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可以說巧合,兩次都恰好選中同一個人，很難不讓人聯想是不是有意的。
    一時間，所有人看著秦瓊的眼神都不對勁了,尤其是李世民,連維持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
    數年過去,他從當初那個剛剛及冠，還沒擺脫少年影子的青年，變成如今大權在握深沉而威嚴的三軍主帥。
    帝王之相初顯，一喜一怒皆是天威,深不可測。
    秦瓊坐在她身側,鼻尖嗅到淡雅的冷香,耳根的赤色一路延伸到衣領之下的脖子，身體僵得厲害。
    別說是他,其他武將們也一改方才的行為,一個個學起了文人的斯文做派,一口能喝下去的酒得分成三口,吃菜也知道用筷子了,不再滿手抓了就啃。
    李世民看了片刻,見她似乎真的隻是無意坐在秦瓊身旁，對他也沒有格外關注，心情逐漸好轉,晦暗的眼中漸漸帶了笑,溫聲道“軍中飲酒多是烈酒,姑娘恐怕喝不習慣,我已叫人去取口感綿柔適合女子飲用的酒水,請姑娘稍等片刻。”
    小七看著李世民的方向輕聲道了句“多謝秦王。”
    雖然這個時代的酒水烈不到哪去,不過人家好心照顧,她也沒必要拒絕。
    氣氛依舊十分凝滯，席上沒什麽人說話，大多數人都在悄悄看她，等李世民銳利的目光掃過去之後，眾人不約而同低頭猛吃猛喝，不斷有咳嗆聲從某個角落響起。
    很快，侍衛捧了一大盤切好的瓜果及幾道精致的菜肴點心放在她桌子上。
    跟其他人一看就是大鍋飯裏做出來的不一樣，她麵前的這些吃食，無論是色澤，賣相還是氣味，都遠遠超出其他人的，就連李世民那一桌的也遠不如她。
    她再次向李世民道了一聲謝，李世民溫柔地看著她“申鶴姑娘何須一再言謝。”
    她輕輕嗯了聲，拿起筷子慢慢吃著眼前的菜肴。
    一眾胡吃海塞的文臣武將，看到她開始吃東西，手裏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又開始悄悄打量著她。
    這真的是人，不是仙人嗎？哪有人能長成這個樣子？
    看著女子吃飯的姿態，不住拿眼看她的眾人心中發出同樣的疑問。
    又過了會兒，侍衛來報，說表演歌舞的人已在營外，問是否要讓他們進來。
    李世民看向小七，笑著說起來“申鶴姑娘若是還有空，不妨留下來欣賞一欣賞歌舞，這些都是從前專門負責給王世充表演的樂伎舞伎，水準應當還不錯。”
    來都來了，她自然不介意看看別的。
    見她沒有什麽抵觸的情緒，李世民吩咐讓人進來。
    音樂響起，舞伎們隨之翩翩起舞，席上的氛圍總算輕鬆了許多。
    琵琶聲聲，箜篌弦響，伴著激烈而歡快的胡音，舞伎們將柔軟的腰肢扭得越來越肆意。
    小七看著看著，臉上便不由自覺帶了淺淺的笑。
    月夜下歡騰的營地，明快的曲風，張揚的舞蹈，隻是這樣靜靜看著，似乎都能被他們的快樂所感染。
    一舞畢，她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眼神又定在她身上。
    沒去管這些，她起身對李世民道“我回去了。”
    李世民臉上看著有些失望“姑娘再不留一會？”
    小七道“不了，你們繼續。”
    轉身要走時，她沒忍住又看了一眼秦瓊和尉遲敬德，跟年畫上的一點都不像啊。
    那道纖長出塵的身影一消失，場上所有人不約而同吐出一口氣。
    “娘哎，我老程什麽場麵沒見過，剛剛愣是一句話也沒好意思說。”程咬金抓起酒樽大喝一口，抹了把嘴，道，“就是對著唐皇陛下，我都沒這麽緊張過。”
    羅士信瘋狂點頭“別說你不好意思說話，我也是，我連正大光明看她一眼都不好意思。”
    魏征笑著道“我觀申鶴姑娘雖然性子清冷，卻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們一個個怎麽就嚇成這樣了。”
    長孫無忌咳嗽一聲，小聲道“並非是懼怕……”
    不是出於懼怕，那還能是什麽？
    所有人心知肚明，不再言語。
    有人招呼著繼續吃酒，很快，席間又恢複了方才的熱鬧。
    -
    打下洛陽後，李世民將軍隊駐紮在這裏，以便擇日征討寇仲。
    昔年共同行俠仗義的好友，如今卻變成了敵對的雙方，這樣的變化，不由讓人心中唏噓。
    過了沒幾日，李元吉和李玄霸率二十萬大軍來洛陽，為李世民增加兵力和守備。
    他們來洛陽的當天，小七就見到人了。
    修整一新的行宮內，張揚俊俏的少年滿心歡喜的向她跑來。
    “申鶴姐姐！”李元吉看到她，眼睛明亮無比，三兩步跑到跟前，氣喘籲籲地看著她，笑容滿麵道，“申鶴姐姐，這麽幾年不見，你怎麽一點變化也沒有啊？”
    昔日看她還需要仰望的小少年，如今已經可以跟她平視，一身的稚嫩盡數褪去，多了在戰火中磨礪出來的狠厲。那雙看著她仍舊笑嘻嘻的明亮雙眼中，多了某心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沉與晦澀。
    小七看著他，說了句“你倒是長大不少。”
    李元吉笑嘻嘻地衝她眨眨眼“我早就長大了，前年父親讓我娶妻，我都沒同意。”
    “為何？”她稍微有些好奇。
    李元吉嫌棄的撇著嘴“還不是那個女人太醜了，遠遠比不上申鶴姐姐，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七嗯了聲，再沒說話。
    李元吉一雙眼睛死死定在她身上，稍微向前靠近一步，笑著道“申鶴姐姐，我這次來洛陽或許要待很久，咱們以後可以天天見麵了。”
    看著李元吉，小七突然想起另一個人。
    “李玄霸沒來？”
    李元吉的眼中有什麽東西飛快地一閃而逝“李玄霸進宮了，秦王留他議事。”
    小七有些訝異的看著他“你為何直呼李玄霸名字，他不是你三哥？”
    李元吉勾著唇角，雙眼陰雲密布“他是李世民的弟弟，卻不是我的哥哥。”
    她沒有錯過李元吉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就是不知道，這份殺意到底是對著李玄霸，還是對著李世民去的。
    她移開目光，將視線投向朗朗晴空，道“你回吧，我該修行了。”
    李元吉的臉色明顯陰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複了滿臉笑容“申鶴姐姐，那我改天再來看你。”
    李元吉離去沒多久，小七又等來了李玄霸。
    過去四年，健壯地跟小牛犢一樣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高大挺拔的青年。
    不過性格看著倒是沒怎麽變，李元吉在他麵前口若懸河，李玄霸麵紅耳赤吭吭哧哧半天吐出兩三個字，這副呆傻憨厚的模樣，真讓人懷疑這幾年飯是不是一口都沒吃進腦子裏。
    隨手將李玄霸打發走，她拆開侯希白剛讓人送來的畫像仔細欣賞。
    信上所說，他這幾年來，除了習武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給她畫像，而且這麽幾年來隻花了畫一個人，他試著畫了幾張全身像，但總覺得有哪裏不滿意，隻能無奈毀去。
    四年了隻畫一個人，他畫不膩嗎？小七心想。
    -
    如今天下的局勢十分明了，下一任國主，不是李淵就是寇仲，至於嶺南宋閥，他們一直表現地十分低調，且基本沒怎麽參與過爭鬥，不管是誰勝，都不影響宋家人在嶺南繼續做土皇帝，除非李淵或者寇仲有那個魄力，揮師南下，平定嶺南。
    然而就在年中，卻發生了件驚破眾人眼球的事。
    宋閥閥主宋缺明確像李唐表示了善意，甚至提出了聯姻一事，在外界看來，這已經是明晃晃地倒向李唐了。
    聯姻一事最後不了了之，但宋閥卻真正地從最中立狀態，加入到李唐的陣營，這對寇仲來說是件極其不利的事。
    也許是想放手一搏，年底，寇仲數十萬大軍西進，向著洛陽而來。
    成敗隻看這一仗，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洛陽，各門各派的無數高手全都擠了進來，隻為了等待一個最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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