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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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複一日的實驗中,  蓋亞也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長大了。
    它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強大,以及人類對它的忌憚,漸漸的,  蓋亞開始向人類伸出了試探的觸手。
    研究所開始頻繁地有人消失——或者準確來說,是被蓋亞捉走。和所有生性凶惡的野獸一樣,它對捕獵人類這件事充滿了得心應手的殘忍與好奇。
    沒有什麽,比一個不可控的定時炸彈就位處在自己身邊更加可怕。
    蓋亞的活動範圍的在逐漸擴張。
    它位處地下,本身就不好探測抓捕,  所有人都知道,  總有一天,當它不再被母石禁錮在原地,  它會徹底丟掉顧忌,  衝破束縛,逃到再沒人能抓住它的地方去。
    到了那時,  就是真正的災難的開始。
    研究所和軍方的人嚐試過多種對付蓋亞的方法,  但都不管用。
    蓋亞是在已經發展到一定體型後才被研究人員發現的
    當時沒人能想到一塊隕石居然也能孕育出生命,  而它藏在泥土層中,更是神出鬼沒,  等人類意識到它的存在時,  蓋亞已變得相當棘手。
    它的行動速度很快,總能在人們發現它的蹤跡時迅速溜走;它的破壞力也很強大,能輕易摧毀硬邦邦的水泥牆麵。
    這個家夥的生命力更是極其旺盛,殺傷力極強的彈藥武器在它身上幾乎留不下任何痕跡。
    那次軍部試圖用埋在地下的炸彈殺死蓋亞,反而激怒了這地底的龐然大物。
    它第一次在人類麵前發怒,摧毀了眾人在研究所邊辛苦建立起來的高大圍牆與電網,  無數可怕的觸手穿透建築物走廊的玻璃,  抓住走廊上路過的無辜人類,  飛出窗外,實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碾壓級別的反擊。
    研究所內一片狼藉。
    蓋亞就像一道陰影,始終籠罩在這些人的頭頂,無法抹去。隻要一想起它的名字,就戰戰兢兢,膽顫畏懼。
    隨著蓋亞的“茁壯成長”,被派到這裏來的各項研究專家們終於意識到他們眼前最緊要的問題是什麽。
    想要解決汙染,就要先解決掉蓋亞。
    隻要它還存活在這世上,遊走在星球中的某一處,汙染就會像瘟疫一樣覆蓋整片大地——
    甚至比瘟疫更加可怕。
    七年前的“汙染”,和現在並不是一個概念。那時的人類不會變成什麽擁有第二基因形態的變種人,就隻有那些常見的副作用,感染,然後死亡。
    可這對當時的人們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們已經見識過蓋亞的威力,行事更不敢掉以輕心。但究竟有什麽樣的方法,能殺死這樣一個頃刻間就能摧毀掉人類脆弱□□的巨型怪物?
    研究所緊急調整了他們的研究方向和策略,將重心完全放在了蓋亞身上。
    “你們可能會想,這隻怪物究竟能給地球帶來怎樣的危害?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到蓋亞的能力。在希臘神話中,它是大地的神格化,是創造生命的象征,有點像是盤古和女媧的結合體。
    “傳說天神看不慣人類的墮落,降下天災要將人類滅絕。於是世間洪水滔天,生靈塗炭,直到普羅米修斯的後代向上蒼合掌祈求,蓋亞女神這才站出來,用自身的泥土與岩石幻化成勤勞肯幹的新人類,神人兩族這才得以和平共處。”
    “蓋亞”的命名,竟好像成了一種預言和隱喻。
    這個預言裏的“天神”,明顯指向的是未知的天外文明。
    隕石從天而降,帶來了來自星空某處的危險物種。
    它就像移動的汙染源,肆意汙染著所有途經的人類。也許它的目標,就如同神話中的天神一樣,要實施懲罰,清掃人類,將整個星球占為己有。
    ——這是蓋亞毀滅的一麵。
    七年後,汙染的能源發生的變化,那場再次穿透大氣層降臨人世的流星暴就仿佛天神賜下的泥點,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新形式的生命。
    這是蓋亞象征創造的一麵。
    但那時的人們還預料不到這時的事。
    為了搞清蓋亞究竟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科學家們小心翼翼地勘測蓋亞遊經過的土地,測量那裏的土質與地況,發現但凡是怪物待過的地方,地麵高度相較周圍的區域都有著明顯下降。
    研究所後麵公園的地麵日漸塌陷下滑,漸漸形成了一個“天坑”。那坑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有一天,居然“咕嚕”一聲,從底部湧出水來。
    公園裏出現了一片湖。
    “蓋亞吸收掉了那些泥沙和岩石。”謝鬆原說。
    “沒人知道它究竟能向下挖多深,走多遠,但我們可以大膽假設,隻要蓋亞生長得足夠大,足夠強壯,它完全可以在地殼之間自由行走,環遊星球,去往任何它想去的地方。而如果它一直不停止吸收岩石,又始終奔走在地底當中,那麽毫無疑問,現存的地殼板塊將會一直下沉……”
    基於這個猜測,科學家們又進行了一係列的實驗。
    而湊巧的是,七年後,在雲城基地裏,謝鬆原也在不知情——或者說失憶的狀況下又完成了一次類似的嚐試。
    汙染能量暴動後的那兩三天裏,整顆汙染源都在源源不斷地散發著近乎狂躁的豐盛能量,像是一下被人解開了封印,凡是靠近它的家夥,都不由得感到強烈的心悸與顫動。
    好笑的是,這顆汙染源在被老鼠帶走後,因為他中途出事,最後竟又回到了小八爪的手裏。
    事故發生後,謝鬆原很快意識到了不對,趁著整個基地大亂、沒人管他,第一反應就是前去尋找汙染源。
    小八爪那時就非常黏人,見謝鬆原許久不回來,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盡管謝鬆原走之前再三叮囑它不要亂跑,最後還是跑到了走廊上,到處尋覓著粑粑的影子。
    它本身就因受到汙染而生,對於汙染源那仿佛母體般的氣息特別敏銳,沒走什麽岔路,就找到了通往隔離室的小道,結果就見一群闖進來的變異生物正擠在過道邊上,爭搶著慌亂中被老鼠摔出去的汙染源。
    小八爪一聞到來自粑粑的熟悉氣味,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甚至沒有一月齡的小八爪在那時就已充分展現出特殊物種基因帶來的強悍能力,它火冒三丈,甩動著自己巨型拖把似的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揍了這些家夥一頓,抱著比它頭還大的汙染源逃之夭夭。
    小八爪很快就發現了頭上流著血的謝鬆原。
    按理來說,平常這會兒,白袖早該過來找他了。可大量變異生物湧入基地,他此刻恐怕正忙著和其他隊友迎擊入侵者,分身乏術。
    小八爪把汙染源塞到粑粑的懷裏,在前邊充當著護衛,一路領路,將謝鬆原帶到了安全區。自己則悄悄跳上天花板,在暗中守護著粑粑。
    所有幸存的人,都漸漸匯集到了這裏。
    謝鬆原就在這時,和其他幾個研究員一起匆匆展開了一項實驗。
    雖然他名義上來說還是正被關著緊閉的“戴罪之身”,但這時候也沒人顧及得了這一點了。
    姚琦倒是幾次皺眉瞧著他,想要出聲阻止,卻聽謝鬆原道“有一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須現在確認。如果你不讓我這麽做,那麽接下來所產生的後果,都由你負責。”
    這話果然震懾到了姚琦,在他的記憶裏,這是謝鬆原第一次如此直白而強勢。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實驗操作。
    謝鬆原讓斯芬克斯幫他盡可能搜集來不同種類的動物,數量越多越好,少則五六隻,多的十來隻、幾十隻也都有。
    它們可以是隨處可見的各種昆蟲,也可以是爬行生物,抑或是天上飛的鳥。研究員們把這些動物分裝起來,盡可能靠近汙染源,讓它們最大程度地被汙染。
    “通過前段時間的觀察與實驗,我們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汙染源就是一種功率強勁的能量加速器。所有靠近它的生物,都會呈現出肉眼可見的、迅速進化效果。靠近的時間越長,效果也更顯著持續。我們往往可以看到,那些在汙染源邊上長期生長的動物要比其他同類有著更多機能上的優化,比如,體型變大。比如靠敏捷度取勝的,身體骨骼更輕。靠爆發力捕獵的,肌肉質量將會進化到更上一個層麵……”
    “一項可能要花千萬年才能優化或者進化出來的生物功能,通過汙染源的能量影響,可能隻需要幾天、或者幾個星期就能辦到。利用汙染源的這個特性,我們完全可以以此來預測,未來將會發生什麽。”
    頓了頓,謝鬆原停下來觀察眾人的表情,看到有人麵露迷惑的神色“需要我再講清楚一點嗎?”
    “好吧,首先我們需要認識一點,那就是生物的一切演化路徑都是根據生活環境而定的,隻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生存。一隻原本在水裏活得好好的魚,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爬上岸,除非它麵臨著生存和競爭上的過大壓力,不得不尋找新的棲息地。同理,生活優渥的現代人類也不會拋棄更加舒適的地麵環境,突然長出翅膀飛上天空。”
    “汙染源加速了生物的進化過程,通過這個道理,我們可以根據這些動物呈現出的變化形態來推測未來的星球地貌。如果前方真的有一場巨大的、足以改變地表環境的災難即將出現,那麽我們一定能從實驗動物中找到某些趨同進化的共同點。”
    “而事實是,我們也的確發現了什麽。”
    “所有這些生物——不管是在地底鑽的,天上飛的,還是地麵行走的,最終活下來的實驗體身上,都呈現出了同樣的特質。它們都能在水下生活,隻不過是或長或短的問題——有的生物的身體結構甚至可以讓它們潛入到非常深的水域。它們的身上都出現了某種疑似可以應對極端氣候的功能,比如演化出了更豐厚的皮下脂肪,或者可以隨著環境的溫度而調節自己的體溫。它們普遍視力弱化,有的甚至已經看不到眼睛的存在。”
    “我們據此推測,在未來的幾十或者十幾年內,地表的環境很可能惡劣到將不再能容納生物居住,極度嚴寒與強冷空氣讓所有餘存的生物隻能轉向地下生活,而那時,因為蓋亞持續的侵蝕,地殼下麵已經全是打通後的地下水。”
    “地下沒有光線,所以生物不再需要眼睛來觀察環境。而到時候,全球現存的變種人肯定還會再減少一大半。適應了變化並且變化的人留下,適應不了的則死去。”
    謝鬆原嘴上盡量說得簡略,但實際情況遠要比語言描述複雜得多。
    這場短期實驗總共投入進去兩百多隻臨時搜刮來的各門生物,最後存活下來的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趨同演化,指的是在相似的生存環境下,親緣關係疏遠的不同生物在外因推動下各自演化出類似的能力、形態,或者特征。一千個生物可能會有一千種不同的演化排列方式,哪怕是完全相同的物種之間,其所被動選擇的演化道路也可能天差地別。
    在汙染源強大的力量影響下,絕大多數的實驗體都在研究者們的眼底開啟了它們肉眼可見的演化之旅。有的隻支撐了兩到三個小時,就迅速死去,有的甚至隻存活了五分鍾——
    很顯然,它們已被上帝之手無情地拋棄,丟在身後,就像被打上質檢不合格標簽的殘次品。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汙染源就連這一點都模擬得十分到位。
    “不是每一種‘進化’都代表著成功,有時候你隻是迫於時間緊急,交上答卷,卻不知道答案是對是錯。”謝鬆原道。
    “汙染源實驗模擬得出實驗體的進化道路,卻無法得知人類未來的去向如何。當然,這其中肯定有一小部分人類能逃過天譴的製裁,就像那二百分之不超過十的實驗動物一樣,僥幸求生。然而又有誰能夠肯定,自己未來一定會是不超過005幸存人類中的一個?即便真的存活下來,誰又一定能說,那些體內存在著另一種生物的基因,又在加速進化後終日遊在冰冷冷的地下水域中,連雙目都棄之不用的家夥還能被稱之為人?”
    如果非要歸結蓋亞的存在的終極目的,那麽那大概就是終結人類的存在。
    毫無疑問,蓋亞就是萬惡之源,即將導致一切災難出現的導火索。
    一個想法漸漸在謝明軒的腦海中產生了。
    預測天蛾,就是他那時候講給謝鬆原聽的故事。
    ……
    曾經的達爾文見到了一種來自馬達加斯加島的彗星蘭標本。
    他發現這種彗星蘭用以分泌花蜜的花距長達近30厘米,普通的生物根本無法觸及。於是達爾文就此推測,這世上必有一種蛾,生長著長度遠超其他生物、足以采擷深處花蜜的喙,來為這種彗星蘭授粉。
    達爾文死去幾十年後,其他科學家證明了他的猜測。
    這種蛾也因此被命名為“tted  ne”。
    預測天蛾和彗星蘭,在現在許多學者眼中看來,無疑是自然選擇與協同進化下所演化出的標準案例。
    協同進化,顧名思義,是一個互相選擇的過程。
    不同物種在彼此的影響下相互適應、共同進化,正如彗星蘭和預測天蛾。
    植物想讓昆蟲幫助自己傳粉,昆蟲想要取食花蜜,卻又不想承擔授粉的責任。於是彗星蘭的花距越長越長,隻為了讓蛾子更靠近花朵,沾上花粉。而為了吃到花蜜,蛾子的喙部也愈漸延伸,最終形成了這種奇異的搭檔。
    不過,這類演化並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一隻尺寸不超過人手掌大小的蛾子,沒理由長出長度一米的喙。那對它來說太長,也太笨重,笨重到遠遠超過能夠以此來采取花蜜的便利。
    當這場博弈到達了某個極值點,兩者都不再能從進化中獲取更多好處,進化的過程也就中止了。
    哪怕彗星蘭曾一度突變出遠超過30厘米的花距,這個批次也終將因為沒有昆蟲能夠為其傳粉而銷聲匿跡。
    達爾文之所以能夠預測到天蛾的存在,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隻是因著最簡單的一個邏輯
    如果沒有一種喙長足以為彗星蘭授粉的生物存在,那麽這個無法自花授粉的植物物種怎麽可能繁衍生存到現在?
    一樣事物,或者一個生命、一個種族之所以能長久地延續下來,一定有著某種穩定的外因環境。
    而“協同進化”這個微妙的詞匯,或許也可以運用到他們和蓋亞之間的關係當中。
    謝明軒堅信,蓋亞針對人類所設置的攻擊體係是存在著某種漏洞的。
    假設蓋亞所來自的那個星係種族真有那麽強大,為什麽不直接降下連綿貫徹至整個星球的一場天災,直接讓人類消失於無形,而是通過汙染這樣曲折的方式?
    畢竟,並不是所有被汙染的人類都會死。
    這證明蓋亞能量也需要載體。
    隻有附著在人類身上,通過外來的基因汙染將他們轉變成蓋亞們想讓他們變成的樣子,這個來自星外的種族才得以在地球表麵繁衍。
    就像喜歡巢寄生的杜鵑一樣,將自己的卵產在寄主的巢穴當中,讓寄主幫其撫育後代。
    “汙染”,或許也可以被看做是篩選合格寄主的過程。
    如果它們想,它們當然也可以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可又有哪種地球生物會像人類這樣,擁有著最為完善的精密大腦,可以自如地和同類交談,分享他們的快樂與野心?
    從這個角度來講,蓋亞又是不希望人類全部死絕的。
    在謝明軒看來,蓋亞的進化也是這樣,並非無窮無盡。
    它最終會到達一個極值,也就是人類與蓋亞能量之間的納什均衡點——在那之後,蓋亞將會停止傳播病毒,因為這個舉動不再具有必要。
    也正因為如此,謝明軒相信,在這個星球的某個角落,一定存在著一個人,可以完全接納來自蓋亞的汙染。正如在世人驚訝的目光中橫空出世的預測天蛾一樣,對於彗星蘭來說,獨一無二。
    ——不是預測到的那一個,而是命中注定。
    看似不可能的背後是必然。在迷幻的表象下,隱藏著最冰冷而無法動搖的真理。
    這是橫亙在他們和蓋亞間的博弈。
    ……盡管這個過程將會非常殘酷。
    和許多人聽到時第一念頭想的不一樣,不是一個人突然間如同超級英雄般獲得了能夠防禦所有病毒的強大光環,而是這個人剛好幸運地在一次次的淘析與洗滌中幸存下來。
    汙染將會反複篩選著現存的人類,留到最後的那一個,必定就是蓋亞心目中關於新人類的完美人選——
    謝明軒將這個必將出現的人命名為“逆源”。
    “也就是我。”謝鬆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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