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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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寂靜中無知無覺地沉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間,一陣模糊的絮絮人聲忽然在謝挽幽的耳畔響起,使得她終於從一片虛無的死寂中拉回了一絲神智。
“……一族……反叛,打下……永世不得回……”
那道聲音斷斷續續,仿佛隔著一層什麽,聽著十分不真切,謝挽幽努力地試圖去分辨,可她越是試圖突破那層屏障,一股針紮般的細密疼痛便越是清晰。
正當謝挽幽掙紮得越發厲害的時候,她眼前忽然亮起了一團無比刺目的白光,謝挽幽下意識眯起眼,才看清了那團白光究竟是什麽東西。
——竟是一隻宛如由霜雪鑄就的雪色鳳凰。
那對冰晶羽翼延展開來,幾乎遮天蔽日,它毅然決然地衝向天際,半透明的極美尾翎穿過愈發狂暴的風雪,它所過之處,皆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就在這一片毫無雜質的純白當中,雪鳳扶搖直上,宛若一顆新生的璀璨星辰。
它撞上了朝它壓下的巨掌,隻在須臾之間,它身上那道奪目的光芒便轟然爆發,白光裹挾著湮滅一切的恐怖力量,迅速吞沒了整片天地。
謝挽幽也被這道肉眼可見的恐怖白光吞噬,就在謝挽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她的指尖忽然一痛,同時,一股巨力猛然將她拽了下去。
一直輕飄飄的身體瞬間變得無比沉重,謝挽幽睜開眼的前一刻,耳邊最後響起的,是泣血般的鳳鳴聲。
“醒了!”
謝挽幽勉強睜開酸澀的眼睛,入目的便是數張熟悉的麵容。
坐在最前麵的是擰著眉的懸遊道人,渡玄劍尊立在懸遊道人身後,神色冷峻,懷中抱著本命劍。
……更要緊的是,封燃晝也在,而且站得比渡玄劍尊還靠前。
她暫且沒弄懂發生了什麽,但剛看到這個陣容,她心裏便猛地咯噔一聲。
情況好像……不怎麽妙。
謝挽幽腦袋遲鈍地轉動了片刻,正想詢問發生了什麽事,她怎麽會躺在床上,視線裏忽然多出了一個放大的貓貓頭。
謝灼星踩著她的枕頭,低下頭,用溫熱的小鼻子碰碰她的側臉,眼眶還有點紅,小心翼翼地問:“娘親,你還記得小白嗎”
謝挽幽愣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腦袋,笑著安撫道:“當然記得,娘親怎麽會不記得小白。”
謝灼星被她一摸腦袋,眼眶裏努力忍住的淚珠便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謝挽幽慌忙伸手去擦,卻越擦越多。
謝灼星將臉埋在了謝挽幽的脖頸裏,整隻都縮成了一小團,顯然是嚇壞了。
謝挽幽偏頭親了親它的耳尖,輕拍著它的後背:“沒事了,不怕……”
等它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她才看向懸遊道人,十分茫然地問道:“師尊,我這是怎麽了”
“你不記得了”懸遊道人收回銀針,一張俊美張揚的臉上,神色是少見的沉肅:“你方才一心要去與君山,對外界失去了所有反應,症狀與中了攝魂之術近似,可治療攝魂之術的方法卻對你無用。”
謝挽幽微愣,試圖從腦海中翻找出相關記憶,可惜一無所獲:“……我完全想不起來了。”
“真是怪事,竟然連我都瞧不出你的病因……”懸遊道人皺眉問道:“挽幽啊,你還記得你究竟為何一定要去與君山嗎,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謝挽幽不太確定:“我隱隱約約聽到,好像有人一直在喊我過去,然後,我就沒意識了。”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神色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容渡頓了頓,緩緩開口:“拂霜劍近日以來異動頻繁,今夜與君山上的動蕩,便是拂霜劍再次異動所致,該不會,是跟拂霜——”
“怎麽可能!”懸遊道人頓時反駁道:“她從前有過本命劍,那時她進入劍閣,那什麽拂霜劍怎麽沒有反應”
這點確實是容渡遲遲無法解釋的問題,他微微蹙眉,瞥了眼懸遊道人:“這麽說,你還有其他的方式來解釋她的病因”
倒是謝挽幽忽然想起點東西,按著額頭坐了起來:“對了,我好像就是在那道衝擊波穿過我之後,才失去了意識。”
“穿過你”懸遊道人怔了一下,隨後迅速傾身上前,睜大眼睛道:“挽幽,你沒記錯吧,那可是拂霜劍爆發出的劍氣啊!不把人打傷就算很好了,怎麽會穿過你而不留下任何傷痕,是不是防護法器幫你擋了”
“我記得,防護法器確實沒有反應,”謝挽幽說:“小白可以幫我作證。”
謝灼星已經止住了眼淚,紅著眼睛點點頭,很認真說:“懸遊爺爺,小白和娘親的防護法器真的沒有亮。”
它的話落下後,房間再次陷入了沉寂。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封燃晝開口了,發問的對象卻是容渡:“拂霜劍由劍閣長老鎮壓多年,怎會突然異動?”
他這麽一問,使得容渡將目光從謝挽幽身上收回,落在他的身上:“依據萬佛宗元虛宗師所測,這是因為預言中的那位拂霜劍主即將出現,拂霜劍感應到劍主的氣息靠近,才會變得越來越不穩定。”
封燃晝灰藍色的眼眸漸冷,視線掃過床上的謝挽幽後,又多了幾分複雜的意味:“那道光柱又是怎麽回事它代表著什麽”
“尚且不明,”容渡搖頭:“大師兄忙於鎮壓拂霜劍,現在還未回複。”
懸遊道人聽著聽著,忍不住插嘴道:“都這樣了,劍閣那幫人還鎮壓個什麽,反正都要找拂霜劍主,幹脆把拂霜劍給放了,讓它自己去找主人,折騰這麽一大圈,真費事!”
“沒有那麽簡單,”容渡冷冷道:“拂霜劍剛問世時,所爆發的力量便已經可以冰封千裏,全靠劍閣鎮壓,才能勉強壓製住那股霸道的力量。”
“這種神劍,如果不壓住它的力量,一旦它在無主情況下破封,整座逐鹿城便會在瞬息之間被它的力量冰封。”
懸遊道人吃了一驚,不由咂舌道:“這劍竟如此危險”
容渡很少一次性跟旁人解釋這麽多,已經不想再說話。
懸遊道人與容渡相看兩厭,也懶得搭理他,轉頭查看起謝挽幽的情況。
謝挽幽這時才找到機會詢問懸遊道人:“既然治療攝魂之術的方法對我無用,師尊又是如何治好我的”
懸遊道人歎了口氣:“你中途醒來過好幾次,都沒有意識,為師看出問題沒出現在你身上,便推斷是外界的什麽東西控製了你,所以我們拉了個結界,將你和外界隔絕開來,果然起了作用。”
謝挽幽望向門口,確實看到了一層若隱若現的結界:“也就是說,如果我出了門,依舊有可能失去意識”
“沒找到源頭,一切都不好說。”懸遊道人神色稍稍嚴肅:“以防萬一,你今晚不要走動,就暫時留在這個房間裏吧,為師現在就去找沈青霜商量商量,看看他有沒有什麽對策。”
謝挽幽蔫蔫地點了點頭。
懸遊道人匆匆離開,容渡也要啟程前往與君山,探查謝挽幽的異常情況是否與拂霜劍有關。
出門前,容渡腳步忽然一頓,回頭看向一動不動的封燃晝,語氣中多了幾分冷凝:“師兄,你還不走嗎”
他特意將“師兄”兩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提醒著什麽。
封燃晝目光終於動了動,沒有波瀾道:“不急,我還有話要跟她說。”
他們兩人總共才接觸了那麽點時間,能有什麽話要單獨說
那種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
烈了,容渡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匆匆趕來的封燃晝將被打暈的謝挽幽抱入懷中,動作是那麽自然,仿佛已經提前演練過了數次,而幼崽也沒有絲毫驚訝,而是很信任地飛到封燃晝肩上,跟著他一起離開。
看上去實在是很像……一家三口。
這樣的聯想使得容渡微微蹙眉,見封燃晝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不得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身為她的師伯,單獨留在這裏,恐怕於理不合。”
封燃晝回望著他,微微眯起眼睛。
謝挽幽察覺到兩人之間隱約流淌著的殺氣,不由有些頭疼,正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先讓步的人竟然是封燃晝。
封燃晝回身望了謝挽幽一眼,擦過容渡的肩膀,出了門。
容渡深深地望了謝挽幽一眼,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也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謝挽幽本以為封燃晝會明天再尋機會來找她,但她沒想到,才過了一刻鍾,就有一團白色的毛絨絨頂開窗戶飛了進來,最後落在了謝挽幽的床頭,一臉嚴肅地看著謝挽幽。
謝挽幽:“”
謝挽幽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腦袋:“你怎麽用這幅模樣回來了”
謝灼星也好奇的走過來,先探頭嗅了嗅他身上的氣味,確認是狐狸叔叔後,這才放心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後背。
“不要動手動靜,”前後夾擊,封燃晝往後微仰,躲了一下謝挽幽不太禮貌的手指:“容渡現在同我在一起,我不方便脫身,便派了分身過來。”
謝挽幽有被這個形態的封燃晝可愛到,一雙手蠢蠢欲動,封燃晝察覺到她的意圖,先一步飛到她的肩上,用尾巴警告般掃了她的臉一下:“別鬧了,說說今晚的事。”
摸不到他,謝挽幽頗有幾分遺憾:“我真的想不起來了,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失去意識後,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原本正在低頭舔爪子的白毛團抬起頭:“什麽夢”
謝挽幽:“一隻雪鳳凰,撞向天空後,它死了。”
封燃晝頓了頓:“它為什麽會撞向天空”
“不知道,”謝挽幽靠在床頭,仔細品味夢境後,開口道:“它應該是想反抗什麽,我感覺有一種恨意和憤怒在裏麵。”
封燃晝沒再提問,隻是默不作聲地用蓬鬆的尾巴環住了她的脖頸。
這個小動作,小白偶爾也會做。
謝挽幽暗想,這該不會也是能遺傳的吧
封燃晝:“等拂霜劍被鎮壓後,你再出門。”
謝挽幽有些驚訝:“你也懷疑我的異常跟拂霜劍有關”
封燃晝隱晦道:“隻是個猜測,還需要驗證。”
謝挽幽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好笑地將他從肩上摘了下來,跟他麵對麵:“那可是千年之前就傳下的預言,你覺得我像是那麽厲害的人”
封燃晝用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看著她:“為什麽不像,謝挽幽,在我眼裏,你一直是很特殊的一個人。”
謝挽幽:“……你忽然這麽誇我,會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謝挽幽將他放了下來,連帶著旁邊的謝灼星一起抱在懷裏,兩隻毛絨絨都熱乎乎的,謝挽幽一手抱一隻,心下稍定:“現在糾結這個也沒有意義,等我進入劍閣後才有定論。”
“隻是……”謝挽幽頓了頓,望向正在偷看旁邊封燃晝的謝灼星:“今晚本來打算給小白慶生的,現在看來,好像是過不了了。”
謝灼星聞言,有些茫然地歪問道:“今天就是小白出生的日子嗎”
它知道慶生的意思,還在謝府的時候,那些很壞的大人會為他們的孩子慶祝生辰,邀請
很多人來家裏做客。
那時它是有點羨慕的,因為它知道,它並不是一個在期待中誕生的孩子,它的娘親並不歡迎它的出生。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
可現在,謝灼星心中卻已經沒了曾經的酸澀和失落。
其實它想要的不是慶生的儀式,而是那種被至親珍視的感覺。
隻要娘親愛著它,就足夠了。
因此,謝灼星搖了搖頭,甚至反過來安慰謝挽幽:“沒關係的,生辰每年都能過一次,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次機會,而且就算不過生辰,也沒什麽不一樣。”
崽崽實在太乖了,謝挽幽摸了摸它的腦袋,心中有幾分歉意。
封燃晝這時開口道:“過生辰是不是要吃長壽麵”
見謝挽幽點頭,略大一些的白色毛團從她的胳膊裏擠了出來,抖了抖渾身的毛:“現在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還來得及。”
“等我一會兒。”
謝挽幽看著他從窗口飛出去,過了沒多久,重新化作人形的封燃晝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走了進來。
他將麵放在桌上,轉頭對呆愣的幼崽道:“吃吧,小壽星。”
謝灼星飛到桌上,看著這碗飄著蔥花的麵,身後的尾巴忍不住翹了起來,爪子都不知道放在哪裏了。
謝挽幽和封燃晝一左一右坐在它身邊,發現麵的賣相還不錯,謝挽幽忍不住轉頭問道:“你做的”
封燃晝麵色有幾分不自然,別過臉,低低“嗯”了一聲:“不是什麽難事。”
吃麵前,謝挽幽讓謝灼星許一個願望。
謝灼星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合爪,十分虔誠地對著長壽麵許願。
它希望,所有大壞蛋全都死光光,無論是娘親還是狐狸叔叔,懸遊爺爺,沈爺爺,如曦姨姨,知微姨姨……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小小的願望像燭火一般在幼崽的心頭搖曳,謝灼星不知道這個願望能否實現,但此刻,它坐在娘親身邊,吃著狐狸叔叔給它做的長壽麵,心中已是一片滿足。
長壽麵很長,並且不能咬斷,謝灼星小心翼翼地吸入了許久,終於成功將整碗麵吃光。
謝挽幽親了親它的小腦袋,笑道:“小白,四歲生日快樂。”
謝灼星挺著小胸脯強裝鎮定,實則尾巴都快都快晃成了小螺旋槳。
它接受了謝挽幽的親親後,又用一雙亮晶晶的圓眼睛看封燃晝。
封燃晝目視前方,不為所動:“別看我,我不會親你的。”
謝灼星馬上露出心碎的失落神色。
封燃晝:“……算了,就這一次。”
他勉為其難地低下頭,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麵前的幼崽已經十分熱情地撲過來,舔了他一下。
封燃晝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謝灼星說:“狐狸叔叔,你把鹽放成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