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夫郎孩子熱炕頭

字數:21975   加入書籤

A+A-




    沒告訴他的事情多著呢。
    雲程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好怎麽解釋他會的技能,以及其他方子的來曆。
    今天就想坦白他會畫畫,平日裏相處不藏著掖著。
    葉慶陽就是自學成才,他會畫畫也說得過去。
    方子的事,他隨便編個理由也能蒙混。
    什麽做夢夢到了神仙,外出碰到了高人指點,甚至還能用他畫過的陰司通緝令來圓謊,說他見過陰差。
    可他不想撒謊。
    總有全部坦白的一天,到時又要解釋今日所說的話,不必要。
    不如直接說還沒到時候講。
    令他意外的是,葉存山竟也沒問他為什麽會那些東西,而是思路岔開,跟雲程的思緒接了頭,“你見過陰差”
    雲程無言以對。
    他見過演員扮演的陰差,見過動漫裏的陰差,也見過同人二創的陰差,還見過真人s陰差。
    就是沒有見過葉存山理解的,真正的陰差。
    葉存山腦子快,不等雲程回應,他就將許多事情串聯了起來。
    應當是父親突然去世,給雲程的打擊太大,極度悲痛之下,他看見了黑白無常兩鬼差,所以開了竅。
    他們這裏有靈異神怪的傳說,民間也有這這那那的忌諱,神佛妖鬼,都能叫人心生敬畏。
    他從前在外地,也聽說過一個奇聞,有個平時內向愚笨的人,一場重病後,突然變得過目不忘。可見這種奇異事也不少。
    葉存山再看雲程一眼,驚奇之下,還有一絲不明顯的尷尬。
    他跟雲程倆日子過得不錯,偶有波折都是小事。
    平時兩人也會玩鬧,給對方弄點驚喜。
    雲程說有事要坦白,他是往歪處想了,畢竟雲程說這話時,他們正情動,還胡鬧了一場。
    葉存山幹咳一聲,問雲程:“還有嗎”
    雲程點頭又搖頭,“其他的要等你做好準備才能說。”
    葉存山:“神秘兮兮的,沒點誠意。”
    雲程歎氣。
    他有在講故事的時候夾帶私貨,給葉存山講重生、靈魂轉換的小梗故事。
    葉存山對“借屍還魂”有點抗拒,或者說他不信有人重來一回就能比上輩子好,不論重生,還是借用別人的身體獲得第二次生命,他都覺得很虛。
    “真有本事,本身就該過得很好。”
    所以雲程拿不準葉存山是無法接受這種事,還是不讚同這種價值觀,決定再試探試探。
    而葉存山還想挖點東西出來,“真沒有”
    他明示雲程,“你那時上山,是不是被指了姻緣的”
    雲程:“什麽”
    葉存山繼續說:“不然你怎麽會突然上門要給我當媳婦。”
    雲程意識到了不對勁。
    葉存山感歎:“沒想到黑白無常還會牽紅線。”
    雲程:……
    我主動上門,就是想避災避難。
    他抬手打斷葉存山的暢想,“你想什麽呢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存山挑眉,“那是怎樣”
    雲程說不出話,他覺得離譜。
    他隻是想坦白他會畫畫,為什麽會繞到這裏。
    葉存山理解他的沉默,“沒事,我知道我猜錯了。”
    雲程:“你收收你得意的表情,我就信你。”
    葉存山收不住,抿著嘴巴,眉眼也藏不住笑意,“怎麽還不許人高興啊”
    這四舍五入,也是天定良緣了吧。
    雲程閉閉眼。
    他今天真是坦白了個寂寞。
    葉存山還教育他,“以後別自己冒險搞事,我現在知道這兩樣是你弄出來的,心裏還慌呢。“
    在村裏散播陰司通緝令,被人抓到少不了一頓打。
    李大道算命愛瞎咧咧,到時再給雲程批個天煞孤星的命,他在村裏都沒立足之地。
    還有縣裏那事,“出點岔子,你都不能好好待我麵前。”
    萬一縣老爺不是個好人,程公子也利欲熏心呢
    肥皂團和藕粉還好,就是個吃的用的,不至於叫京都來的小少爺都為之動心。
    蜂窩煤卻有很大的利潤。
    雲程這方子要是被扣下,他們私下做出來賣,說是去過毒氣的煤炭,這其中的利潤能翻好多倍。
    大官家出來的公子,想壟斷幾個煤礦也簡簡單單。
    而這還是人家隻扣下方子的結果,要是能把雲程抓個正著,後頭還有別的麻煩。
    雲程點點頭。
    當時他就是知道王家那事,心裏堵得慌。
    他性格裏有一股衝勁,決定好的事不管不顧的。
    到縣衙那天,他也有過猶豫,想要退縮。
    最後還是決定賭一把,覺得他不至於那麽倒黴,也求心安。
    而且他也能甩鍋,說這畫冊是他撿的,是他受人之托來送的。
    反正四處打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文盲。
    雲程瞥葉存山一眼。
    他怕葉存山會介意他把三個方子無償分享出去了。
    都是銀子呢。
    看看煤鋪子現在生意多好。
    葉存山捏捏他手,“我有什麽好介意的你的東西,你想怎麽來都行。”
    而且雲程已經給了造紙術,也教村裏人織毛衣。
    那畫冊無償分享出來,最終還是到了他手裏,到了葉根手裏,很快村裏人一樣可以靠這些掙錢。
    他跟雲程要是想,也可以做。
    “我倆連個造紙作坊都忙不過來,手裏也拽不住那麽多東西。”
    雲程這才心下一鬆,繃著的小臉露了出了笑意,當下就把葉存山的手撒開,“你手出汗,黏糊。”
    葉存山都給他逗笑了,“怎麽你心虛的時候給我手部按摩,覺著我不計較就啥事兒不想幹”
    雲程就不想幹,他拿帕子擦擦手。
    這帕子還是葉存山送他的那條,現在可算舍得用了,用壞了叫葉存山再給他繡一條。
    擦幹手,他就撥頭發,好讓裏頭的濕發更好烤,也催葉存山:“快點,我都困了。”
    雲程頭發長得快,之前剪短,隻到肩下一點,現在往下長了一截。
    他膚白,人漂亮,長發披散時,有點雌雄莫辨的美感。
    葉存山側目,這小屋裏還有別的村民,時不時往他們這裏瞧一眼,都是“膩歪”、”咦惹“、“沒眼看”的表情。
    他忍了忍,也趕緊撥頭發,早點烤完早點回家。
    還叫雲程,“你轉個身。”
    雲程不轉,“轉身就臉對著火,很幹,我臉皮都要裂開了。”
    這時代的麵霜油膩,雲程用不習慣,每次隻抹一丟丟,還被葉存山當做舍不得用。
    “用完了再買就是。”
    他這次不說大戶人家了,他說:“反正你會掙錢。”
    雲程笑出聲,“別說話,好好烤頭發。”
    兩人弄完出門,迎麵碰上裹著頭巾的葉大。
    存銀回家帶話,要他修繕河邊小屋。
    他嘴裏說著不樂意,不可能,動作還怪利索的,帶上掃把抹布就去了雲程家。
    修繕是來不及的,除除塵差不多。
    屋子小,裏頭沒幾樣家具。
    先前下雪,葉虎給他家屋頂掃過,現在就簡單弄弄。
    這事兒葉大是要叫存銀幹的,存銀說:“大哥要你去的。”
    不然葉大在家都懶得拿掃把,哪裏會去給人幹這事。
    這一通忙活下來,為了明日祭祖,他隻得重新洗澡洗頭,沒想到還能碰到兒子兒媳。
    他最近被陳金花懟多了,還被懟出了一個技能,做了好事就要到處說。
    比如那二十兩銀子,葉存山沒收,他也四處說了,反正他送了,葉存山自個兒不要的。
    比如這掃屋子,他是給親家掃的,不論理由是什麽,橫豎他掃了。
    今天誰見了他不誇一句大氣
    就是浴桶的事兒讓葉大心裏直犯嘀咕,一直有人揶揄,還有人八卦葉存山的態度。
    難道他真的錯了
    不就送個桶至於嗎。
    現在恰好碰見了,他就問:“我給你倆送去的浴桶,你們用了嗎”
    葉存山的臉瞬時黑了三個度。
    於是葉大懂了,是真的搞錯了。
    早知道就直接送銀子了。
    砍樹還累呢。
    葉存山說賣掉了,“價錢還不錯,你下次再做也給我們送去,我倆日子難,多一個進項也是好的。”
    葉大聽他放屁。
    他不說多,叫他倆明晚回家守歲,“山裏連個炮竹都不好放。”
    葉存山:“明天再說吧。”
    家裏人多了,雲程待著不自在。
    他自己也沒心思應付後娘。
    葉大還給雲程說房子弄好了,等著他給個話。
    雲程是真沒見過這種人,又討厭又可憐。
    到底是長輩,還是葉存山親爹,人家真照做了,他總要給幾分麵子。
    這麵子給出去,不能誇人幹得好,說出來像慰問下級的領導。
    隻能說:“辛苦爹了。”
    就這,葉大還嫌棄冷淡。
    冷淡也沒有別的了。
    葉大擺擺手,進屋後往人最多的地方紮堆,沒人問他,他都大聲說:“我怎麽現在才來烤頭發還不是我那親家,我才給他家掃好屋子……大方我不大方,我就是疼兒子……”
    雲程表情皺成一團。
    人性真複雜。
    明天起早忙碌,夜裏還守歲。
    晚上夫夫倆回家簡單收拾過後,就鑽進被窩睡覺。
    雲程還叫葉存山今晚別學習了,“守歲的時候你一起補就好了,今晚好好休息,養養精神。”
    葉存山應下,脫了外衣蹬掉鞋子,到雲程炕上睡,被雲程輕輕推了下,“你不是說分房”
    葉存山穩穩躺他身側,“不知道是誰昨晚上往我懷裏滾呢。”
    雲程臉色爆紅。
    原來不是錯覺,真的是跟葉存山睡的。
    “那不是你先到我這裏的”
    葉存山不跟他說這個,問雲程:“你先前畫陰司通緝令,替我出氣的”
    這不廢話麽。
    要不是為了他,雲程才不冒險呢。
    於是葉存山得出了一個結論:雲程早就喜歡他了。
    然後心滿意足的睡了。
    次日一早,兩人穿戴整齊,抹水壓下炸毛的小碎發,帶上疊好的一筐小元寶一起出門。
    祭祖不比春節,穿著要素淨些,他跟葉存山都穿深青色棉衣,發帶也是同色,這顏色重,平時耐髒,趕在這種日子,也穩重合適。
    下山路上,雲程還是緊張,葉存山牽著他手捏了捏,“到時你跟著存銀和堂嫂,其實很簡單的,咱們輩分小,上香跪拜都要排在後頭,你看別人怎麽做的,就跟著學就好。”
    流程都背下來了,到時數著也知道到了哪一步,表情嚴肅點,不要嬉笑亂說話,就沒大問題。
    開始前還有準備工作,雲程是果然是被分了燒火的活兒,他自己有帶罩衣,是之前舊棉衣的布料改的。
    圍好後就開始幹活,他負責兩個灶,都離得不遠。
    這灶臨時搭的,灶膛都在側麵,因著上頭開口大,鐵鍋邊緣還冒火,所以今天用的柴火都很長,隔老遠都能往裏頭塞,後頭燒短了,拿燒火棍戳戳就行。
    存銀今天是幫忙跑腿,滿場子亂竄。
    劉雲是負責洗菜備菜,倒是葉虎的媳婦柳三月今天是掌勺的人之一。
    男人那頭則是在內場布置,也清點炮竹,把各家送來的元寶紙錢歸攏。
    準備香燭、水、擦手巾後,給適齡男童講規矩,好叫他們到時不出差錯。
    這個氛圍下,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們一個個的老實得不像話,說什麽幹什麽。
    靜河村最大的姓氏都忙著祭祖時,小門小戶當然也要準備東西。
    他們的祭祖就要簡單許多,這時紙錢還沒盛行,供品上桌以後,按照輩分上香磕頭,結束後祈願祖宗保佑。
    因著都窮,自家釀的米酒能收攏到空碗,米飯卻是要留著繼續吃的。
    隻有雲家還是烏雲罩頂的氣氛。
    雲仁義把雲廣識揍了一頓,讓他傷勢加重,現在一張嘴閑著就罵罵咧咧。
    李秋菊因為照料家裏,躲過一劫,暫時沒挨打。
    雲麗麗被嚇到,躲灶屋裏一起幫忙籌備祭祖飯。
    李秋菊嫌棄她笨手笨腳,“你這樣的,去到了別人家裏,別人還要說我不會教女兒。”
    別人家都會偏愛兒子一些,他家不同,他家對三女兒是偏心眼兒的好。
    外姓人家的兒子不好娶親,女兒就比較值錢了,再怎麽也比哥兒好嫁人,就指著麗姐能嫁到大姓人家,帶帶娘家。
    頭前兩個哥哥都被爹娘逼著對她好,從小就洗腦。
    雲廣識出去掙錢,要給她買衣服首飾,打扮好了,才好相看人家,尋摸一門好親事。
    雲廣進沉默寡言,隻能幫她多幹活,所以家務事她真的不會多少。
    她現在被罵,也不敢頂嘴,怕觸了眉頭,叫她爹想起來這場分家鬧劇是她引起的。
    要不是她把杯子打翻,傷了雲香的額頭,二哥也不會分家。
    雲麗麗也有些後悔。
    前陣子她偷偷拿到了簪子,是想私下裏去還給雲程,找他換個差事。
    她都定親了,自然跟男方有來往,對方也姓葉,可惜以前欺負過雲程,這次造紙他家沒點人,最多隻能砍砍樹。
    後來被發脾氣的雲仁義嚇到,雲麗麗把簪子又放回原處。
    早知道她就狠狠心直接拿了,給葉忠換一個造紙的機會,現在親事就不會這般僵硬。
    嫁出去了,遠離這個家裏,她也不至於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喘。
    而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雲廣識挨了揍,脾氣也被激起來了,說話直往雲仁義心坎兒戳:“你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老二分出去了,你自己不要他養老的,要麽你再生個兒子出來,要麽你現在給我認個錯,不然你往後死了,別說立碑厚葬,我連塊破席子都不給你!”
    雲仁義怎麽可能認錯。
    所以他想起來了老二提分家的原因,追到灶屋把雲麗麗罵得狗血淋頭。
    “咱家就這點祭祖的東西,要你幫什麽忙你會嗎出去洗衣服!”
    家裏鍋灶才熱,灶眼裏才開了一次水,洗衣服沒個熱水。
    雲麗麗手往裏邊一伸,就冰得直掉眼淚。
    小女兒不討雲仁義喜歡的主要原因就是成天裏隻會哭哭哭,除了哭什麽都不會幹,他覺得晦氣。
    現在小女兒分出去了,雲麗麗開始哭了。
    雲仁義氣得頭暈,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你今天不把衣服洗完洗幹淨,一口飯都別想吃!”
    “也別想著嫁人就能躲了,你看看你什麽嫁妝都沒有,葉忠會不會娶你!”
    一院之隔的雲廣進,帶著小雲香也在準備飯菜。
    往年祭祖都是他幫著李秋菊操持,流程都熟悉,今年才分家出來,一切從簡,想來雲家祖先也能理解。
    雲香問他:“二哥,那咱們要請堂哥過來嗎”
    堂哥是雲程。
    家裏吵吵嚷嚷這些天裏,時不時也會說起祭祖把雲程請回來,好好問問他造紙的事情。
    他姓雲,這東西就該給雲家。
    叫他在祖宗麵前跪著說,憑什麽要給葉家。
    雲廣進搖頭,“不用,今年就咱倆。”
    雲程也不會理他們。
    雲香也鬆了口氣,之前找雲程,都是她去。
    那位堂哥人長得好看,脾氣也好,不會凶她,也不會說重話,她不想把人請回家挨罵。
    快到中午時,雲程也忙完,跟著劉雲一起去洗手擦臉,理理衣裳頭發,準備進祠堂。
    排隊時,就跟葉存山說的一樣,他老老實實跟在人後邊,排隊洗手擦手後,進去等人到齊,一起行大禮,然後才依次上供品。
    族裏祭祖比單個小家庭祭祖盛大,但因為是村落的緣故,備下的供品沒有雲程想象中豐富。
    他燒火的兩個灶膛負責炒菜蒸糕點,直到進場,他才數清楚菜式,五個菜各做了五樣,還有五色點心、米飯、棗糕、大饃饃也是各五樣,擺五桌。
    三牲供品則單獨放一桌。
    等到祭文讀完,再次向祖先牌位行禮跪拜。
    今年比往年多了一個流程,上香以後會燒紙錢元寶。
    雲程排隊時注意看著,有人燒得多,有人燒得少。
    他取了中間數,輪到他時,就燒了一小疊紙錢和五六個元寶,繼續跪拜磕頭。
    入鄉隨俗,他也許了個願望。
    希望祖先保佑他們夫夫倆一生順遂健康。
    這個流程很長,左右都還有許多人等著。
    雲程一眼就找到葉存山,他在孝子賢孫那列,因為個高人黑,很是顯眼。
    這場合不好眉來眼去,雲程確認他在自己眼前,就垂眸不亂看。
    等到禮畢,放了炮竹,他們依次退場出去,約莫半個時辰,葉旺祖叫了幾個幹活麻利的女人夫郎進去收拾祭品,拿了一個碩大的陶碗,把桌上小碗裏的飯和酒都倒進去。
    這裏結束,他們才上桌,飯菜都已經涼透。
    雲程以前看過吃席的小視頻,說要是碰上大媽多的一桌,一口好菜都要憑運氣搶。
    他沒個經驗,也不想搶,倒是存銀摸著找到他這邊,跟他坐一塊兒,一開席,就給他夾了好幾筷子的菜。
    “多吃點,沾沾福氣!”
    雲程笑著應了。
    還在祠堂裏,氛圍依然壓得低,有人聊天說話,也不敢情緒外放太過,處處透著客套。
    等這頓飯吃完,就不需要所有人一起留下收拾了。
    已經定好人,沒接到通知的能提前走。
    雲程跟存銀都是能提前走的批次,路上存銀一直往一個地方看,雲程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是葉存山他們幾個站一起說話,旁邊還跟了幾個小男孩兒。
    入場淨手這個流程,是那幾個小男孩端著水盆準備淨巾的。
    雲程還以為存銀這是被喚醒了性別上的感傷,琢磨著怎麽安慰這小孩子呢,結果才出祠堂,他就被存銀拉著跑了一段,隔著有百米了,存銀才壓著嗓子問他:“大嫂,你剛看見我哥旁邊那個小胖子沒有”
    雲程點了點頭,那小胖墩還長得挺可愛的,村裏其他小孩子都瘦瘦細細一條。
    存銀問:“你看他像不像一個發麵饅頭”
    雲程:
    “你怎麽罵人”
    存銀叉腰,“發麵饅頭怎麽能算罵人呢我形容他可愛呢!”
    雲程秒懂,“他是葉存金”
    存銀聽不得他名字,“難聽死啦!”
    這還是雲程第一次接觸到存銀同齡的小夥伴,被他逗得樂不可他平時怎麽形容你可愛”
    存銀臉皺成一團,“還能怎麽說我是個豆芽菜,隨便撒把豆子都能長一茬,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雲程笑意淡了,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存銀很快又把他逗笑:“我就讓他撒豆子,我說他絕對弄不出來豆芽菜,就他那樣的,豆芽菜見了他都不會發芽!”
    “然後他被他娘揍了一頓!哭得可好聽了!”
    雲程叫他說的,也想聽聽。
    他待會兒還要去墓祭,要先回家準備東西。
    存銀回頭看看,不知道他哥什麽時候能出來,就跟雲程一塊兒回去。
    “我先幫你備兩個菜吧。”
    雲程摸摸他頭,“謝謝存銀。”
    存銀嘿嘿笑,問雲程:“那你現在給我說說,他像不像個發麵饅頭”
    雲程還能怎麽,隻能點頭,“像。”
    存銀開心了,幹活哼哧哼哧。
    葉存山忙完回來時,他把食盒都給雲程準備好了,拎著就能走。
    都說入夜時,墓祭陰氣重,要趁著天色還亮堂時過去。
    他們今天穿戴都齊整,色調也壓著,除卻食盒,雲程還拎著小竹筐,裏邊都是疊好的元寶,並兩小捆紙錢,能叫爹娘今年也闊綽一回。
    葉存山讓他等等,進屋新拿了一壇酒、一條炮竹出來帶上。
    走前想想,嶽父的墓是新墳,嶽母的墓修整過,待會兒不需要添土,便沒拿鐵鍬。
    三人一起下山,轉頭去墓地,存銀就沒跟著。
    雜草不多,葉存山徒手都能清理,搞完用樹枝劃了一圈兒地,跟雲程一起跪著燒紙。
    雲程才坦白過會畫畫的事,能在葉存山跟前,把他幫助王家那些可憐人的事講與爹娘聽,他用著這具身體,在積德行善。
    另外就是說說雲仁義家的現狀,讓他們也痛快一場。
    金鐲子能被搶走融掉,簪子能在他家放十幾年,另外兩件玉飾都碎了,這怎麽看,娘親也該跟他家有恩怨。
    雲程也在心裏做承諾,這鐲子,他會再想辦法。
    菜品供上,倒酒於墓前。
    回頭又再把菜收拾走。
    雲程走得稍遠一些,葉存山才點燃了鞭炮,追了上去。
    回家路上,他問雲程要不要去爹娘那裏守歲。
    還在蔚縣時,雲程是很想回家吃頓飯的,因為葉存山說會帶他去膈應葉大。
    回來後,葉大自己送上門了,雲程就不是很想去。
    可惜啊可惜,他家葉小山還要科舉,名聲為上。
    “去吧。”
    葉存山要回家拿些書,雲程叫著腿酸,說累,也跟著一起跑了個來回,順便把食盒跟酒放下,被葉存山說黏人。
    他不理,也在挎包裏裝了布料針線,準備順手開始縫製生肖掛件。
    再到葉大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葉大遲遲等不來人,還當他倆不來,正說著:“怎麽還要去請啊”
    葉存山剛好帶著雲程進門,“要你請什麽請不說了今天有事忙嗎”
    葉大就發現他這兒子跟他講話越來越嗆了。
    要當贅婿是個多了不起的夢想,給別人當兒子,就能不敬親爹了
    他忍了。
    祭祖時人多菜少,還都是涼的。
    在飯桌上,大家意思意思吃一頓,實際每家都會分些菜,帶回來晚上熱熱,再加兩三個菜,又是一桌年夜飯。
    陳金花臉皮厚,又或者是前幾次雲程因她高齡孕婦,對她還不錯的行為,給了她錯覺,以為葉存山根本不介意從前,她也不提,上來就給人強塞紅包,“你爹說你們日子難過,怎麽不跟家裏說呢我是你後娘沒錯,那我也是不能看著你吃苦的!”
    葉存山差點把人甩開。
    雲程壓著他手,從他手裏拽出紅包,職業微笑道:“謝謝娘。”
    這頓飯就吃得很痛苦,一家子都在假笑假客套,雲程社恐都要犯了。
    葉存山看他這樣好笑,終於壓了心下煩悶,接了應酬的活兒,推杯換盞間,跟爺奶說了吉祥話,也給了葉大好臉色,回頭到陳金花這裏,就是中規中矩的:“母子平安。”
    到存銀,葉存山說:“太瘦了,來年長胖點吧。”
    存銀還沒怎麽,雲程先笑了,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捂嘴憋著咳嗽。
    存銀知道雲程是想到了發麵饅頭,瞪大眼,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陳金花特殷勤,“存銀是太瘦了點兒,隔壁家存金就胖墩墩一個挺壯實,回頭我多給他燉湯補補。”
    存銀立刻拒絕,要葉存山給他換一個,“你不會說,就讓大嫂說。”
    雲程寵著他,一年到年尾討個彩頭的時候,就按照後世的祝福語來了一串:“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恭喜發財,心想事成……”
    葉存山牙酸,這不挺會說話的。
    守歲是圍爐守,上頭熱一壺水,隨時能泡杯熱茶,邊上還能烤花生。
    葉存山說要背書,不跟著一起。
    他是帶書來的,葉大不好多說,去找了一個舊爐子出來燒上了,叫他在存銀屋裏背。
    他要把雲程一塊兒帶上,葉大差點又要說難聽話了。
    就一晚上,離開了夫郎能咋地。
    別說今晚了,一直要到二月初呢!
    他還問是不是真的幹了什麽事,不然哪有一刻不能分的道理。
    葉存山衝他比了個巴掌。
    葉大想起了五十兩。
    回頭看雲程逗存銀也逗得挺開心的,想想算了,“行行行,你倆愛待著待著,出去別說你倆單獨守夜,像什麽話!”
    葉存山也擺手,“趕緊出去吧。”
    是守歲,也是學習。
    雲程不打擾他,葉存山中間休息,起來活動筋骨時,叫他一起,雲程才放下針線,也起來動動胳膊腿,扭扭脖子。
    想了想,他決定教葉存山跳廣播體操。
    葉存山問:“這也是黑白無常教的”
    雲程:“……”
    雲程表情麻木,“你學不學”
    葉存山老實了,“學。”
    看看黑白無常怎麽鍛煉身體的。
    雲程要是知道,絕對不會教他。
    這節拍葉存山聽了很熟悉,他問:“之前的眼睛按摩也是”
    眼保健操他說著拗口,反正一樣的揉按,自己改名叫眼睛按摩,雲程懶得糾正。
    “差不多吧。”
    他沒查過來源,從小就接觸了。
    這一套下來,葉存山沒說簡單了,身體跟著熱乎起來,全身上下都被動到,特別提神。
    雲程體力不行,一套結束就坐回去窩著。
    葉存山自己又跳了一次,不熟悉動作,還拉著雲程繼續教他。
    外頭葉大不好好守歲,豎著耳朵一直聽他倆動靜,實在憋不住,隨便裝了盤花生,叫存銀去敲門。
    存銀哪裏不懂他意思,說他想太多,“他們分房睡的,兩個房間都燒炕,都有被子、衣櫃,衣服都沒放一塊兒,你瞎操心什麽”
    葉大翻白眼:“放屁,他們回村才這麽裝,縣裏那麽小一套房,隻有一間睡覺的,不睡一起睡哪裏”
    存銀嗑著瓜子,吐一口瓜子皮,把他上次的猜測當真話說:“還能睡哪裏打地鋪啊。”
    葉大被他這句話驚得半天沒有回神。
    他其實心裏還有一個很深的想法,葉存山說要入贅,指不定是嚇唬他的。
    現在得知葉存山在縣裏竟然都是打地鋪,他那點念想也沒有了。
    原來早早就在過贅婿生活了啊。
    說到贅婿,就不得不提到贅婿小說。
    存銀想炫一下大嫂的厲害,字都不識幾個都能掙潤筆費,可惜現在要幫雲程隱瞞這事,他憋得慌,便說:“爹,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存銀講的就是《贅婿》小說第一冊的內容,一家人都能對贅婿非打即罵,他雞還沒叫就起來做一家人的飯,伺候一家人刷牙洗臉,晚上伺候全家泡腳後,他才能就著點剩下的水洗漱,晚上媳婦心情好,能叫他睡床,心情不好,能叫他打地鋪,若是惹了媳婦生氣,大雪天裏還要跪地認罪。
    葉大:
    一晚上熬過去,雲程打著哈欠跟葉存山一起出來時,葉大焉噠噠的,望一眼雲程,眼神都有幾分害怕。
    新年第一天,自然還是要把吉利話說一遍。
    雲程也懶,拜年都那些話,說來說去就是恭喜發財,身體健康。
    葉大眼神恍惚,雲程怎麽說,他就怎麽回。
    雲程不懂,但是他跟葉小山終於可以回自己家了!
    年夜飯時,隻有陳金花一個人給了紅包,新年第一天,一圈兒拜完,他們又得了爺奶的紅包,夫夫倆也給存銀了小紅包。
    存銀沒要,說待會兒去給他們拜年再拿,“等我打扮打扮。”
    雲程一聽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了,笑眯眯把紅包裝回挎包,挽著葉存山胳膊,一起回山上。
    葉存山說大年初一要吃餃子,兩個人回家洗漱,醒醒神就一起包餃子。
    裏頭加了小塊的糖當彩頭,餡料是豆腐三鮮菜和豬肉。
    雲程看葉存山隻放了一塊糖,自己也包了一個,加了塊糖進去。
    他包得醜,一眼就能認出來,葉存山想說他這明箱操作,一想家裏就兩口人,便沒講。
    下鍋煮著時,他跟雲程又一起換了身顏色較淺的衣裳。
    那套紅色棉衣,雲程還是日常窩家裏時才會穿一下。
    山裏不好放炮竹,葉存山是蓋了竹筐放的,炸得竹筐原地蹦躂。
    雲程想玩又害怕,俗稱人菜癮大。
    看炮竹前頭引線隻有短短一截,他不敢玩,就等到放完了,他才敢過去蹲地上看看,挑挑揀揀裏,也能拿回些沒放響的啞炮,把裏邊引線抽出來,幾根擺一起,伸手拿根香去點。
    引線沾了火就著,刺啦兩聲就燃盡,他沒玩盡興。
    葉存山今年沒想到,“等咱們回縣裏,我再給你買幾個可以玩的炮竹。”
    “有一種是點了以後會轉圈開花的,裏頭火星子噴出來怪好看,引線很長,點燃了你能慢慢走開。”
    雲程開心應下。
    吃餃子互相明箱操作,雲程包的糖塊被葉存山吃著了,葉存山包的糖塊進了雲程肚子,今年也要甜甜蜜蜜。
    等到存銀這小孩子打扮一通上山來,他們才結伴下去,先給各長輩拜年。
    存銀今天打扮神氣,一身紅棉衣滾了兔毛鑲邊,頭發係了一條雲青發帶,他紮的高馬尾,發帶尾巴還能跟著頭發一起飄動,他自己可滿意。
    唇脂胭脂也用上了,小孩子審美不錯,隻薄薄抹一層,在臉頰和唇瓣上暈開,遠遠瞧著就喜慶,離近了也不顯妝濃。
    脖子上戴著大哥大嫂送的玲瓏球,兩手上一邊一隻銀手鐲,腰間小挎包裏放著兩顆葉大送的銀豆豆,還有他最近攢的銀子,以及剛拿的小紅包。
    葉大今早看存銀這身打扮,才知道他那兩顆銀豆豆也打了水漂。
    小孩子有了更好的東西,哪裏會記得小豆子,心情更憂鬱了。
    葉存山帶他多年,頭一回見他塗脂抹粉,覺得不難看,再看看雲程,故意拉著小夫郎慢了一步,在後頭說小話,“我也給你買點胭脂水粉我看存銀抹著還不錯。”
    雲程樣貌明豔,這東西抹了該更好看。
    他占有欲上來了,說要給人買胭脂水粉,還不讓抹了見人,“隻能給我看。”
    雲程不要,“隻給你一個人看,我幹嘛打扮”
    葉存山不樂意了,“你就是給我看,才要打扮的。”
    他算著他近些時候攢下的小雲朵,琢磨著以後拿來兌換這個也不錯。
    “反正你要打扮給我看。”
    雲程直白道:“我不會。”
    葉存山對他誤會可大。
    覺得他會刺繡,所以會畫畫也不稀奇。
    覺得他都會畫畫,怎麽可能不會化妝。
    “沒事,你不會,我給你塗塗抹抹。”
    不還有那什麽,做丈夫的給妻子畫眉的美談麽。
    雲程摸摸自己的臉,也想到了這等浪漫小事,終是點了頭,“到時你畫不好,以後就別想了。”
    “別這麽霸道好吧,就是畫不好才要多練練的,你不給機會,我怎麽練得出來”
    雲程被哄開心了,“行吧。”
    長輩家裏溜達一圈兒,小挎包裏能裝上各類小零嘴兒,順便跟其他同齡人碰頭,再一起各家轉轉。
    這裏拜年還是流行男人出去,小孩子跟著,女人和哥兒就留家裏等著其他人來。
    他倆住山上,不方便,等人過去要等好久,雲程就在劉雲這兒歇腳,等到葉存山他們整個村子拜完年,再回來接雲程回家,同村人也跟著去最後一站,到他家拜完,今天就結束了。
    葉慶陽是把自己當男人用,也在此列,可到底是個哥兒,想想跟雲程一塊兒走,也問他倆什麽時候出發去縣裏。
    “我這幾天跟旺祖哥在算賬,就這兩天會發一回月錢,分紅要再等等了,鋪子裏前期投入多,掙錢了還沒有多的銀子周轉,這筆錢暫時不好動。”
    作坊裏今年也趁著年關,把紙錢拿出供貨,得了一筆銀子,來年要投入進去,嚐試造好紙。
    雲程兜裏有錢呢,這筆銀子就不急用,“我們初四就走了,到時趕不上的話,回縣裏再給我月錢也行。”
    他不用上工,占了一個教人毛織品的職位,每月能拿三兩銀子。
    來的人多,家裏坐不下,他跟葉存山端著準備好的各類小零食,到院裏送,也拿著鐵壺給人倒茶喝,然後送客,結束今天的交際,關門補覺。
    葉存山讓雲程也給他說個吉利話,雲程說:“祝你學業有成,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這等同學錄語錄,雲程這輩子隻寫過一回,還是他妹妹看他可憐,新買了一本隻叫他寫呢。
    葉存山不知道內裏寓意,隻聽這話,就覺著雲程對他期望很高,他聽了記心裏,叫雲程再來兩句。
    雲程又說:“恭喜發……”
    “別人聽過的我不要。”
    雲程:別這麽挑好吧。
    想來想去,雲程也沒啥好說的。
    就很標準的小家庭祝福:“夫郎孩子熱炕頭,這句愛聽吧”
    葉存山愛死了。
    把人拉懷裏抱著,很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