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鬆原詫異。
    這群人怎麽還帶自說自話,  自己演情景劇的？
    旅館老板原地不動，似乎料定這兩個人不出幾個來回，就會敗在他的幾個手下之下。
    “老陳,  不錯嘛，你這回帶回來的人油水很足，我很滿意。等會兒的分成,  我給你多提一成。”
    旁邊一個貼身手下也曖昧地笑著,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老板,  我看這兩個家夥都長得細皮嫩肉,  上邊那群喜歡捅後邊的男人肯定很喜歡。不如我們把他倆捆了,  到時候直接賣到三層……他們倆的價格一定很高！”
    被叫做“老陳”男人幹笑一聲：“好，好，謝謝老板。”
    說來真是奇怪，也不知道為什麽，又一樁買賣即將達成，他的心裏不但沒有感到多麽興奮得意，甚至還有些隱約的擔憂，總感覺大事不妙。
    一些並不那麽敏銳的直覺忽然告訴他，要壞事了。
    這兩個人怎麽看起來,  一點都不害怕呢？尋常的變種人遇到這種情況,  不說直接把所有手頭的物資雙手奉上，求他們這幫人放自己一把，氣勢上也肯定矮了一截。
    可是白袖和謝鬆原的表情看起來依舊跟來郊遊似的,  沒什麽緊張感。二人那過於平靜的反應讓老陳恍惚地感到了些不妙。
    很快,  這種不妙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
    白袖的眼神一凝,  形狀漂亮的明亮雙眼在低暗的空間中反射出星點一般鋒利的光芒來。
    “謝鬆原,  讓開！”
    白袖叫了一聲,  頃刻間庫管下邊的雙足也直接撐破了腳上的運動鞋，變成一對仿佛毛絨玩具般的巨大獸類腳掌。
    謝鬆原固然身上有本事防身，但格鬥技巧依然比不上在軍中久經訓練的白袖，也不太適合近戰打鬥。於是他乖乖地聽白袖話，退到後邊，讓人形貓貓在前邊衝鋒。
    他則抬起手來，徑直從掌心間噴出一股巨碩粗壯的蛛絲。
    雪白纖細的黏膩絲線在空中飛速地變形、擴張，並在短短的半秒內張成一張渾圓的大網。
    一個旅館老板的手下似乎看謝鬆原更好對付，直直便衝著他襲來，想要抓住這家夥當人質，拿來威脅白袖。
    不料他奔到中途，眼前忽然一片花白。甚至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刻，他就已經被這張朝他飛來的大網結實地裹在其中，直接包成了一團白花花的蟲子！
    砰！
    變種人的身體驟然失重，沉甸甸地砸在地麵，發出令人齒酸的悚然巨響。右邊另一個變種人直覺麵前一片眼花繚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失去了行動力，變成一隻被纏得嚴嚴實實的繭。
    他愕然半秒，腳下步伐遲疑地一頓。
    就是在這半秒裏，謝鬆原已經將手心對準了他，“噗嗤”——
    又是一通蛛絲發射，刹那之後，當啷，另一句身體也硬邦邦地重重摔到地上，隻剩哎呦、哎呦的慘叫：“痛痛痛！這什麽東西，怎麽，怎麽還會收緊的！要，要受不了了！”
    而另一邊，白袖的速度也是相當利落幹脆。
    這些旅館中的變種人之前不知道用這種方法坑騙了多少對黑市深淺一無所知的外來人，想來多少也有些實力。可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又怎麽能比得過身經百戰的退役軍人。
    白袖欺身而上，絲毫不見怵色，轉瞬間就把一個衝到近前的男人“哢嚓”一聲扭脫肩膀，放倒在地。
    另一個變成半獸性的男人勃然怒吼，緊接著朝著白袖麵門襲擊，也被白袖側著身體靈敏躲過，轉身回擊。
    他那兩隻強有力的碩大豹爪猛地從後方掛在男人的雙肩上，尖銳鋒銳的獸爪深深嵌入男人覆著厚實皮毛的肉/體。
    男人當即大叫一聲，疼痛難忍的觸感讓他身子一軟，回手胡亂地抓撓背後白袖所在的位置。
    然而白袖的速度比他更快。
    雪豹變種人穿著寬鬆運動褲的雙腿已經不留餘地緊跟著借力攀上了對方的身體，狠狠夾緊男人的脖子，用力一帶。
    男人小山般的身體頓時仿佛一團黏軟的泥般沒了力氣，以一種異常慘烈的姿勢摔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
    直接壓碎了一桌的碗碟和酒杯！
    而白袖則直接借著對方倒地的力道就地一滾，輕巧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剛抬起頭，一把金屬製的椅子正朝著他當頭砸下。仿佛也看出雪豹的貼身戰鬥力驚人，對麵不再以肉/身衝鋒，而是開始尋找其他工具作戰。
    白袖目光一冷，剛想抬爪抓住那把椅子，一道白色的蛛絲這時卻從旁飛來，卷住那把椅子，將這金屬的凶器重重扔到牆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那人一愣。
    白袖立刻抓住機會，如同猛虎……豹出山，向著那倒黴蛋猛衝過去。
    ……
    不出一刻鍾的功夫，店內的人就被謝鬆原和白袖解決了個七七八八。
    “混賬，看看你們把我的店弄成了什麽樣子！”
    旅館老板氣急敗壞，麵色漲紅，不敢相信自己在這片地盤上坑蒙拐騙了這麽久，就因為麵前這兩個一個塞一個跟娘兒們似漂亮的小年輕給攪黃了。
    他怒氣衝衝地瞪視向不遠處的老陳，話鋒一轉，直接叱罵上了：“蠢貨！瞧瞧你怎麽辦的事！讓你找幾個好宰的過來，瞧瞧你招惹的是什麽人！”
    話音未落，旅館老板赫然大怒，一拍桌子，自己上了。
    他沒有選擇和白袖搏鬥，而是攻向了謝鬆原。謝鬆原那蛛絲固然看著狡詭，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對抗方法。
    相比之下，他更不想和白袖這種一看就是練家子的人正麵迎擊。
    老板大喊一聲，直接抄起了身旁的一張巨大木桌，朝著謝鬆原猛砸過去。
    趁著對方用他那強勁有力的蛛絲接住扔來的巨大“暗器”時，旅館老板一鼓作氣，直接三兩個大步衝到對方麵前！
    他舉手便要攻擊，卻見木桌移開，露出下方謝鬆原微微帶著奇怪笑意的麵龐。
    老板背後一僵。
    旋即就看見謝鬆原身上的夾克外套倏然一鼓、一鼓，再一眨眼，竟是有幾隻嬌小敏捷的黑色身影從青年蓬鬆的外套領口下邊鑽了出來，露出自己長著漆黑豆眼的毛絨腦袋。
    老板：“……？”
    “保護媽媽！起飛！——”
    下一秒，將近二十幾隻黑色的幼年大王蛛相繼從夾克領口爬了出來。
    仿佛背上長著翅膀一樣，靠它們那異常驚人的彈跳能力將自己的身體整個彈射出去，準確又精巧地降落在旅館老板的身上。
    然後——
    “啊啊啊！這、這是什麽，滾，滾開！”
    整間不小的旅館裏都3d環繞著旅店老板那仿佛要衝破天花板的哀鳴。
    謝鬆原淡淡地撣了撣衣領，囑咐道：“不要吃人。”
    小蜘蛛們叼著剛從男人的體表肌膚上咬下來的碎肉，輕輕點了點頭。
    它們沒有吃人。隻是吃了一點點……人體表皮角質而已。
    “讓一讓，乖。”
    小蜘蛛們乖乖退開，瞧著媽媽把這個皮糙肉厚的壞男人五花大綁。
    老陳慌了。他眼睜睜看著謝鬆原和白袖單靠自己之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解決掉了旅館內的眾人，眼看著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他隻是想掙點黑心錢而已，他還不想死啊！
    整個臃腫的獸形都滑稽地勒在超大號劣質西裝裏的男人驚恐地轉頭口，推開門就想逃出這個“人間地獄”。
    謝鬆原可不會忘了他。
    男人才剛朝門外邁出一步，一股強力的蛛絲便徑直破風襲來，一下就卷住了老陳的右腿。
    謝鬆原隨隨便便地稍一使勁拉拽，男人笨拙又慌亂的身形就直接踉蹌倒地，“砰”的一下，朝下的腦門直接磕在那有二十公分高的門檻上。
    一下撞得男人頭暈眼花，仿佛連腦漿都一塊兒跟著晃蕩起來，眼前直接冒出了金星。
    就這麽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外邊的天就已經亮了一半，天邊出現了一抹朦朧的魚肚白。
    謝鬆原走到老陳身邊，用腳尖踹了踹，將地上的男人翻了個個兒。
    男人哼哼唧唧地翻過身，雙眼微微泛白，額頭上淌下一抹鮮豔濃重的血痕，一直滑到他的下巴頦上。
    謝鬆原輕輕從鼻腔間發出一聲哼笑，倏然間，一條腿不留情麵地踩在了男人胸口。
    他彎下腰，稍微側歪著頭，臉上露出仿佛孩子般天真純淨的端詳神情，話語中又不乏鄙夷和奚落：“你這是給自家生意拉人頭來了？明擺著搶劫。這種缺德的勾當，你們幹過好幾回了吧？”
    如果不是實在擠不出眼淚，男人幾乎想在謝鬆原麵前展示一個痛哭流涕、改過自新：“不不不、不敢！我要是知道您們二位這麽厲害，我說什麽也不敢搶騙到你們頭上……”
    “回答我的問題。”謝鬆原對他的表演無動於衷，“多少次了？”
    “呃，這，這。”老陳的臉上滲出了汗，“我也數不清了，一般人誰會記這個……”
    男人原本還在語焉不詳。誰料謝鬆原一揮手，一隻有人手掌大的小蜘蛛便在青年身上輕鬆一躍，正麵跳到了老陳的臉上。
    幼年大王蛛張開自己的八條腿，緊緊扒在男人同時躺著血和汗的麵皮上，饞得都快流口水了：“媽媽，肉肉。肉肉好香。”
    盡管聽不懂小蜘蛛在說什麽，但老陳是看見過這些小家夥是怎麽把旅館老板的臉啃出一個個血洞的。
    他立刻慌了，連忙大叫：“哎、哎哎！有話好說！我真的記不起來了，而且我就是個中間的介紹人，隻，隻負責把人騙過來……”
    說到這裏，迎著謝鬆原的目光，男人控製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聲音也變小了：“但是，您，您可以問我別的問題，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您，真的！”
    老陳一改先前對待他們的態度，變得十分尊敬與懼怕——是發自真心的那種。
    到了這時候，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果他們還看不出這兩個家夥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好欺負的毛頭小子的話，他們在黑市裏也就白混了。
    老陳更是後悔到腸子都發青了。他招誰不好，偏偏要招這種現成的閻羅爺。
    他們向來覺得，在末世裏還敢帶著這麽多叫人眼饞的物資出風頭的，全都是蠢到極點、未經世事的小肥羊，腦門上就差寫著“快來宰我”。
    卻忘了，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和能人。
    他一看見謝鬆原和白袖這兩張格外得到老天厚待的優越相貌，就自動忽略了第二種可能。殊不知就連二人那副無知幼稚的麵孔，都是他們特意展現在男人麵前的。
    就是為了讓他放下防備。
    事到如今，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白袖和謝鬆原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老陳一開始靠近他們時就不懷好意。隻不過他們也樂得順水推舟，將計就計，看看這人究竟想搞什麽鬼。
    沒想到，居然還順便發現了一個坑蒙拐騙、強買強賣的黑店窩點。
    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謝鬆原把老陳拖回店裏，重新關上了旅館大門。
    剩下的絕大多數小蜘蛛都還留在車裏看著資源，就算把吉普晾在外麵，他和白袖也很放心。
    所有人都被蛛絲捆綁起來，集中扔到了旅館正中央的地上。
    白袖抱著雙臂，冷冷地問：“剛才哪個人說，要把我們倆賣了的。自己站出來，不要連累別人。”
    一排躺在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沒人說話。
    一道強烈的勁風掃過，齊刷刷地挨個鞭打在這幾個人的臉上。白袖身後粗長的雪豹尾巴揚在空中，直接給這些人一人來了一巴掌。
    他這條毛茸茸的尾巴平時看著漂亮可愛，然而真到了打架的時候，那粗壯強健的尾巴一旦抽起人來，也是直接能將敵人扇出個腦震蕩的。
    白袖從上路來雲城以來，就一直維持著半獸人的體型狀態，尾巴也藏得好好的。
    隻是剛才和人搏鬥時太過專注認真，不自覺地就變出了一根幾乎快趕上他整個人身高長的大毛尾巴，來幫他保持身體平衡。
    尾巴尖兒直接在“破土而出”的一瞬間鑽破了白袖身後的褲子麵料，高高地伸了出來。雖然很幸運地沒有將褲子撕裂，但這種感覺……還是讓白袖很不爽。
    他心情本就不好，一見到這幫人這麽不配合，更是火上心頭，把這些變種人一邊的臉直接扇得紅通通，不出幾秒，便肉眼可見地快速高高腫起。
    白袖的語氣更加低沉：“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是是是、是他！”罪魁禍首還沒認罪，旁邊一個男人已是受不住，直接揭露了對方的身份，“是他說的，我親耳聽見了！”
    話音一落，周旁的其他幾人也跟著附和不停：“對對，就是他！我們可以作證。”
    白袖來到那人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嗓音如冰淩般寒冷：“想搶了我們的物資，還要把我們賣了？你他媽想嚇唬誰。”
    他的眼睛雖然隻盯著這一個人瞧，但在場的眾人都知道，那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白袖忽然道：“謝鬆原，把這個人的手揭開。”
    他用下巴點了點那個人身旁的同伴。
    謝鬆原手指輕輕一點：“怎麽了？”
    就聽白袖衝著對方冷淡的命令道：“扇他的臉。”
    “什、什麽？”
    白袖的神色陰沉下來，眼睫顫顫：“聽不懂人話，還是想讓我先扇你？”
    那人立刻狠狠打了個激靈，開始猛扇另一人的耳光：“我知道了！讓你嘴賤，讓你嘴賤……”
    白袖側了側頭，淡淡道：“還不夠狠。”
    男人咬著牙，手上使出去的勁更大，啪、啪！每一下巴掌都響得哪怕在二樓也聽得到。
    白袖不叫停，他們也不敢停。足足扇了五十多個耳光，直到扇人的那個手心都又腫又痛，謝鬆原才淡淡地笑著叫停：“好了，就到這裏吧。你這樣一直讓他們扇巴掌，我們還怎麽問話？生這麽大氣。”
    謝鬆原在身後抓住貓貓的尾巴尖兒，放在掌心裏，哄勸安慰似的揉揉。
    白袖這才像是出夠了氣，輕輕哼了一聲：“那先這樣吧。”
    此時此刻，這兩個人在旅館內的眾人眼裏無異於從地獄歸來的玉麵修羅。那臉上始終帶著無可無不可的溫和笑意的謝鬆原非但不會讓人感到一絲春風般的溫暖，反倒就叫人覺得他更加可怕。
    於是，事情終於回歸正題。
    謝鬆原想了想，頭一個衝老陳道：“你先說說吧，之前門衛老頭嘴裏說的‘管家’，是什麽人？他們是這裏的管理者嗎？黑市究竟是什麽地方？為什麽軍隊和魯納斯這樣大的勢力都無法插手？說實話，別給我問東答西。”
    老陳苦笑一聲：“您二位整了這麽一出，我哪兒敢啊……哎，好吧。其實這個管家，您說他是黑市的管理者也可以。因為據說黑市這個地方，就是由‘管家’創立並維護起來的。一切的起因，隻是因為有些人想要交易一些危險的物資——看您二位這麽神通廣大，應該也能猜得出來。像是現在不被軍隊允許的血清、精神力進化者，一些違禁藥物，還有變異生物，甚至是變種人的心髒，都能在黑市上買到。”
    “售賣這些物品和想要購買它們的人漸漸聚集在了這裏，形成了一條完整的體係，以及，一個區域。最初的時候，黑市可能隻是一條街，但是漸漸的，漸漸的，就在這短短幾個月的功夫，黑市開得越來越紅火……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裏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因為牽扯到的利益關係太深，甚至就連軍方都拿它無可奈何。一旦想要鏟除這個地方，第一個冒出來說不同意的，肯定是那些需要在這裏換取違禁物資的變種人。”
    “黑市漸漸發展，就連‘管家’也不能完全掌控它們了。黑市中的居民藏龍臥虎，說不準哪個人就像你們一樣，能隨隨便便殺死一個人，這種人，管家也不想輕易招惹。所以除非事情鬧大到一定程度，管家通常不會出麵幹涉黑市裏的矛盾糾紛。”
    謝鬆原哂了一聲：“怪不得你們這麽大膽，敢一直從事這種勾當。原來是黑市裏根本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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