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人鬼情未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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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朦朧,在靳茉眼中的人間煙火一點點地消失在她視線裏,周遭的事物全部虛化,唯有眼前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水泥小路,水泥路又漸漸地變成了殘破不平的石路,無端讓人來得心慌、害怕。
    但這心慌、害怕之人,顯然不包括靳茉,隻見她神情淡淡,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靈異事件。
    一雙手慢慢地從靳茉的背部爬到頸部,那是一雙修長、勻稱,且白的不似人類所能擁有的手,那雙手一點點地環住靳茉的整個頸部,緩緩掐緊。
    “欒欒,別傷了你自己。”靳茉後也沒回,淡淡道。
    “嗬嗬……”
    欒翱將冷笑著,眸子泛著寒意,她鬆開掐住靳茉脖子上的雙手,改用雙臂環住她,身子貼了上去,毫無縫隙,頭擱在靳茉的肩上,朝她吐息著。
    “虞衛,像以前那樣背我,好不好”欒翱將聲音幽幽的,帶著乞求。
    欒翱將話落,靳茉垂眸,半晌後道:“好。”
    “咯咯咯咯……”一陣詭異的笑聲在這不見盡頭的路上響起。
    在這陰風四起的鬼打牆中,靳茉雙手抬起欒翱將凝化的雙腿,一步步往前走去。
    靳茉不知道欒翱將為什麽會突然親近她,雖然百分之九十九是為了取她性命,但不要緊,起碼……
    她現在背著她,像以前一樣。
    -
    秋獵,皇上命令眾多大臣帶著自家的適齡女兒來參加秋獵活動,每家每戶都將女兒精心打扮,為的是希望有皇子能看上自家女兒,到時他們母家也好憑借高嫁的女兒,品級往上升一升。
    大多官家女兒都是精心打扮,笑不露齒地坐在營地,望著騎在馬上肆意奔跑的男人們。
    但這群男人裏,卻混進了一位女子,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隻見她一身紅色騎裝,手持韁繩,駕著馬飛奔著。
    “這是哪家的女兒,怎這般颯爽”丞相府的二嫡女,小聲詢問著一旁吏部尚書的小嫡女。
    吏部尚書女兒仔細瞧了瞧,猜測道:“應該是剛從西北回來的欒大將軍府的女兒欒翱將吧,聽說這欒翱將,從小生活在那遼闊的西北,性子豪爽,武功、馬術也一流,為人也比我們活潑不少。”
    丞相府二嫡女努了努嘴,小聲道:“什麽性子活潑,我看她壓根是不知道禮節,詩書禮儀,她又能知道多少……”
    “二妹,慎言!”丞相府的嫡長女蹙眉嗬斥。
    “是……知道了。”二嫡女不情不願道。
    而她們口中的欒翱將,此時正在追捕著一頭梅花鹿。
    馬入深林,梅花鹿跑得很快,難以追逐。欒翱將抓起弓,將箭對準奔跑中的梅花鹿,可座下的馬卻不知踩到什麽,整匹馬突然往一旁摔去,將馬背上的欒翱將都甩了出去。
    “啊——”
    正在跟線人密謀的虞衛立馬讓線人藏了起來,朝聲源處走了過去,就看見欒翱將滾到了自己腳邊,吸著冷氣。
    “欒小姐”虞衛看著灰頭土臉的欒翱將問道。
    “嘶~疼死我了……六殿下六殿下好,請寬恕我不能給你行禮了。”欒翱將躺在枯葉殘枝中,向虞衛打著招呼。
    虞衛輕笑:“欒小姐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了”
    欒翱將一聽這話,瞬間齜牙咧嘴:“還不是有匹笨馬,摔倒還連累我。”
    虞衛蹲下看著欒翱將,問:“馬呢”
    欒翱將轉頭看向她被甩出去的地方,馬早已跑了。
    “哼,不僅是匹笨馬,還是個背棄主子的壞馬,居然拋下我自己跑了!”欒翱將癟嘴道。
    虞衛一雙黑眸看著她,站起,雙手背在身後道:“起來吧,本殿下送你回去。”
    欒翱將從枯葉上艱難地爬著,看著站在她眼前隻看著她不搭手的虞衛,欒翱將顯然不滿,她伸出雙手望著虞衛,“六殿下,你搭把手啊,我起不來。”
    虞衛聞言一怔,微垂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她搖頭:“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你我正值婚嫁,恐——”
    虞衛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欒翱將一把撲在她腿上,抬頭朝她傻笑著。
    虞衛:“……”
    欒翱將扯著虞衛的褲子往上爬。虞衛雖然帶了那個假物,但還是為了避免欒翱將發現,虞衛伸手將欒翱將拉了起來。
    “謝了。”欒翱將咧嘴笑道。
    “誒——”
    剛把欒翱將拉起來,欒翱將就朝虞衛身上倒去,虞衛隻好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扶正。
    “怎麽了”虞衛問道。
    欒翱將倒吸幾口涼氣,抬著腳跳著轉向虞衛,哭喪著個臉:“六殿下,我好像把腿給崴著了。”
    虞衛蹲下隔著她的靴子碰了一下她的腳,引來了欒翱將的慘叫,“疼疼疼……”
    虞衛抬頭看著站著搖晃的欒翱將:“你還能走嗎”
    欒翱將問道:“六殿下,你的馬呢”
    虞衛無奈笑道:“好巧,我的馬也丟下我跑了。”
    欒翱將欲哭無淚:“那怎麽辦,這樹林這麽大,蚊蟲還這麽多,完了,我要死了。”
    虞衛沉默一瞬,在欒翱將身前蹲下,扭頭對她說:“我背你到營地前將你放下,再派人帶你去找太醫醫治。”
    欒翱將眨了眨眼,一蹦一跳地趴在虞衛身上:“謝謝六殿下,你真是個大好人。”
    虞衛背著欒翱將起身時,餘光瞥見剛剛她跟線人會麵的地方,蹲著一個黑衣人,黑衣人發現虞衛的目光後,朝她比劃了一個手勢,然後就閃身消失了。
    虞衛掩下眸子裏的無情,背著欒翱將走向營地。
    “六殿下,沒想到你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居然還背得起我。”
    “欒小姐說笑了,你並不重,自然背的起。”
    “可你們京城的那些漂亮女子都是腰肢纖細,溫情似水的……”
    “欒小姐自小生活在西北邊塞之地,時常要麵對凶猛的敵人,自是跟京城女子不同。她們手拿針線,你手握利劍,在我看來,你更是一絕。誰說女子不如男,隻不過世人都不願給女子一個展現自我的機會罷了。”
    “嗚嗚嗚,六殿下,你說的太好了,我要把你的話告訴我母親。最近她看我圓潤了些,就硬逼我少吃一碗飯,我每天都吃不飽……就是!京城女子是京城女子,我是邊塞女子,就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虞衛背著稍有肉感的欒翱將,抿了抿唇調整呼吸,並未再回話。
    此時的欒翱將,看上去比虞衛都要來的壯實。
    在回去路上遇到來找她們兩人的侍衛,兩人便都由侍衛送了回去。
    聽說,太子在狩獵中遇刺,生死不明,皇帝大怒,要求徹查此事,捉拿刺客,所有參加此次秋獵的人,一律不許離開營地。
    -
    靳茉背著渾身散發著寒意的欒翱將順著小石路走,漸漸地,她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湖,湖裏荷葉綿綿,荷花茂盛地開著,陰風吹拂,吹起她身上的黃裙。
    背上的欒翱將突然消失,靳茉緩緩收回勾著欒翱將雙腿的手,看著眼前湖麵泛起陣陣漣漪。突然湖水上湧,一隻泛著淡淡青色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腳腕,用力拽著她把她往湖裏帶。
    “虞衛……好冷……我好冷……湖水好冷……你下來抱抱我好不好……好不好……”空靈的鬼語在靳茉耳邊響起,蠱人心魄。
    靳茉被拖到湖邊時頓住腳步,低頭望著那個蒼白發青的手。這隻手很纖細,在嫁給她後,為了她丟棄了利劍,握起了針線,每夜等著將繡好的京城最時尚的繡圖給她看,跟她分享。
    可卻不是每晚都能等到虞衛,有時也隻能望著天上的冷月靜坐一宿。
    虞衛終究是沒能應允她成婚前答應的一切……
    靳茉的頓停,引起那隻手的不滿,她加大力度,瘋狂地想起扯靳茉下水。
    靳茉忽略腳腕的劇痛,彎腰握住那隻手的手腕,微微用力,將手的主人提了起來。
    是欒翱將,是一臉蒼白泛青的欒翱將,是雙眼綁著一圈白布條也在流血的欒翱將。
    欒翱將穿著一身貴妃服製,頭上插滿了金飾珠寶,以及那根最為樸素的木簪,虞衛親手雕刻的木簪。
    靳茉將滿身是水的欒翱將抱在懷裏,從包包裏拿出紙巾,替欒翱將擦著臉上的湖水。
    欒翱將有些發懵的被靳茉攬進懷裏。
    “欒欒,對不起……”
    靳茉的道歉瞬間喚醒了欒翱將的理智,即使她眼睛綁著白布條,也能準確無誤地看向靳茉臉的方向,突然展顏一笑,雙臂上抬摟住靳茉的脖頸。
    “皇上下來陪臣妾,臣妾就不怨了。”
    那年夏天,欒翱將死於荷花湖,被打撈起來的時候,發現身上被綁了數個大石頭,屍體沉在水底,掩蔽於茂盛的荷花之下,讓人難以察覺。
    聽見欒翱將的“盛情邀約”,欒翱將沉默一瞬後搖頭,勾起欒翱將的雙腿膝蓋,將她公主抱了起來,往幽深未知的小石路走去。
    “夜已深,我們早些休息,明天放假,我們出去玩吧。”靳茉低頭朝懷裏的欒翱將淺笑道。
    欒翱將剛蘇醒沒幾天,此時魂體虛弱,不是靳茉的對手。欒翱將冷臉,沒有回話,隻是陰沉沉地望著靳茉,最後在靳茉懷裏消失。
    人生漫漫,早晚有一天,她會取虞衛的性命,來祭奠她的母家上下族人,也來祭奠她瞎了眼、蠱了心智的愛情。
    感知到木簪有微微的波動,靳茉知道欒翱將回木簪了。
    在她眼眸一垂一抬刹那,圍繞在靳茉周圍的濃霧和虛境全部消失,她抬頭,發現自己站在靈市郊區。
    她不過是想去校外買頓飯,竟被欒翱將帶到了郊區。
    靳茉拿出手機打了輛車,很快網約車來到她麵前接她。
    靳茉安安靜靜地坐在後座不說話,司機通過後視鏡瞧了好幾眼靳茉,雙手忍不住握緊了方向盤,強牽起笑容問道:“姑娘,怎麽大半夜的一個人去這郊區,這離你要去的學校可不近啊。”
    靳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是一個人,跟女朋友一起去的。”
    司機老臉一抖,臉上的肉都顫了顫,眼睛死死地盯著路前方,聲音顫抖道:“姑娘,你女朋友呢”
    司機咽了咽口水,攢著力氣打算來個急刹車後棄車出逃保命。
    靳茉:“回去了。”
    司機肉眼可見的深呼了一口氣:“哦哦哦,回去挺好,回去挺好的……”
    靳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司機的話引起了欒翱將的興致,她從木簪出來,坐在靳茉腿上,依偎在靳茉懷裏,身上的衣服又變成了最初的紅裙。
    靳茉懷裏突然來了這麽個冰涼的鬼體,但她並未有任何的驚慌,隻是默默地環緊了懷裏的欒翱將。
    但欒翱將此次出來可不是為了給靳茉抱的。
    欒翱將跨坐在靳茉腿上,單手抓著靳茉的衣領,將其扯向自己,抬起下巴,似要獻吻。
    靳茉環住欒翱將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緊緊貼合,嚴絲合縫。
    就在兩人要親吻之際,欒翱將另一隻手迅猛地伸向司機。
    蒼白泛青的蔥蔥玉手即將觸碰到司機時,被扣上了一雙修長且有勁的手。
    “別鬧他,危險。”
    靳茉雙唇微啟,聲音在這窄小的車裏響起,讓司機瞪大了雙眼。
    “吱——”網約車來了個急刹車,司機慌忙解開安全帶想要出逃。
    一隻手按住了司機,讓他不得動彈。司機嘴唇發顫,緩緩回頭,隻看見了靳茉的臉。
    靳茉:“到學校了。”
    司機扭頭往窗外一看,果然已經到了靳茉任教的學校,靈市四中。
    靳茉下車後,簡單畫了一個讓人忘卻短時記憶的符,打在司機身上,司機身子抖了一下,雙眼失神,靜靜坐在駕駛座上,不一會兒清醒過來,左顧右看,似乎不知道自己怎麽停在校門口,不解地搖了搖頭,隨後將車開遠了。
    欒翱將出來了就不想回去,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天空,給在人間遊蕩鬼怪冤魂留有一絲念想。
    靳茉背著身上的欒翱將穩步往教師公寓走去,欒翱將抬頭望著那輪冷月,聲音幽幽道:“要到中秋了嗎”
    靳茉沒回頭,隻是沉聲道:“嗯,後天中秋,你想怎麽過”
    “怎麽過嗬嗬嗬……”欒翱將似乎覺得可笑至極,她冰涼的臉蹭了蹭靳茉,“皇上某不是忘了,臣妾死了,何須再過這人間的中秋,人間的團圓夜。”
    “咯咯咯咯……”欒翱將大笑,鬼笑聲不斷衝擊著靳茉的耳朵,讓她一度失聰。
    附近的鬼怪感知到欒翱將,努力將自己藏匿在這靈市的大街小巷,不敢露臉。欒翱將雖然蘇醒不久,魂體也虛弱,但對付一般的小鬼,還是綽綽有餘。
    身上的涼感漸漸消失,欒翱將又回到了木簪之中。
    靳茉凝眉後轉身走出學校,走向校門口附近的一家餐館,點了羊肉。
    欒翱將跟在她身邊的每分每秒都在吸食著她身體溢出來的陽氣。為了怕陽氣供應不足,靳茉打算吃些補陽的東西,好維持自己明麵上的陽氣。
    一頓羊肉大餐,大補,靳茉回寢室後先是刷了牙,最後又去洗了澡,再坐在書桌前計劃著從明天開始的長假期。
    時間漸漸流逝,靳茉一看筆下的計劃表,大大的紙上隻落下三個字:【仙人穀】
    雖然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但是靳茉還是願意先做計劃,雖然隻有短短三個字的計劃。
    靳茉停筆,爬上床,側躺著閉眼睡覺。
    隻一會兒,背部再次傳來涼意,兩隻冰涼的手臂環住她精瘦的細腰。
    欒翱將抱住靳茉,將頭擱她肩上:“床太小了。”
    靳茉沒有轉身,淡淡回道:“一個人睡,剛剛好。”
    靳茉話音剛落地,就聽見身後的鬼笑了幾聲,緊接著,靳茉的臉頰感受到軟軟、涼涼的觸感,欒翱將親了她。
    “皇上可不是一個人,這不是還有臣妾陪皇上嗎……”
    靳茉垂眸:“等我們回來,就換新床。”
    兩個人,還是床大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