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吉他與陽光與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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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一連串錘子敲擊釘子的聲音響起,清脆的聲響在森林裏麵穿去了很遠,一下子讓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飛鳥呼啦啦地飛上了天空,嘈雜的翅膀拍擊聲響成一團。
蕾切爾舉起手,躲過一隻擦著她臉頰飛過的灰色椋鳥,翻身躺在了軟絨絨的青草上,那對淺黃綠色的眼睛裏笑容顯得清澈又明亮,嘴角也微微上揚,微微泛紅的臉頰上麵落滿了密西西比河燦爛的陽光。
她家附近是這片森林裏的一小塊開闊地,正好沒有樹木的遮擋,大片大片明淨的藍天就鑲嵌在濃綠中間,如同地麵上湖泊的鏡像,陽光照下來的時候溫柔又漂亮。
“唔——”
好漂亮!
年輕的環境學家愜意地眯起眼睛,發出長長的呼氣聲,抱著自己懷裏剛打好釘子的木板,在高高的鮮花與草叢裏麵生了個慵懶的懶腰,順便把想要爬到自己身上的一隻小負鼠抱在懷裏,蹭了蹭對方灰白的皮毛。
平時她是從來不會太在乎這些的,但是有了朋友之後就對於這些東西格外地在意起來,就像是突然覺得自己需要一個秋千那樣,好像生活裏多出來了許許多多的新變化。
[長胖了哦,小家夥。]
蕾切爾摸了摸懷裏的負鼠,撓了撓對方的肚皮,也不在意對方身上可能攜帶的病毒,笑盈盈地對著它做了個口型。
反正她的異能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也沒有必要太過在意。
“吱”小負鼠很顯然沒理解,睜著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然後細細地叫了幾聲,討好地用爪子扒拉扒拉她的口袋,想要從人類這裏得到它喜歡的事物。
[呆。]
蕾切爾戳了它腦袋一下,有點好笑地把口袋內側的堅果拋了出去,看著這隻負鼠慌慌忙忙地跑去撿,又翻了個身,把臉頰埋在草地裏。
負鼠本來就不是很聰明的動物,但是這樣呆呆的也挺可愛——至少小負鼠毛絨絨的小巧樣子配上這種呆呆的眼神也挺相得益彰的。
“蕾切爾,你又在逗負鼠了”
西格瑪把蕩秋千的繩子在兩棵相離很近的樹上拴好後,抬起頭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蕾切爾卡遜和北原和楓一樣,天生的動物親和力讓動物總是喜歡親近他們,讓他們整天就被淹沒在各種各樣毛絨絨的海洋裏。
少女轉過頭看著樹上的西格瑪,隻是彎了彎眼睛,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辦法說話,但是她挪了挪身子,把另一個被陽光點綴得金燦燦的花草叢讓了出來,同時留下了懷裏的木板,伸手摸了摸另一邊窩著的負鼠一家子,目光柔和。
“吱吱吱”
差不多有貓那麽大的負鼠媽媽趴在蕾切爾的身邊,疑惑地歪了下頭,短短的尾巴晃來晃去,身上背著七八隻小老鼠大小的負鼠崽子,發現少女隻是單純想要摸摸後就放鬆了起來,繼續懶懶散散地曬著太陽。
在不遠處,三隻浣熊正疊在一起,尾巴勾著尾巴,努力地想要朝北原和楓的膝蓋上麵跳,但最後總是被趴在北原和楓肩上的一條漂亮的珊瑚蛇給凶巴巴地瞪回去,隻能委屈地“吱吱”叫,盤在旅行家的腳邊。
一隻白尾鹿趴在樹邊上,腦袋埋在有著濃鬱芳香的花叢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還有蝴蝶落在它的身上,如同淺灰褐色的土地上盛開出了微微顫抖的鮮花。
“好啦,你們幾個——”
本來想要在太陽下麵打個盹的北原和楓無奈地睜開眼睛,看著在自己身邊蹭來蹭去的幾個小家夥,有些縱容地歎了口氣,把珊瑚蛇當做圍巾環在脖子上,然後把那些想要跳上來撒嬌的浣熊挨個抱起來摟住。
好極了,這下他身上的浣熊數量是坡的三
倍了。等會兒說不定更多。
旅行家這麽想著,有些好笑地挨個搓了搓這些小家夥的腦袋,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它們用尖的銳的爪子勾住,感受著這群活潑的小家夥在自己懷裏興致勃勃地亂拱。
與毛茸茸的生物進行的擁抱總能給人帶來一種特別的滿足感,尤其是在能夠感覺到它們身上的安心、親近與毫無保留的信任的時候。
“吱吱!”“噝!”
小動物在興奮地適應了一下新位置後,也很高興地貼著北原和楓,直到旅行家把它們全部都放下來為止。
然後北原和楓就把放在躺椅邊上的一把吉他拿起來抱在了懷裏,看著似乎躍躍欲試地碰一下吉他的動物們,也不惱,而是換了個姿勢,左腿的小腿搭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
他低下頭,用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這些小家夥,問道:“想聽什麽歌”
裏麵有浣熊眨巴眨巴眼睛,一翻身露出了肚皮,吱吱叫喚了起來。
不要聽歌,要摸毛毛!
北原和楓對此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想了想,試探著彈撥起了吉他弦,很快,稍微有點猶豫的聲音變得流暢了起來,在短暫的試音完成後,旅行家靠在椅背上,悠閑地閉上了眼睛。
在日光下,屬於吉他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起,帶著一種天然的懶散腔調,應和著北原和楓故意放緩和壓低的柔和法語歌聲,就像是漫長到足夠淹沒人一生的時光。
“jesuistenire
isjesuisenrevert
ourl”ourysd”ge
etjesuisrêtourlerige……”
本來躺在地上的蕾切爾歪了下頭,然後也跟著音樂眯起眼睛笑起來,幹脆撐起身子,跪坐在草地上,仰起臉,口中有樣學樣地發出斷斷續續的輕盈的哼唱聲:
“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少女的聲音很輕,像是喉嚨不怎麽習慣一口氣發出這麽長的一串聲音,聽上去更像是小貓的軟聲軟氣的哼哼,或者是陽光下朝天空飛去的彩色氣泡,又或者是蝴蝶輕薄精致的翅膀。
已經把木版從蕾切爾那裏拾起的西格瑪剛剛把秋千給完全做好,然後就聽到了兩個人唱歌的聲音,忍不住笑了笑,然後測試了一下拉力。
兩根繩子很牢固,而這兩棵樹栓著的樹枝水平位置也基本統一,摸上去也相當粗壯,可以說隻要不蕩得太過分,一兩年內就不會出現什麽安全上的問題。
第一次做秋千的西格瑪看著自己的成果,淺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有點驕傲地翹了下嘴角,然後蹲下身子摸了摸身邊白尾鹿的身子,在對方抬起頭前就笑著從半人高的花叢裏跑了過去,拿著自己之前放在一邊的花束坐到了蕾切爾的邊上。
就是對方之前給自己讓出來的位置,此時已經被太陽烤得暖烘烘的了。
少女也看了他一眼,口中還在哼著調子,眼裏含著明亮的笑,那頭長長的頭發垂落而下,就像是碧綠的森林瀑布在綠地上流匯成的湖泊,有著一種水晶般璀璨的光澤,與她身上百合花一樣綻開的裙擺完美地融合成一副動人的畫。
“有蝴蝶落在你頭上了。”
西格瑪把花束遞給她,然後笑著說道。
雖然被蕾切爾逗過很多次,但是西格瑪其實從來都沒有對對方生過氣。一方麵是眼前的少女是一位殘疾人,另一方麵是他也知道,其實對方也沒有什麽惡意。
“嗯。”
蕾切爾停下歌聲,簡單地應了一下,然後手指碰了一下耳側停留的彩蝶,淺黃綠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很柔和地彎起
——然後那隻蝴蝶就乖巧地飛到了她的手指上,一直停留著,直到少女蔥白的手指一點點地挪到了西格瑪的麵前。
那是一隻很漂亮的蝴蝶,合攏起來的前翅深橘,後翅淡橘,被黑色的細紋優雅地分割出極具現代主義風格的圖案,而翅膀的周圍仿佛鑲嵌著一圈有著白色鑽石的黑帶。
君主斑蝶,又稱帝王蝶的稀有蝴蝶。
“前些年我在這裏養的,沒想到真的有了一片蝴蝶的群落。”
蕾切爾抿了抿唇角,然後笑了起來,另一隻手握著的手機裏有條不紊地播放著清雅但缺乏感情的女聲,但是舉起蝴蝶的那一根手指動都沒有動:“這裏後麵還有一大片乳草呢。”
西格瑪驚訝地看著這種在全世界負有盛名的蝴蝶,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試探性地嚐試去碰一碰它的觸角,然後就看見這個大家夥緩慢又優雅地落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後張開了翅膀。
他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他明白,這肯定是蕾切爾在上次看到自己對那隻灰蝶這麽上心後才想出來給他看這隻蝴蝶的。
“嗯……那個。”
西格瑪突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目光微微挪了來來,耳朵尖有點紅,在對方笑盈盈的視線下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可以說的話:
“那納博科夫先生他們該不會就是追著這群蝴蝶的蹤跡找到這裏來的吧”
蕾切爾的笑容更明顯了一點。這位少女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又點了點蝴蝶,然後又做出了拿筆寫字的姿勢,最後朝著西格瑪輕快地眨了下自己的眼睛。
是啊,但是這群蝴蝶都是我家的,所以他想要捕走幾隻的話,那得幫我幹活。
西格瑪沉默了幾秒。
好的,他知道自己為什麽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納博科夫和多蘿西的影子了——肯定是被蕾切爾小姐拜托去幹什麽事情了唄。
該不會是把上次那條撿回了一條命的鱷魚給帶回來吧
已經準確意識到了少女的性格的西格瑪同情地思考了幾秒,然後躺在草地上滾了滾,感受著曬在臉上的太陽,以及耳畔的歌聲,舒適地眯起眼睛。
北原和楓的聲音還在唱著,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再是法文,換了一種語言,但語調還是那樣懶懶散散的模樣,像極了這個午後的太陽:
“看我會吃些什麽東西
來些嫩肉裏脊
配上薯條更合理
再來一打牡蠣
——還有波爾多紅酒一瓶
甜點是酥球巧克力夾心。”
“還有草莓口味的泡泡糖,飯後搭配軟乎乎的餡餅”
女孩子像是鈴鐺一樣清亮的聲音響起,哼著不成樣子的格調,每一個單詞都圓潤又可愛地從她的口中冒出來,就像是人魚的珍珠從她們的臉頰上滑落一樣自然。
到現在也沒人知道她的官方稱呼到底該是多蘿西還是洛麗塔的女孩在原地轉了個圈,口中似乎在咀嚼著什麽,蹦蹦跳跳地躍到了一塊石頭上麵。
“砰!”
她吐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泡泡,粉紅色的掛在她的嘴邊,然後伴隨著用力地一吹,一下子爆炸開來,小半張臉都是泡泡糖的色彩,但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嫩鵝黃色的花邊褶皺裙,棕色皮鞋搭配米黃色長筒襪,小馬甲上有著棕色的格子條紋,裙擺點綴著白色的小花與蕾絲,搭配的是一件有向日葵裝飾的蕾絲帽子,不過已經沒有了垂下的格子麵紗。
似乎就算是再惡劣的環境裏,這個女孩也能夠穿得像是一位小公主。
“洛。”
納博科夫坐在石頭邊上,微笑著看向自己的女孩,喊了一下自己給對方取的昵稱中的昵稱,在對方投過來疑惑的視線
後晃了一下手中鑲嵌有白水晶的發卡。
“哇!”多蘿西仰起頭,那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跑過來乖巧地坐在納博科夫的腿上,紅著臉頰,歪過腦袋示意對方給自己戴上。
納博科夫笑了笑,伸手小心地把這個發卡別在了對方的頭發上:一般情況下,也就隻有在拿出各種各樣漂亮精巧的裝飾時,麵前的女孩才不會像平常一樣那麽排斥他。
然後他扶了扶自己放在邊上的盒子,掀起上麵的布料往裏麵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溫和與柔情的神色,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這個盒子給重新蓋上。
“這邊的物種分布數據已經搜集好了吧。”
這位天生就帶著矜傲的俄羅斯貴族的貴氣的青年抬起頭,整理了一下自己鑲嵌著藍寶石的領結,對正在高高興興摸著自己新發卡的多蘿西詢問道。
“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哦。這裏的情況和美國大部分地區都差不多,某些受到‘保護’的動物繁衍過度,反而榨取了別的物種的生存空間。以及許多適合個別物種生存的棲息地都很破碎,限製了生物數量的進一步恢複。”
多蘿西甩了一下自己用閃亮綢緞綁起來的馬尾,活活潑潑地說道,那對玫紅色的眼睛很滿意地眯起,也沒有急著站起來,坐在納博科夫身上晃著小腿說道:
“比如說白尾鹿就有點繁衍過度的趨勢,不過這裏還有雕類捕食者與美洲獅,所以也沒有出現太大的植被破壞。特定植物的分布也不是很集中,蝴蝶群落多但每個都很小。而且水體汙染帶來的影響稍微有點嚴重。還有就是鱷魚——太多啦!”
小姑娘伸出手指,聲調很軟,但是透露著滿不在乎的味道:“美國明明有這麽多破壞生態的鱷魚,鱷魚皮包的價錢應該降下來一點才對。”
“洛。有的物種就算是很多,但是如果放開獵殺也會很快消失的。”
納博科夫提醒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手邊的盒子提起來,盡可能努力地讓裏麵沒有發生太大的搖晃,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我們趕緊回去吧。”
“切。你還是那麽在乎你那個盒子。”
多蘿西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頭發,鼓起嘴抱怨了一句,然後又很燦爛的笑起來,表情如果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身上,大概可以被稱之為嫵媚。
“我和蝴蝶比起來,哪個更漂亮一點,嗯”
她今天像是玩上癮了那樣,一點也看不出來之前對於納博科夫的排斥,甚至還主動跳起來抱住了博物學家的手臂,嘻嘻笑著說道。
納博科夫顯然也習慣了她偶爾的不正常,語氣也帶著顯而易見的縱容與寵溺:
“好的,你就和美洲杏菲粉蝶那陽光一般的翅膀一樣漂亮。我的小太陽。”
“你可真會討好我。”
多蘿西歪了下腦袋,潔白的牙齒咬住自己的指尖,舔了舔指甲,然後笑了起來:“可是我打算現在更喜歡北原一點,畢竟他還會給我做甜點吃,你不打算表示點什麽嗎”
我剛剛給你送了發卡……
納博科夫有點無奈地想著,感覺自己內心有點酸,不過他對這個也差不多快要習慣了,畢竟對方一向喜歡這樣的手段,他都不知道見過了類似的句子多少遍:
不管在什麽時候,她最喜歡的人都永遠不會是他,但是又總是給出一點若有若無的希望,就像是在馬的前麵掉了一根胡蘿卜,高高興興地擺弄著這個追逐“希望”的蠢家夥。
但他們兩個人都清楚,他就算知道這是明晃晃的陷阱,也會心甘情願地跳下去的。
“我回去和北原學怎麽做甜點。”納博科夫很快就妥協了。
“嗯哼。”多蘿西哼笑了一聲,兩隻手背在身後蹦蹦跳跳地跑開了,步伐輕快地走在前麵,歡快得就像是一隻真
正的蝴蝶。
“洛!小心一點!”納博科夫看著這一幕,微微愣了一下,接著看了一眼自己的盒子,深吸一口氣,將之穩穩抱在懷裏,然後盡可能速度和動作平穩地跟著跑了過去。
在多蘿西可以加快速度的情況下,這段路沒有花他們太久的時間,甚至兩個人到達的時候還能夠聽到吉他嫋嫋的餘音。
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彈吉他的北原和楓第一個發現他們兩個,幾乎是下意識地放下吉他,接住“彈射”到他懷裏抱住自己脖子的多蘿西後,帶著笑意的橘金色眼睛看向了一臉欲言又止的納博科夫。
納博科夫咳嗽了一聲,把自己之前跑步的時候被多蘿西突然回頭拽歪了的領帶整理好,正打算說點什麽,然後就聽到了旅行家有點無奈的嘟噥聲:
“這段路上你到底是給了多少飾品啊,回來的時候多蘿西感覺比出門的時候重了好多……”
納博科夫手一歪,差點把領結拽散:“”
真、真的重了嗎這麽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