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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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重新打開旅館大門。
一低頭, 就看見門前的地上血跡斑斑。一個跌落在門口地麵上的男人滿頭是血,嘴裏嘟囔著“見了鬼了”,一看見謝鬆原他們的出現, 更是如同被雷劈中,捂著頭便跌跌撞撞地跑開。
一群小蜘蛛們站在吉普車頂上蹦蹦跳跳,衝著逃遠了的人耀武揚威地舉起前爪:“打壞蛋, 打壞蛋, 壞蛋走了, 蕪湖!”
“壞人想偷, 媽媽的東西。打他。”
留在門外看車的小蜘蛛們發現媽媽和貓貓的出現, 紛紛興奮地跳到了它們的手上,驕傲地向謝鬆原報告著自己剛才的英勇舉動。區區普通變種人,居然還想從它們的手上搶走東西?
不可能的。
“真乖。”謝鬆原笑盈盈地撓了撓湊到跟前的小蜘蛛的腦袋,把它們放在了車頂上,讓它們自己爬進車裏。
接著,將那幾個嘴巴都被堵上、一點人聲都發不出來的倒黴蛋用蛛絲一個接一個地綁好,拖在車後。
發動吉普。
車開了,這回是謝鬆原坐在駕駛座。經過在旅館內的一陣折騰,外邊的天已經亮了大半。陰冷的天空雖然還霧蒙蒙的, 但也足夠讓人看清兩邊的道路。
街上昏黃的燈光熄了, 除了不時從車後頭傳來的撲通掙紮聲,街道上基本上都很安靜。
然後這種安靜也沒有維持多久。很快,街兩邊就逐漸熱鬧起來。清晨, 底層的黑市人民從夢中驚醒, 開始準備一天的勞作。
天蒙蒙亮, 就有人在路邊鋪開塑料墊擺攤, 出售一些簡單的食材。
吉普緩緩開過一個小攤, 停下。謝鬆原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望向地上那片綠油油的蔬菜,挑了挑眉說:“你這菜從哪裏挖到的?末世裏居然還能找到萵筍?還這麽新鮮。”
攤邊的女人臉上有些茫然。她警惕又畏懼地看著吉普車後麵拖著的那一串被蛛絲包起來的人,生怕車上這個俊美亮眼的男人會對自己也這麽做。
女人坐在一張破舊的小板凳上,明亮的眼睛警覺地衝著謝鬆原和他身後的白袖看了看,語氣有些僵硬:“不是從哪挖的,就是自家地裏種的。拿出來賣,就是想換一點錢。如果沒有錢的話,有其他吃的或者用的來換也可以。”
謝鬆原饒有興趣地道:“換?可是我聽說,黑市裏麵的東西不是隻能用星幣來買嗎?”
女人又多看了他幾眼,確定這確實是個外來人。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的戒備一下子就消退下去很多。事到如今,會在這個時候進入黑市底層的人,基本都是被半哄半騙來的。
就算有的人一開始的確是抱著明確的目的和野心,想在黑市裏安家落戶,最後的結果也大多都現實又令人難堪。
“如果能有錢,那當然是最好的。可是在底層,想要賺到幾個星幣也不容易。”女人衝他露出了個淡淡的苦笑,“聽說上層的商家都受到‘管家’嚴格把控,所以肯定隻能收取金幣。可我隻是個散戶,就是想搞點其他的物資,能多賣一點是一點。而且,蔬菜這種東西價格便宜,就算我這整攤的菜加起來,恐怕都花不了十星幣……”
謝鬆原驚詫道:“一整攤菜都用不了十星幣?”
他和白袖對視了一眼,接著道:“按理來說,綠色的蔬菜到了末世,應該變得更加珍貴才對。”
這時,白袖也在旁邊開口了:“也就是說,你擺一天攤,最多也就能賺十星幣?你怎麽在黑市活下去的?”
女人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但是在底層,價格就是這樣的。我們倒是聽說過,二三層賣的蔬菜價格很好,如果能直接到上邊賣,肯定賺的要比現在多。可去上層的費用那麽貴,一般人根本出不起。很多中間商到底層便宜收菜,再以高價賣到高層。如果我們不願意賣,菜就會爛在家裏……”
“而且最現實的是,其實就算我們願意以這種價格賣出去,中間的二道販子也未必會一直收我們的貨。黑市底層土地肥沃,適合種菜。很多人都靠賣菜維生,有的人甚至願意把自己的菜價格再壓低點,就為了能被選上。遇上這種情況,賣出去的菜就少了。我和很多人在一起,住廉租房。大家一起分攤房租,一個月……就還好,勉強能過。”
謝鬆原再次低頭打量了下女人攤上的萵筍。可以看出來,這些菜都是經過努力培育的。末世後的變異蔬菜本就容易變得尺寸巨大,此刻攤上攏共就擺著五大根萵筍,每根萵筍都有人的一條手臂高,一隻手掌張開那麽粗,根莖嫩綠茁壯,一看就極其新鮮,上邊的綠葉也可食用……
加進火鍋裏應該很好吃。
謝鬆原的思緒漸漸飄到了一些其他地方。
“這五根萵筍加起來十星幣,對吧?”他笑了笑,手指在座位上的錢袋子裏點了點,數出兩摞貨幣,“我給你二十個星幣。”
他用蛛絲把錢包了起來,隔空扔給女人,被對方接住。
“這……”女人的手裏捧著那沉甸甸的錢幣,難得有些不知所措。盡管一看這兩個年輕好看的男人身上的裝備,她就知道他們應該不缺錢花,但是一次性出手就給二十個幣……
這也太大方了。大方到甚至讓女人懷疑他們是缺心眼。
所有人都知道,星幣這東西有多珍貴。大家都是一個幣、一個幣的省著花,怎麽這兩個家夥就這麽慷慨?
接著,就聽謝鬆原道:“先別著急。我給你這麽多錢,也是有條件的。你明天、後天、包括大後天的萵筍,我都提前預定了,不要賣給其他人。你每天是都這個時候出來擺攤嗎?”
女人還處在吃驚的狀態中,遲疑了一下,說:“對。”
“那你下次不用這麽早出來了。”謝鬆原抬頭看了看天。
這個點兒,除非是有什麽緊急情況,他和他的貓都起不來。
“明天下午,你就在這個地方等我,我會盡量早點出來。那多出來的十個星幣,你就當做定金。後麵買蔬菜的錢,我也會照樣付給你,還是一次二十星幣。如果你家裏還有別的菜,到時候也可以拿出來給我看看。怎麽樣?”
*
女人這邊沒有包裝工具,謝鬆原下了車,幹脆用蛛絲打包纏好所有萵筍,一塊扔到車頂,固定好位置。
女人在路邊目送著高大的吉普遠處,順便給謝鬆原和白袖指了指勞力市場的位置。
那是一個特別可怕的地方。和那個地方裏的人相比起來,他們這些在外邊辛辛苦苦賣菜、種菜的人都顯得幸福了很多。
她低頭,看著吉普車後一連串像粽子般被包裹起來的家夥。他們時不時被路上的石子凸起磕得在地麵上一顫、一顫,顛到騰空。
其中一個男人的目光格外悲涼又凶狠,目不轉睛地盯著女人捧在手裏的星幣,仿佛在悼念自己好不容易騙來的星幣就這樣被散財似的打發給了別人。
恨,好恨。
女人看不懂對方眼神中的含義,隻是被嚇了一跳,連忙將手上剛轉來的錢小心翼翼地藏在兜裏。
太好了,晚上可以去買一點肉放在湯裏,提提鮮。
謝鬆原在後視鏡裏看著女人收攤離開,他也終於轉回目光,心無旁騖地開車。
倏而又偏過頭來,衝著白袖笑笑:“怎麽不問問我,買這麽多菜幹什麽?”
白袖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還有些不適應他多出來的雪豹尾巴,不斷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調整姿勢,最後隻好側著身子坐。
聞言,也隻是道:“你肯定是心裏又有別的主意了,是不是?”
謝鬆原但笑不語,雙手輕輕轉動方向盤。過了片刻,才道:“我隻是覺得,我們應該也在黑市裏搞點錢花花。”
吉普很快開到勞力市場門口。
門口的登記人員攔下了他們,詢問二人的用意。
謝鬆原跳下車,引領著對方去看車後的眾人,彬彬有禮道:“長官您好,我這裏有幾個物美價廉的壯勞力,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請問你們這裏還有空位嗎?”
車後的眾人臉上流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他們拚命地搖頭,縱然隻能從口中發出萬念俱灰的唔唔亂叫。
他們在黑市底層混日子,本來就已經夠憋屈了,現在還要讓這些人和曾經被他們坑騙過的蠢羊們一樣,淪為成天汗流浹背的苦勞力?
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惜沒人能夠聽到他們的心聲。
登記人員早就對這樣的場景無比熟悉,在混亂的黑市底層,永遠有被搶得一貧如洗的窮光蛋被迫來勞力市場裏討生活。也有喪門星被仇家打敗,轉頭就賣到市場來的……
登記人員笑著收下了謝鬆原塞給他的兩枚星幣,讚賞地看了看謝鬆原,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手下的人‘照顧’好他們的。”
在“照顧”這兩個字上,對方額外加了重音。
謝鬆原當然很放心。他駕駛著吉普車,在勞力市場的門口轉了半圈,對已經被鬆了綁,讓市場裏的人壓著往裏麵走的眾人擺了擺手,笑道:“你們的錢,我一定會好好花完,讓它們物盡其用,花在正道上的。拜拜。”
說完,吉普車揚長而去,隻留下一陣塵土。
身後還隱約傳來男人的叫罵。
或許隻有讓這些人親身體驗一番勞力市場裏的生活,才能讓他們多多少少地產生出真正的悔恨之心。當然,最大的可能性,大概是他們出來之後依舊死不悔改——
那也得等他們賺夠了錢出來再說。
想到這裏,謝鬆原的嘴角不由得掛上了一點弧度。
此行最大的收獲,除了白白得來的星幣之外,恐怕就是那張從老陳身上搜出來的、可以讓他們自由通行黑市出入口的“身份證”了。
謝鬆原是不可能讓男人繼續留著身份證的。隻要拿著這東西,對方就會繼續出去坑害其他無辜的人。
至於到底要在什麽時候再用到這東西……到時候再說。
街邊上擺攤的人越來越多,謝鬆原開著車,已經不是那麽好從過道中經過了。
他本來還想再多買點其他食材,後來轉念一想,等真到要用的時候再買,也不是不可以。如果這邊的情況像剛才那女人所說,估計到了下午還有不少人菜賣不完。
明天再說。
於是將車退了出來,一路一邊詢問方向,一邊轉道開去二層的入口——一處半旋轉著上升過去的環山公路。
這一路上,他們經過了許多人帶著探詢與觀察的目光。那目光中有著羨慕、嫉妒、渴望,也有不少冷漠、麻木、空虛。他們的生命延續到了現在,生存仿佛隻變成了他們的一個任務。
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情緒。
也有不少人實在餓紅了眼,在旁邊伺機而動,想將這輛龐大的吉普車攔下來,哄搶爭奪車上的物資。
白袖直接從車裏掏出了□□,對準了外邊蠢蠢欲動的同類,冷聲說:“我槍法很準,不會打死你們,但會直接把各位打殘廢。底層不好找藥,在末世,受了傷就隻能等死。各位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吧?”
一雙雙冷冰冰的眼睛如同饑餓的豺狼,目露凶光,盡管已經心生懼意,但還是死死地盯著他們遠去。
公路的盡頭,就是黑市二層的收費關卡。
一人兩百星幣,這是二層的門票收費標準。
二層入口的收費員抬起眼睛,打量了車內的謝鬆原和白袖,還有他們車頂上那滿得快掉下來的物資好幾眼,從桌上拿出兩張蓋了章的卡片,自窗口遞給他們。
“進吧。保管好路簽,這是你們的憑證,到二層住宿要出示的。到時候如果回底層,我們也要把卡再收回來。不要弄丟,否則你們也就下不來了。”
謝鬆原接過路簽的手收回車窗:“謝謝。”
*
憑借著從旅館那群人手裏搶來的星幣,他們順利地在一天之內就從底層躍升到了二層。
二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個不黑心、不坑錢的旅館住。
在來雲城的路上凍了一天,淩晨的時候忙著入城,後邊又著急找地方休息,誤打誤撞來了黑市,估算起來,他們已經快有一天半沒睡覺了。就算有再大的事,也要等他們補足了精力再說。
謝鬆原輕輕打了個嗬欠,在黑市二層的路上亂轉。二層的環境未必見得就比底層好上多少,房子舊得發灰,唯一一個能看出明顯比底層好的地方,就是陽光比在接近地下位置的底層更加充足,街道也更幹淨些。
他們一路上經過了三四家旅館,謝鬆原每家都進去問過價。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價位,裝修好的大概三百星幣一晚,比底層的旅館貴上一些。
便宜的呢,其實也有,一百五一晚,而且不按人頭,隻按房間算。
按黑市的物價來算,已經算是相當實惠劃算了。隻有一點,看著不像什麽正經旅館。
這整間旅館像是從老居民樓改造而成的,門臉小得謝鬆原他們差點看不到。
一進門,睜眼瞧見的就是樓道,旅館內部空間的燈光居然是紅色的,建築物內的牆壁上還攀了好幾枝紅豔穠麗的玫瑰藤蔓。
樓梯邊上的小空間裏擺著張櫃子當前台,門後坐著一個女人,想來應該就是這裏的老板。
而且,還很有可能是個玫瑰變種人。
一見到門外手拉著手的謝鬆原和白袖,女老板的臉上就露出一點明了的表情,說:“雙人大床房,一晚兩百星幣。”
“……”白袖詫異道,“你門外的板子上不是寫著一晚150嗎,怎麽漲價了?”
“你沒仔細看啊。”女人懶洋洋地玩著自己的指甲,“上邊還有一個標題,‘植物係變種人專享價格’,你們是植物係的嗎?哼。”
說著,女人又抬眼瞧了瞧白袖那正握著青年手掌的毛茸茸豹爪,不滿道:“我最討厭獸種人來我店裏住宿,天天掉毛,怎麽都撿不幹淨不說,身上還總有股動物味兒,煩死了。我見了花花草草就清爽,遇到沒有禮貌,還愛喊打喊殺的長毛家夥就覺得濁臭……”
白袖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謝鬆原一眼。
謝鬆原輕輕蹙眉道:“我的貓身上沒有怪味。”
他轉念一想,又好似想起了什麽,忽然變了一種表情,笑了聲道:“我們這裏沒有植物係變種人。不過,有真菌係的。老板行行好,通融一下。”
說罷,謝鬆原試探著,忽然心念一動,指尖在女老板麵前的桌子上點了點。
他觸碰到的地方,立刻生長出一叢圓滾滾、胖嘟嘟的紅色熒光蘑菇。
仿佛幾盞錯落有致的熒光小燈,和周遭的場景十分相襯。
“……”女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好可愛。你,你居然是蘑菇?是家人啊。”
謝鬆原:“……”
謝鬆原臉上的笑意不變:“怎麽樣?我和我男朋友都很愛幹淨,我也一直有收集毛發的習慣,不會把你的房間弄髒的。”
“怪不得,我就一直覺得你身上香香的。”女老板愛憐地碰了碰眼前的小蘑菇,抬起頭,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和善不少。
“雖然你嚴格來說不是我們植物係的,不過黑市上層能遇到的非動物係變種人實在太少了,哎。我不想把房間出租給獸類變種人,也是因為那群家夥成天都在黑市到處惹麻煩,太爭強好勝,哪像我們植物係的這麽平和。不過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我可以破格讓你們低價入住。”
“讓我看看你們的路簽——好了,三樓右手邊那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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