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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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事說完,兩人安靜一會兒,衛戟見她垂眸撥弄手裏的手爐,眉宇間似乎依舊有些窒鬱之色,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口。
    “夫人匆匆歸家,家中究竟何事?”
    謝知筠頓了頓,她抬頭飛快看了衛戟一眼,沒有立即答話。
    衛戟也未追問。
    馬車裏又安靜了一刻有餘,謝知筠才淡淡開口:“阿行不肯去族學,同父親起了爭執,被打了一頓關進了祠堂。”
    “常有的事,”謝知筠努力裝出輕鬆模樣,“過兩日便好了。”
    衛戟深深看著她,卻問:“你以為呢?”
    謝知筠沒聽清:“什麽?”
    “我是說,你認為小弟要如何行事?”
    謝知筠脫口而出:“自不想讓他再去族學。”
    這話一出口,謝知筠便緊緊攥住了手裏的手爐,半晌才道:“父親不喜阿行,認為他不夠端方穩重,學業不精,性情乖張,不堪大任,自也不可能舉薦他入朝為官。”
    衛戟突然笑了起來。
    謝知筠被他打斷了話頭,有些不愉,抬頭卻見他難得笑得眉眼舒暢,似是極為開懷。
    “你笑什麽?”
    衛戟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好半天才摸了摸眼尾,啞著嗓子道:“我原以為嶽父隻不待見我,現在倒是還好,這家中上下,興許就沒有嶽父瞧得上的。”
    “原不是我太頑劣。”
    謝知筠不願見他這般得意,不由嘟囔一句:“倒也並非如此,還是有人能得父親青眼的。”
    衛戟一愣:“誰?”
    “不說這些,繼續說阿行。”謝知筠眼神閃爍,當即就換了話題。
    “父親覺得阿行不成器,卻也非要阿行做個博聞強識的讀書人,否則就是丟了謝氏的臉麵。”
    “謝氏一族,哪怕不能成為文辭大家,也不能成為不學無術的無賴。”
    謝知筠淡淡道:“但阿行卻不肯。”
    她難得同衛戟說家中事,倒是並未隱瞞那許多過節,這些事不光謝氏族人知曉,琅嬛的左近人家也大約知曉一些。
    那並不是秘密。
    亦或者說,謝淵想把它隱瞞起來,但謝知行忤逆犯上,非要鬧得天下皆知不可。
    衛戟見她神色平靜,這些事仿佛隻是小事,並未在平淡生活中激起浪花。
    他開口問:“需要我做什麽?”
    謝知筠有些不解,她疑惑看向衛戟:“為何需要你作甚?”
    謝知筠雖嫁與他,卻從未想過要依靠他,遇事全賴自己解決。
    衛戟往後一靠,難得一副慵懶模樣。
    “有些事,若是你同小弟出手,那嶽父定要生氣,你們是兒女,孝道為先,如何能惹怒父。”
    衛戟笑得混不吝:“我就不同了,我隻是個女婿,還是個嶽父認為殺戮過重的女婿,這樣的女婿偶爾忤逆一下嶽父,並無不妥吧?”
    謝知筠竟然被他說服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他滿臉笑容,竟是不知要如何反駁。
    但她也沒立即就答應下來。
    衛戟見她還待堅持,不由歎息地伸出手,趁她不注意飛快捏了一下她柔軟的側臉。
    謝知筠:“……”
    謝知筠使勁拍了他的手,怒道:“衛戟!你放肆!”
    終於又見她這般張牙舞爪的樣子,衛戟心裏舒坦了,也不鬧他了。
    “夫人,若是我出手,不會讓人以為是咱們做的,你放心便是了。”
    謝知筠疑惑看他:“你想如何做?”
    衛戟衝她勾了勾手指。
    謝知筠穩坐如鍾,就是不上鉤。
    不上鉤就不上鉤,衛戟也不惱,直接道:“隻要族學暫時開不下去,不就成了?”
    謝知筠微微一頓,片刻後眼睛就亮了:“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要麽就是族學的學堂破損,要麽就是附近的田地要耕種,總歸那族學沒辦法繼續開,嶽父還能逼著族人寒冬臘月露天讀書?”
    “反正即將春耕,還不如放族人們早早家去,此耕讀亦是修行。”
    謝知筠完全沒想到,還能從衛戟口中聽到這般人話。
    她不由把目光落到衛戟身上,想要看看他是否還是他。
    衛戟卻道:“夫人,若我做成了,夫人要如何謝我?”
    他的聲音明明依舊清潤低沉,可謝知筠卻偏偏聽紅了臉。
    外麵春雪撲簌,把寒冷落入大地,馬車咕嚕嚕向前奔跑,往家中疾馳。
    謝知筠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耳邊是男人的調笑聲。
    “我隻想讓夫人同我一起用晚食,夫人為何臉紅了?”
    那笑聲好似弦音,在謝知筠的心湖上演奏出動人的樂曲。
    這一次,謝知筠徹底惱了。
    她側過身去,把衛戟的大氅直接罩在頭頂,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了。
    衛戟見她又使性子,方才身上那些沉鬱一消而散,不由鬆了口氣。
    他見她在馬車裏還坐得筆直,歎息著搖了搖頭,自己倒是跟沒長骨頭似的,到頭就躺在了凳榻上。
    “唔,忙了大半日,我睡一會兒。”
    他糙漢一個,就是躺在草堆裏都能睡著,即便馬車晃蕩,閉上眼片刻就沉入夢鄉。
    謝知筠安靜坐了一會兒,覺得衛戟的大氅實在太厚重,這才掀開一角往邊上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謝知筠更生氣了。
    這人怎麽說睡就睡,毫不講究?
    謝知筠也不過就氣了一會兒,旋即就想到他說要弄壞族學學堂的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她都能想象那時父親會氣成什麽樣子。
    衛戟睜開一條眼睛縫,見她坐在那偷樂,也勾起唇角,無聲笑了。
    馬車咕咕嚕嚕轉,一路安靜回到鄴州城。
    剛一進城,熙熙攘攘的人聲鑽入耳朵,謝知筠便猛然驚醒。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入睡的,似乎隻是閉了會兒眼,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鄴州。
    謝知筠坐起身來,才發現身上蓋著衛戟的大氅,馬車裏也隻剩她和不知何時來的朝雨。
    “可到國公府了?”
    謝知筠接過朝雨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等徹底清醒過來,才坐正身體收拾衣飾。
    “剛進城沒多久,姑爺下車去騎馬了,一會兒……”
    朝雨掀開車簾,往外麵看了看:“一會兒要到西市了。”
    謝知筠也跟著往外看。
    此時已過了正午,用過午食的百姓在街上漫步,左瞧瞧,右看看,享受難得的午後時光。
    春雪不知何時又停了,太陽穿越雲層,洋洋灑灑瀉下光輝。
    天色明亮,春日將暖。
    謝知筠看著熱鬧的街市,突然心生衝動。
    她從車窗探出頭去,就看到衛戟騎馬跟在車邊,正懶洋洋曬著太陽。
    謝知筠喚他,聲音溫柔:“小公爺。”
    衛戟一個激靈,慌忙回過頭,就看到謝知筠笑意盈盈的瓜子臉。
    恍惚之間,他才想起此刻是在外麵。
    謝知筠溫柔得都要滴出水來:“小公爺,時候還早,不如咱們去西市逛一逛,用了午食再歸家?”
    “家中廚子定已經歇了,再勞煩到底不妥。”
    看這溫柔賢淑,賢良淑德的模樣,路過的百姓皆是羨慕地看向衛戟。
    能娶到謝氏嫡女做夫人,少將軍當真是好福氣。
    衛戟心裏覺得好笑,麵上卻也端出小公爺的氣派。
    “就依夫人所言吧。”
    於是車頭一轉,一行人從平正街往右一拐,直接向西市行去。
    早年在家中時,謝知筠要去族學讀書,要打理家中庶務,還要照料幺弟,孝順父親,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幾乎未曾出門遊玩過。
    正旦前剛嫁到肅國公府,她人生地不熟的,府中上下都不熟悉,自也沒空出門閑逛。
    今日得了這個機會,謝知筠倒是想逛一逛北越最繁華的鄴州城。
    不過一刻,馬車就在西市街口停下了。
    朝雨先下了馬車,正要上前去扶謝知筠,邊上就伸出戴著麒麟護臂的手臂。
    朝雨先是愣了一下,忙退了下去,到另一架馬車邊攙扶賈嬤嬤。
    謝知筠恭順地扶著衛戟的手臂下了馬車,等她站穩,衛戟便問:“可要把大氅帶著?”
    過了正午,天色晴好,雖仍寒冷,但風雪已停,並未冷掉手指。
    謝知筠呼了口氣,覺得唇齒間皆是蒼茫山峰中的雪鬆香氣。
    “不用,”謝知筠柔聲道,“曬曬太陽也是極好的。”
    於是衛戟便陪在她身邊,兩個人一路進了西市。
    這時候的西市遊人少了許多,有許多酒樓食肆都半關著門扉,小二哥們就地一躺,享受難得的午後時光。
    偶爾有晚到的客人正在街邊吃飯食,不過皆是行色匆匆,大抵都有急事。
    西市的商鋪更為寬敞明亮,樓宇嶄新,牌匾駢儷,石板街巷裏並無擺攤的小商販,街道幹淨規整。
    謝知筠問:“這裏隻有商鋪?”
    衛戟陪在她身邊,遷就著她的步伐,簡直算是踱步。
    “西市都是正經商鋪,東市就有許多攤販,會比這裏熱鬧一些。”
    “不過這邊的食肆要更好些。”
    謝知筠有些餓了,一上午都沒用飯食,又過了飯點,她腹中空空,覺得有些手腳無力。
    “小公爺可曾來過此處?可知有何美味食肆?”
    衛戟腳步微頓,他垂眸看向謝知筠,彬彬有禮地問:“夫人想用什麽口味?”
    謝知筠認真想了想,才道:“自然要美味佳肴。”
    衛戟勾起唇角:“那麽,夫人這邊請。”
    謝知筠邁開纖足,鹿皮靴踩在石板上,幾乎沒有聲音。
    她昂首挺胸,眉目含笑。
    “今日這一頓,我請。”
    “這謝禮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