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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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筱這話,一時引得童子學這學舍裏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聯想浮翩。
    是啊,今年時局特殊,連太學這邊廂都做出了改變,其他參與盛會的各家,難道還會困守往昔舊例
    太學是無意摻合進時局的渾水裏,其他各家可不全都是這樣的心思。他們必定不能退,甚至還要拿出些手段和底蘊來,好彰顯自家的能耐。
    要知道,從現在開始到時局真正爆發,大概也沒有多少年時間門了。
    似《西山宴》這樣一年一度的盛會,可是過一年少一次。越到後頭,這樣揚名累望的機會就越少,也越是寶貴。
    何況名望其實也像是莊稼,它需要有一個成長、積累和沉澱的過程。
    所以最稀少最寶貴的揚名累望機會,其實也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樣多。
    他們更需要珍惜這樣的一個機會。
    “所以今年的《西山宴》,大抵會更為熱鬧啊!”
    更多的小郎君小女郎們明白過來,眼睛越發的明亮了。
    “那可真是不能錯過了”
    孟彰看著童子學的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達成了共識,心中竟生出了幾分期待。
    似《西山宴》這樣的盛會,可以容納的人確實不在少數,但也是有個具體的數量限製的。如今童子學學府裏的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都起了心思一定要去湊熱鬧
    也不知道到最後,圍繞這參加《西山宴》的名額,又到底會翻攪出多少的暗流暗潮,激蕩出怎樣的水花來
    孟彰也隻是這麽想得一想,對情況到底如何演變並沒有太過在意。但自此日的相當一段時間門裏,孟彰都能收攏到各種各樣的關於這一場《西山宴》的消息。
    今日是他們這些同窗裏,到底哪個哪個已經從家裏人口中得到了明確的答複,可以被帶著去參加《西山宴》,哪個哪個還沒有成功;明日是太學裏的這些先生們到底推舉了哪幾位師兄參加《西山宴》,他們自家家族裏的誰誰誰,也想要去參加《西山宴》,正努力尋找門路;後日又是他們這些同窗裏的誰誰誰許下了什麽樣的條件,終於得到了家裏明確的答複,能順遂心意,不做那個缺席的人
    《西山宴》都還沒有開始,孟彰就先在這童子學、太學、帝都洛陽裏瞧了一場又一場的熱鬧。
    相關的信息與情報不斷通過種種渠道遞送到孟彰麵前。
    安陽孟氏的、楊三童那些鬼嬰胎靈的、童子學裏這些同窗們的以及諸位陰神們的。
    是的,諸位陰神們也分出一點心思來關注這一年的《西山宴》。
    酆都諸位陰神沒有親自往孟彰這裏遞送相關的資料和情報,負責做這一切的,是孟彰在童子學裏的同窗石喜。
    最初從石喜那裏得到相關情報時候,孟彰也是很有些驚奇的。
    《西山宴》不過是帝都洛陽裏人族的一個盛會而已,即便它對整個人族都有著影響力,但這影響力也比較有限。酆都的這些個陰神應該不會太放在心上才對
    麵對孟彰未曾明言的疑問,石喜也不多做分說,他隻是又將那些情報、信息往孟彰的方向遞了遞。
    如果說最開始時候的孟彰還有些許懷疑的話,那麽這幾分懷疑到得那會兒,卻是盡都煙消雲散了。
    果真是為的他。
    果真是那些陰神們在擔心他。
    孟彰最後也沒有繼續推拒,他將那些情報、資料給留了下來。後續石喜遞送過來的相關情報、資料他也都收了。
    但沒過得多久,孟彰就又尋了機會,將一份文書資料交給石喜。
    石喜看見那份文書的時候,都愣了愣,半日沒將那份文書拿起來。
    “拿回去吧。”孟彰提醒他道。
    石喜還是沒有伸手,隻問孟彰道:“殿下,這,這個是”
    孟彰笑了笑,看定他問:“酆都近來本來就忙,你們這些巫祭在這帝都洛陽裏又總是被忽視、排擠、封鎖,怕是都沒有發現吧。”
    石喜皺了皺眉頭,也生出幾分不安。
    難不成,他們這些巫祭,真的就在不經意間門忽略了什麽關鍵的信息
    “發現什麽”他問。
    “發現”孟彰既然開了這個頭,又如何會在這個時候遮掩
    他很利落地給出了答案:“這一場場圍繞著《西山宴》而激蕩、翻攪起的浪花暗潮,其實隻是表象。”
    “不,也不完全是假象,畢竟這些動作與來往都是真的。隻是在各方的這些來往、交流、聯合、對撞之間門,還更隱藏了某些信息而已。”
    石喜低了頭,將那份文書接過來。
    他雖然沒有打開,但隻從第一頁裏窺見到的那些被羅列出來的信息,他也能將它們跟孟彰的提點聯絡起來。
    “在帝都洛陽這邊的頂尖世族之外,吳郡、蜀地,都有各個頂尖世族在借著一場盛事相互串聯籌謀”
    石喜的手抖了抖才重新穩住。
    “是我們疏忽大意了。”他直接低頭。
    孟彰眯眼看他,等待著這個出身酆都的小巫祭最後的態度。
    “殿下放心,這樣的事情絕沒有下一次!”
    孟彰到底是有些滿意的,他麵色微不可察地緩和了幾分。
    說實話,酆都這些巫祭到底怎麽辦事,到底哪裏思慮不全出了岔子,孟彰本來是不太在意的。但
    酆都裏的諸位陰神待他確實誠摯。
    孟彰不太願意看見這些陰神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就再次被陷入人族人道的這灘頭泥濘裏。
    人之道,從來都是損不足以奉有餘。
    對於陰世天地裏的諸多人族陰靈來說,此時才剛剛恢複一點元氣,能夠再次站出來收攏這方天地裏屬於陰神們的氣數、位格、福緣的陰神們,委實是一茬正新鮮的韭菜。
    孟彰搖搖頭:“回去吧,將這些資料遞送上去。”
    頓了頓後,他又跟石喜道:“這一份文書裏收錄的資料,盡管已經是我將那從各處收攏來的情報消息整理過後的結果,但未必就是絕對齊全的。”
    “或許還有更隱蔽、更細微的排兵布陣和交通來往隱在更深處。”
    “不過那些情報和資料的話,還需得你們多花費心思。而我現如今拿出來的這些”
    孟彰瞥了一眼石喜手上的文書。
    “已經是我當前能力的極限了。”
    石喜還是愣愣地、愣愣地站在那裏,半日沒有動作。
    孟彰揮揮手,對他道:“行了,你回去吧,莫要在這裏傻站著了。”
    石喜掐緊了手上的文書,對孟彰深深一拜,這才轉身離開。
    將那樣一份文書扔出去以後,孟彰便也不多費心思了。他重又埋頭,繼續翻看手中的經典。
    孟彰不再理會這件事,但石喜卻做不到。
    他收著那份文書,就像是捧著一道隨時可能炸響的驚雷,沉著一張臉,誰也不搭話,誰也不理會,哪怕是童子學裏的諸位先生,哪怕是酆都裏的各位大巫大祭司。
    直到他站在酆都諸位陰神的神位麵前,他麵上的寒冰才終於開始消解。
    石喜將那份文書擺放在供案前,便自倒退一步,跪倒在供案前設下的蒲團,額頭死死貼在地上。
    酆都的各位大巫、大祭司看石喜這般動作,心中也隱隱察覺了什麽,俱各退了幾步,在石喜身後依次跪倒在地。
    就跟石喜一樣,他們的額頭也死死地貼伏在地上。
    似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是很壞規矩的。
    畢竟石喜還隻是一個未長成的巫祭。而這些大巫、大祭司們,有一個算一個,盡都是石喜的師長。
    真按規矩禮祭來,石喜隻能跪在他們的身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都給倒轉過來了。
    但不論是“忤逆”的石喜,還是這些“被忤逆”的大巫、大祭司們,卻都沒有誰計較這一點。
    他們肅容跪伏在地,等待著陰神的降臨,也等待著陰神的審判。
    沒有讓他們等多久,空氣中陡然變得清寒。
    “你們這樣的作態”是白無常的聲音,“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白無常這樣問著,他的目光卻徑自落在石喜身上。
    白無常他又不瞎,自然看得出來今日酆都裏的這一場,到底誰才是牽頭的那一個。
    石喜重重磕頭。
    隻是,第一個響頭就直接沒有了聲息。
    沒感覺到腦門重重磕在地上的悶痛,石喜自然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這個供奉諸位酆都陰神神位的大殿裏,也唯有陰神,方能做成這樣的事情。
    “說說吧。”白無常目光落在石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石喜不敢違逆白無常的意思,他清晰又快速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說道了出來。
    “你是說,”白無常略略偏轉了身體,去看那本被擺放在供案上的文書,“這事情是阿彰提醒你們的”
    石喜應道:“是。”
    各位大巫、大祭司心下沉沉,卻又另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意味。
    這一件事情,確實是他們失職大意了。能從無常陰神這裏領受責罰懲戒,他們也能安心一些。
    白無常目光轉過殿宇中的大小巫祭們,默然一陣,抬手將那份擺在供案上的文書給拿了過去。
    嘩啦啦的細微翻頁聲音在寂然無聲的殿宇中響起,又很快停下,一切重返寂靜。
    “人族心思奇詭,又多有謀算,這事情你等該也是知曉的。卻偏生還能疏忽大意,被他們給遮瞞過去”
    他將那份文書收入袖袋中。
    同一時間門,另又有一本複刻本自虛空成形,然後飄在石喜麵前。
    “既然這事情阿彰已經提點過你們,又將一部分事情幫你們整理了出來,那麽剩下的那些部分,自然就得由你們整理、探查出來。”
    聽得白無常的話,下首跪伏著的大小巫祭盡皆聽服,沒有一個有所異議。
    “這件事情”白無常幾乎沒有任何猶疑,就道,“阿彰既然將文書給了你,那麽這件事就交由你主領,石喜。”
    石喜又重重磕頭,哪怕頭磕得再猛再狠也沒有更多的聲音、動靜。
    “是,石喜謹領神諭。”
    白無常麵色不喜不怒,隻輕輕頜首:“嗯。”
    他目光再轉,掃過下首的這些巫祭,身形無聲消隱去。
    卻是這樣就走了。
    但石喜這些大小巫祭卻顯然很習慣,待再禮拜過各位陰神後,他們便自覺退出了這一座殿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