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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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麵容染上了微醺,身子開始熱乎起來,精神也跟著亢奮。餘初一喝酒就容易激動,喝得越多,身上的芒刺,就會掉得越多,到最後到毫無設防,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會完全鬆懈下來。
餘初猛然站起身,嚇了旁邊兩人一跳,她兩步上前,望著墨黑的天空,左右顧盼,終於在自己的正後方看見了一輪冷月。
餘初高高舉起酒,就莫名的唱起歌來: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喚醒我的向往溫柔了寒窗於是可以不回頭地逆風飛翔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守著我的善良催著我成長……
他們倆就這樣看著她鬧著,他們坐在台階碰杯,唐珂看著楊子藝問:“她一喝酒就這樣嗎”
楊子藝搖搖頭:“我沒見過她喝酒。”
唐珂看著他連連歎氣,隻能又碰了一杯,以酒解憂愁。
餘初唱累了,就又坐下來,強製的跟著他們碰杯:“幹杯。”然後直直的望著他們:“你們會唱嗎跟我一起唱,一杯……。”
然後又撒歡一般,問道“時間到了嗎,還有多久,什麽時候可以點。”
楊子藝很配合的說道:“就快了,再等一等。”
喝了兩口又問:“可以點了嗎我要點咯…
就這樣來來回回重複了好多遍。
唐珂調侃“她怕不是醉了吧,她醉了怎麽這個樣子啊,這麽聒噪,真想把她嘴堵上。”
楊子藝眼眸含刃的瞪了他一下,唐珂立馬服軟,打趣:“開玩笑的。”
……
最後他們一起,分部走到了擺好煙花的地方,他們各自管控一個區域,分批點燃。唐珂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滴答,滴答…
倒計時:“………………………,點。”
他們置身事外,看著滿天的煙花,絢麗多彩,照亮整個夜空,炮鳴聲響徹整個黑夜,寒冬不再孤寂,夜晚不再寒涼。
此時餘初的手機在口袋裏嗡嗡震動,她拿出手機,見是沈舟鶴打過來的視頻電話,整個人更加的興奮異常,接通了電話,便迫不及待的告訴電花裏的人:“沈舟鶴,我這裏放煙花了,你看見了嗎”
兩邊的炮響都太過嘈雜,根本聽不見彼此的聲音,餘初舉起手機照像了天空的漫天煙火,然後又對著鏡頭道:“你看見了嗎。”
最後就隻是餘初高舉著手機,在夜空下轉圈圈,跟他分享著自己的喜悅,不知道這場熱鬧持續了多久,隻知道興奮過後,就是滿身的疲累,還要收拾滿地的狼藉。
餘初對著唐珂抱怨:“沒想到,我新年第一天的淩晨,竟是在這裏跟你打掃公園,作孽。”
唐珂反駁:“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你嚷著要看煙花,楊子藝這個家夥也不會大半夜脅迫我去買,更不會大年三十跟你們這一家子看煙花。”
餘初頓了工作中的手,鄭重其事的看著他說“我早想跟你說了,能不要這麽講話嗎我和他什麽關係你不清楚嗎別總扯一塊。”
唐珂也頓住了忙活的手,看著餘初,眼眸哀傷:“我們年少無知,混賬,我們認,但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阿藝現在已經變好了,他有一直試圖去彌補,你就不能試著去原諒他嗎”
餘初漠然的看著唐珂道:“不關我的事了,我隻想一個人好好的生活,一個人。”
……
楊子藝從垃圾池裏走回來,他們彼此會意,終止了談話。伸手想要接過餘初手上的垃圾,餘初躲閃了一下,拒絕道:“我自己來。”
唐珂見狀態有些尷尬,解圍道:“阿藝,幫我啊,我才是好兄弟。”
楊子藝本來就一肚子氣,現在更加氣不暢,反駁道:“自己弄。”
收拾完差不多淩晨一點了,楊子藝依然載著餘初回了楊家,餘初下了摩托,摘下頭盔還給楊子藝道了聲:“謝謝。”便轉身離開,剛走到大門口,便被追上來的楊子藝拽住了手,餘初被迫轉身。
淩晨一點多的嘉慶小區,更加的靜默,隻有風吹樹葉的嘖煞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
餘初看著他不說話。
楊子藝也看著她,良久,才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試圖開口:“餘初,我們和解吧,我們以後好好相處。”
餘初掙開被拽著的手,臉上不帶任何色彩,回道:“無所謂了,反正不會有過多的交集了。”
餘初推來別墅的門,節奏有條不穩,像是真的無動於衷,楊子藝像是失魂一般,站在大門前。
回到房間,餘初倉促的關上了門,靠著房門,看著房間出神。怎麽可能輕描淡寫的說和解就和解,那些事情,很長時間成為餘初的惡夢,他是怎麽說得出口的,怎麽能說忘就忘,過去是過去了,可以不計較了,但是也沒有必要原諒。
久久動蕩的心才得意平複,收拾了自己一番,準備上床睡覺,從口袋掏出手機想要看一下時間,發現了剛才和沈舟鶴視屏電話一直沒有關。自己忘記關也就罷了,難道沈舟鶴也忘記了,餘初舉到麵前,試探的喚他,又擔心他睡著了,怕驚醒他,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沈舟鶴…。”
對麵並沒有第一時間應答,餘初想他估計是睡下了,剛想要掛斷,便聽見對麵那頭,沉重的:“嗯~。”像是集讚了滿肚子的怨氣。
餘初像是沒有想到,愣了下,很快進入了狀態,問:“你怎麽還不睡,你也忘記掛電話了嗎”
沈舟鶴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了別的:“你跟誰一起看的煙花。”
沈舟鶴那邊一片漆黑,餘初看不見他的表情,也沒能聽出對麵那頭語氣的不對勁,像聊家常一般的隨意回答:“朋友啊,你呢”餘初打了個哈欠,像是已經要昏昏欲睡了,強撐著搖搖欲墜的眼皮,思維也都跟著休眠了。
沈舟鶴問:“男的嗎”
餘初思索了好片刻,突然的睜大了眼睛,琢磨著,這個家夥怕不是吃醋了吧,是不是聽到了什麽或看到了什麽,所以一直不掛電話的。
餘初努力的回憶著今晚的所有事情,但是實在是太困了,腦子已經超負荷了,空空如也,但是她認定今晚也沒說什麽出格的話。
理了理思路,餘初解釋道:“嗯,我弟弟,還有他的同學。”
隻聽見電話那頭:“哦~那。”沈舟鶴像是還有很多事要問,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去開口。餘初和唐珂的談話,餘初和楊子藝的談話,他零零總總都聽了個大概,但是依然是一團紅線,他們的關係像是錯中複雜,不過隻是弟弟,沈舟鶴便不用糾結了。
但是想到自己被放鴿子,還是略有帶委屈的說道:“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個弟弟。”
餘初喃喃道:“我都不知道。”聲音不是很大,沈舟鶴並沒有聽清。
餘初又道:“所以你是因為這個,一直不掛電話的嗎醋味真大。”
“是你說要跟我一起看煙花的,你轉頭就和別人看了。”
餘初含笑:“哦~所以是因為這個生悶氣呢跟我視屏,卻不給我看了”
對麵那頭,沈舟鶴的手機,正扣在桌麵上,被抓包了,沒有蹙了蹙,嘴硬的說道:“關燈了。”
“那關燈了,怎麽還不睡覺。”
沈舟鶴悶悶的說:“現在就睡。”
餘初道:“嗯,沈舟鶴,新年快樂,收到了嗎你是第一個哦~睡覺吧。”說完,餘初食指屈膝,敲了一下手機屏幕,想是在瞧某人的頭一樣。
對話那頭傳來:“新年快樂,餘初。”
年,九月一號,開學第一天,餘初正式開始高中生活。楊叔叔百忙之中,親自開車送餘初和楊子藝到郾城附中。
楊正礎送他們下了車,楊子藝拖著行李便要往前走,被楊叔叔叫住:“楊子藝,這就走了,小初是女孩子,你幫她拿點啊。”
楊子藝木木的回頭,看著楊正礎,又看了眼餘初,不知道是太過敏感還是生性多疑的緣故,他寡淡的臉上,即便連臉皮都沒有變動一下,餘初明顯能從他臉上看見不懷好意的笑,而且深深持久。
餘初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拒絕道:“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可以,不是很重。”
楊正礎不由分說幫著餘初拿行李箱,便塞到了楊子藝的手中,吩咐道:“沒關係的,他堂堂七尺男兒,這些事就應該讓他來做,你們現在也在同一個學校了,又事,多互相照應著。小藝這孩子野慣了,我還想著,你在學校多看著他點,別讓他給惹事了。”
餘初無言以對,心裏鬱結,我看著他,我怕不是要被他戳骨揚灰吧。
楊子藝沒有反抗,也沒有爭辯,直接接過了行李便,推著兩個行李往前走了。餘初在背後追上去,連連跟楊正礎道了別。
楊正礎拖著兩個行李,磕磕碰碰,行李在他的手裏跌跌撞撞,他全然不理會,活像是個出氣筒,走到半道,餘初見楊正礎走遠了,才發聲道:“我自己來吧。”
校門正門,兩百米長的主幹道,兩旁,栽滿了木棉花樹,正值夏季,鬱鬱蔥蔥,蟬鳴鳥叫,吵吵嚷嚷,本就熱得發慌,此下,更是讓人心情煩躁。
楊子藝把行李拖到拐角,前方有一樹蔭做遮擋,隔絕了往來的人群,楊子藝毫無征兆的,丟下兩人的行李,拽著餘初一個轉身,按到了牆上。餘初的後背在牆上,猛然一磕碰,還來不及感到疼痛,一個人的右手便抵在了胸口,餘初完全被禁錮住。
一雙像狼一般的眼睛,注視著餘初,片刻,他開口道:“不要在學校裏說認識我,否則,我會讓你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麽用。”
楊子藝走後,餘初的背抵著牆,站立了好久,像是這唯一值得依靠的東西,便是這冷冰冰的牆。
餘初其實能理解,楊子藝,畢竟自小也沒有人願意跟她有過多的交集。記得小時侯常常被人戳著脊梁骨罵:“野孩子,沒人要,餘初就是個野孩子。”那時候她還會據理力爭的反駁道:“我不是野孩子,我有媽媽。”到最後自己的都覺自己的話有些牽強。
餘初沒有太多知道自己的身世,識事以來便隻有媽媽,沒有爸爸,以前她看見別的小朋友有爸爸疼,偶爾會去問,但是餘芳都是跟她說:死了。繁衍了之,後來連媽媽也形同虛設,像是個孤兒。後來她還是執著的想要問奶奶,奶奶也說死了。
在那久遠和夢境般的記憶裏,那個女人,永遠的蓬頭垢麵,穿著鬆鬆垮垮的衣服,每天早出晚歸的,臉色蠟黃,沒有一點生氣,一回到家便會倒頭大睡。對著她永遠苦著一張臉,從來沒有笑過,小小年紀的她讀不懂這麽複雜的感情,以為天下父母都這樣。餘初嚐嚐一個人,被關在一間小小的出租房裏,是一間單間,一眼便能看完,那裏永遠亂糟糟的,沙發上排滿了換洗的衣服,茶幾上吃剩的食物,地上的垃圾,廚房烏煙瘴氣,獰不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的漏水。記憶很空洞,除此之外,她不記得有沒有跟餘初逛過街,有沒有去過遊樂園,有沒有吃過麥當勞,有沒有聽她講過睡前故事。
不過那時候,年幼心無旁騖,覺得隻要媽媽在也沒有什麽,隻不過偶爾媽媽會忘記在家沒有吃飯的她,不過也沒有關係,屋子裏還有些剩飯。她會搬著凳子,到廚房的灶台上去找吃的,就是夏天,天氣太熱了,食物很容易就會變質,味道不怎麽好吃。
本來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不好。五睡那年餘芳帶回來一個男的,餘初給她介紹說:“這叫蔣叔叔,你叫他叔叔就可以了。”在餘初的初印象裏,這個男子其實長得挺好看的,濃眉大眼,五官淩厲,還有著一頭金發,像是歐美係的帥哥。但是就此,他盡然就住在了自己的家裏,成為了那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
起初一切如常,更是比以往更加的幸福,沒成想那是暴風雨來臨的征兆。
餘初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她,他們像是一家啊三口,去逛超市,去遊樂園,去玩很多從來沒有玩過的項目,讓餘初產生了他是爸爸的錯覺。
後來餘芳照常的早出晚歸,蔣叔叔,一天到晚在家打遊戲。有時候晚上,餘初放學回家,會在茶幾上寫作業,不懂的時候會去問他:“叔叔,我有些題不會做,你能來教我嗎”
“你自己想。”
有時候餘初真的想不出來,屁顛顛的捧著作業過去問,依然被推拒:“去去去,一邊玩去。”後麵餘初死心了,隻能自己的埋頭苦幹。
就在思路剛有些眉頭的時候,又聽見蔣叔叔喚她:“小孩,給我倒杯水。”餘初會蒙然的看著他,然後他也看著餘初,臉上多了些不耐煩:“看什麽,就說你呢,倒杯水。”
餘初還是照做了,去接了杯熱水給他,本來想提醒他有些燙,結果他動作太快,喝了一口,燙了下舌頭,一口吐了出來,緊接著,罵了句:“的,又死了。”重重的摔了下鼠標,轉頭惡狠狠的看著餘初:“你是想燙死我嗎,連杯水都倒不好。”
這是餘初第一次看見過這麽凶惡的眼神,嚇得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但是到了晚上,飯桌上,這個男人又會在餘芳的麵前誇讚她:“小初今天特別乖,特別懂事,作業也做得很好,好好培養是個好苗子。”餘芳隻是笑笑不說話。
假惺惺的給她夾菜說:“這個菜好吃,小初多吃點,可以長身體的。”
然後就是客氣的問侯餘芳:“今天工作怎麽樣,還順利嗎,累不累。”
然後就是開始吐槽:“我今天去麵試了一家公司,待遇太差了,工資低不說,連電話費,車費這些都不報銷,我就沒同意去,我再找找看有沒有好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