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做人不要太攀比(捉蟲)

字數:21145   加入書籤

A+A-




    從葉存山背著書包去上學後,杜知春就一直沒能成功炫耀個什麽。
    他的兔毛背心該是個稀罕物件,結果葉存山穿了獨一件的羊毛衣。
    沒消停兩天呢,葉延也背著書包來了,還穿了一條毛褲。
    這對兄弟把他的風頭都搶光了!
    今日得了好東西,杜知春先給葉延都送了一份。
    因為葉延是住宿,他還非常貼心的送了個爐子,說晚上熬燈夜戰時也能取暖。
    再給葉存山送完以後,看他表情就覺得渾身舒暢。
    太爽了。
    就是這個感覺。
    得意時不請人吃飯小聚吹噓一波,那就不是杜知春了。
    他今天邀了好幾個同窗一起去外邊吃,走前還裝模作樣揶揄葉存山,“葉兄家裏有人等著,哪能跟我們這群‘孤家寡人’似的,隻能搭伴出去點三兩小菜湊合了。”
    就差直說葉存山怕媳婦了。
    葉存山能忍嗎
    他剛得的兩壺奶茶,進店找到杜知春他們,“啪”一下,就放桌上了。
    那架勢,那表情。
    不需要說話,杜知春腦子裏都有了聲音。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杜知春默了默,看看桌上幾樣家常小菜,隻恨今日出來沒拿上京都太爺送回來的好酒。
    他是一個合格的捧哏,雖心裏惆悵,也很盡職盡責的表現出了好奇心:“這是什麽”
    奶茶倒到杯子裏,杜知春就認出來了。
    可重點也不是這奶茶,而是葉存山說:“這是我家夫郎給我煮的。”
    為什麽煮這個,總得有個原因。
    等葉存山叭叭叭說完,杜知春都隻能幹巴巴道:“你家夫郎對你真好,不像我家柔娘,我想喝冷米酒,她就告訴我爹娘……”
    有時也不是不知道冷的喝了不好,就是冬日裏躁起來,就差那口涼的潤潤心肺。
    一起坐著吃飯的同窗們都笑出了聲,叫他倆歇歇,“下午還有課,你倆再爭,都得餓肚子。”
    葉存山也來不及再回去跟雲程一塊兒吃午飯,就加了副碗筷坐下一起吃。
    席間問起他們有沒有人能介紹一下,“家裏缺個洗衣做飯的。”
    窮破縣城窮人多。
    仔細算算,靜河村都有不少人家比蔚縣尋常百姓闊氣,至少有田地,能做別的貼補。
    葉存山交友圈子不是書生就是商人,普通百姓認識得少,這段時間有了空閑也出去找,沒找到合適的。
    黃澤說有一個,“他跟你堂兄葉延是同一年進的書院,又同一年休學的,家裏夫郎現在是給人漿洗縫補掙個辛苦錢。”
    葉存山不想要,覺得太尷尬。
    不然他怎麽早沒找熟人。
    杜知春說這不挺好的,“你之前還幫你家夫郎找活兒幹呢。”
    那時還是他介紹的繡活。
    葉存山搖頭。
    那時不一樣,那時他沒跟雲程擱一塊兒,至多算個同鄉。
    同鄉嘛,他能幫忙奔走就不錯了。
    黃澤說:“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裏還考慮麵子”
    書院裏很多書生,都是攢著衣物鞋襪送到他家,相識一場,總不能有需要了,還去找別家。
    葉存山能自己照料自己,就知道有人是找外麵的人漿洗衣襪,倒沒想到過找的是熟人。
    大抵也是尷尬,不想給人難堪,平時在書院閑聊,都不會說到這個。
    他問了姓名住址,說回去跟自家夫郎商量商量,看雲程介不介意。
    雲程獨自吃過午飯,洗了碗筷後,就背上小挎包出門。
    今日村裏來人接手鋪麵,開店之前說好了,他跟葉存山不需要做什麽,村裏會負責經營,但初期真的甩手不管不看,也說不過去。
    到裁縫鋪子時,大門是關的,不遠處的小攤上坐著幾個人吃午飯,存銀老遠瞧著他,朝他揮手,“大嫂,我們在這兒!”
    被葉存山訓過,存銀現在不敢叫他哥了,雲程覺得可惜。
    葉慶陽從旁邊桌下拉了條板凳過來,問道:“你吃了嗎要不要加點兒”
    雲程吃過飯來的,存銀就把才買的糖炒栗子給他,“那你吃這個吧。”
    糖不便宜,所以這一小包栗子也貴,數出來就十顆左右,小孩子買了能慢慢吞吞吃個兩三天。
    雲程接了沒吃,問他們鋪麵的事。
    王家知道買鋪子的是鄉下人後,就有意拖著。
    開始急著用錢時,各方麵手續辦得快,現在銀子已經打點出去了,主家的人也搬到了莊子裏,他們就想拖延幾天算幾天。
    這鋪子地段好,趕在年底壓了價賣成衣和布料,百姓們也聽說王家裁縫鋪子要關門轉讓,來買的人特別多,還都是好幾套好幾套的買,扯布也大方。
    生意好了,銀子就多。
    家裏才出變故,大少爺壓著,大娘子說話也刻薄,下麵幹活的人不得不厚著臉皮留下。
    一邊應付生意,一邊提心吊膽。
    既怕鄉下漢子莽撞,進來二話不說就揍人。
    也怕鄉下人去縣衙說他家收了銀子不交鋪子,叫縣老爺再對他家發作一次。
    葉根今天帶了葉虎葉勇兄弟倆過來,他們也不鬧事,站門口就足夠嚇人。
    來往百姓也有眼色,慢慢就散了,客人走完,他倆就關了門。
    王家不搬,他們幫忙搬。
    葉慶陽說:“早上我去看過,後院住著的人已經搬走了,我們今天可以在這裏歇下,鋪麵這上下兩層需要清理,今天是開不了業,要到明天了。”
    葉根都惱了。
    這鋪子撿了便宜也花了大價格,他們現在還一文錢沒掙著,各方麵花去不少,就等著賣點毛織品回回本,一耽擱又是一天,看天氣,明日還要下雨,瞧著就晦氣。
    存銀說:“我看不是下雨,是要下雪了。”
    葉慶陽也說是要下雪,說葉根氣得糊塗了。
    要下雪的話,雲程也擔心取暖問題,琢磨著多買些蜂窩煤備著。
    煤炭有毒氣,家庭不窮困到一定程度,不會去買,做成蜂窩煤以後,買的人也會有所顧慮,但用過了都說好,到時緊俏起來怕不好買。
    葉慶陽跟存銀都是哥兒,鋪子裏一堆男人在,葉根不樂意叫他們過去跟人掰扯,下午允他倆在蔚縣玩玩,不讓去西邊碼頭。
    雲程就帶他們去南邊煤鋪子買蜂窩煤,路上吹了一波,把兩人興趣拉到最大。
    煤鋪子生意不算好。
    東西做出來後,程公子親自點了爐子燒水,用肥皂團洗手,也衝泡藕粉喝。
    縣老爺也試過,當天給杜家送去了些,這才讓杜知春有東西炫耀。
    他們用了覺得好,才有回購,支持了第一天的生意。
    孫陽把主顧定下的蜂窩煤送到地方後,餘下的他就走街串巷的賣,回來時還有一筐沒賣出去,並一筐雲程給他的煤炭,一起帶了回來。
    他給徐風說見著恩人了,知道住哪裏,沒問姓名,多給了一筐煤沒收銀子。
    “他年紀看著跟我差不多大,不知是不是別人叫他送信的,但我就看見他了,就當是他吧。”孫陽吃飯時給徐風說。
    徐風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遇見人,沉思片刻,道:“這樣不行,太明顯了,後麵讓人做煤的時候,可以做高一點的,給他分量足些的煤。”
    再收一樣的價格,也不會令人起疑。
    “不然賬麵對不上,叫人揪了把柄也麻煩。”
    徐風是他們這些人裏最年長的一個,在王家時就對後來的人很照顧,多次替他們解圍受罰,出來後鬧得厲害,也都給他麵子,現在是他負責管人。
    回去選人幹活那天,又鬧了一場,他們不樂意把所有銀子都投入進去,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要容納三十人多人的鋪子,哪裏那麽容易做
    最後是程公子出銀子開鋪麵,請他們來務工,等過段時日,還有人來接手鋪麵,不要他們管。
    徐風跟孫陽辦事積極,有鋪子的分紅,其他人就隻安排了活計,做多少拿多少,願意過什麽日子,都靠自己雙手掙。
    在王家那些年裏,他們都當過短工長工,幹活還是幹得來的。
    這兩日又在抱怨定價太低,辛辛苦苦做出來,利潤那麽薄一點。
    孫陽脾氣沒徐風那麽好,低罵道:“也不想想,這東西真的利潤高了,還有我們的事兒嗎”
    程文瑞正在跟杜禹商量,要把畫冊印刷出版。
    錢從那三樣東西的利潤裏出,現在還沒掙錢,他先貼補一些。
    這畫冊他翻得邊緣都起皺了,翻到中間前後處境對比那一頁,指給杜禹看:“我覺著這送畫冊的人,應當不是隻想幫王家這些可憐人,是想拉拔一下其他窮人家的孩子。”
    不讓人走彎路。
    在岔路口,選擇另一條路,會有什麽可能。
    可以做肥皂團,也可以做藕粉,還能做蜂窩煤。
    程文瑞跟杜禹在成品出來後,商量了半天,才得出確定的方案。
    畫冊要推廣出去,就會有很多人知道這個方子。
    如果一開始定價高了,到時候互相低價競爭時,反而會向壞的一麵發展,惡性循環。
    不如最初時,他們就不圖賺大錢,走薄利多銷的路子,讓其他人想壓價壓不了。
    到時買家也會因為操作麻煩,省不了幾個錢,會選擇直接購買。
    程文瑞出自太師府,眼界寬,年紀雖小,說話卻老成:“不要怕同一個東西做得多了就沒法賣,一條街上茶攤能有五六處,包子鋪都能開三家,對著街開酒樓,百姓賣菜時整條街都是籮筐,也不見誰家東西滯銷。到時,也能讓商人們帶去其他縣城,帶一帶蔚縣本地經濟。”
    不怕做的人多了,就怕到時商人想進貨,他們還沒東西給。
    畫冊推出去,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適用。
    主要推的就是產藕地、有煤礦的地方,多幾個位置賣藕粉跟蜂窩煤,也影響不到這裏。
    肥皂團倒是適用於很多地方。
    “就是印刷成本太高,貼補了銀子,窮苦百姓隻怕也想不到要買。”程文瑞歎氣。
    杜家在蔚縣、府城、京都都是開書齋的,跟許多造紙作坊熟。
    他家書香門第,又出了好些官員,書齋拿紙量大,可以在作坊得個好價。
    可他們這一帶,造紙作坊少,紙價要比京都貴很多。
    程文瑞想著,要麽就印三個方子,他再找人加兩個成本低廉,做法簡單的方子進去,湊五個,印出來成本就低了。
    杜禹突然想到:“對了,我侄兒說他同窗村裏嚐試造紙成功,要在縣裏開個紙鋪,開業後主要賣低價紙,價格約莫是一百五十文一刀。”
    蔚縣正常價位的紙是五百到八百文一刀,劣紙特價紙也要三四百文,中間價位的五百文錢一刀的紙賣得最俏,他現在用的就這種。
    “我讓他休沐回村帶過來給我看看。”
    今天才開課,杜禹要晚上回去才能看見紙了。
    程文瑞問鋪麵在哪裏。
    杜禹說是王家裁縫鋪子。
    這鋪子可以說是程文瑞逼著人賣掉的,賣完了他把銀子給了徐風。
    再一回想杜禹剛說的“村裏嚐試造紙”,覺著王家這地頭蛇,肯定會欺負鄉下農民,就說:“那杜大人先忙,我去那鋪子裏瞧瞧。”
    他去裁縫鋪子時,雲程也帶著存銀跟葉慶陽到了煤鋪子。
    店裏冷清,因貨少客少,店裏就徐風跟孫陽兩個人照看。
    早上附近都走過,再遠不劃算,孫陽便也沒出去,跟徐風猜著以後來接管鋪子的人會是什麽脾氣,比起程公子,會不會更嚴厲,看他們這些正事不會幹,滿嘴都是抱怨的人,會不會一揮手全趕走了。
    “畢竟路遠,咱們也不可能去京都告狀。”
    等看到雲程他們進來,孫陽才啞了聲,然後撞著徐風胳膊,小聲道:“中間那個最漂亮的,就是恩人。”
    徐風就看向雲程。
    雲程長得白,孕痣生得好,恰好在眼尾拉開一條,給明豔樣貌增添了幾分媚意。
    該是個很有風情的長相,可雙眸裏沒一絲嫵媚,澄澈幹淨。
    打扮很樸素,穿得素淨整潔,隻腰間的小挎包精致特別,跟褡褳口袋不同,這包挺闊,能裝的東西更多。
    存銀不滿他的眼神,往前擋了下,還瞪徐風。
    倒是葉慶陽拉他一把,沒叫存銀在外懟人。
    雲程這外貌,出來不被人多瞧兩眼才是稀奇。
    徐風也趕忙移開視線,問他們是不是來買蜂窩煤,介紹了下價格,“要是住得遠,我們可以送過去。”
    孫陽躲徐風身後,對這三人逐一看過後,覺得葉慶陽是恩人的可能性更大。
    葉慶陽長得高挑俊秀,一身斯文氣。
    他孕痣淺淡,不湊近細看看不出來是個哥兒,離了村子沒人說他醜。
    孫陽又不好試探,躲後麵看了又看。
    葉慶陽對這種眼神很敏感,不悅皺眉回視一眼,孫陽還沒察覺到他的不喜,擠出了一個傻兮兮的笑臉。
    葉慶陽別開視線。
    這鋪子的人,不正常。
    雲程沒注意他們的眼神交鋒,在看牆角碼得整整齊齊的蜂窩煤。
    擺出來比沒加工的煤炭好看許多,就一排排黑不溜秋的,不打個廣告,也沒人知道這煤炭的作用,還當他們捏個形狀就要高價呢。
    看他們也生了爐子,燒水時順便烤火,雲程就指點了一句:“你們可以在門口架個空心灶膛,下麵用蜂窩煤點著,上麵繼續燒水,隨便煮些什麽,叫人知道你們在賣蜂窩煤。”
    早上雲程跟孫陽打過照麵,說話時就跟孫陽說的。
    孫陽問:“空心灶膛是什麽樣的”
    雲程解釋了下。
    大概就是用石頭搭灶,四周不完全封死,叫人能看見裏麵的柴火。
    不搭灶也行,直接放幾個蜂窩煤在外麵燒,這種方式就太浪費了。
    徐風理解了意思,拱手道謝。
    孫陽拉著徐風,給雲程說:“我們沒搭過這個,想不出來是什麽樣的。”
    這讓雲程頭痛了起來,他想到在村裏說窄巷烤紙時,因不好展現畫技,又比劃不出來這窄巷的樣子,被葉旺祖拉著滿村看巷子,腳底板都走起泡了!
    好在今天葉慶陽在,雲程從包裏拿了紙筆出來,叫他畫一下,若還不行,就讓他們直接放個蜂窩煤燒算了。
    葉慶陽覺著雲程對他們太好了些,還浪費紙,皺著眉不樂意接。
    雲程說:“他早上給我多送了一筐煤。”
    說是給客人送了,用得好再來,那也是一整框。
    葉慶陽這才接過筆。
    孫陽跟徐風眼睛同時看向葉慶陽,心裏還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恩人是這位
    葉慶陽本就會畫畫,他沒怎麽學過,小時候拿著石頭畫,後來拿木棍畫,長大一些用得起紙筆了,因都精貴,也會用炭筆在木板上畫。
    炭筆跟毛筆筆觸不同,時日久了,他畫風就跟當代風格有差異。
    前段時間臨摹陰司通緝令後,他自己私下裏也練習過這種畫法,於是一個空心灶膛的式樣,也被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用線方式有幾分雲程的影子。
    畫稿拿到手,孫陽跟徐風看葉慶陽的眼神都熱切了很多。
    雲程還算敏感,皺皺眉,心說不會是暴露了吧……
    他那天去縣衙時,沒做太大的偽裝,覺得藏頭露尾的更容易引人警惕,所以就戴了個兔毛帽子,往下壓時能遮一點,他低頭疾走再遮一點。
    當時沒人追他,事後沒人找。
    東西做出來還安安靜靜,他還以為自己藏得好呢。
    葉慶陽受不了這個視線,很想發火,壓著脾氣問:“你們看什麽”
    他長大懂事後,身邊人知道性別差異開始,就總盯著他指指點點,最是討厭別人盯著他看。
    在縣城裏,他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真就想跟人掰扯掰扯。
    徐風跟孫陽懂得看眼色,連聲道歉,一個說沒想到他們還會畫出來給他們看,一個說畫得太好,沒忍住崇拜。
    看他倆道歉誠懇的份上,葉慶陽不跟人計較,隻這店裏,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雲程也鬆口氣。點了數量,他家裏要一些,給在書院的堂哥送點過去,再就是存銀也需要,別把孩子凍著了。
    葉慶陽去爐子邊看過,確實沒味道,價格不算貴,比木柴燒著方便,跟著把剩下的包圓了,要他們送到裁縫鋪子去。
    從煤鋪子出來,雲程又去隔壁小鋪子買了好些藕粉,到時可以給葉虎帶回去。
    他得了葉二叔一家照顧,總要給些回報。
    另外陳金花這胎懷得辛苦,雲程也願意對孕婦好一些。
    繼妹李桃也懷了,一起多買了一份,到時候看看葉大去不去看她吧。
    存銀說他人好,“你管她們做什麽”
    別看後娘這兩回都拉著雲程說話,早些時候說話難聽著呢。
    李桃也是,明明是她娘差點害了他大哥,還怪到他哥頭上了。
    現在一家人湊合著過,存銀不跟人計較,也不想對她多好。
    他討厭她們。
    雲程揉他腦袋,沒多說。
    律法都會對孕婦放輕,他們還能怎麽。
    陳金花又罪不至死。
    真要算,那還是他大伯一家更過分。
    融掉的金鐲子他這輩子都拿不回來,連個念想都沒法留著。
    這才是真要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看見他家過得不好,能點個炮竹放放的關係。
    下午他們沒在外麵多溜達,回鋪子的路上,葉慶陽還去買了好些菜。
    “族長說今晚大家一起吃個飯,慶祝鋪子開張。”
    雖然沒開成,可話都放出去了,葉虎他們要趁著今日雪沒落下來時早點回去,省得又在縣裏困個幾天。
    這頓飯吃得早,是存銀跟葉慶陽一起操辦,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打下手。
    也是村裏人,雲程不認識,互相介紹過,他幫不上忙,就去樓上躲懶,在記賬本上寫著今日支出。
    牛奶、茶葉、蜂窩煤、藕粉,加幾個肥皂團,今天支出了三兩多。
    雲程暗暗咂舌,心說他可真能敗家。
    大手大腳慣了,窮得揭不開鍋時,他什麽都舍不得。
    兜裏有銀子了,花起來沒個顧忌。
    掰掰手指,算著到月底也就十來天了,到時能收入一筆潤筆費,雲程才平複心情。
    今晚回去還是繼續寫稿,趁著贅婿文才發行時沒多少人寫,多賺一些。
    等人開始跟風了,他就換題材。
    這頓飯葉存山跟葉延沒來,兩個人還在上學,時間衝突了。
    存銀還煮了米酒,燒開以後很清甜。
    聽葉存山說過他酒量不好,雲程隻要了一小碗,喝得極慢。
    飯間,葉根宣布了兩個消息。
    “明天我們就沒東西賣啦。”
    這事兒就雲程他們三個下午出去溜達了,不知道。
    但聽葉根語氣,就知道是好事。
    存銀猜:“今天都賣完了”
    葉根點頭,說來了個很闊氣的公子,“進來就買了雙羊毛手套,戴著在店裏走走看看,我們都忙呢,就小飛去招待,那公子戴了一會兒手套,覺著手暖了,戴著也舒服,把鋪子裏那些毛衣毛褲和手套都包圓了。”
    他還問這手藝賣不賣,他叫個小丫頭過來學。
    說家裏遠,鋪子裏沒小孩老人的尺碼,來回折騰都開春了。
    葉根是要問雲程意思的,這手藝是雲程教給村裏人的。
    雲程對此大方,“教了也沒事,這本來就純手工,織起來慢,多些人織,咱們鋪子也能賣出去東西。”
    更別提那位公子不在本地織了開店。
    葉根就說讓存銀教人,“他明日會派人過來,能學就留下學,不能學就走。”
    存銀答應了。
    鋪子裏沒來其他哥兒女人,隻有他會。
    吃過飯,葉虎他們準備回家。
    聽雲程又囑咐了一遍各個小木桶的藕粉都是給誰的,聽著怪不好意思的,“你還給我爹娘買了啊”
    顯得他們這兄弟多不孝順啊,出來一趟,還是雲程給捎帶東西回去。
    上回葉虎過來,也隻給媳婦孩子買了東西。
    倒不是他不想買,隻是都分家了,回去獻殷勤也沒用,給爹娘買些東西,最後都進了他三弟肚子裏。
    雲程說:“這東西不貴,存銀跟慶陽都知道,就買回去嚐個鮮。”
    哥倆再買東西也來不及,誇雲程實誠,就趕著牛車,趁著天沒黑,往村裏趕。
    雲程也要回家,把糖炒栗子還給存銀,叫他自己拿著吃。
    存銀不要,“我給你了就是你的,怎的還還回來”
    雲程就收下了,“若明天沒下雪,我給你帶奶茶喝。”
    葉存山放學後,把書包裏的紙張轉交給杜知春,也說明日請他喝奶茶。
    杜知春不稀得要,“我是沒有媳婦嗎我叫我家柔娘給我煮。”
    走兩步,回頭說:“有消息通知你。”
    葉存山回家時,雲程正趴桌上拿著木尺在紙上畫線。
    雲程準備再做一個小本本給葉存山。
    沒有打卡式樣,而是記他今日都學了什麽,溫習了什麽,背了幾篇古文,作了幾篇文章,今日學習心得。
    這玩意兒就是簡版的手賬本,他想著,若是記起來費事,他跟葉存山聊天時,就幫著記著,反正他寫字如飛,快得很。
    見人回來了,他還讓葉存山給本子題字。
    這個使喚,讓葉存山人都飄了。
    自他表現出對贅婿小說的不滿不喜,還代入自己跟雲程鬧了個小脾氣後,雲程就不樂意跟他說這個。
    葉存山後來都知錯了,也被帶著心癢癢,想提前知道後麵的劇情,都委婉的說:“你不是有些字不會寫嗎我可以幫你寫啊。”
    雲程都不同意。
    雲程告訴他,“我找了個書生,便宜還好用,誇我小說寫得好,也不笑話我,算我半個老師。”
    葉存山酸得要命,“他是看你給錢了!”
    雲程哼哼,“我還給你暖被呢,也不見你誇我。”
    葉存山差點脫口而出:究竟是誰給誰暖被
    還好他有理智。
    現在研著墨,說話嘚瑟,“你不是有個窮書生當老師嗎怎的還叫我來寫我字比他好看”
    雲程努力做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實際是繃不住的幸災樂禍笑,“給我在封皮上寫‘做人不要太攀比’。”
    葉存山:
    雲程背過身,躲著他笑彎了腰。
    葉存山給他寫完以後,就悶悶不樂。
    雲程吃過飯,晚上也再吃不下去,葉存山自己一個人,懶得折騰,隨便下了碗麵條就應付。
    這模樣瞧著可憐,雲程給他剝栗子,不忘替存銀邀功:“你弟弟給你買的。”
    葉存山早已看透,“他給你買的吧。”
    雲程:“給我了,我再給你了,中間過程省略,那不就是他給你買的”
    歪理。
    葉存山說:“你還不如告訴我,這是你給我買的。”
    雲程哪敢說。
    他以前沒發現葉存山這個攀比性子,猶然記得他第一次被葉存山帶到縣衙遇見杜知春那天。
    那時葉存山就準備去找杜知春幫忙的,還給他吐槽杜知春愛炫耀。
    三人一起吃飯時,雲程看葉存山還配合得挺好。
    現在才發現,能配合好,是因為他自己也喜歡炫耀,所以才能找到合適的時機當捧哏。
    孩子不能攀比,要比就比學習。
    雲程不把人壓著,也給甜棗吃:“你有五朵雲的時候,我給你做奶凍吃。”
    恰好要下雪了,凍起來方便。
    葉存山這才有了個笑臉。
    晚上洗漱過後,外麵風聲就大了起來。
    說是十二月初就要下來的雪,也終於落下。
    夫夫倆繼續窩炕上,麵對麵坐著。
    葉存山寫功課,雲程寫稿子。
    已經到了中旬,下次休沐就是月考,葉存山休學一個月,到現在還分心做別的,也怕這次月考落榜,叫雲程沒在榜上瞧見他的名字,認為他早前說的才識高是吹牛,在夫郎麵前丟大臉,夜裏學得可認真。
    等到雲程手寫酸了,躺著歇會兒時,葉存山還在奮筆疾書。
    雲程便沒跟他搭話,不打擾他。
    晚上寫字實在傷眼睛,這煤油燈也不夠亮,他做了個眼保健操,完事兒就檢查手稿。
    這種遇見了不會寫的字詞就空著,回頭想學什麽字,就認什麽字的學字方式要比照著啟蒙書來學要快很多。
    雲程還做了個生字本,這些都是贅婿小說裏的高頻字詞,他自己能查漏補缺的就寫上去,剩下不多的幾個就近問葉存山,實在空缺很多,就會出去找元墨。
    能花錢解決,就不耽誤自家夫君的讀書時間了。
    等到他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葉存山才謄抄完今天的功課,在床下伸懶腰。
    見雲程醒了望著他笑了下,“我吵醒你了”
    雲程搖頭。
    夜裏光線暗,葉存山披著棉衣,頭發隻束個發帶,鬆鬆係著,人看著沒白天那麽鋒利,叫雲程覺得溫柔。
    他伸出手,“過來睡覺。”
    葉存山在下麵待了好一會兒,身子冷著。
    鑽進被窩後不靠近雲程,怕冰著他,雲程還自己往他懷裏滾,愣是給這寒氣冰走了瞌睡,“你們書院怎麽就不能交炭筆文章呢”
    這樣就不用下去寫了,冷得慌!
    雲程嗓音偏軟,沒睡醒時帶著鼻音,聽起來跟揉了蜜一樣,聽著甜滋滋的。
    葉存山還認真說了:“因為科舉是用毛筆字。”
    醒都醒了,再閉眼沒那麽濃重的睡意。
    小夫夫倆就窩被子裏說小話。
    雲程給葉存山算著他今日花了多少銀子,說給家裏買了什麽,給村裏送去了什麽。
    還說:“那煤炭我今日煮奶茶時用過,確實沒味道。你記得我們之前吃的吊鍋嗎那桌子的設計我覺得挺好的,回頭我去問問是哪家木匠做的,我給你也弄個桌子,包個鐵皮放蜂窩煤,外麵隔層薄被,你寫字就不冷了。”
    腿在下麵暖著,桌上熱度也有。
    葉存山身體底子好,這些熱氣暖著,他便不怕了。
    葉存山就喜歡聽雲程細細念叨這些家長裏短,替他打算。
    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什麽心情,反正很舒暢,叫人很想親他吻他,恨不能把人揉進骨子裏。
    他也給雲程說請人的事,“是個休學的同窗,他家夫郎在給人漿洗縫補,我還沒去找人問,你若不介意,我明天就跑一趟。”
    雲程不介意。
    這就跟現代的勤工儉學一樣,靠雙手賺錢,不丟人。
    他家反正也要請人,這家關係不近,到時候有什麽不滿都能說,處得好了也算積個善緣。
    比村裏人好,多說兩句還怕被嚼舌根。
    也比請陌生人好,來家裏後還得防備。
    “先說試工幾天吧到時候有問題,就好聚好散,麵上也不難看。”
    “好。”
    說這些瑣碎事情不嫌煩,雲程還講鋪子裏的事,說有人闊氣,把毛織品都買了,明日還要叫人去跟存銀學。
    他猜著那位闊氣公子應當就是京都來的小少爺,最近有風聲,說是姓程,出自太師府,所以對王家的行為深惡痛絕。
    之前問過娘親的名字,雲程對這個“程”姓敏感,也不再想。
    轉了個話題,道:“月底時就能拿到潤筆費,我準備先定一個月的牛奶,你讀書費腦子,我也想長高,咱們都補補。”
    連續定一個月的,要比單次買便宜一些。
    等下次有潤筆費,再續訂。
    他寫的是大白話稿子,講出來是什麽樣,發出去就是什麽樣。
    大家聽著好,在紙上看就是另一種觀感。
    稿子是葉存山送到書齋的,雲程問他餘掌櫃的怎麽說,葉存山說挺好。
    雲程覺得他藏了話,就等這次稿子送過去,看餘掌櫃的要不要吧。
    若不成,他還是再學學文言文。
    葉存山伸手摸他膝蓋骨,摸得雲程癢,要躲還被扣著不能動。
    這種被扣著腿的動作,有些不太美妙的回憶,雲程體溫火速上升,快要燒成蝦色了,葉存山才鬆手,問雲程是不是覺得骨頭疼。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疼,還是買大骨頭燉湯喝吧”
    雲程暫時不疼。
    他穿越來有陣子了,也觀察過這裏的人。
    哥兒普遍不高,一米七已經算是高挑。
    葉慶陽那種過一米八的個子,才是稀罕。
    雲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體質,他不長個子,所以骨頭一點都不疼。
    他委委屈屈道:“我也想長慶陽那麽高。”
    一米八,多帥啊。
    他今天跟人一起出去,站旁邊就是根小豆芽菜。
    葉存山還驚訝,“你怎麽想長高”
    一般哥兒都想跟姑娘比,覺得一米六多就不錯,身材比例好看,嬌小不魁梧。
    因著哥兒外表性別男,所以到一米七的也有,大家能接受。
    再高,看著像男人了,就不討喜了。
    雲程擰他腰,照例沒掐動,跟摸了一把似的。
    於是雲程就順著摸了摸葉存山的腹肌。
    真好摸。
    手上占著便宜,嘴裏還要問死亡問題:“你不想我長高你是不是就喜歡我的臉我長高了你就會覺得我很男人很醜”
    三連問過來,葉存山摁著雲程的手都鬆了,叫雲程摸了個爽。
    及時收回手後,還忍不住憋出了笑。
    葉存山便知道這是故意挖坑,摁著他親了好一會兒。
    葉存山:“我要隻喜歡你的臉,你現在都沒辦法好好躺在這裏。”
    雲程就不打趣他,很自覺的朝下伸出手。
    葉存山不讓。
    不讓摸,雲程就睡覺。
    挨著他躺過去,被頂到還笑,終是鬧了一場。
    雲程沒睡飽,隔天就會賴床。
    葉存山早早去上學,說爐子上熱著青菜肉絲粥,還買了糖餅,醒了烤熱就能吃。
    雲程含含糊糊應聲,讓他路上小心。
    今天葉存山上學,帶上了那個“做人不要太攀比”的本子。
    杜知春過來給他傳了個好消息。“紙質可以,我叔叔給你那紙鋪介紹了個生意,拿低價紙,印刷畫冊。”
    第一單不是零散小單,也能算個開門紅了。
    雪落了一夜,是雨夾雪,溫度驟降,教室裏燒了火盆,也覺得濕冷。
    葉延把杜知春給他的爐子提到了教室,裏頭燒著蜂窩煤,上麵放壺水,叫人能一直喝口熱乎的。
    跑茅廁更勤快了,手至少是暖的。
    杜知春還歎氣,“還好我提前跟你預定過,家裏小廝去鋪子裏還能買到毛衣毛褲和手套,不然還沒有。”
    其他同窗多是定了手套,葉根也預留了貨。
    毛衣跟毛褲沒提前說,再想要就得等。
    天氣冷下來,杜知春都不願意炫耀這些外物,免得同窗聽了心裏苦。
    隻願意跟葉存山炫耀:“昨日柔娘給我也煮了奶茶,做了奶點心,我吃著膩,配了酸梅,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說完好半晌,沒聽著葉存山回話,也沒見他有反應,杜知春側目看,才見葉存山在個小本子上寫寫畫畫。
    葉存山用這個本子,是拿炭筆寫字,不用等墨跡幹。
    杜知春跟他是同桌,一看就能看清葉存山寫的都是學習情況。
    他也是個學霸,暗自比較了下,他昨日忙著讓柔娘給他弄奶茶奶點心,功課沒溫習這麽多,就連家裏舉人先生給他留的文章題目,他都沒破題。
    葉存山寫完,合上本子,有意無意的往杜知春那邊推了推,叫他看得更加清楚,上麵七個字大得紮眼:做人不要太攀比。
    用著這麽個本子的葉存山道:“我家夫郎還要給我弄打卡小紅花呢。”
    繼而神秘兮兮說:“一朵小紅花可以換個獎勵。”
    上次是雲程親他。
    下次再次也是個親親吧。
    此時的葉存山還不知道,上次的親親,是因為雲程沒做出來小紅花打卡本,所以親他蒙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