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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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再怎麽看展昭不順眼,對於他的正式邀請,還是按時赴約了。
看著他身旁嬌小活潑的少女,他抬了抬眉,忽而一笑,說道“從前沒看出來,展爺還是個深情之人,白天在府裏膩歪,晚上出來喝酒還要帶著,這麽個小丫頭跟著,你就不怕一會喝兩杯就被管著不得盡興?”
展昭咳嗽一聲,無奈說道“白兄,切莫胡說,壞了姑娘家名聲。香菱是我妹子,跟我年紀差著七八歲呢,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白玉堂哼笑一聲,意味深長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赴宴的除了他,還有其他四鼠,香菱這次將人認了個全,身材健壯,紫麵髭髯的是鑽天鼠盧方、麵色發黃高高瘦瘦的是徹地鼠韓彰、粗莽憨胖的是穿山鼠徐慶、看著隨時能一病嗚呼的是翻江鼠蔣平。
她再看了眼白玉堂,在一群或醜或其貌不揚的義兄弟間,容顏俊美器宇不凡華美冷傲的他,看著簡直不是一個畫風的,說他是哪家小公子,這幾個都是門下打手或嘍囉,都完全說得過去。
菜很快就上齊,幾個男人你來我往地推杯換盞,香菱專心致誌地對著桌上的菜肴發起攻擊。
她把所有菜都夾了一遍,細細品味著配料和火候,琢磨著每樣菜的做法,沒過多久便放下筷子,附在展昭耳邊小聲說道“沒我做的好吃。”
展昭低笑一聲,學著她的模樣,也在她耳邊悄悄說道“的確如此。”
她以為兩人說話很小聲,不會有人聽到,卻沒想到桌上在座的哪個不是武功高強之輩,別說同一張桌子,就是隔著一堵牆,想要聽清楚也不是難事。
她抬起頭來,便看到徐慶和蔣平二人擠眉弄眼的,時不時對著她和展昭這邊壞笑兩聲,這才明白,剛才那些小動作,全被人家看在眼裏。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嘿嘿笑著,低頭繼續吃自己的,不再說話。
沒喝一會,蔣平便嚷嚷著這酒喝得太素了,一點樂趣都沒有,他們要換個地方繼續喝,問展昭去不去。
展昭當然不可能跟他們一起聚眾那啥,不說他本就是品行端正之人,更何況他身邊還帶著個小姑娘,漫說參與,光是聽著他們這樣說話,他都不適地皺起眉頭。
“蔣兄,還請慎言,這裏畢竟……”他看了眼埋頭吃飯的香菱,意有所指地對著蔣平說道。
蔣平猛地反應過來,這席上除了他們自己兄弟,還有個黃花閨女呢,他剛才那話的確是太過孟浪。
看著小姑娘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饒是他這樣的老江湖,也不由得臉上一陣燒,急忙拉著其他幾人走了。
香菱沒想到的是,白玉堂竟沒跟他們一起走,她好奇地上下打量著他,探究的視線正好跟他不經意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一起。
白玉堂眯了眯眼,臉色看著頓時便有些不好,不悅問道“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香菱急忙擺手“我隻是覺得奇怪,白護衛竟然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呢。”
白玉堂冷哼一聲“都是些烏煙瘴氣的地方,有什麽樂子可言,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練會功夫。”
香菱眨了眨言“唔……”
正說著,從側麵走來一個身材窈窕頗有幾分姿色的平民女子。
她懷抱三弦琴,一看見正對她而坐的白玉堂,雙眼瞬間一亮,手指撫上鬢發稍作整理,這才邁著纖纖細步緩緩走過來。
“兩位爺可要聽曲?”她對著白玉堂彎腰行了一禮,纏纏綿綿的視線在他臉上繞了好大一圈,這才將注意力分給對麵的展昭。
看清展昭相貌的那一瞬間,她的神情又是一滯,一雙眼睛在二人的臉上飛快地來回動著,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甜蜜,眼裏的光也越來越亮,香菱光是看著她的表情,就能想到她內心無聲的呐喊。
有一個長得這麽俊的也就罷了,一次來兩個,真是叫她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展昭看著她好脾氣地說道“抱歉,姑娘還請去別處吧,這裏並不需要。”
唱曲的女子從幻想中驚醒,她咬了咬下唇,紅著臉蛋,在二人臉上又看了兩眼,最終艱難地將所有注意力放在白玉堂身上。
看來是更喜歡鋒芒畢露的少年郎啊,香菱想著。
女子走到白玉堂身邊,含羞帶怯地看著他,眸子輕輕一眨,便帶起一片柔情似水的眼波。
她的聲音柔得不能再柔,婉轉得不能再婉轉,嬌滴滴地問著“這位爺,聽奴家給您唱一曲吧,若是滿意,您就賞兩個錢,若是不喜,就當奴家這支曲免費贈給您的。”
雖然不算十分漂亮,但被這樣溫柔小意地殷勤伺候著,沒幾個男人能拒絕,至少香菱聽了都立刻想讓她來一曲。
白玉堂俊臉一拉,不耐煩地開始趕人“你這女子怎麽回事,不是都說了不要唱曲的,要做生意趕緊去另一桌做去,別在這裏礙爺的眼。”
女子俏臉瞬間發白,眼眶裏盈滿淚水。
她看了眼鐵石心腸的白玉堂,又將求助的視線放在展昭身上,盼著對方能為她說兩句好話。
展昭歎了口氣,從錢袋裏摸出幾文錢放在她手裏,溫和說道“我們還有要事要談,不方便讓姑娘在這裏,姑娘切莫見怪。”
女子接過展昭給的錢,眼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對他行了一禮,這便轉身離去。
白玉堂的臉色看著依舊不大好“女人家就是事多,動不動哭哭啼啼,看著就煩。”
接著,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展昭,說道“展爺到底有南俠的美稱,對一個賣唱的女子都如此關懷備至。你就不怕她趁機纏上你,再也甩不掉了?”
展昭低低歎了口氣“不過是生活所迫的可憐人,白兄不必這麽說她。”
白玉堂又哼了一聲,沒有反駁展昭這句話,隻是眼神依舊冷嗖嗖的,左臉寫著“女人就是麻煩”,右臉寫著“女人隻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莫名其妙的,香菱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哥哥終日隻知打熬筋骨,於女色上十分不上心,以致夫人閨中空虛,這才讓那賊子有了可趁之機”。
她抽了抽嘴角,心裏發笑,急忙低頭喝湯,借以掩飾自己越來越明顯的表情。
隻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鍋巴又一次開始在她腰上瘋狂亂動。
它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上次的事過去才幾天,這就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此時聞著滿桌子的香氣,恨不得立刻跳下來,將所有盤子吃個幹幹淨淨。
香菱一手按著它的腦袋,緊緊禁錮著它像毛毛蟲一樣扭來扭去的胖身子,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其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展昭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異樣,方才還滿臉愜意品嚐菜肴的少女,這會忽然小臉緊繃,身體僵得跟木頭一樣,雙眼直直盯著麵前那一盤點心,卻也不吃,一動都不動,就像被誰突然點了穴道似的。
“東西不合口味嗎?”他關心地問了一句。
香菱兩手死死抓著扭動地越來越厲害的鍋巴,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沒有,東西很好吃,我隻是吃撐了,稍微緩緩過一會再吃,嗬嗬。”
展昭皺著眉上下打量她兩眼,什麽也沒看出來,便又叮囑了一句“有任何為難的事,記得及時告訴我。”
香菱稍微放鬆了點,繃著的脊椎也沒那麽緊了,嘿嘿笑著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管我,你和白護衛去喝酒吧。”
展昭嗯了一聲,將放在她身上的視線挪開。
趁著二人不注意,她伸手拿了塊點心,放在唇邊裝模作樣地啃了點表皮,然後似是不經意地將手垂下,借著桌布的遮掩,她將點心急忙整個塞進鍋巴嘴裏,然後緊緊捂著它的嘴,不讓吃東西的聲音跑出來。
得到了食物,鍋巴總算安分了點,香菱鬆了口氣,手裏半點不敢放鬆,一邊禁錮著它,一邊聽展昭和白玉堂談話。
他們談的大多是公事,從朝中局勢,到最近的案子,最後話題一拐,說到白天秦香蓮的案子上。
白玉堂是個分外嫉惡如仇的性子,一提起陳世美,他就滿臉嫌惡之色“豬狗不如的東西,妻子供他吃供他穿,為他奉養父母兒女,他一朝發達,連做人的良心都不要了,與這樣的人同為男兒,我白玉堂隻覺得羞恥。”
展昭歎了口氣“她的確是個苦命人,但願駙馬爺能早日回頭是岸,認下秦香蓮母子,一家團圓。”
白玉堂一拍桌子“那樣的小人,就是一家團圓了,難道往後就能對秦香蓮母子好了?就該讓大人好好治他的罪,將他送到龍頭鍘下,以警天下負心人。”
展昭執杯淺笑,沒有說話,唇畔的笑容看著卻有幾分無奈。
世道對女子總是格外艱難,家裏沒個主事的男人,隨便哪個小混混都能欺上門,讓凶手伏法固然大快人心,但人總要為往後的日子想一想。
香菱一邊偷桌上的點心喂鍋巴,一邊不由陷入沉思。
她也不能說誰說得對,或誰說的錯,以後世的觀念來看,陳世美忘恩負義買凶殺人,死罪免不了,但考慮到當下女子的處境,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求生,的確太艱難。
她這樣的年紀,字不識幾個,賺錢的技能也沒有,除了給人縫縫補補洗洗涮涮,還能靠什麽養活一對兒女。
展昭說得沒錯,他的所有出發點都是為了秦香蓮母子考慮,他隻是不知道後事,陳世美非但不會聽勸,反而會變本加厲地加害秦香蓮。
想著任務者的相關記憶,她的心裏浮上一絲欣慰,好在,最後的結局不算差,有冤的伸了冤,作惡的伏了法,苦命之人最後也有了去處。
正在愣神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展昭疑惑的詢問“這一盤點心……你全吃了?”
香菱抬頭一看,暗叫不好。
赴宴的人共七人,所有瓜果點心當然也是按照七人的分量來上的,她剛沒注意,竟忘了將目標分散到其他的食物上,可勁逮著麵前那一大盤點心薅,不就被發現了。
不管怎麽看,她都不像能吃進去十幾塊點心的人,何況她前麵已經吃下去許多菜了。
但對上展昭那雙清亮的眼睛,她隻能硬著頭皮承認“額……對啊,我太餓了嘛,一不小心全吃光了。”
展昭的視線若有似無往她肚子上瞟了一眼,看到少女依舊平坦的小腹,眼裏便有些糾結和擔心,像是在疑惑,吃的東西都去哪了?這麽吃不會吃壞了吧?
別說展昭,白玉堂的眼神都變得詭異起來。
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意味深長的眼神已說盡了他想說的一切你真能吃。
香菱嗬嗬一笑,縮了縮脖子,假裝自己不存在。
展昭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道“嗯……還想吃別的嗎?”
感受著手掌下瞬間活潑起來的鍋巴,香菱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回他“想……的吧?”
展昭頓了頓,眼神又一次瞄了下她的肚子,伸著手臂將他麵前的菜品全推過來,又往她手裏塞了雙筷子,輕聲道“也別吃太多了,否則對腸胃不好。”
香菱拿著筷子,在兩人好奇的注視下,一口一口慢慢往嘴裏送食物。
他們這會連話都不怎麽說了,偶爾隨便扯兩句,大部分時間都盯著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能吃進去多少東西。
她盡心盡力地埋頭吃著,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放下筷子,一臉吃飽了吃得好開心的表情,熱情洋溢地對展昭笑道“都是這裏的飯太好吃了,我才忍不住一口氣吃了這麽多。”
展昭挑了挑眉“可你方才還說,這些菜沒你做得好吃。”
“額……”香菱絞盡腦汁想著應對的話術,“這個,我偶爾也想換換口味嘛。”
展昭輕笑一聲,不再言語。
香菱被他這聲笑搞得心裏七上八下,小心髒撲通撲通跳,一時吃不準,他到底是發現了沒有啊?
要是發現了,他怎麽不問?要是沒發現,他的種種行為,又怎麽看怎麽奇怪。
剛這麽想著,鍋巴突然在她手掌下又扭了扭,濕漉漉的鼻頭在她掌心裏聳動著,毛茸茸的嘴巴一張一合,然後,一聲響亮的飽嗝響徹方圓數米。
空氣變得凝滯,席上寂靜無比。
她重重咽了口口水,脖子一寸一寸往上抬,正對著她的白玉堂嘴巴微張,眼中的詫異表露無遺。
她又將腦袋慢慢轉向身側,展昭驚訝地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眼一瞬不瞬盯著她,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個字“你……”
香菱突然一拍桌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義正嚴詞地喊道“沒錯,你說對了,是我打的嗝!就是我打的嗝!”
展昭忽而以手抵額,先是愉悅地無聲笑了一陣,笑得連牙齒都露了出來,隨後才無奈搖著頭道“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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