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086 你的作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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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幽僻山穀。
千尺瀑布垂泄而下, 青石枕雨臥於山澗。伴隨著那淅淅瀝瀝的小雨,岸邊桃花簌簌而下,隨流飄至一處樸素的屋舍前。
屋舍的房門緊鎖著, 院中卻立著一個人。
那人頭戴著鬥笠,身披著蓑衣,立在雨中好似山野間門一名普通樵夫, 但細看之下,他周身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靈氣,將那些山雨塵囂盡數隔絕在外。
落英繽紛, 細雨迷蒙。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在雨幕中,抬頭望著不遠處的瀑布, 幾乎與這僻靜的山穀融為一體。
然而不過片刻, 一道匆匆趕來的身影撞破了此間門平靜, 掠過山林, 停在那人身後數米開外,抱拳單膝跪地,不敢靠近。
“大人,東滁傳來消息。”
“說。”那蓑翁頭也沒回地應了一聲, 嗓音低沉竟是男女莫辨。
黑衣人低著頭匯報:“按照大人的囑咐,暴露的棋子已經全部解決, 但是由於一些突發因素……最後環節出了一些意外。”
他不敢多加妄言,連忙將手中的玉簡盛放於麵前的青石板上:“詳細經過全部記錄於此, 還請大人過目。”
放好玉簡之後,他便退回原處,不敢逾越半步。
緊接著沒過幾秒鍾,那玉簡上忽然亮起一陣靈光,然而不過片刻, 那靈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或許是因為承受不住其中磅礴的靈力,在那靈光泯滅的同時,隻聽“啪”的一聲清響,整個玉簡都炸裂開來!
黑衣人全程單膝跪地,低著頭不敢亂看,哪怕那碎裂的玉簡飛濺到了他的臉上也無動於衷,好似銅像一般。
彼時天邊乾雷陣陣,雨勢忽然急轉直下,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往下砸,打得溪中桃花幾度浮沉。
正如同他那忐忑的心髒。
也不知道過了究竟有多久,那蓑翁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卻隻是冷冷地念了一個名字,意味不明——
“唐、明、黛。”
……
東滁境,碧羅城。
正午已過,距離明黛二人閉門談話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但房間門裏卻一點兒動靜都沒傳出來,看樣子似乎是還沒結束。
對麵的小竹閣裏,徐岷玉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練字,每寫上兩筆,就忍不住朝對麵的房門張望,“師叔怎麽還沒聊完?這也太久了吧……”
他話還沒說完,一根竹棍忽然“啪”的一聲落在桌上,嚇得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師兄!”是雲時。
“坐好。”
雲時明顯是剛剛練完劍回來,額頭上的汗都還沒來得及擦幹,眉頭緊皺著,像個小大人似的, “誰教你這麽寫字的?坐端正了再練。”
徐岷玉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他苦著一張臉將筆往硯上一擱,拉長聲音道:“師兄——我已經寫了一上午了——”
雲時瞥了眼桌上的筆墨:“那怎麽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徐岷玉:“怎麽可能!”
他隻不過是偷懶了那麽一小會兒而已!
不對,師兄肯定是想用激將法逼他學習,他今天練字抄的可是師叔獎勵他幾次小考第一而給他發的兵書,他才不會上當呢!
雲時:“那一會兒你就這麽交給師叔檢查吧。”
徐岷玉:“……”
他不服氣地拿起自己的大作,走到一旁正在看書的李拾月麵前:“師姐,你的字寫得最好,你幫我看看我這字練得怎麽樣?”
李拾月本來不想搭理。
以前她在青山峰的時候獨來獨往慣了,很少管這些師弟師妹們的事。
但這會兒見徐岷玉主動來問,她隻好將拿著書的手微微下移,從書本背後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瞥了眼字帖,一針見血地說——
“醜。”
徐岷玉:??!
晴天霹靂!!!
他傻傻地愣在原地,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似的。
奇安見狀於心不忍,走過來想安慰安慰他,但一瞧見那紙上鬼畫符似的字跡,他也不由得沉默了。
偏偏這時候徐岷玉還問:“三師兄,你一向不說謊的,你看看,我的字是不是比之前有進步了?”
奇安:“……”
看在那聲難得一聞的“三師兄”的份上,奇安原本是想點頭的,可偏偏徐岷玉又說了一句“你一向不說謊的”,便讓他怎麽也點不下這個頭來。
畢竟那字確實有些過分張揚,甚至和他拿爪子劃出來的相比也不逞多讓。
徐岷玉:“三師兄——”
雲時:“師弟別管他,你直說就行。”
李拾月沒說話,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了和雲時一樣的意思。
三雙眼睛都盯著他,讓一向低調的奇安頓時壓力倍增。大老虎正糾結著要怎麽辦呢,這時候對麵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三人下意識地朝那方向往去。
奇安見狀偷偷鬆了口氣,緊接著便聽見不遠處傳來明黛的聲音:“你們幾個趕緊回房間門收拾東西,半個時辰以後出發。”
出發?
是要回青山峰了嗎?
幾個小徒弟頓時激動起來,徐岷玉這下也不糾結自己的字有沒有進步了,風卷殘雲地將桌上的筆墨紙硯一收,撒丫子就往房間門裏跑。
他哈哈地笑:“我肯定比你們都快!”
其他人:“……”誰要和你比啊!
話雖然是這麽說,眾人卻紛紛加快了腳步。
到了最後,竟是默默用上了靈力提速。
不遠處,玉煙色跟在明黛身後走出來,正好瞧見這“兄恭弟敬”的一幕,不由得有些感慨。
她幽幽地說:“起初我還想不通你好端端地怎麽會選這麽幾個天賦平平的徒弟,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都說世上多的是薄情漢負心郎,依我看,師徒宗門也不過如此,大多都是樹倒猢猻散。那種危急關頭還能惦記著師長的弟子可不多。”
明黛聞言輕笑了一聲,有人能誇她的徒弟,她自然是開心的,甚至比誇她自己還要讓她高興。
她說:“論教育,品行比能力更重要,可惜整個修仙界裏,懂得這個道理的人並不多。”
玉煙色淡笑:“或許是吧。”
她頓了頓,目光忽然落在奇安身上,問:“那隻白虎也是你的徒弟?是妖族?”
奇安對於自己的身世一向很敏感,明黛怕他事後多想便沒透露太多,含糊地嗯了一聲。
“妖族,那多半都是西海境來的了。”玉煙色微微眯起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西海境的白虎啊……怎麽看起來倒像是有些眼熟呢?”
明黛一聽她這話,原本八分的傷感頓時也隻剩下了三分,無奈道:“他還隻是個孩子呢。”
玉煙色衝她翻了個白眼:“你把姐姐我想成什麽人了。我對小孩兒可沒什麽興趣,隻不過是偶然想起了某個討人厭的家夥。”
明黛了然:“你又招惹人家老婆了?”
玉煙色氣定神閑地反駁:“不過是博美人一笑罷了,怎麽能叫招惹?再說了,我怎麽知道他們是那種關係……”
明黛不由得產生了些好奇心:“哪種關係?”
玉煙色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個小姑娘打聽這些做什麽?聽得懂麽?還是趕緊開開葷先嚐嚐這無上法悅再說吧。”
明黛:“……”
玉煙色見狀還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湊近朝她耳邊吹了口氣,壓低聲音笑道:“或者我給你介紹兩個幹淨的?”
“我們合歡宗別的不說,相貌上乘精力旺盛的男菩薩可不少。再說了,雙修最是溫養,再配上我宗秘法,沒準兒還能有助於你修複經脈呢……”
明黛:咳咳咳!
——
半個時辰後,明黛帶著一眾小徒弟,正式踏上了歸途。玉煙色將他們送到了碼頭上,看著他們上了船。
明黛低頭對幾個小徒弟說道:“和玉宗主道別。”
徒弟們紛紛照做,認認真真地行了禮。
玉煙色微微頷首,算是難得回應了幾個小弟子,別有深意地笑道:“以後有空常來啊,尤其是唐長老。”
說完,她還朝明黛做了個‘男菩薩’的口型。
明黛:“……”
她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並未做出回應。
很快,大船駛離港口。
沒過一會兒,徐岷玉一臉好奇地湊了過來:“師叔,玉宗主出發之前和您說什麽了啊?風太大,我好像沒聽見。”
明黛掃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徐岷玉眨眨眼,已經被套路了無數次的他也慢慢有了點警惕心:“……可以說嗎?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啦。”
明黛頷首:“可以。”
她淡然道:“玉宗主說,你們青山峰的弟子還是太弱了,得多練練才行——所以交出來吧,昨天我布置的作業。”
“……啊?”徐岷玉再度傻眼。
雖然作業他都寫完了,可那明明就三個字的口型,師叔是怎麽拆解出這麽長一句話的?
一定是騙小孩的吧?!
一定是的吧!
不遠處,李拾月見狀不禁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徐岷玉這咋咋呼呼的性格究竟像誰,明明師兄師弟甚至他們師父師叔都不是愛鬧騰的人。
以前李拾月覺得他很煩人,但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鮮活熱鬧的一幕幕,她竟然也開始有些期待接下來的生活了……
“拾月。”
李拾月正想得出神,卻聽見不遠處明黛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瞧見雲時和奇安不知何時都已經拿著一張好像叫什麽《天天練》的東西圍在了明黛麵前。
而此時此刻,明黛卻偏頭看著她,並問:“其他人的都交了,你的作業呢?”
李拾月頓時僵住。
她的作業……
好像忘記做了。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