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人鬼情未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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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欒翱將眼神複雜地看著身前那個沉默不語的靳茉。
    難怪自她蘇醒後,她總感覺自己沒有根,也沒能感應到自己的屍骨所在,但又不能離開靳茉,否則就會有一圈無形的結界將她困住。
    之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想想,可能跟她的骨灰與靳茉融為一體有關。
    欒翱將深深地望著靳茉,突然又覺得這事也不是虞衛做不出的,畢竟後來她們兩人,都在往對方的心裏紮刀,兩人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但有一點,欒翱將從來沒有反駁過,虞衛深愛她,是那種有些極端變態的愛。兩人在一起時,虞衛的眼裏能裝下的隻有欒翱將,到後麵更是力扛大臣非議,整個諾大的後宮,隻有欒翱將一個妃子,而且還將欒父捧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愛屋及烏的事,虞衛也沒少幹過。這麽獨一份的寵愛,在帝王間,實屬罕見。
    但有一點,欒翱將不可以離開虞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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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給虞衛,虞衛每天兢兢業業的工作,甚至廢寢忘食,淩晨四點就起床準備上早朝,晚上更是忙到七點才有空來陪欒翱將吃晚飯。不過好在欒翱將會時常來陪虞衛批閱奏折,虞衛工作時,她就坐在軟塌看著書,也算是歲月靜好。但到了後麵,朝堂官員以及西北戰事將虞衛攪的廢寢忘食時,虞衛也會不準欒翱將過來,免得讓她心疼。
    接手皇位不過短短年,整個天下已是欣欣向榮之景,百姓們歡雀,喜得一聖君,但朝廷百官們表麵和藹可親,私下不知咒罵了虞衛幾千幾萬次。
    虞衛推行新政,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置了一批又一批貪汙枉法、結黨營私的大臣們,剛登基一年,朝堂已血洗分之一,每天的上朝大臣們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會被言官舉報以前所做過的壞事。
    虞衛甚至成了一個糾察部,專門去各個郡、縣去調查是否有壓迫百姓,以權謀私的官員。
    虞衛用強硬甚至血腥的手段,讓國庫一年比一年充裕,百姓們的錢、糧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起來,餓死、凍死的百姓數量大幅度減少。可朝廷大臣們的收入與虞衛登基前相比,驟減。除了清官高興外,很多大臣回府後,臉都是臭的。
    -
    望著靳茉低垂的眼眸,欒翱將在心裏歎了口氣,向她走近一步,問她:“你來這兒是要取什麽東西嗎”
    靳茉抬頭看她,慢吞吞道:“你不怪我吃你骨灰”
    欒翱將把手舉在靳茉眼前,張開,對她說:“你能吐出來嗎”
    靳茉抿嘴搖頭。
    欒翱將聳肩:“那現在說還有什麽用,你吃都吃了。”
    靳茉緩緩點頭,像是讚同欒翱將的話。
    欒翱將看了眼天色,對靳茉道:“你要取東西的話趕快取,正午了,我不太舒服。”
    她們走了一早上才走到這個墓前,此時快到中午了,是一天中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也是對魂體傷害性最大的時候。
    靳茉聞言,從背包裏拿出太陽傘,打開,遞給欒翱將,說:“你先去樹下等我,很快就好。”
    欒翱將伸手接過太陽傘,乖乖站在茂盛的樹下看著靳茉。
    隻見靳茉先是從棺材裏拿出了那把古劍,隨後靜靜地看了一眼欒翱將的那幅等身畫,然後把欒翱將從棺材裏拿出來的用金盒裝著的玉璽重新放進棺材裏,最後拿著古劍從坑裏跳出,走向欒翱將。
    欒翱將瞥了一眼那個還沒蓋上的棺材以及未填土的坑,陰惻惻地問道:“不把我的棺材和我的墳墓給我弄好”
    靳茉搖頭,將古劍遞給她。
    欒翱將的視線落在古劍上,伸手緩緩接過古劍。
    蒼白泛青的手沒能握住劍柄,直直地穿過了古劍。
    她握不到古劍。
    欒翱將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緊蹙眉頭,望著那把古劍。
    靳茉似乎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她將古劍插進泥地裏,朝欒翱將抬了抬下巴,“你站在玉夭劍後,我好畫符。”
    欒翱將眼睛微眯,站在原地不動,警惕道:“你畫什麽符”
    靳茉淺笑:“能讓你握住玉夭劍的符,欒欒,聽話,站到劍後麵去。”
    靳茉的一聲“欒欒”,讓欒翱將心裏怪怪的,莫名聽著靳茉的話,站在了劍後麵。
    靳茉伸手在食指咬了一個小血口,帶著鮮血,快速畫了一個稍微複雜的符,最後血符變大,直直的將一鬼一劍牢牢套住。
    在靳茉和欒翱將眼中,一個虛影從玉夭劍脫離,往後飛,最後停在欒翱將魂體前,嗡嗡作響。
    靳茉適時喊道:“欒欒,滴血認主。”
    欒翱將瞥了靳茉一眼:“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是鬼,哪來的血”
    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哪還有血。
    靳茉沉默一瞬,突然道:“你試一下哭。”
    欒翱將;“……”
    兩眼一睜一閉,毫無淚感,但她的眼角卻是緩緩流下黏稠的液體。欒翱將抬起手輕輕點了下自己流出來的液體,真是血紅色。
    欒翱將把帶有血紅色液體的手指伸向玉夭劍的虛劍,當她握住虛劍的劍柄時,虛劍顫抖得十分厲害,緊跟著發出血紅色的光,隻一眨眼間,紅光消失,虛劍也安分下來,靜靜地被欒翱將握著。
    欒翱將手一翻,虛劍消失不見,手再一翻,虛劍又牢牢地被欒翱將握在手裏。
    靳茉站在欒翱將身前,看著她緩慢的拔出劍身。
    “將玉夭劍還給了臣妾,皇上就不擔心自己的命嗎”鋒利的寶劍直指靳茉的喉嚨,銀白色的劍身,泛著冰冷的金屬感。
    虛劍到了欒翱將手裏,就是實劍,可以奪人性命的利劍。
    欒翱將笑吟吟的,眉眼的舒坦與高興,難以遮掩。
    這把劍是她從西北帶到京城的,可自從入京後,鮮少用到它,除了一時興起,舞劍的時候,會拿出來回憶一番,回憶在西北肆意灑脫,逍遙自在的日子。
    吹著西北大風,駕馬飛奔,好不自在。
    可後來她來到了京城,這個處處帶有束縛感的地方,還嫁給六皇子虞衛……但她從不後悔嫁給虞衛。
    靳茉垂眸睨了一眼差點戳破自己喉嚨的利劍,這把鋒利的玉夭劍,處處顯示著它的殺意。
    這是一把兩邊都開了刃的利劍,是一把殺過人的利劍。
    靳茉靜靜地望著欒翱將,脖子緩緩前傾。
    對麵的欒翱將顯然沒想到靳茉這麽瘋!雖然這把劍深藏棺材多年,但它的鋒利一眼即知,這麽往前湊,不就是擺明了不要命嗎!
    靳茉脖子剛動,欒翱將就飛快地將劍收回,“唰——”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利劍回到了劍鞘。
    靳茉看見欒翱見利落收劍的動作,慢慢將脖子收了回去,嘴角微微揚起。
    她就知道,她不舍得傷她。
    知道欒翱將已經成功收服了玉夭劍的虛劍,靳茉將血符罩撤掉,上前將紮進泥地裏的玉夭劍拔起,往那個被炸開的墳墓走去。
    “皇上,您握著臣妾的劍,是要去哪”欒翱將看見靳茉握劍離去,連忙飄了過去問道。
    一人一鬼站在墓坑前,靳茉說:“這劍要放回去。”
    欒翱將皺眉:“那皇上——”
    靳茉抬手,打斷了欒翱將的話,“欒欒,我已經不是皇上了。”
    欒翱將愣了一下,適應良好道:“那你今天帶我來這仙人穀,什麽都不拿”
    靳茉搖頭:“你不是拿到劍了嗎”
    欒翱將聞言沉默一瞬,靳茉帶她來這仙人穀,就隻是為了幫她拿劍嗎
    欒翱將心裏泛起淡淡波瀾,她眸光微動,伸手一揚,一陣陰風刮過,原本靜躺在棺材裏的金銀珠寶都被陰風帶了上來,躺在她們腳邊。
    欒翱將開口道:“這些我允許你拿走。”
    靳茉這世的生活條件,欒翱將也看在眼裏,連床都不舍得買大點,是有點窮。靳茉幫自己拿玉夭劍,自己還她陪葬物,算是兩清了。
    欒翱將見靳茉低頭看著地上的金銀珠寶不說話,於是又道:“雖然這些東西可能都是你給我隨的陪葬物,但你既然給我隨了,應該就是我的了,所以我可以把它贈給你吧……”
    “不行。”沉默的靳茉開口了,她搖了搖頭,認真看著欒翱將說,“這些東西,我一樣都不能拿。”
    欒翱將皺眉:“為什麽,我的陪葬物,你為什麽不拿覺得晦氣”
    靳茉認真跟這個剛蘇醒沒多久的古代鬼解釋:“按照文物保護法的要求,地下的文物都是屬於國家所有的,所有人都沒有盜掘古墓的權力。”
    靳茉頓了下又說:“就算是子孫後代,都沒有盜掘祖墓的權力,發現是要被判刑的。”
    靳茉隻要這麽一拿,就得鐵窗淚。
    欒翱將蹙起好看的眉眼:“這些陪葬物都是你隨的,現在你拿走,怎麽就不能拿了”
    靳茉輕笑:“可我現在是靳茉,而不是虞衛。”
    欒翱將忍不住癟嘴,用腳輕輕點了下這些陪葬物,嘟囔道:“那這些怎麽辦,真的一件都不拿走”
    靳茉點頭:“把它們全部放回去吧。”
    靳茉彎腰,將這些金銀珠寶全部重新放進棺材,蓋好棺材蓋,從坑裏跳了出來,對欒翱將道:“填棺材的土都被你刮跑了,你能重新將那些土刮回來嗎”
    欒翱將:“……”
    自己的墳墓自己填土,欒翱將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鬼像她這樣了。
    霎時狂風大作,陰風攜帶著大量的塵土朝這邊飛來,吹起了靳茉身上的衣服,以及她的發絲都在風中飛舞。
    突然,靳茉大步走到欒翱將身前,沉默地看著她不說話,默默替她抵擋住所有塵土,塵土刮到她身後,弄髒了她的衣服。
    欒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她是鬼,隻有魂體,並無實體,所以這些風雨閃電,都很她無關,也不會吹起她衣裳半分。
    靳茉也是知道的,可她還是在大風起時,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她的身前,替她遮風擋沙……
    陰風起,陰風停,兩人再往欒翱將的墳墓看去時,墳墓上的人為痕跡已經被抹去,泥土嚴嚴實實的,好似沒有人破壞過的模樣。
    “轟隆——”突然,晴轉多雲,伴隨著雷聲,似要下雨。
    “走吧。”欒翱將望了眼天色,開口道。
    東西拿到了,就該離開了,否則下雨在這山林裏,也不方便。
    靳茉點了點頭,撐著傘走在欒翱將魂體旁,跟她一起往仙人村走去。
    天空烏黑,前路迷茫,
    一人一鬼淡定地走在這山穀裏,閑聊著。
    欒翱將:“為什麽把玉璽放在我棺材裏”
    靳茉:“我死後,才不把這些留給新帝呢。”
    欒翱將聞言,突然一把扯住了靳茉,迎著靳茉不解的眼神,認真問她:“你是不是怕你死後,新帝也會挖我墳,掘我墓,辱我屍骨,讓我不得安息,所以才將我秘密葬於這仙人穀”
    靳茉聞言沉默,欒翱將是聰明的,跟了她這麽多年,對她的心思也猜得到幾分。
    靳茉的沉默就是回應,欒翱將眉頭緊蹙,緊緊握著靳茉的手臂,望著她的雙眸,問道:“新帝是誰”
    靳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新帝是榮淮樸。”
    “榮淮樸”這個名字對於欒翱將很是陌生,“他是誰”
    靳茉:“前朝餘孽,榮端王之嫡次子,在父皇殺前朝皇族時逃生。”
    虞家的王朝隻經曆了兩代,就被人推翻了,且兩代皇帝名聲都不算好,真是可悲又可歎。
    欒翱將皺眉:“你就被這麽個榮淮樸給推翻了你的軍隊呢你的侍衛呢”
    靳茉隻是說了四個字:“兵臨城下。”
    一切都成定局。
    -
    “虞皇,你若放棄抵抗,主動打開城門,我保證不殺城內任何一個百姓;若是不自量力,頑強抵抗,殺無赦!”榮淮樸坐在的馬上,朝站在城牆之上的虞衛喊道。
    榮淮樸輕拍手掌,親信高高舉起一個盤子遞給榮淮樸,上滿都是一些宣紙,寫滿了字。
    虞衛瞪大了眼,死死的望著那些宣紙,而後將視線落砸榮淮樸臉上,那張她見過多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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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欒翱將還想問什麽,突然看見靳茉豎起食指抵在嘴上。
    欒翱將頓時將堵在喉嚨的話噎下,開始感應周圍環境的異樣。
    前方有一股濃濃的陰氣正在快速移動,裏麵有活人!
    欒翱將瞬間睜大了眼,望向靳茉。
    靳茉點頭,牽起欒翱將,腳步輕點,朝那股陰氣跑去。
    靳茉飛快畫了一個隔離圈,將自己和欒翱將圈了起來。
    等她們追上那股陰氣時,一人一鬼眉頭忍不住蹙起。
    好大的場麵,好大的陰婚場麵!
    隻見在她們眼前,有著一條長長的小鬼隊伍,吹著活人聽不到的冥樂,歡天喜地地走在這山林裏,隊伍最前方有兩個眼熟的麵孔,一個是那個牛郎林泉,另一個是昨晚遇到的山老鬼。
    而在這隊伍中間,有一位長相俊美的男鬼騎在一匹鬼馬上,身後是一頂花轎,由四個小鬼抬著走。
    陰風襲過,吹起花轎一角,露出了裏麵新娘的模樣。
    紮著雙馬尾穿著背帶褲,是那個在中巴車上問靳茉要微信的宋玉。
    此時的她,雙眼失神,愣愣地坐在花轎裏,一動不動,跟個木頭人似的。
    這陰婚的架勢不小,那個男鬼新郎官,實力應該不算弱。
    一人一鬼看得正入神,一隻野兔傻乎乎地跳向靳茉和欒翱將,結果因為兩人在隔離圈內,野兔直直的撞上了結界,被彈了出去。
    “唰——”野兔摔在枯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野兔摔出去那一刻,新郎官驀然轉頭看向靳茉和欒翱將的所在地。
    陰惻惻的目光看著一人一鬼,一揮手,小鬼們瞬間揮舞著手臂朝她們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