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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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晚飯,其實日落時分就備好了。
    到飯點,存銀跟程文傑兩個小孩子才不情不願扔下五子棋,洗手洗臉後上了飯桌。
    程文傑現在才見雲程第一麵,在親爹很有壓迫性的目光下,木木叫了一聲“哥”。
    他臉蛋很紅,一看就是用力搓紅的。
    存銀臉蛋也紅,上頭還留了指印。
    兩小屁孩兒隔空相望,眼神火光四濺,一碰上就劈裏啪啦。
    程礪鋒問是怎麽回事。
    站後頭的玉香就輕聲解釋了一遍,中間略去一些不友好的互動,留下小孩子愉快玩耍一下午的內容。
    “下的五子棋,贏家可以在輸家臉上畫一筆。”
    五子棋規則簡單,程文傑開始不會玩,一連輸了很多次。
    他是越挫越勇的類型,越是輸越是不服氣,到了後頭也能贏幾回。
    他在家裏被人寵著慣著,頭一回遇見玩遊戲不讓著他的人,贏就算了,還連著贏。
    連著贏也行,下手懲罰的時候一點不留情,一筆就能在他臉上畫個圓!
    程文傑當然不能忍!
    所以他硬是死磕,玩到贏了一局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存銀半邊臉都塗黑了。
    趁著毛筆還在滴墨時懟上去的,把存銀都給懟懵了。
    他這麽不講理,存銀也不跟他客氣。
    原本說給他臉上畫隻小兔子,兔子他不想畫了,他就想畫隻王八!
    龜甲橫橫豎豎有紋路的那種,要畫他整張臉!
    這麽一來二去,兩人下午都洗過好幾次臉。
    小孩皮嫩,墨跡又難清洗,用了肥皂團,也都給搓出了印子。
    程文傑臉上的墨,存銀畫得均勻,他就是想畫王八。
    存銀臉上則是一團糊,他輸得少,一糊就是半張臉,看起來跟他連著輸了一下午似的。
    所以此時兩人的臉看著就有差別,一個就是搓得紅彤彤的,一個臉頰橫橫豎豎的指印,像挨了打。
    程文傑怕他爹罰他,說他跟存銀玩得可好,兩個人是好朋友。
    存銀傻乎乎的,還以為下午“不打不相識”,加上他不想讓大嫂剛認回家人就因此為難,所以點頭應下,“嗯,我們是好朋友。”
    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也沒打起來,程礪鋒真在這時給其中一個處罰,才小題大做,加劇矛盾。
    他讓程文傑晚上到書房找他,“你出門在外,先生不在,今日功課,我考你。”
    程文傑筷子差點嚇掉。
    這頓飯就吃得很家常,程礪鋒雖嚴厲話少,但席間也沒阻止別人聊天說話。
    菜式是按照家常菜的規格來,葷素湯都有,也做了涼菜。
    陸瑛得了眼色,期間一直給存銀夾菜,說程文傑下手沒個輕重,等下給他拿幾盒雪肌膏擦擦臉,擦完了,皮膚就跟雪一樣白,不會留印子。
    存銀默默往雲程身邊坐了點。
    他大哥最近總說他容易被哄騙,別人給一點好處,他就喜滋滋翹尾巴,都不計較別人前頭是不是給了他一巴掌。
    這好處他心動也不敢要,不僅不要,他還把碗端起來,已經夾進來的菜就算了,後頭再夾他不要。
    沒給陸瑛難堪,他說:“我吃不了那麽多。”
    雲程替他收下了,“謝謝表哥。”
    能收下,存銀就說他自己去拿,飯後跟陸瑛走,得了雪肌膏後,他從包裏拿出他給陸瑛縫的棉花娃娃。
    這娃娃繡了要當回禮的,他一直沒碰上陸瑛,沒找著機會給。
    是要賠禮道歉,要這少爺不記他的仇,存銀就說得很明白,“我上回不該說你是假少爺,要來我家蹭飯吃,這是我給你的賠禮,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此原諒我。”
    他聽書聽多了,說起官腔來一溜溜的。
    陸瑛額角青筋跳了跳,拿娃娃的動作很粗魯。
    “你不提這事,我都忘了!”
    存銀不介意,反正娃娃是按照陸瑛的樣子繡的,粗魯他也不心疼,還說:“哦,那我以後不提了,這事兒你就當沒有發生過。”
    然後轉身就跑,去找他大哥大嫂。
    夫夫倆都在院子裏等他,存銀過來就擠他們中間,一手牽一個,“好了,回家!”
    三人背影逐漸遠去,程礪鋒站堂屋門口,直到他們不見影了,才叫程文傑去書房。
    程文傑不想去,說他想表哥了,“我好久沒見表哥,我還給他準備了禮物,我明天補功課……”
    他就沒有做。
    今晚去陸瑛房裏補補。
    程礪鋒本意就是讓他收斂些,點點頭沒多說。
    他不多說,程文傑也怕了,去找陸瑛前,先回房挑禮物。
    兄弟倆都愛玩,感情很好。
    陸瑛看見什麽好玩的,會給程文傑買一份。
    程文傑亦然。
    他這次出來,讓人備的禮就是這些小玩意兒。
    出發前目的不純,現在再看禮物,他覺得沒一件拿得出手。
    因為他玩膩了,再看這些都覺得沒意思。
    裏頭最好的一件是一柄木劍。
    這是他初入武學時,他娘親找人給他做的,上頭花紋精美,重量也很合適,舞起來不累又很有力。
    陸瑛有習武,程文傑就拿了這柄劍過去敲門。
    連著敲門又喊人,裏邊陸瑛才有反應。
    開門時表情都是懵逼的。
    程文傑還當他是沒有想過自己會給他送禮物,表情有點點尷尬。
    送出去後,陸瑛說:“你也給我備了禮”
    也
    再一問,才知道存銀也給陸瑛送了。
    程文傑:“……他送了什麽”
    陸瑛指著桌上的布娃娃,要他自己看。
    可愛的小物件,最多得陸瑛一句誇,比如之前見過的生肖掛墜。
    要他說句喜歡,那是絕無可能。
    但娃娃的臉,分明能看出他的樣子,這就神奇了,他捏著娃娃仔仔細細看了半天,也不好說一句醜東西。
    程文傑在京都都沒見過這玩意兒,拿著一陣把玩。
    他好奇心重,看這衣服能動,他還給脫了,脫下後他連連驚歎。
    “哇,表哥,這衣服可以脫下來誒!”
    “表哥,你沒有唧唧!”
    “這頭發居然隻有表麵一層,散開以後是個禿頂!”
    陸瑛:“……給他穿回去,快點。”
    程文傑照辦了。
    雖然娃娃沒有唧唧,頭發也少,但不得不說,繡得挺好,衣服上的花紋都看得出用心,存銀甚至給這娃娃也配了香囊,裏頭還放了從哥嫂屋裏薅來的竹香。
    這般對比之下,他那柄用過的木劍就很拿不出手。
    程文傑問陸瑛,“他幹嘛送你禮物”
    陸瑛實在不想再提假少爺蹭飯吃,他很煩這個,轉移話題,“舅舅不是叫你去書房麽”
    程文傑也不想聽這句話。
    兄弟倆一陣無言後,程文傑說,“你是不是也覺得存銀活潑可愛,會的東西多,嘴巴甜,是個好孩子”
    陸瑛聽出來他語氣泛酸,還開玩笑,“他在你麵前自誇的”
    程文傑搖頭,“玉香以前誇的。”
    玉香學會織毛衣以後,就誇過存銀。
    後來收到回禮,又誇過一回。
    這次在船上給程文傑說起雲程時,程文傑自己把人對上了,要問兩句,玉香也說了,誇是沒多誇,但喜不喜歡,還是聽得出來的。
    程文傑就不開心。
    家裏人說喜歡他,都是帶著小心翼翼的哄,像是怕他突然發脾氣。
    但是說喜歡存銀,還會逗他。
    陸瑛就說存銀傻兮兮的,“沒你機靈。”
    程文傑不覺得傻兮兮是個誇讚的話,心裏得了點安慰,跟陸瑛打聽,“今天認親應當很順利吧”
    他爹都留人吃完飯了,他也叫人哥哥了。
    陸瑛簡要說了下,“會跟我們回京都,短住幾天。”
    短住就應了程文瑞的說辭,說雲程接不回去。
    程文傑不懂,天下學子參加科舉不就是為了魚躍龍門進廟堂麽
    這門親認了,跟他們回京都,能少奮鬥十年,為什麽不回
    再就是今天跟陸瑛聊天,程文傑覺得很沒意思,“你也好像那些大人一樣了,看著老氣橫秋的。”
    陸瑛以前聽不得這話,更喜歡別人誇他會玩,覺得自己正年少,不老成才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樣。
    現在就想別人說他老成,說他穩重,他真的不想沒有腦子。
    還邀請程文傑:“舅舅要給他倆上課,我也想去旁聽,你要不要一起”
    程文傑當場就走了。
    還把他帶來的木劍拿走了,找了個好理由,“你說話我不愛聽,禮物沒了。”
    陸瑛看看桌上娃娃。
    還好,他還有一份禮。
    另一邊,雲程一家三口到家就立刻生火燒水,準備洗漱。
    葉存山要雲程問問存銀今天的情況,燒水的事兒他包辦了,雲程把存銀領進屋,存銀還忙得很,要雲程等等。
    他先拿煙熏了兩間屋子驅蟲,才到堂屋坐在雲程邊上,跟他挨著。
    說話前,存銀先從懷裏把三盒雪肌膏拿了出來,分了雲程一盒,“不知道好不好用。”
    雲程開了一盒聞了聞,味道很清冽,有淡淡的花香。
    存銀現在就要抹,“反正有三盒,我先試試,好用我明天多抹點,不好用,我待會兒洗了。”
    雲程給他往臉頰上有指印的地方抹,也問他這到底怎麽回事。
    存銀如實把下午玩五子棋的事說了一遍,“他居然是把我當好朋友,不敢相信。”
    雲程欲言又止,心裏的天平傾斜,跟存銀說了實話,“他今天就是欺負你,沒把你當朋友,不想受罰才那樣說的,今天麵子上過得去,你下回可別上這‘朋友’的當。”
    他現在跟程文傑不熟,那孩子一看就是千嬌萬寵的小少爺,要拿一個才認的哥哥的名義去教訓人家,人家也不會買賬。
    但要存銀吃虧,他也不樂意。
    這小孩兒,他揍人屁股時都沒舍得用力,看這小臉跟被人抽了耳光似的,他心疼得很。
    存銀說這是他自己搓出來的,“太難洗了,程文傑沒碰我,本來是玉香姐姐幫我洗,她下不去手,洗了半天我臉上還有墨跡,我就自己搓的。”
    這樣說,雲程心裏好受了許多。
    存銀嘿嘿嘿傻樂,“大嫂,你是不是心疼我”
    不然還能心疼誰
    雪肌膏抹上去涼絲絲的,存銀覺得舒服,說是好東西,趕明兒見了陸瑛,問問價。
    他這樣子,讓雲程不知道他是真沒記仇,還是怕給家裏惹麻煩,藏著不說。
    洗漱完躺下,雲程也說存銀這性格不知道怎麽養的,“說他不記仇吧,你看他那麽討厭葉存金,連帶金子都討厭。說他記仇吧,欺負上臉的事兒,他又很快忘了。”
    看著就是很懂事,自己心裏有個標準。
    能得罪,他就記著,不跟人往來。
    不能得罪,他就當沒發生過。
    葉存山被雲程這麽一說,思路歪到天際,“你意思是存銀其實挺聰明的”
    雲程一陣無言,“你一直把他當傻子啊”
    葉存山也不知道,“在村裏其實挺機靈的,不開心會頂嘴會說,沒吃什麽虧,幹活也利索,旁人挑不出毛病。”
    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有很多人想提前定下親事了。
    到蔚縣以後,人就肉眼可見的變傻。
    所以葉存山偶爾也會想,是不是雲程把人寵傻了。
    他讓雲程想開點,“今天這個算不上嚴重,小孩子之間小打小鬧,以後有往來,提醒過他,他會找回場子,大人插手就不一樣了。”
    雲程也知道,應下了。
    他今天茶喝得多,睡不著,還有些內疚,覺得他很影響葉存山讀書。
    別人讀書,夫郎跟在身邊都是照料生活起居。
    葉存山讀書,他這個做夫郎的就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纏身,自己沒獨立解決的能力,要葉存山抽空陪他。
    葉存山就笑,“人又不能隻讀書,再說,我今天這半天假,能得舅舅批注三本筆記,已經是賺了。”
    他也不知道舅舅是什麽官,但是太師的長子,學問肯定很好,這是葉存山接觸到的最厲害的一位文人了,遠不是半天學習能比得上的。
    雲程想想也是,“那你這幾天辛苦點,抽空多寫寫筆記,忙不過來就叫杜知春也寫。”
    杜知春有舉人老爺當先生,但學無止境,多多益善。
    橫豎睡不著,雲程不拉著葉存山閑聊,認親告一段落,可以開始努力搞事業了。
    他帳子裏支起小桌,葉存山補今日功課,也拿了元墨給的批注書籍整理筆記。
    雲程則是起稿《廢材書生逆襲記》,書名他直接套用,懶得改,簡單粗暴又直接,大家一眼都看得懂裏頭要寫些什麽。
    今天起稿是寫草稿,把近日構思好的開頭情節寫下來,散亂無章且沒細節填充。
    等到明天梳理時,再調整情節順序,找一個熟悉的憋屈感,就能往後寫了。
    寫完停筆,剛好瞌睡來了,葉存山也收攏書本筆記,下炕把東西安置好,吹滅了蠟燭,進帳子摸黑抱雲程,給他揉捏手腕手指。
    雲程也說給他捏捏,葉存山沒讓,“閉眼睡覺吧。”
    睡意也要醞釀,細細碎碎聊會兒天,雲程倦意濃重時,往葉存山懷裏擠擠蹭蹭,勾著他脖子親他臉又親他唇。
    然後找個舒服的窩躺下,先說很討厭夏天。
    又說因為葉存山生辰是夏天,他又覺得還不錯。
    然後說:“能遇見你,我真的很幸運。”
    小夫郎耍流氓。
    又親又說撩撥話,弄完就睡,讓葉存山自個兒在夜色裏,提著一顆心不上不下。
    莊稼人不過生辰,以前家裏最多給個長壽麵,裏頭臥個雞蛋。
    存銀長大後,會給他蒸饅頭做壽包。
    現在有夫郎,不知道今年會怎麽過。
    雲程不提,他都險些忘記了。
    提起來,他心裏期待就瘋長。