了幾秒,開口試探性地問道:“是馬拉河嗎”
    那裏是分隔塞倫蓋蒂和馬賽馬拉的河段,裏麵生活著無數的尼羅鱷和河馬。這兩種脾氣絕對不算好的生物構成了上百萬動物最後需要麵對的一道關卡。
    每年上百萬的角馬、斑馬、羚羊來到這裏的時候,尼羅鱷已經嗷嗷待哺,隨時準備著撕咬住它們的腿腳,把食物撕爛溺死。它們往往需要付出上萬同胞喂飽鱷魚的代價才可通過。
    人類說那裏是“天國之渡”,實際上也的確沒有什麽區別。麵對那條河,如果沒能一鼓作氣地衝過去抵達水豐草美的天國,那麽就要真真正正地去天堂了。
    非生即死。
    “是啊,的確是那裏。”
    北原和楓調整了一下焦距,抬眸看著斑馬和角馬互相混雜起來的動物群,似乎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沒有人在的話,這就是我們為什麽要在格魯米提河邊上待這麽久的原因。”
    格魯米提河雖然沒有發生在馬拉河的天國之渡出名,但也不折不扣地是一個動物大遷徙中必然會跨過的河段,裏麵也生活著不少尼羅鱷與河馬,隻是不及馬拉河凶殘。
    所以人也沒有馬拉河多。
    旅行家坐在自己的駕駛座上,透過車窗往外麵看過去,隻看到了在日出耀眼光輝下麵低頭啃食青草、聲音此起彼伏的角馬,還有正在遠處奔跑的斑馬群。
    在無限高遠的朝霞下,就算是山魯佐德的體型似乎也變得嬌小了起來。大地上蒸騰著金色與橘紅色的蒸汽,把草地上的細節盡數模糊,像是這片土地正因為太陽而融化。
    所有的動物背光的那一麵都變成了視野中一個個深沉的黑色剪影,如同凝固般地佇立在燦爛的光輝下。
    格魯米提河波光粼粼,有幾隻大著膽子的鳥落在打著哈欠的河馬腦袋上,攪得河麵泛起綺靡瑰麗的波紋,如同被燒化了的鏡子與黃金。
    風趴在他的肩邊竊竊地笑,把旅行家梳好的頭發吹得亂糟糟的,還鑽到他的圍巾裏麵嘰嘰喳喳地打著趣。
    “每年馬拉河都是被車子給包圍的。”
    “那些角馬和鱷魚看了都呆了。”
    “你們人類到底是怎麽忍受那條全是河馬分辨的河的那味道真的很難聞。”
    “北原北原,我剛剛在不遠處看到了一直很漂亮的大犀牛!”
    旅行家耐心地聽著它們吵鬧完,然後從花瓶裏拿出一朵這幾天來搜集的花,聽著它們說話的聲音一下子高興起來,“呼啦啦”地圍繞著這個芳香的植物轉來轉去。
    風是喜歡花的,或者說它們永遠對芬芳的事物念念不忘,所以人們才能在呼嘯而來的風裏聞到從遙遠地方而來的芳香。
    旅行家安撫好它們,這才轉過頭,笑著對已經爬到大象頭頂的納吉布喊道:“快來——再不來我就替你把早飯吃了——!”
    “誒誒北原你給我留著點,我還在安慰山魯佐德呢!”
    納吉布伸手摸了摸小象的頭頂,鼓起麵頰,大聲地喊道。
    山魯佐德最近脾氣的確不怎麽好。那種“明明看到了水源,但卻不能進去洗個澡打個滾,把渾身弄得滿身泥漿”的焦躁讓她整隻象都變得蔫噠噠的,咬樹枝的時候倒是格外地用力氣——就像是撒氣一樣。
    “好啦好啦,好姑娘。這裏鱷魚多,不遠處不好使有一個池塘可以給你洗澡嗎”
    納吉布把自己的臉貼在對方的頭頂,手指溫柔地撫摸過大象的耳朵,聲音裏麵帶著濃濃的笑意:“等我們繼續出發,說不定還能趕得上別的象群的腳步哦。”
    “吽——”小公主似乎想要跺一下蹄子,但是考慮到納吉布還在她的身上,最後隻是用自己柔軟的鼻子尖碰了碰對方。
    要說話算話!
    “當然!我不騙你的。”
    納吉布仰起臉,似乎聽懂了自己家女孩話語裏的含義,伸手做了一個和象鼻擊掌的姿勢,微微彎起的深褐色的眼睛在朝陽下似乎跳動著明亮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不算太高的高度,從山魯佐德身上直接跳下來,用力親了一下對方的臉頰,接著朝著房車裏麵跑去了。
    就算是他知道北原和楓最後還是會留出大大的一份,但他還是想去抱一抱自己早上起來準備早飯的朋友。
    沒有原因,就是想要抱一抱,把自己的臉貼在對方的身上,用擁抱的姿勢在背後偷偷看今天的旅行家會在餅幹裏麵抹上什麽品種的果醬。
    “今天的果醬比較酸,適合開胃。加上一小罐午餐肉罐頭味道很棒。”
    北原和楓鑽到房車裏麵的小廚房裏,從裏麵拿出來一聽罐頭和一罐自製的果醬,像是知道少年心裏正在想著什麽,笑著開口,聲音聽上去依舊帶著不緊不慢的溫和味道。
    “嗯嗯!看起來味道很棒的樣子!”
    納吉布心滿意足地抱住自己的大人朋友,眼睛愉快地眯起來,靠在對方肩上好奇地看著他把午餐肉從罐頭裏用小細鉗夾出來鋪在案板上,切成和餅幹大小差不多的肉片。
    兩塊餅幹夾兩層午餐肉,裏麵還有素菜片。
    北原和楓思索了一會兒,把果醬用小銀勺挖出來,點綴在上層餅幹的表麵,途中故意用了點技巧,讓那些果醬的形狀優美得就像是裱花袋擠出來的一樣。
    “你先吃幾塊,等會兒我去泡一杯燕麥牛奶給你。正好奶粉和燕麥還剩下不少——對了,要加蜂蜜嗎”
    “加!”納吉布回答得毫不猶豫,尾音愉快地上揚,像是下一秒就要唱起歌來。
    事實上,他已經開始歡快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子了,斷斷續續的,就連被靠著的北原和楓都聽不真切。
    “小心蛀牙。”北原和楓笑了一下,伸手去拿燕麥和奶粉罐衝泡,在大肚子壺裏大概勾兌出了滿滿一大壺熱騰騰的燕麥牛奶,又放了幾大勺蜂蜜進去。
    納吉布嘟噥了兩聲,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把“蛀牙”的問題糊弄了過去,腦袋用力地埋在北原的身上。
    他喜歡甜食——明明在這個世界上,甜品是和生命與愛一樣浪漫的事情嘛!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這麽讓人感到幸福的東西呢頂多隻是或多或少的問題而已。
    納吉布的思維一向都很理直氣壯,所以很快就打消了心虛,探出頭看著北原和楓做的早餐:
    這個時候所有的食物都已經被放在了一起,邊上放著一支已經幹枯的花朵標本,好像讓這頓早餐也沾染上了溫柔的清香。
    有一種和粗獷的非洲格格不入的柔和。
    好像隻要和這個人待在一起,不管在哪裏生活都能過得富有浪漫和詩意,還是那種和流水一樣軟融融的詩。
    “然後我們就可以在合歡樹下麵一邊喝飲料吃早飯,一邊看角馬了。”
    北原和楓把燕麥牛奶遞給納吉布,笑著開口道,順便摸了摸少年在睡了一覺之後微微翹起來的頭發。
    “其實我覺得坐在樹上麵一邊吃燒烤一邊開香檳也很棒誒。”
    納吉布提著牛奶壺,三下五除二地爬到房車頂端,棕色的眼睛倒映著遠處的太陽,聲音裏仿佛存在著屬於孩子的亮晶晶的憧憬:
    “在大草原上麵——”
    風吹過他脖子上麵銀製的環狀飾品和鈴鐺,發出悅耳的清響。
    沒有哪個被社會壓抑著的人不會想在這片無拘無束的草原上真正地喝一回酒,讓人類那引以為傲的理性徹底地失控一次,以此宣告自己對於文明枷鎖的打破與叛逃:哪怕隻有一刻。
    尤其是納吉布。
    他本質上比起人,更像是一隻懵懵懂懂的小獸闖入了這個世界裏。
    人類社會膨脹與傲慢的理性、對任何事情都尋找原因和答案的狂熱、所有存在都可能轟然崩塌的荒誕都讓他覺得自己和所謂人類與文明的規則格格不入。
    他更適合活在某個奇幻童話故事的背景和後篇裏,不被任何人打量,每天都在星光草地間擁抱著一隻小象入眠。
    “等你成年再說吧。”
    北原和楓也翻了上來,稍微喘了一會兒氣,橘金色的眼睛望向遠處的天空,似乎沉默了好幾秒,這才笑著開口道:“未成年不準喝酒,至少在我這裏是這樣。”
    “北原——”
    “喊我名字也沒有用,等你過生日再說。”
    “可那都是十二月份啦北原!”
    格魯米提河依舊在流淌。
    這條河的水量隨著幹季的到來,已經遠遠沒有最初那麽充沛。
    一兩隻鱷魚趴在岸上,懶洋洋地注視著不遠處的角馬,並沒有動彈的意思,看上去異常無害——如果它的四周沒有散落著好幾具不知名生物的骸骨的話。
    這些狡猾的生物知道角馬最後一定會選擇衝向這條河,到時候它們就可以大快朵頤一番,所以現在沒必要主動去攻擊。
    既然等等就有免費送上門的外賣,為什麽還要出去搶呢
    一隻尼羅鱷在淤泥間慵懶地長大自己的嘴,露出尖銳而又鋒利的黃褐色牙齒,加上鱷魚強大的咬合力能夠毫無阻礙地把胳膊咬成兩節。
    鱷魚這種生物上限和下限都相當離譜。比如種花家特產的揚子鱷,那是在長江邊洗衣服時遇見都不需要慌張的存在,拿個洗衣棒槌不輕不重地敲幾下就能讓它慌慌張張跑掉。
    至於尼羅鱷麽……
    這種非洲最大的鱷魚有著毋庸置疑的攻擊性和危險性,每年死於它的人往往是三位數,在非洲草原上能和雄獅來個五五開。
    如果是在沼澤中,它們甚至就連河馬和大象都可以強行捕殺。可想而知角馬想要安全過河的巨大難度。
    一隻鱷魚懶懶散散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把一堆骨頭掃到了河裏麵,惹得一大群鱷魚以為已經到了飯點,紛紛爭先恐後地把腦袋伸出水麵,水花四濺地撕扯起了白骨,一眼望過去,如同水麵都開始沸騰。
    “哞——”
    “哞!哞!”
    河邊的角馬聲勢浩大地互相呼喚著,姿態好像有些不安,但最後還是堅定了下去,在周圍徘徊起來,似乎想要引開鱷魚的注意力。
    這裏是它們在長達一天的觀察後終於找到的一方突破口,水流比較窄,不怎麽湍急,容納鱷魚的空間也比較少。如果能引開一些就更好了。
    但活了幾十年的鱷魚也不是吃素的,老早就學會了風雨不動安如山,在短暫的騷動後又重新沉了下去,就連岸邊的鱷魚都邁著小短腿快速遊進了水裏。
    角馬聚在一起,彼此發出低沉的攀談交流的聲響。斑馬則是主動湊上去試探了一下,差點被鱷魚咬住,撒開蹄子就跑出了老遠距離。
    就在這個時候,一群雌獅和斑鬣狗群也來到了這裏。兩個食肉動物的群體忌憚地互相注視了一眼,選擇保持一定的距離。
    斑鬣狗雖然單打獨鬥不是獅子的對手,但是隻要有三五隻斑鬣狗,就連雌獅也打不過,隻有雄獅出手才能挽回敗局。
    格魯米提河對於食肉動物來說是一處絕佳的捕食地點:前麵有河流與尼羅鱷的阻礙,後麵有自己的包抄,隻要對方行動稍微猶豫一下,它們就可以輕易擠破如此多動物組成的聯盟,美美地吃上好幾頓。
    兩個非洲大草原食物鏈最頂端的族群紛紛打好主意,打算在這個難得的機會麵前打一次配合戰,分別從兩麵突襲。
    不過它們倒是很有默契地繞開了北原和楓的方向。北原和楓對此倒是有些好奇,在吃完屬於自己的餅幹,又喝了口牛奶後忍不住看向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跳到車頂上的貓。
    “喵”黑貓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矜持地轉過身看了一眼,長長的尾巴微微翹起,似乎正在等待著誇誇。
    獅子是貓科,斑鬣狗也是貓型亞目,所以本女神都可以解決,有什麽問題嗎
    角馬們渾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危機,還在用草食動物特有的耐心等待著,同時年老的角馬把才長大的年輕角馬包圍在中間,擠在一起形成一個方陣,一起挪動到高坡上麵。
    按照常規來講,會先有角馬為大部隊探路,成功後才會準備一鼓作氣地往下麵衝刺。而前方渡過河之後還有一個山坡……
    “那裏有一隻花豹。”
    納吉布微微皺起眉,突然用有些擔憂的口吻開口說道,把手中的望遠鏡放下來,顯然是看到了那個在茂密灌木樹叢間一閃而逝的金黃皮毛與漆黑斑點組成的優美身軀。
    “看來這次渡河麻煩了。”
    北原和楓也皺起眉,看向下麵的角馬,微微歎了口氣:“但我們也不能幫什麽,這隻能讓它們自己扛下去。”
    真正意義上的前有狼後有虎,天空中還有幾隻正在等待著食物的禿鷲反複盤旋,所有的動物都在想著怎麽在這群動物的身上割下一塊肉來。
    可憐嗎可憐。
    但人類在麵對自然的時候,必須知道某些地方是無可插手的。
    有兩隻體態有些蒼老的角馬站了出來,莊重地朝著格魯米提河的方向走去。斑鬣狗和獅子都沒有動手——它們還有更大的目標。
    在還有幾十米的時候,這群角馬開始了加速和衝刺,一往無前地朝前方跑去,在幾秒間就踏入了閃爍著光芒的渾濁河水中。
    幾隻鱷魚尾巴在水中一挺,於水花的掩飾下一躍而起,可怖的上下顎張開,狠狠一咬——
    撲了個空。
    角馬以早有準備的姿態朝旁邊一躲,在本來的直線衝刺上硬是扭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變化,轉完後險之又險地一躍而起,躲過了第二隻鱷魚的襲擊,落在了對岸上。
    接著第三隻鱷魚幾乎是咬著它的尾巴就撲了上來,但是被一個用力的朝後踢擊踢到了牙齒,閉嘴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被得以逃脫。
    當然,這隻角馬已經比較幸運了,非常漂亮的應對措施和靈巧到不符合體型的反應讓它成功躲過接二連三的死亡危險。另一隻角馬起跳的時候被河底的鱷魚尾巴掃了一下,身體不穩地倒了下來,隻能淪為這些水域霸主的盤中餐。
    很快,經過鱷魚死亡翻滾後的角馬就已經被徹底開膛破肚,血跡不斷地擴散,染紅了一小片本來陽光下銀亮的水麵。
    而另一隻角馬幸運地逃脫後幾乎是迅速地朝著上坡的方向奔跑而去,盡可能躲避河岸鱷魚的追捕。
    但就在它快要來到坡頂的時刻,邊上一棵樹的樹冠微微晃動,從上麵撲下來一個有著金黃皮毛的身影,爪子借著巨大的衝擊力和體重給脊椎來了重重一擊。
    食物鏈次頂端的花豹按住自己的獵物,冷冽的目光看向河對麵,一時讓本來心懷希望的角馬群發出的聲音都小了不少。
    不過幸好這隻花豹也沒有太貪心,知道這隻角馬就夠自己吃了,很快就拖著角馬的屍體遠離了這個地方,看樣子也不打算回來。
    納吉布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到了最後,他隻是用有些勉強的語氣說道:“至少它們要麵對的危險少一個了”
    雖然……這種危險的減少是以犧牲了一個本該活下去的生命為代價的。
    北原和楓沒有回答。
    他隻是有些悵然地注視著這條河流,任由身邊的風用早晨還帶著清涼意味的空氣吹拂著自己的眼睫,淺米黃色的圍巾在空中微微揚起一角。
    “其實,角馬在第二年帶著新生的小角馬回來的時候,也會渡過馬拉河。”
    旅行家抬起眼眸,對著遠處的太陽輕輕地眨了下眼睛,好像把身上的所有情緒都收斂起來,伸手把貓抱在懷裏,聲音裏也帶上了和平時一模一樣的溫和。
    巴斯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伸爪子緊緊地抱住了旅行家,難得沒有出聲。
    “那個時候,它們會阻止小角馬試圖從沒有鱷魚的地方過河的行為。因為這樣下來,小角馬在第二年麵對這條河流的時候就會失去麵對鱷魚的勇氣。”
    北原和楓說這個的時候,語氣更像是在說一個有點年代感的故事,不急不緩地講述著:“對於角馬這個族群來說,不過河就是死亡。”
    角馬還在猶豫,但是斑鬣狗和獅子已經從兩邊發起了襲擊,截斷了角馬們撤退的後路。角馬們慌亂之下也開始努力對敵。
    但是這次,食肉動物們可不會傻傻地撞上去了。它們要做的是騷擾和不斷的恐嚇,讓這群角馬走投無路地衝下去。
    “而角馬每次都能渡河成功,這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大多數時候隻是……”
    北原和楓稍微猶豫了一下,看向終於被這些危險的動物必得慌亂起來的角馬群,輕聲說道:“把鱷魚喂飽、河道填滿了而已。”
    尼羅鱷也有胃口的極限的。不算寬的河道在足夠多的角馬屍體下也能鋪出一條血肉之路。到了那個時候,鱷魚也沒有辦法竄出來攻擊。
    角馬群在獅子和斑鬣狗罕見的合作下衝了過去,時不時還被這些動物發出各種各樣的騷擾式攻擊,一時間血腥味也彌漫開來,淒慘的哀嚎聲響徹了這條小河。
    終於,有第一隻年老的角馬在亂成一鍋粥的反複躲避中被絆倒,倒在了地上。
    另一隻角馬因此來不及轉彎,速度不可抑製地看了下去:接下來是第二隻、第三隻……
    就算是在人類世界,巨大的慌亂能造成的踩踏和摔倒事故也是能夠死人的,更何況是跑得那麽快、噸位那麽大的角馬
    這種幾乎快要疊成一團的慌亂讓許許多多角馬倒了下來,甚至不少往河流中擠的角馬也在鱷魚的攻勢下摔倒,阻攔住更多角馬的道路。大片大片的鮮血如同花朵一般糜爛盛開,帶著碎肉和飄動的白骨,不斷濺起的水花與哀鳴。
    何為天國之渡
    以屍骨為橋梁,以死亡做船骨,最後從森森白骨與屍骸上走過去。
    到達承載著一個族群生存夢想的地方。
    年輕的角馬在老角馬的保護下,踩著還帶著體溫的屍體跨越這一條寬度淺淺的河,朝著上坡跑去,發出陣陣痛苦的嘶鳴。還有不少帶著傷口的角馬在往上衝的時候仿佛用去了所有的力氣,在到達了安全地點就轟然倒下。
    獅子和斑鬣狗則在河岸這邊大口大口享用著美食,嘴角被鮮血染紅,有幾隻斑鬣狗還想要搶到更多年輕的角馬肉而對著一隻母獅叫喚起來。
    越來越多的角馬度過了這條河,到了最後,鱷魚甚至都懶得攻擊它們。但是它們的步伐依舊快速而緊張,好像有幽靈站在它們的腳踵上。
    朝霞的光彩已然褪去,隻剩下雪白的陽光照
    射著這些在水中逐漸失去血色的屍體。
    還活下來的角馬哀哀地鳴叫著重新整隊,回頭看著這片葬送了無數同胞的地帶。
    然後奔跑向前再也不回頭。
    奔跑。
    角馬的一生幾乎大半時光都是在奔跑。
    它們在母親的奔跑中誕生,在出生後十分鍾內開始奔跑,在一兩天內追上大部隊遷徙的腳步,奔跑著渡過格魯提米河和馬拉河,奔跑著躲避獅子鬣狗的追捕。
    它們隻有犧牲同伴,隻有不斷逃離才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活著。所謂素食者的自由,不過是肉食者眼中不值得一提的笑話。
    “但至少,它們一直活著。”
    北原和楓摸了摸納吉布的腦袋,輕聲說道,眼眸注視著遠方。
    “而活著,本身就意味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