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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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酒麵無表情地丟掉了嘴邊的煙蒂,徑直舉槍對準了他,半晌,哼笑了聲:
    “這就是你的遺言麽”
    “很可惜,我想我應該會活的比想象中更久一點。”夏油傑笑眯眯地攤開手,“既然那位先生派黑澤君你過來清場,不如在決定要不要幹掉我之前,和我一起看完最後這場戲吧”
    “畢竟,雖然同樣都是實驗室出身,比起被boss收養而一心為組織著想的黑澤君而言,格蘭威特對組織的忠誠顯然並不值得你們信任。——但可惜的是,這個不算穩定的孩子卻又是那位先生目前最後的退路。”
    琴酒的目光愈發冰冷:“你想說什麽”
    夏油傑短促地笑了聲,神情中有著某種篤定的味道:“那就親眼來看一看吧,格蘭威特,在他所向往的光明與厭惡的黑暗之間,究竟會選擇哪一邊呢”
    基地。
    實驗室。
    盡管藏在深處,實驗室仍舊被剛剛的爆炸所波及,頂部被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一絲日光透過這裏勾勒出實驗室雜亂的虛影。黯淡的光線下,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地上的碎玻璃,一點一點靠近位於角落的櫃子。
    半鏤空的木製櫃在震響中正麵落地,東西散落在地上牢牢地被壓住,各種實驗用品的氣味混雜在並不算太大的實驗室中,尤為的刺鼻。
    諸伏景光站在原地靜靜等了一會兒。在確認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沒有其他人隱藏之後,動作輕緩地搬起了櫃子。
    櫃子另一邊與地麵摩擦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無比的空間內被放大了數倍,諸伏景光的額頭落下一滴冷汗,直到幸運在某處發現了那本實驗記錄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諸伏景光將落難灰塵的實驗記錄撿起來,無意間,一張手掌大小的照片從冊子裏麵掉落出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
    諸伏景光下意識蹲下身去撿,卻在看清楚照片上兩個並排站在一起的人時,整個人猛然間一顫。
    他保持著半蹲的動作,視線定格在照片中左邊稍矮一些的男孩的臉上。
    直到三十秒後,這才重新有了反應。
    他必須要將這些東西一起帶回去。
    微微上挑的眼眸中滿是堅毅,他正想將東西塞進自己外套裏側,頭頂被炸開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輕微地響動。
    碎裂的磚塊和石頭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音,就在這一刻,一道人形的陰影驟然間完全遮住了本就稀少的光線。
    諸伏景光心中一驚,可還沒等他來得及回過頭,來人已經動作利落地通過那個炸開的洞翻了進來。
    一隻冰涼而削瘦的手越過了他的肩膀,準確無比地握住了諸伏景光那隻正抓著東西的手。
    諸伏景光瞳孔猛縮。
    “……是我。”
    他的聲音緩和而溫和。
    “好久不見,hiro。”
    昏暗的天光之下,棕發青年的臉上仍舊保留著劇烈運動之後汗津津的模樣,他單手撐著牆壁穩定身形,身上的草屑與碎石隨著他彎腰的動作微微抖落下來。
    這一刻,猶如箭矢穿過迷霧,光明破開黑夜,紅與黑的界限在諸伏景光的眼前第一次真正以上的產生了交匯融合。
    眼前的人與景象在諸伏景光眼中都變得那麽的突然與不真實起來。
    僅一瞬間的猶疑之後,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喊出了那個令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且匪夷所思的名字。
    “……hikru”
    ——鳴海光裹著一身並不像是他自己的寬大連帽黑風衣,帶著滿身雨露的涼意,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突然間從天降落。
    鳴
    海光輕笑了一聲以作為回應,他鬆開了那隻握住諸伏景光的手,好似剛剛阻止他收起東西的動作隻是一個虛幻的巧合一般。
    緊接著,他稀鬆平常地問:“hiro你怎麽在這裏”
    諸伏景光短暫地愣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一邊打量著眼前的人,一邊悄無聲息地後退,空著的手緩緩從背後抽出了槍。
    “hiro你……”鳴海光突然止住了話音,餘光瞥向左邊發出響動的方向,笑容微微收斂。
    或許是剛剛發出的輕微響動仍然不小心驚動了那位隱藏在黑暗中的捕獵者,意識到對方的來者不善,兩人不再多言。
    相互對視了眼,他們默契地從另一邊快步走出了實驗室,朝著腳步聲相反的方向一路小跑,穿過走廊途中一道震裂開的牆壁,從縫隙中擠進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
    就在下一秒,落在他們背後的走廊拐角處,拿著槍的伏特加也在同一時刻顯露了身影,他在看到兩人逃跑背影的一瞬間,幾乎毫不猶豫地朝著他們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
    伏特加在大步前進的同時連開數槍,無數發子彈撞進玻璃牆麵,發出了劇烈的響聲,同時也阻礙了他的視線。
    伏特加見狀咒罵了一聲,他飛快地穿過剛剛鳴海光和諸伏景光走過的地方,朝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與此同時,手下毫不猶豫地按下的按鈕。
    嘭——!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正在逃跑中的兩人不受控製的向某處歪倒,碎石和磚塊嘩啦嘩啦地從頭頂掉落下來。
    身後是越發加快的追擊,急促地呼吸伴隨著兩人,突然間,正在奔跑中的諸伏景光突然間停下腳步,鳴海光微微一怔,朝著他看向的地方望去,被裝在牆壁裏側的炸彈正一下又一下閃著鮮紅的光。
    ……一旦伏特加再次引爆炸彈,這已經不是光靠逃跑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諸伏景光幾乎不曾猶豫地轉過身。
    “hikru!你先走!”
    總而言之,現在已經顧不得暴露不暴露的問題,他至少要先幹掉伏特加才行。
    然而下一秒,身後沉默不語的好友卻突然間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諸伏景光回過頭,好友那雙碧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驚人,一改平日的內斂與惰懶,竟生出一種諸伏景光從未看過的,如刺刀一般的尖銳和鋒利。
    鳴海光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對諸伏景光說道:“一起。”
    兩人早就在過去無數次的合作中鍛煉出了十足的默契,眼下並沒有再爭論的時間,諸伏景光隻是稍作遲疑,便點頭答應。
    他們調轉方向,一同朝著剛剛走過的路折返回去。
    基地外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陣悶雷,閃電劈開雲層的那一刹那,一瞬間亮起的光驟然間照亮了舉著槍前行的伏特加的臉。
    諸伏景光這時候又怎麽會留手,他踩著斷開的牆壁借力一下子躍了過去,一下子將人撲倒在地,隨即劈手打掉伏特加手裏的槍。
    兩個人在黑暗中都沒有留下餘地,赤手空拳搏擊之中,伏特加咬牙:“綠川……果然是你……怪不得格蘭威特那家夥……”
    他並沒有說完,緊隨其後的鳴海光已經趕了上來,他先是一腳將那把手槍踢到遠處,抬手狠狠給了對方一拳。
    伏特加偏頭砸在地麵上,諸伏景光緊跟著卸了對方的力氣。鳴海光斂下眸,起身走到遠處冷不丁拿起了那把手槍。
    “hiro,讓開。”
    他在諸伏景光震驚的目光中舉槍對準了地上的男人。
    “我要殺了他。”
    “……”諸伏景光拿出繩子將對方的手臂從背後綁起來,滿眼複雜,“hikru……你知道他是誰麽”
    鳴海光微微動了動唇,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諸伏景光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他半晌,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鳴海光的身形晃了晃,隨即無奈地抬頭露出笑容。
    “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吧hiro。”
    鳴海光解釋著,目光在掃過諸伏景光的手臂時微微頓住,他神色略微嚴肅地起身上前,問:
    “hiro,你受傷了”
    “……”
    “鳴海先生,是怎麽死的”諸伏景光近距離注視著眼前的人。
    “怎麽突然間問這個”鳴海光愣了愣。
    “千穗裏夫人,是怎麽死的”
    “她……”
    “你知道他是誰,或者說你知道這個男人的代號。”諸伏景光搖了搖頭,堅持問道:“hikru,對嗎”
    鳴海光沉默了須臾。
    過了許久,久到諸伏景光深深將那張照片用力攥在手心,已經控製不住要流露出名為失望的情緒時,鳴海光終於開了口。
    “hiro。”
    “……你是知道了什麽嗎”
    但他這麽問,似乎也並不是為了祈求得到好友的回答,他抬起雙臂握住了諸伏景光的手,一根一根像是剝開自己一般剝開了他的手指,露出了掌心那張被弄的皺皺巴巴的照片。
    他與諸伏景光對視了片刻,自己親手撫平了這張照片。
    陳舊的照片之上,穿著白色病號服的棕發男孩與銀發男孩麵無表情地並排站立,空洞的表情在灰白色的實驗室背景之下顯得格外的驚悚而詭異。
    是他與琴酒在實驗室時留下的。
    諸伏景光震驚道:“所以,剛才我拿起這張照片的時候,你就看到了是嗎”
    鳴海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還是不想讓我知道,是這樣嗎”
    那種突然間知道真相之後的背叛感使得諸伏景光感到陣陣的暈眩和呼吸困難,他從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此刻對彼此的懷疑與不信任仿佛在頃刻間就會將他吞沒,那些美好的回憶化為泡影,將他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旁咯血的伏特加同樣看到了那張照片,冷笑出聲:“綠川,你不認識他嗎,你眼前的人——”
    砰。
    鳴海光麵無表情地朝著他開了一槍。
    諸伏景光沒有去看伏特加,而是苦笑道,“剛剛逃跑的時候,我就發現了,hikru,你對這裏是不是太熟悉了你真的還想隱瞞我嗎你和組織到底……”
    諸伏景光向來是溫和的,他善於將那些痛苦與不適隱藏於內心,無論是堪稱噩夢一般的童年,亦或者這段時間以來猶如地獄一般的臥底生活,他天生的憐憫與溫柔讓他在成為這個角色時更加的煎熬與飽受折磨,這種分裂感與不適感無時無刻不在撕裂著他的內心。
    而現在,這種感覺突然間到了頂峰。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
    “hiro我……”
    “——和我回去吧。”
    一直低頭不語的貓眼青年猝然間打斷了他的話。
    他用那雙盛滿了悲傷的眼睛看著鳴海光,向他伸出手。
    “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麽,hikru,到我們這邊來吧。”
    鳴海光閉上了眼睛,急促到幾乎快要窒息地感覺在這一刻快要將他淹沒,他在朝著黑暗深處走,一雙手卻在這一刻幾乎以一種無懈可擊的姿態拽住了他。
    可已經太遲了。
    他已經沒有勇氣,像多年以前,麵對伊勢穀正清或是鳴海直人那樣,再一次伸出手。
    過了許久,他終於睜開了眼
    睛。
    他說:
    “不可能了,hi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