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比三年前周海洋離開監獄的時候更黑更瘦了。
    他和周海洋坐在一個小飯館裏，周圍幾桌都是旁邊家居裝飾城下晚班的店員和工人。
    周海洋問道：“怎麽感覺，你的氣色還不如在監獄裏的那個時候了？”
    黑子長歎了一聲：“因為沒有哥你罩著我了唄。”
    周海洋安慰道：“不著急，先好好養養。”
    黑子和周海洋碰了一下杯，湊近身子說道：“哥，我今天是來投奔你的。如今我一個親人都沒了，隻能指望你。”
    周海洋頓時一愣，苦笑道：“我？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不是開公司嘛？有啥跑腿兒的都交給我，無論多苦多髒多累，我黑子絕對沒有二話。”
    “我現在辦的是網站，網站是個什麽東西，你大概知道吧？
    一屋子人都在電腦前麵編程序，累是真累，但不髒也不用跑腿兒，你會幹嗎？”
    “那……我給你當保鏢，你好歹是個老板，萬一生意上有誰想找你麻煩。”
    周海洋把手機往桌上一擱：“想綁架我還是劫持我？都隨便。
    我身上連個錢包都沒有，就這麽個諾基亞手機，用了三年多，天線有點兒鬆，有倆按鍵還不太好使。”
    黑子哭喪著臉：“哥，你也知道，像咱這樣的，出來根本找不到事兒幹，人家都不要有前科的。
    我跟你沒法比，之前就沒幹過正經活兒，又沒本錢自己做。
    出來一個星期了，我連長江碼頭上扛大包的、小區裏掏大糞的活兒都找過了，人家硬是不要，你說我還能怎麽辦？隻能找你啊。”
    周海洋又苦笑了一下：“公司裏已經有我這麽一位刑滿釋放人員，你覺得還不夠嗎？非要再來湊個雙數？”
    “我可以算編外的，你說呢哥？做買賣總得有人幫你催個款收個賬什麽的，光靠小虎不行吧，他當初那些本事還是跟我學的呢。”
    周海洋頓時有些不悅了，沉下臉說道：“別聽小虎瞎吹牛，他那張嘴，能把一分吹成一萬。
    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哪有賬可收？
    再說如今是互聯網時代，招數都在網上，根本用不著麵對麵，你以為還靠老一套呀？”
    黑子聞言，不說話了，悶頭喝了幾口酒之後，又問道：“哥，要不你借我點兒錢？我自己做點生意，等賺了錢，連本帶息還給你。”
    “不是我不肯幫你，真是有心無力。我那點錢全投進公司了，現在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屁股賬要付，房租、工資，還有機房和帶寬的租金。
    你看看我每頓吃什麽、住在哪兒就應該明白我沒有半點誇張。
    等過一段有了轉機，我手頭稍微寬裕些，到時候一定幫你。”
    “過一段是多久？”黑子眼巴巴地問。
    周海洋沉吟道：“最快的話，估計得到明年這個時候……”
    “啊？！一年？這還是快的？”
    “慢的話，就不是你找我借錢的問題，而是我該找誰去借錢了……”
    黑子忿忿地嘟囔道：“那我可等不起，在這麽下去我可就餓死了！”
    ……
    過兩天，黑子不僅沒餓死，反而四下出沒。
    他當真摸到周海洋住的筒子樓踩過點，還去怡商網的辦公室瞅了瞅。
    周海洋敞開大門任由他隨便看。
    他以為讓黑子親眼見識到什麽叫做家徒四壁，也就知難而退了。
    沒想到黑子初心不改、執著追求，任然整天纏著周海洋要錢。
    他哭喪著臉求周海洋：“哥，當初在裏麵的時候，我就發現，你是天底下最省吃儉用的，而且特摳門，最能攢錢了。
    如今做著大買賣，居然還節省到這個地步，那攢下的錢肯定少不了。你就看在五年牢獄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吧！”
    聽黑子這麽一說，周海洋哭笑不得。
    被黑子搞得不勝其煩，便跟大廈門衛打了招呼，吩咐今後再也別放黑子進來。
    黑子進不了大廈，隻好另想辦法，每天晚上蹲在儀表廠宿舍樓外等著周海洋。
    周海洋也懶得轟他了，偶爾還泡一碗方便麵款待他。
    一個禮拜之後，周海洋發現黑子居然不來了。
    他總算鬆了口氣。
    一天夜裏，周海洋的手機鈴聲響起，卻聽方小媛在電話那頭聲音顫抖的說道：“海，海洋，那，那個人正在我的樓下……”
    周海洋聞言，頓時大吃一驚，手機一下子從手裏掉在了地上。
    他終於明白了，黑子的事情不能再這麽拖下去，應該狠下心來，立刻做個了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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