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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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袖臉上有稍許的驚訝一閃而過, 回過頭來時,已經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他衝著男人挑挑眉,用一種意味莫名地目光上下掃視了下對方。
這男人的樣貌平平無奇, 幾乎是扔進人堆裏就再找不到的那種。可就是這種人, 最適合做那種容易得罪人的工作。
他佯作驚異又不相信地說:“可我們聽說,黑市是很難進的。難道你有什麽辦法?”
男人得意地道:“一般沒有門路的人,當然不可能輕易進入黑市。可是,這不是有我呢麽?要不然你以為那些外來人,是通過什麽辦法進去的——那都是要介紹人引進去的。你們今天遇見我,也算是走了運了。”
謝鬆原和白袖一聽,當下就明白了。這估計多半又是個想要吃回扣的中間人。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恐怕已經被謝鬆原和白袖趕走了。可是, 如果對方真的能帶他們去黑市……
那他們真的還有點感興趣。
不得不說, 男人剛才那番陳詞的確讓二人感到心動。一個連軍方和魯納斯這兩大勢力都無法幹涉的地方, 魚龍混雜, 良莠不齊, 絕對的複雜與混亂。
也意味著很大意義上的自由與安全。
至少,老鼠的爪牙就算伸探到了這裏,也無法對他們輕舉妄動。
當然, 他們也絕對不會就如此輕易地認為,黑市是什麽人間天堂——否則, 還管這裏叫“黑市”做什麽?
甚至無需額外的眼神或者言語交流,在這一刻, 白袖已經和謝鬆原達成了精神上的共識。
謝鬆原從副駕駛座上俯身探過頭來, 露出一個純良無害, 甚至還帶著點隱約興奮的微笑:“你真的能帶我們去黑市?那太好了。我們一進雲城, 就聽說這裏的黑市特別神秘, 什麽東西都能買到……”
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男大學生。
白袖則扮演的是一個相對來說更警惕些的角色,臉上的表情猶猶豫豫,一看就是心動了,但還不是那麽那麽信任他。
“我們要怎麽知道,你帶我們去的是真的黑市還是假的黑市?如果你打著黑市的名頭,把我們騙去其他勢力的地盤,讓我們交保護費,我們不就虧了?”
男人聽了,直接哈哈大笑——或許是他們表演出來的天真成功取悅到了對方,讓他不由得道:“兩個小弟弟,你們出去打聽打聽,整個雲城裏頭,誰敢冒充‘黑市’的名號?我們還沒有那麽想死,也隻是賺一點小錢而已。”
“這樣,你們先給我來吧。等你們到了那個地方,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全雲城隻有一座的黑市,其他勢力絕對仿造不出來。”
白袖將信將疑:“那,我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
……
男人變化出了自己的獸形,在前邊跑著領路。
白袖重新關上車窗,在後邊開車跟隨,隨口問謝鬆原道:“你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
一隻無聊的小蜘蛛跳上謝鬆原的肩膀,在媽媽的身上滑滑梯玩。謝鬆原用手接住了小蜘蛛,被幼年大王蛛用它那毛茸茸的蛛腿抱著指尖輕撓。
“不知道,或許,百分之百呢?”謝鬆原懶洋洋地單手支著下巴,半靠在車窗邊上,意味深長地笑道,“誰說黑市裏不能有其他勢力的人收保護費?”
白袖了然地勾勾嘴角。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如果真如傳言所說,黑市這地方犬牙交錯,泥沙俱下,那麽各種各樣、明裏暗裏的爭鬥掠奪和黑吃黑可能隻會更多。
在外邊,起碼還有軍隊維持著明麵上的秩序,但在黑市裏……一旦出了事,根本沒人能夠救你。
有意思。
謝鬆原把手心中的小蜘蛛捧起來,放到眼前看了看,用一種打趣的語氣道:“沒有你們保護媽媽,我可怎麽辦啊。等會兒可能要你們多幫幫忙了。”
存在的意義得到肯定,小蜘蛛喜不自勝,抱緊了媽媽的手指狂蹭,然後又很快立直身體,衝謝鬆原敬了個禮:“保護,媽媽。保證完成任務!”
謝鬆原吃吃地笑出聲來。
*
不知道是不是跑在前方的男人有意不想讓他們記住路線和地形,他們一路上奇七拐八彎,沿途經過了無數條走位刁鑽的小巷。
就在白袖耐心即將告罄,準備下車去找男人打一架時,男人的腳步終於放慢下來,對他們說:“快要到了,你們看。”
謝鬆原和白袖身子前傾,將臉靠近車窗,抬頭。
這是一片建築群。
準確來說,是雲城內幾乎隨處可見的一片建築群。
雲城依山而立,地形大多為高低不平的山地。因為這種特色地貌的存在,雲城內部的建築也多為參差懸殊的層樓疊榭。
這地帶新舊交錯,既有老舊破敗的民居小區,也有近幾年剛剛落成的高樓大廈,建築物呈階梯形狀向上眼神,建築群中間或有輕軌和高架橋隧道交錯穿過。
部分地方零星亮著燈光。
乍一看去,這地方和他們之前路過的大部分路段也沒有太大不同。
雲城獨特的地形給這些逐層增高、仿佛層巒疊嶂般錯落聚集的房屋增添上了一分神秘的厚重感,抬頭望去,隻覺那是一座座水泥和鋼筋壘成的灰色巨人在垂首俯瞰他們。
給予了人類一種精神上的壓迫感。
他們的頭頂就是一條橫穿過去的高架橋。
高架橋的旁邊方塊般堆疊著牆麵落漆的陳舊老民居,高架橋下是一條看著黑漆漆的深深小巷。
小巷的門口是一扇同樣破敗的老舊金屬大門,此時正值清晨五六點,然而雲城冷得仿佛正值天寒地凍的寒冬臘月,天空也遲遲沒有變亮的痕跡,還是一片深沉的墨藍。
頭頂隻有偶爾暗黃的路燈點綴,勉強照亮了他們來時的路。
“來吧,就是這裏。”男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跑到了鐵門旁邊的一座小型保安室門口。
然後是一陣壓低聲音的對話。
“誰?”
“是我,老劉。又有新生意上門了,嘿。”
“你小子,哪天遲早得被人砍死。”
“有錢白不賺,你懂什麽!臭老頭兒。這個月隻要再來三單,我就給自己放假,找個小妞兒天天伺候我……”
聽上去確實是這裏的熟人。而且,已經從事這樣的活計有一段時間了。
那男人自以為自己的聲音已經足夠的低,卻不知道進化過精神能力的謝鬆原即便是坐在十多米外的車中,也能輕鬆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說到一半,男人還回過頭來,假笑著衝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從車窗中探出小半個身子的謝鬆原同樣微微一笑,像是一頭即將被宰還一無所知的羔羊。
片刻後,一隻長臂猿從保安室內跳了出來,過來給他們開門。
“歡迎你們來到這裏,年輕人。告訴你們幾個黑市中的生存法則,不要自找麻煩,不要仗著這裏是黑市就惹事,有的時候,能退一步就退一步,還是小命要緊。如果驚動了‘管家’,你們就完蛋了。好了,走吧!”
老長臂猿似乎已經對很多人說過這番話,也已經見過很多像謝鬆原和白袖這樣的人。
年輕,狂妄自大,不知道黑市這灘渾濁泥水的深淺就往下跳,最後溺斃於洶湧的暗潮中。
看著那漸漸開遠的吉普,坐在保安室裏的老長臂猿搖了搖頭。
想來黑市斂財立足的蠢貨太多了,可又有幾個能從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安全離開呢?
開進黑黢黢的巷子十幾米後向左一轉,他們的眼前霍然亮堂起來。
這是又一條夾在老舊民居中的巷子,巷子的寬度不算很窄,大概也有四五米,整體的街道布置看上去就像是那種老式的城中村建築,也有點類似於影視作品中的貧民窟。
巷子的上方鋪架著用來擋雨的塑料膜,每隔上十幾二十米,箱子邊的牆上就會掛上一顆裸露在外的黃光燈泡。
滋滋,滋滋。
偶爾還會因為接觸不良而跳動明滅幾下。
“這就是黑市?”因為行走在巷子裏,白袖開車的速度更慢了。
他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著,臉上看不出表情地打量著道路兩邊的景色,問出了絕大多數人來到這裏後都會問出口的第一句話。
“黑市究竟有多大?”
男人狡黠地一笑:“你剛才在外麵看到的黑市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如果要把頭頂上那群每天在家裏吃大魚大肉的家夥算上,黑市裏的人口起碼有個五六萬。不過,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也隻是在這最底層,和地上二三層居住和找活幹而已。”
“頭頂上?”
“黑市幹的大多都是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你覺得這樣的地方會擺在明麵上嗎?但是這裏售賣的東西,卻恰恰是那些最強大、資源最充足的變種人才能買得起的。他們對物品的需求讓這些人始終圍繞在黑市周邊,甚至可以說寸步不離。”
“看,那棟樓,還有這棟,這棟……上邊住著的都是黑市的大客戶。”
男人用手指指了指他們頭上的位置。
這片擁擠狹窄的民居掩映在周邊的高大建築物下,像是某種難以被人察覺的地下城池。
謝鬆原狀似急切道:“我們在這裏,就能買到那些外邊買不到的東西嗎?那些東西一般能在哪裏買到?”
男人對他幼稚的問題嗤之以鼻:“剛來黑市,就想要買東西?你們知道黑市裏的物價有多高嗎?”
白袖不以為意地自傲道:“我們有的是物資。”
“現在才早上,好多人才剛起呢,誰會在這個時候出來賣東西。你們要是真的想買,那也得等到晚上,黑市的第二三層……那才是賣東西的地方。我現在帶你們來的地方啊,是大多數外來人住的最底層。”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背過身去,臉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獰笑。
兩個蠢貨。帶著這麽多物資大搖大擺地拋頭露麵,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你們身上有油水刮,別人不宰你們宰誰。
為了不讓二三層那□□商把你們騙得骨頭都不剩,我也隻能勉為其難地代勞一下,先把這麽豐厚的物資都截在底層,起碼,不會便宜了他們。
思緒一轉,男人的臉上重新掛上了油滑的笑容:“別怪我不想著你們。你們剛來黑市,對這裏還不熟悉,最好還是不要太過鋪張。我給你們找的,也是這裏最便宜又幹淨的旅館。看,就是這家——”
拐過箱子中的十字街道,男人的身影在一扇敞開著的大門前停下:“這家店的老板是我認識的熟人,這裏雖然偏僻了點,但是安靜,收費也不貴。對了,你們的車,也可以停在他們的院子裏,不額外多收停車費。”
白袖和謝鬆原都跳下了車。吉普就停在旅館大門口,沒有依男人所說,開進院子裏。
白袖麵露嫌棄,對著店麵挑三揀四:“裏麵的裝修是還不錯,可是這街道,也太破舊了。”
謝鬆原從旁邊摟住了他的肩膀,當和事佬:“別這樣,我們就進去看一看嘛。大哥說得對,我們剛來雲城,物資最好省著花……”
男人在一旁賠笑:“對對,對,可以看看,再決定要不要住,你們還可以上樓看看房間裏是什麽樣的。不是我吹,整個底層能找到的旅館裏,也就這裏最幹淨漂亮了。”
說完,心中便緊跟著叫罵起來,在二人的身後擺出凶狠的表情。
操,這他媽居然是對兒走後門的。怪不得他剛才就一直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場不對勁。此刻一見到那個子高些的男人黏糊糊地趴在另一個的身上,男人的神色更是古怪又別扭。
這小白臉。白長那麽高的個子,居然還是個吃軟飯的,也不嫌丟人。
所以要他說,男人長得再好看又什麽用?這種靠傍大款才能在末世裏活下去的男的,哪有他這樣的陽剛氣概。
像他這樣的,才是真男人。
想到這裏,男人又不由得暗暗冷笑了聲。這樣看來,這二人中間能打的,估計也就是這個看起來是雪豹變種的人了。
他先前還多少有些疑慮,覺得這二人既然能從末日後一直活到現在,說不定有什麽大神通,現在看謝鬆原和白袖都是一臉傻樣,想來是他太過謹慎,純屬多心了。
嘁,神氣什麽。就你們這樣的傻子,等會兒還不幾下就擺平了。到時候,保管叫你們嚇得直接哭出來。
男人陰森地想著。
白袖和謝鬆原走進大門,發現這旅店的內部確實裝修得寬敞利落。一樓說是旅館,其實更像是酒吧一樣的擺設,店內坐著幾個似乎是他們自己的旅館員工的人。
許是此刻還是淩晨,店內空蕩蕩的沒有人氣,整個店裏隻有靠近前台的地方亮著暗暗的台燈,台後坐著人。
那男人麵色陰沉地站在門口,忽然拍了拍自己的手掌,清了清嗓子,高聲叫道:“醒醒醒醒,都來活了!”
謝鬆原還沒來得及看清店內的全部擺設,眨眼間,身後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旅館的大門被轟然關上。
街道上的燈光被霍然阻隔在外,本就光線陰暗的建築內部更加黯淡壓抑。
隨著男人一聲令下,旅館樓梯上竟緊跟著跑下一行足足七八個人的隊伍,與此同時,店內一層的幾個人也全都站了起來,將剛剛邁入旅館的兩隻肥羊團團包圍。
一般人看到這種情況,估計腿都早被嚇軟了一半,這也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可被圍在人群當中的二人麵上甚至看不出幾絲驚詫或是訝異。
謝鬆原好脾氣地笑笑,雙手舉起,擺在胸前,道:“大哥,還有這邊的老板,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就算是歡迎儀式,也不至於做到這種份上吧?”
男人沒開口,前台後邊的旅店老板已經接過了話:“二位,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先付一下錢吧。我們店的房費一晚一百星幣,你們算兩個人頭,那就是兩百。我們不單獨日租,所以你們得起碼付清一個星期的房費,所以是一千四百星幣。”
一開始領他們來的男人在後麵緊接道:“還有我的入市費!”
他搓著手掌,慢慢地走上前來,繼續嘿聲笑著:“兩位小弟弟,你們恐怕還不知道,經人帶領進入黑市,都是需要通行費的。看在你們初來乍到的份上,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直接幫你們墊付了錢,不過到了黑市裏,你們可就得還回來了。一個人兩百星幣,一個金幣都不能少。”
“星幣?那是什麽?”謝鬆原驚訝道,“我們都不知道有這種東西。”
對麵似乎就等著他這句話。旅館的老板當即就猛地“哈”了一聲,大笑起來,目露凶光,狡猾地輕轉著眼睛道:“沒有帶錢,你們居然還敢來店裏住宿,難道是想吃霸王餐,白住店不給錢?給我把這兩個不守規矩的家夥拿下,把他們拿下,用他們帶來的物資抵債!”
白袖的目光環視一周,“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仿佛對這樣的場麵早就有所預料:“這是終於圖窮匕見了?我可以拒絕嗎?”
旅館老板獰笑:“不給?不給,我手下的人可就不客氣了!”
話畢,一大群人直接蜂擁而上,朝著正中心的二人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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